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藏学习机里的“毒软件”：涉黄、涉赌、充值游戏

互推小编 2023-07-04

央广网北京4月23日消息（记者刘经宇）2022年9月，湖北的黄丽女士花费4380元为女儿购置了一款名为“书童派-黑科技提分神器2代”的学习机。

仅一个月后，黄丽在学习机内发现了三款陌生软件，打开软件后，看到页面竟是些色情影片，画面粗俗不堪。女儿告诉黄丽，这些软件是在使用浏览器的过程中，出现了弹窗广告，误触后下载的软件。“书童派”的客服人员对黄丽表示，孩子可能在使用过程中下载了某些第三方软件，这些软件携带了色情软件的弹窗广告。

近日，央广网调查发现，孩子在使用部分学习机时，会因跳转、弹窗等形式误下载涉黄、涉赌和游戏软件，而家长用来监控孩子使用的“家长管控模式”，也会被孩子轻易破解，将学习机变为游戏机。有广告公司称，他们通过跳转、弹窗广告等形式，可以推广色情软件，一条广告曝光量1000次，仅收费3元。

实际上，《中华人民共和国未成年人保护法》第六十九条和第七十四条明确指出，智能终端产品的制造者、销售者应当在产品上安装未成年人网络保护软件，或者以显著方式告知用户未成年人网络保护软件的安装渠道和方法。以未成年人为服务对象的在线教育网络产品和服务，不得插入网络游戏链接，不得推送广告等与教学无关的信息。

色情软件暗藏学习机

“这件事对我冲击太大了，只要想起来就会彻夜难眠。”事情已过半年时间，黄丽还感到后怕。

这款学习机是黄丽从某直播平台购买的。黄丽介绍，她和主播在直播间沟通时，对方表示这款学习机只能下载学习相关的内容，不具备正常上网功能。下单后，客服人员给黄丽发了一段31秒的“家长管控模式”教程，介绍了如何用微信绑定学习机来达到管控效果，由于介绍简单，她并没有绑定该功能。

“现在我都想不明白，学习机怎么会有色情软件？”黄丽说，她发现学习机里面有色情软件后，立即联系了“书童派”的客服人员，对方也表示非常震惊，怀疑是孩子在使用过程中下载了某些第三方软件，这些软件携带了色情软件的弹窗广告。

4月21日，“书童派”的客服人员告诉记者，当时黄女士在发现学习机出现色情软件后和自己有过沟通。“技术人员从后台看到，孩子知道‘家长管控模式’的密码后下载了第三方软件，然后出现弹窗广告。我们从后台能看到用户有主动搜索这些网站的痕迹。”

黄丽提供的视频显示，学习机开机后，确实出现了某资讯平台的弹窗信息。

黄丽在女儿的学习机中发现三款陌生App，点击后发现页面涉黄、涉赌（央广网发受访者供图）

记者打开黄丽女儿的学习机后发现，首页是各种学习软件和学科知识，第二页分为严选市场（软件商店）、家长管控、我的应用、工具和个人中心五个功能区。其中，在应用菜单页面共有四款软件，一个是百度浏览器，其余三个均为色情软件。

记者分别点击香蕉视频、黄瓜视频和萝卜视频，三个软件首先弹出的是赌博软件推荐广告，点击后直接跳转到下载页面。关闭广告后，软件主页上便是各类色情影片，这些影片均显示需要充值会员才可观看，否则只能试看。在充值页面中，充值金额从30元至500元不等。

山东省妇女儿童工作委员会智库专家、共青团山东省委特聘心理督导专家泰祺表示，未成年人如果在成长过程中过早浏览色情影片，会让孩子觉得既害怕又刺激，让孩子身心产生应激和压力反应，直接影响到睡眠、饮食等各个方面，对学习方面的影响最大。同时，由于性教育不足，很容易让孩子产生模仿行为。

泰祺还表示，很多漫画和小说也会有一些色情画面的描写。对很多家长来说，孩子没有用学习机打游戏，只是看漫画、小说，就放松了警惕，但这些隐性内容也会对孩子的成长产生负面影响，同样需要被关注。

4月15日，记者通过“书童派”直播账号添加了一名客服人员，对方表示学习机需要下载学习资料，所以可以联网。“我再给你强调一下，学习机只能用来学习，不能拿来打游戏，孩子根本做不了其他事情。”该客服人员说。

随后，这名客服人员给记者发来一段两分钟的“家长管控模式”教程视频。按照视频介绍，家长在绑定该功能后，可以随时在微信上限制孩子使用学习机的软件和下载。但是，视频中也提及“这是一款开放性比较强的设备”。

失控的“家长管控模式”

同黄丽一样，广东王凯给孩子购买的学习机也有“家长管控模式”。因常年在外打工，王凯夫妇担心家中老人无法为孩子辅导功课，便给孩子购置了一款小霸王学习机。

直到2022年，王凯接到妹妹的电话，才得知孩子竟然用学习机玩游戏，而且已经充值了近2000元。

王凯第一时间就联系了小霸王的客服人员，按照对方发来的教程绑定了“家长管控模式”。“我以为这样就放心了，没过两天，发现孩子仍然可以随意刷视频、打游戏。”王凯说，几番追问后，孩子承认只要将学习机设置为低电量模式，管控模式便失效了。

王凯提供的购物记录显示，家长管控模式被作为产品宣传点之一（央广网发采访对象供图）

王凯告诉记者，他以为这就是一款学习机，只能查看学习资料。没想到的是，即使启用了“家长管控模式”，孩子竟然也能以这么简单的方式破解掉，而小霸王的工程师也没能提供进一步的解决方案。

