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夫卖碟：也谈一个卖光盘者的自我修养

互推小编 2023-08-05

2008年，神州大地发生了两件大事，一件是北京轰轰烈烈成功举办第29届奥林匹克运动会，另外一件便是一个网名叫IceFai的画图佬开始卖光盘了。

北京2008奥运会

北京奥运会成功闭幕后，在一众沉浸在大国复兴情绪中无法自拔的网友和粉丝的怂恿鼓励下，怀着对金钱的无比向往和热诚，本着不赚白不赚的原则，作者把平时做的ProE视频教程汇总打包推出了《IceFai原创ProE视频教程》，扭扭捏捏半推半就地开始对外发售，容量3.5G，价格350元。这个无心插柳的决定，帮助了还没有完全从雪灾和美国次贷危机影响中完全恢复过来的中国人民，从此走上了无法阻挡不可逆转的复兴道路，史称图夫卖碟。

现在回头看来，这些视频真可谓一言难尽。视频本来是平时针对网上用户的问题而随时录制，录制以解决网友具体问题为主，自然不怎么讲究，随便套个耳麦就开录，所以在视频录制过程难免各种状况迭出。细心的ProE视频用户甚至现在应该也能从一些视频中偶尔会听到碰撞声、窗外的汽车声和远处工地传来的各种机械声音，甚至还有我家大大小小呼爹唤娘的声音。细心的用户还能更早些的视频还能听出初登场羞涩和刚上阵的颤抖。以致一直以来我都没有勇气点开以前的视频，怎么听怎么刺耳，越听越脸红。

但教程推出后，意外受到大家的欢迎，这有点让我受宠若惊。

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这些视频固然有着这样那样的毛病，但相比当时网络上充斥着的各种打着“vip一对一”，“工厂实战”名头，动辄998、1998或者2998、3998的职业坑人视频。IceFai原创ProE视频教程还是有着多方面的优势。详实的内容结合原理分析讲解，略带口音但吐字清晰的冰大广式普通话，配以流畅不卡顿的操作实录，高压缩率转码却有着超清画质的录制视频，甫一登场便让当时网络上的其它行业视频相形见绌。以上内容请认真理解，每天早起朗读三遍，要背诵，随时抽查，考试必考。

两年后，冰大在积累了一定录制经验后，在网上免费发布的总共24集的ProE 5.0野火版入门系列视频教程，深受大家的好评和喜欢，直接成了爆款。但也毫无意外地，很快也就被业内许许多多无节操的网站和光盘贩子直接搬运过去，据为己有用来钓鱼。这些无良之辈正是用这些内容作为广告吸引小白，混在大量收集而来的各种乱七八糟的视频教程当中充当门面，被各种噪音视频折磨得正准备找卖家晦气的时候，突然看到让人耳目一新配以天籁之音的干货，小白们便会猛然觉得花的钱总算没有白费，贩子们因而逃过一劫又一劫，让当时业已声名狼藉奄奄一息的行业视频市场得以重新焕发了新的活力。即便时隔多年，偶尔还有用户通过混杂这些大杂烩视频里的视频找到作者，只是这些人中不乏带有各种奇葩属性的。

当然，视频教程的定价也是关键一环，不要1998，不要998，只要350！这个价格，是经过领先的智能AI分析和定价系统（纯瞎掰），通过结合当时国内GDP和世界大势分析（净胡扯），同时兼顾了冰大的收益和用户当时的承受能力（有点靠谱），其实寓意就是250也能拿100分（谁信谁负责）。

得益于冰大过去积累的人品和人气，很快迎来了订单，但真正的问题这时才开始接憧而来。

当年的网络环境，通过线上发送视频内容的可能基本等于零，ADSL上传最大只有800K，是名副其实的小水管，用来传送以G来计算的视频教程是不现实的。人见人爱的网盘还没有诞生，U盘和硬盘还贼贵。教程的发货就只剩下刻录光盘然后快递这唯一的方式，平时没啥存在感的刻录机忽然变成了生产的关键。

没有香槟和红酒，没有鲜花和红毯；一缸珍藏的73年可乐加陈皮，一碟90年老干妈辣酱蘸榨菜；服役8年的老爷机、8X刻录机加上一盒刻录盘，教程光盘的生产线在咔哧咔哧的刻录声中正式开始投产。

据可靠历史记载，第一套冰大教程光盘下线的时间是2008年9月3日下午4点50分。窗外，夕阳西斜，尘土飞扬，人声鼎沸，车水马龙。室内，品着甜中带辣、辣中带点苦，苦尽却回甘的陈年可乐，陶醉在知识变现兴奋中的冰大，没有意识到自己从这天起成为了一个卖光碟的；当然，也没有意识到，厨房里，煮干了水的面条已然开始冒黑烟，3分钟后，楼上的邻居开始狂拍门，而且这样的情节在此后几年里经常上演。

