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麻将的人
我是一个容易忧郁的人,一个容易焦虑的人。
因此,你可以想象,当我在看到别人潇洒地游走于生活秩序之外,牺牲时间,牺牲精力,投入金钱,投入风险,坐在麻将桌前敲敲打打、窸窸窣窣的时候,我是多么羡慕他们那种开朗和豪迈的精神。
成龙电影《环游世界八十天》中,一行人坐在热气球里经过不同的国家看到不同的风土人情,当来到中国时,看到底下一碧千里的平原上,一群人正围坐在屋旁的木桌前打麻将,微微荡漾的夕阳投来的光线将他们的脸抹成金碧色,那场面像油画一样壮美。
如果你沿着连绵起伏、碧波涛涛、烟雾缭绕、重峦叠巘的深山密林乘车十几个小时,到达距离城市100公里以外的穷乡僻壤,你以为你已经到了天涯海角处,你以为你已经触摸到了文明的尽头,世界的边缘。当你走在逶迤盘桓的泥泞的土地上时,猛的一抬头,看到山坡旁、大树下、水井边,三三俩俩的人围坐在桌子前,乒乒乓乓、龙飞虎斗、振臂挥舞,和他们头顶上花团锦簇、簌簌摇曳、层层叠叠的树叶子一样活泼生气,你瞬间感觉自己暗淡无光
有一次,我心情抑郁、失魂落魄、漫无目的的在外面闲走,之后在武汉黄鹤楼附近一带走迷了路,最后突然从熙熙攘攘的大马路拐进那个歪歪斜斜、衰弱陈旧、沧桑寂静的巷子里,那时我的心情七上八下,像干燥的麦田里一蹦一跳的蚂蚱一样,正在我惶恐不安,准备逃离的时候,猛的一转头,看到土红色石砖墙上一面锈迹斑斑、氧化腐坏的铁窗的后面,昏暗的灯光的包围中,惊现一桌麻将人,阴凉的空气里隐隐绰绰悬着四张笑脸,感觉他们老得半截身子都要入土了,可是却笑的如此开心,桌子上一推缤纷艳丽、荧光闪闪的小方块儿聚成了一个小山丘儿,他们的愉快自如瞬间安抚了我紧张的神经,比打了一针镇静剂还有效。
我对打麻将的人的崇拜之情达到最巅峰的时候是在我外婆的麻将馆里。那些经济状况紧张到千疮百孔、千钧一发、摇摇欲坠的人,他们能安坐在麻将桌上噼里啪啦敲敲打打,把灯拧到最亮、把水烧到最烫、把烟点到最红、把脖子伸到最长、把红牛堆到最高、把橘子剥的满地打滚儿、瓜子嗑的漫天飞舞,一脚油门踩到底,一夜奋战到天明。
我真的很佩服他们的心理素质,神经脆弱,易于忧伤的我只能躺在麻将馆的席梦思大床上,把头埋在被窝里,时不时刷一下手机,枕着他们的此起彼伏的说话声和乒乒乓乓的麻将碰撞声睡觉,如同木舟枕着湖面、松林枕着晚风。这种声音对我的心灵有巨大的安抚作用,因为他们轻松,他们愉悦,他们狂放不羁,他们敢于挑战生活秩序,他们不畏惧生活退步,不焦虑光阴浪费。
我生活在长江边的荆州,在靠江的地方有大片大片荒无人烟的地方,那里稀稀落落居住着一些从偏远地方流浪过来的人,他们自己用砖头用水泥堆起一座座简陋的房子在那里临时落户,靠给码头上的货车装货卸货赚钱。可是就在这样的环境中,他们也能对着大浪滔滔、滚滚无垠、波澜壮阔的长江支棱起一张木桌,对着火红夕阳、对着蔚蓝苍穹,豪迈的打着麻将。
对于我这样一个神经脆弱的人来说,我说不出来我有多崇拜他们那超拔卓绝的心理素质。
胡适曾说过,在水深火热、民族生死存亡的危机时刻,中国的大街小巷,仍是遍地麻将桌,他说一百三十六个麻将军是中国征服地方的先锋队,作了毒害中国的西方鸦片杨梅疮的回敬礼,在疫情管控最严厉的时刻,为什么管理人员要拿锤子敲烂麻将桌,因为你不敲烂它,你就永远阻止不了他们聚成一堆,耳鬓厮磨、搓搓打打。很多人被强制要求在镜头面前承诺以后再也不打麻将,将画面拍成视频放在网上教育国民,跟教育小孩要记得回家写作业一样。
中国人对麻将之狂热如同一呼一吸间大地跳动的脉搏,如同板块运动有移山倒海的力量,参与者之广度渗透到了世界的边边角角,旮旯犄角,其规模之宏大,前赴后继之景象如同波澜壮阔的江河与日落。他们那种敢于抛却现实纷扰、主动娱乐,主动寻欢的游戏精神所展现出的开朗和活力多多少少有点令人感动。这跟那些生活在落后贫穷的农村的社会底层人士闲时聚在一起互相调侃、互相逗乐、互相嬉闹时所展现出的开朗和活泼一样,蕴含着人性中阳光的一面。
对于麻将这种博大精深、亦正亦邪的东西我说不出来是好还是坏,但是我知道凡事最重要的是要懂得节制、掌握分寸,尺度失调就会产生“丑”,动机不美就会产生“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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