家长樊震也遇到了类似的情况。他给孩子购置的作业帮学习机明明没有装载浏览器，孩子竟能浏览网页。“问孩子后，我才知道学习机安装了一款输入法，这个输入法可以跳转到浏览器页面。”根据作业帮客服人员提供的教程，樊震把输入法关闭了，但孩子依旧可以在学习机上网。

樊震提供的视频显示，孩子在使用某款作文软件时，只需长按几个文字，就会出现复制、分享、全选、网页搜索几个功能，点击网页搜索，便自动跳转到浏览器页面，然后学习机就可以上网、下载游戏。

北京市中闻律师事务所王维维律师认为，如果学习机的系统不完善，导致孩子可以破解“家长管控模式”，学习机厂家要承担产品质量问题的责任。依据产品质量法等相关法规，消费者可以要求赔偿损失或退换货。如果学习机或软件出现弹窗广告，导致孩子下载了成人色情软件或接触黄色信息，学习机厂家和软件供应商可能需要承担传播淫秽色情信息的责任，依据网络安全法、治安管理处罚法等相关法规，可对商家进行罚款、没收违法所得、责令停产整顿等措施。

“孩子在玩游戏的那段时间，性格明显变差了。还学会了用老人的微信充值游戏，避免被人发现，还删掉了充值记录。”王凯说。

弹窗广告背后的利益

在网上搜索“弹窗广告”等关键词，能看到不少广告公司的推广链接。

4月19日，记者随机联系了“重庆秒客达广告有限公司”（以下简称秒客达）。

工商信息显示，秒客达成立于2018年5月25日，注册资本100万元，经营范围包括设计、制作、代理、发布国内外广告；商务信息咨询；市场推广宣传等。

该公司工作人员告诉记者，投放渠道分为PC端和移动端，移动端主要针对手机、平板等设备，投放效果较好。“广告投放后，一条广告曝光量1000次，仅收费3元。”

记者表示自己要为一款色情软件做推广，对方表示没问题。“你给个大概的广告内容，我们进行设计，也会规避风险。”该工作人员为记者发来一个案例，图片上是一名白衣服的女子，并配文“第一章：与香兰一起的幸福时光。”

对方向记者表示，该案例是一款色情小说软件的广告，用户点进链接后可以试看，然后就要求下载软件。

秒客达工作人员表示这是公司推广的色情软件（央广网发图源记者截图）

该工作人员告诉记者，这种广告的链接需要每天更换一次，而且投放时间要集中在晚上。“这些平台的工作人员会在白天审核，晚上只有用户投诉才会有产品风险，我们对页面做了很多封锁，同一IP地址的用户，广告只能看到3次，超过3次访问，这个链接就会跳转成正常内容。”

某互联网公司从事研发工作的工程师易埃复告诉记者，按照秒客达工作人员描述的操作方法，如果用户要投诉，可能会因为IP地址访问次数受限，不能及时保存相关截图或录屏作为证据，取证困难。此外，这些广告公司还可能在投放广告时，便将监管部门的办公网址录入后台，使得执法人员无法从办公网址进入这些广告页面，以此躲避监管。

针对此类现象，2022年12月，中央网信办部署开展的“清朗·移动互联网应用程序领域乱象整治”专项行动，全面整治各类应用程序弹窗多且难屏蔽的问题。重点整治弹窗页面设置虚假关闭、跳转按钮，利用引人误解的内容欺骗、误导、诱导用户点击或自行跳转至其他链接。

为促进互联网广告行业规范发展，国家市场监管总局修订发布《互联网广告管理办法》，对弹窗广告、软文广告、直播推销等方面作出规定，新规将于今年5月1日起施行。

易埃复表示，由于学习机厂商质量参差不齐，部分厂商为了降低成本，导致产品可能携带恶意软件，从而导致弹窗广告频繁出现。部分无良广告商为了获取更多收入，也会采用违法手段插入弹窗广告。此外，很多学习机提供了浏览器，用户可以进行无限制的网页访问，也可能会导致恶意软件植入，进而诱发色情弹窗广告的出现。

从源头堵漏洞

学习机不止一次被曝出问题了。

2022年7月，针对小天才平板下载的部分游戏、漫画等App含有淫秽色情、血腥暴力内容的问题，北京市消费者协会、天津市消费者协会、河北省消费者权益保护委员会曾联合约谈广东小天才科技有限公司。

在某投诉平台上，与学习机相关的投诉内容有2957条，大多与产品质量差、虚假宣传相关。此外，部分投诉信息显示，有孩子利用学习机下载游戏并在其中充值。

王维维表示，政府相关部门应加强对学习机市场的监管力度，加大行业准入门槛，严格审查产品质量和功能。同时，政府部门也应加强对不良内容的监管，采取相应措施打击违法网站和恶意软件。

泰祺表示，政府应制定或更新相关产品投入市场的国家标准，加大针对未成年人的电子产品的监管与指导工作，对不合格或不具备未成年人使用条件的产品及时曝光并处理，对未成年人电子产品的质量标准需要从严，形成对相关企业、商家的威慑力。同时，教育、未检、公安等政府部门可以通过自身工作特征为未成年人使用电子产品中可能遇到的问题开展预防教育工作。

2022年7月18日，中央网信办等部门组织开展为期两个月的专项行动，聚焦未成年人使用频率高的短视频直播类、社交类、学习类App、儿童智能设备等平台，其中特别提及将强化对专门供未成年人使用的智能手表、智能音箱、平板电脑等智能设备信息的内容管理，排查语音、视频等场景，全面清理违法不良信息。

泰祺认为，企业也要有社会责任感与使命感，建立用户反馈途径与产品改进机制，了解来自家庭、父母、孩子的真实体验及存在的风险问题，从企业研发源头规避对未成年人健康成长有破坏的漏洞。

（文中黄丽、王凯、樊震、易埃复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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