图夫卖碟

几年后，在烧坏了3只铁锅，1副煤气灶，被惊恐的楼上楼下邻居拍门若干次后，提心吊胆的邻居们终于等来了我搬家的那天。从此再不用冒着中风的危险拖着一双老腿来爬楼梯拍门了。据当时的新闻报道，冰大所在的小区当天有多人因违规燃放鞭炮被罚款5000。

最早版本的ProE全套视频教程总共3.5G，定价350元。以每张不足700M的CD刻录盘，需要6张。这也是全套教程最高的光碟数了，随着内容的不断更新和增加，光盘从CD换成了DVD，光碟数目也是从6张CD变成4张DVD，5张，最后定格在6张DVD上，而教程的定价也从350变成了400，从此再没变过。几年后，有些买了盗版的用户通过视频里的水印联系上了我，但当他们开口说自己以前花了398或者598、998买了我十几张二十几张光盘或移动硬盘时，便迅速暴露了自己的盗版用户身份，或许这些人纳闷冰大怎么能这么快这么确定我买的是盗版呢？

现实永远会想方设法扒掉理想的裤子，让理想难堪。刻录光盘这原本认为再简单不过的事了，但真的开始运作起来却又是另一回事。刻录是一件非常耗费电脑资源的工作，老爷机刻完一套教程大概需要1小时左右，刻录的时候电脑基本不能干其它事，更让人崩溃的是咔哧咔哧刻录半天，看着进度条从百分之0走到99%，到最后开始封闭刻录盘的时候，‘当’的一声无情地弹出一条刻录失败的提示信息。还好，窗户装有防盗网。

未曾想刻录机这么粗笨的机器却有着脆弱敏感的灵魂，有的人走着走着就没了，有的机刻着刻着就坏了。到后来再坚强的刻录机也坚持不了三个月，甚至有时一个月就要报废一台刻录机。报废并不是说完全无法刻录了，而是当刻录失败的几率太高时，再用来刻录就是自寻烦恼了。前前后后刻录机估计都买了10多台，到现在家里还堆着5,6台拆下来的刻录机。

除了刻录机添乱，刻录光盘也不是省油的灯，真可谓一个都不能少！质量再好的刻录光盘也无法和压制光盘可比，不同的光驱对刻录盘刻录格式支持还不同，加上用户的光驱使用环境和状态影响，刻录好的光盘到了用户手里，能否完整读出来就变成了一个玄学问题。在开始的时候，时不时就会有用户反映刻录盘读不出来，此时我能做的也就只是让客户换个光驱试试以确认是光盘的问题，然后默默地重新刻录一份再给用户快递过去了。顺便说一下，对于省外用户，一份教程的快递加刻录盘费用大概是35元，至于时间成本，您算，您仔细算。至于我怎么知道用户光盘读不出来？当然不知道，用户说了就只能信了。

刻录光盘虽然问题很多，但好歹也算是解决了。相比另外一个问题，刻录的问题简直就不算问题。那就是怎么把用户的钱从他口袋里转移到到我口袋里。客户付款问题，才是关键问题。

冰大霸王条款第一条：必须先付款后再发货。

生活在现在移动支付无孔不入的小年轻们可能不觉得支付是什么问题。但在当年，淘宝的使用还没有普及，移动支付还没普及，普通人在网络上购物付款的方式实在是非常有限。银行转账基本是唯一的支付手段，为此冰大立下这第一条霸王条款。第一批用户基本都是冰大的铁杆粉丝和网友，甚至有些人买教程纯是出于支持的原因，这些人对冰大有着无条件的信任，所以，这个霸王条款的实行毫无障碍。但当队伍大了，人心就不那么齐了。

跨行转账当时还要等2,3天才能到账，如果有人给陌生人转了一笔款要等2,3天才能确定是否已经收到，这多少会对转账人的内心造成很多焦虑，无疑也会让很多人因而打消购买欲望。所以为了方便用户，我就到主要的银行都开了个账户并且开通网银和短信提示，以便能第一时间确认收到客户的转账。当然，便利的同时也得忍受被银行薅羊毛，每个月都得交点保护费。在现在微信和支付宝两统天下银行卡基本没用的情况下，霸王条款第一条早已名存实亡。而懒得去取消网银的我，每个月的月初都能收到来自国内各大银行的亲切问候-扣短信服务费的通知，从2元到5元不等，吃着地沟油的无业游民冰大就是这样默默地为中国银行业作着不懈的贡献，吃力地支撑着将倾的银行业大厦。

对于冰大的霸王条款，有些人多少会有点担心，也有些狂热粉丝总想一睹冰大的盛世美颜神人真容，还有些正一堆问题等着疏通。总之不管什么原因，这些人最终的选择是：面购。面购地点：西乡新城广场；接头暗号：“更多精彩”、“源自无维论坛”。

