万贯贴破家
◎蔚新敏
有钱人的思维,咱们不懂,我就觉得新、亮、干净是美,人家偏偏反其道而行之,可人家明明都是花了大价钱弄成的,咱还不能挑毛病,越挑越露怯
赵赵突然打听我妈家的旧电影机子流落何方,当知道还在我妈家闲置,激动,大着嗓门说“归我了,归我了”。看了成色,擦拭了油泥,装上《地道战》,机器嘎吱嘎吱转,赵赵跟相亲成功似的,“打包,打包,安我家阁楼上。”临走甩给我妈一万。买的时候才八千,还想折旧给他呢,人家论升值给算了价钱。我妈还不放心,怕赵赵后悔,给他条后路,说你那大别墅要是不协调,就送回来,别不好意思。赵赵说您老别后悔就成。三大箱子,颠儿颠儿扛上越野车,大油门开走了,着急劲,跟偷似的。
赵赵在装修别墅上,永远充满激情。
赵赵的阁楼是家庭电影院,猩红的灯芯绒落地窗帘,黑色的木门窗,老旧的电影机,生铁的电影椅,凉屁股的木凳面,整个一七八十年代的电影院,土得掉渣。
两个月没人影,有天赵赵让我猜在哪儿。能出了地球?赵赵说:“你先生以前住过的,二医院那小青楼,小青楼在我脚下呢,拆了它,把别墅的进户墙砌一层青砖。”
那小青楼的确要拆,本一推土机就成了建筑垃圾,是赵赵踅摸了很久,硬上赶着的打开发商那儿买过来,他出一万,人家不应,他就跟在拍卖会似的,一会儿一口价,一口比一口高,两层的小破楼竟然给了二十万,他还跟捡了大便宜似的,“那大粗檩,没一个虫眼儿,外国人盖的时候,用了什么招?这砖,用什么烧的,带花纹的,历经百年了还横平竖直?据说闹过白蚁,这楼无恙,为嘛?真是谜!”
赵赵就带着“谜”回家了,好好的别墅愣弄出了民国味道,青砖青瓦红窗棂,齁贵,要我就买新的。赵赵笑话我不懂,“现代人谁用新的呀,都用旧的”,我上他家转了一圈,恍然进了杨柳青的石家大院,高门槛,木隔断,一开门吱扭一声,阳光立马扑进,走进了历史的画卷。
敢情在我不知道的时候,装修界已刮起了一阵“赤贫风”,整个空间材质少,装饰少,色彩简单,原生态,宠旧物,整体效果一出来,直抨心灵。是够抨击心灵的,满屏都是真金白银铺就,此时,瓶子已不是那个瓶子,罐子也不是那个罐子,砖头已不是那砖头,窗子已不是那窗子,都是古董。
那个摄影家朋友,装修时,已刷了粉底石膏的墙壁,生生抢掉,弄土和泥,里面掺点干麦秸,抹上墙面;旧物市场掏来的木头横梁,晾晒杀毒,再晾晒再杀毒,吊房顶上,把好几百一平的窗户拔掉,弄俩小格子木窗,不钉玻璃,贴白报纸,多阴暗呀。原木茶几上配上几个青花瓷古董,插几束干花,幽幽暗暗的像老电影。他说,事物的美好,在暗影中分外分明,日光打过来,如梦如幻,那滋味儿,啧啧。哎,我可真体会不到,我就是觉得黑,节能灯用惯了,突然给我安个25度玻璃灯泡,昏黄的灯光压抑,受不了。
他说我不会享受。这装修风,中外明星最先追捧,说我赶不上潮流,这艺术的高度,我是不能企及的,哪儿都是钱砸的,时代淘汰的东西不叫破烂,叫古董。
有钱人的思维,咱们不懂,我就觉得新、亮、干净是美,人家偏偏反其道而行之,可人家明明都是花了大价钱弄成的,咱还不能挑毛病,越挑越露怯。
赵赵还在充满激情“赤贫风”的路上,最近他又去了山西农村说谁家的鸡窝上有雕花的砖,虽然要价很高,但他打算买回来砌在别墅的墙头上,每天,太阳出来,听母鸡咯咯哒咯咯哒从墙中间蹦跶出来,他跑到鸡窝那儿,手伸进去一摸,哇一个热乎乎的蛋。
这是金蛋!他可真会玩儿。
我亲戚也不落后,一百多平愣装修成了我家八十年代的风格,写字台,高低柜,木头凳子,带弹簧的沙发床,去他家暖房,都不好意思吃饭,一贫如洗呀。可他说,家具看着粗犷不羁,其实细节精致得很,酒柜里的绸布的帘子,真丝的;全套家具,花梨木;沙发床的弹簧,一千斤的人都砸不瘫,全进口的;美国大漆,漂洋过海来的,天然,无毒。这八十年代的家,可值老鼻子钱了。他追求的是,简陋萧条,又高级,抓人心。
是抓人心,我一进屋,我就回到了小时候,进了家门,只想找妈。
他还问我有啥感觉,非逼着我说实话,我说:“我就是饿。”亲戚很傲娇地领我进厨房,居然有锅台、风箱、大铁锅。我要哭了,不会要给我贴饼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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