冰大生性恐生，本不愿面购，且额外费时极不划算，奈何要求者众，看在大洋的份上也就勉而为之了。一般面购也算简单，对完暗号，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搞定，最多也就胡聊几句。碰见背着笔记本有备而来的，冰大只能暗呼一声奈何，硬着头皮招呼去钦定的接待餐厅：广场上的麦当劳了，这也意味着冰大又要作出20块的折扣了。后来的事实证明，有胆这么干的同学日后都非常有出息。

面购方式很快就被我取消了，一则实在费时间，时间无疑是我最大的成本；二则有些同行看起来确实捉襟见肘，当面收钱颇让我有罪恶感；三则有人居然当面还讲价！这让脸皮薄的冰大情何以堪？后来还是陆续有人要求面购，但一律都被我无情拒绝了，有的甚至还要一本正经替我分析面购的经济账，从多个方面论证面购的必要性可行性，然他终究不是冰大，分析再多也只有徒呼奈何了。

冰大霸王条款第二条：不讲价！

随着后来订单的不断增加，顺丰主动为我开通了月结账号，意味着从此可以采用快递代收货款的方式来收款，也意味着我又需要额外给顺丰交20块的代收货款手续费。这样，一个省外代收货款件，顺丰就至少从我这里赚走45元。如果不幸还发生刻录盘读不出来的问题，那么顺丰还可以额外再赚一个快递费，轻松就从我这单里赚走了70块！正是靠着从冰大这里挖到的一桶又一桶金，顺丰不断壮大，购置一架又一架的灰机，成就了今天的快递王者地位。

冰大霸王条款第三条：使用淘宝一律先确认收货后再发货。

再后来，为了方便更多的用户付款，终于还是开通了淘宝店，不过冰大又立下了第三个霸王条款，那便是使用淘宝购买用户一律要确认收货后再发货，并且不接受退货，这样的条款恐怕在当时的淘宝不是绝无仅有也是凤毛麟角的了。事实上，这个条款对于减少各种不明来历的亲们亲来亲去的时间是大为奏效的，在当时会赶走一些新用户，不过对此我早有预期，并不感可惜也不会为此而勉强。

经过多年的发展，淘宝的退换货政策完善，霸王条款第三条早已被废除。但至今冰大依然认为淘宝的“亲”是史上最恶俗的称谓，一般碰到这样称呼我的客户，都会特别留心和排斥，讲价是完全不存在的，谈条件是没有的。在我眼里，这样的客户显然是经过阿里系的猥琐化文化洗脑过的，比较没有武德，尽管这么说显然会得罪很多人，但事实确实如此。

作为非常讲武德的少年，不像现在热衷于杀熟的电商，重视老用户歧视新用户是冰大卖光盘的基本准则，从一开始就特别注意对客户信息的保存，那是用户以后获取服务和更新的依据。一开始，每接到一个新用户，我都会郑重其事地在笔记本上写上用户的详细信息，从中也可以获取某种成就感。但随着用户的逐渐增多，查找用户和记录订单变得越来越不方便了。

然后开始用Excel登记，但后来又增加了各种新教程，老用户购买新教程或者更新教程，登记起来依然不方便，于是索性写了个管理后台，这样不管是用户的登记和记录、许可申请和审核、用户数据的管理都方便多了，也能快速查找到老用户。

转眼，十几年过去了，曾经的用户大多身份已今非昔比，绝大部分恐怕都已经不再使用软件，但偶尔还有当年笔记本上的用户来更新，我依然能很快从记录里找到这些用户，倍感亲切。而这些用户之所以来更新，也未必是自己即使有，而是可能是给弟弟、给下属培训，甚至是给儿子学习，这点恐怕再无第二个卖光盘的能做到了。

看完上面的文章，想必大家会觉得原来卖个光盘也不简单啊，但是如果你认为搞定了上面这些杂七杂八的事就可以高枕无忧从此安心数钱的话，那就Too young too simple了。不管什么事，最难搞的事永远是人。卖光盘这些年来，和形形色色的用户非用户打交道，是所有环节中最精彩、最烦人，故事最多的。在这过程，充分领略了君子与奇葩并存，高尚和猥琐交错，人性的光明与黑暗纠缠，善良同邪恶交锋，贪婪和淳朴较劲，每天都在上演一幕幕生活剧。

多年以后，曾经的用户偶然刷到冰大，最常见的一句问候总是“黄老师，还在卖光盘啊？”，意味深长含义丰富，凝聚了所有的沧桑。正所谓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白云苍狗，岁月不居。

网友云，软件用的比冰大好的普通话没有冰大标准，普通话比冰大标准的代码没有冰大写的好，代码比冰大写的好的头发没有冰大多，头发比冰大多的没有冰大长得帅，比冰大长得帅的谁还混模具圈啊？那么，最后，问题来了：

“同学，要光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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