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母亲︱江花

互推小编 2023-04-26

过年的前一天，母亲早早就把拆洗好的被褥在太阳下晒好，晚上在大床上铺开，让子女们早早休息，嘴里不停地念叨：“快睡吧，明儿还要熬夜呢。”当我躺在略带浆新的被窝里被夜尿憋醒的时候，灯光下的母亲依然没睡，还在那儿缝缝补补，为整个家忙碌着。灯光里的母亲，腰板挺直，头发乌黑，红润的脸透着慈善，整个夜晚像因此有了安宁、沉静的气氛。脑海里每想起此情此景，总是遗憾：当时竟未能给她分分忧、帮帮忙，自己却酣然入睡，直到天亮。

一晃四十多年过去了，尤其是为人父母后，才深切体会到老母亲的操劳和心思。这几年，毎到春节前夕，我就想起母亲，偶尔脑子又浮现出人间那一幅最美的画卷。新年穿的衣服被鞭炮炸了个洞，新穿的鞋在泥地里蹚得不成样子，母亲从没有过多地责怪。一边缝洗一边口里絮叨着：“又不知道去哪耍了吧？”唉！等自己长大了，猛然才知，新衣服、新鞋子那是父母用一年的血汗钱和整个腊月的辛劳才换来的。一家的收成轻易就被我“挥霍掉了”，那时真是不长心……

这几年，隔三岔五地和母亲一起过春节。老母亲早就在门口等候。衣服不用她缝了，鞋也不用她做了，但我脱下的衣服和鞋，她总要拿起来翻看一下。母亲昏花的眼光看得那样仔细，嘴角抖动着，好像说，你这衣服不如妈缝下的好。我知道，母亲是怕我穿得不舒服啊。而我给她买的衣服，她总放着，说出门再穿。现在给母亲买点好吃的，有些已经咬不动了。看到她一张一吸，爱吃却吃不利索的样子，我落泪了——母亲远不是灯油满溢时油灯下的母亲啦！

全家人坐在一起说些家务事，母亲很少掺和。我让她说话，她说耳朵聋啦，怕影响我们，“腼腆害羞”的那个神情让我的眼泪忍不住落下来。有时我在家陪她住上几天，临行前一晚上她翻箱倒柜，给你拾掇出一些你觉得不值钱的东西让你拿。其实我要说的是在母亲那里什么都值钱，她已经把最珍贵的东西给了我们。母亲真的老了，变得孩子般缠人，每次打电话来，总是满怀热心地问：“儿子，你什么时候回家？”且不说工作忙碌，请不下假，实在难得抽出时间回家，就说母亲这个耳朵，她年纪大了，听力下降，人说话听不清楚。我解释了好半天，她仍旧热切地问：“你什么时候能回来？”几次三番，我终于没了耐心，在电话里大声嚷嚷，她终于听明白，默默挂了电话。

隔几天，母亲又问同样的问题，只是那语调怯怯地，没有了底气，像个不甘心的孩子，明知问了也是白问，可就是忍不住。我心一软，沉吟了一下。可不知怎么，永远都有忙不完的事，每件事都比回家重要，最后，到底没能回去。电话那头的母亲，仿佛没有力气再说什么，我满怀内疚地说：“妈，生气了吧？”母亲这一回听真了，她连忙说：“孩子，我没有生你的气，我知道你忙。”

周日那天，气温特别高，我不敢出门，开了空调在家里待着。孩子嚷嚷雪糕没了，我只好下楼去买。在暑气蒸腾的街头，我忽然就看见了母亲的身影。看样子她刚下车，胳膊上挎着个篮子，背上背着袋子，像是沉甸甸的。她弯着腰，左躲右闪着，生怕别人碰了她的东西。在拥挤的人流里，母亲每走一步都很吃力。我大声地喊她，她急急抬起满是热汗的脸，四处寻找，看见我走过来，竟一时说不出话来。我想象不出，她一路上是如何过来的，我只知道，在这世上，凡有母亲的地方就有奇迹。

母亲在我家只住了三天，就说想回自己家住，她说我太辛苦，起早贪黑地上班，还要照顾孩子，她干着急却帮不上忙。厨房里的设施，她一样也不敢碰，生怕弄坏了。周三一早，她自己悄悄回家了，等我起来已不见了她的身影。一路上，我心里默默祈祷：我希望母亲好好的，我愿意听她的唠叨，愿意吃光她给我做的饭菜，愿意经常抽空陪她。此时，我才深深知道，人活到百岁也是需要母亲的。

母亲从父亲离开我们那年就一个人单住。那天接到电话，我骑着电动车到了母亲家门口。老母亲急忙迎过来，满脸都是笑。看到她牙又少了几颗，说话也有些不清。我抱住她，眼泪在眼睛里打转，问母亲：“这几天事多，没来看您，您就撒谎说自己不舒服，亏您想得出来！”受了责备的母亲，仍然无限地欢喜，她只是想看到我。母亲乐呵呵地忙进忙出，摆了一桌子好吃的，等着我的夸奖。我却说：“红豆粥煮糊了，水煎包子的皮太厚，卤肉味道太咸。”母亲笑容顿时没有了，无奈地挠着头。我心里暗暗笑，我知道，一旦我说什么好吃，母亲非得逼我吃一大堆，走的时候还要带上。饶是如此，我仍然被她喂得白白胖胖，怎么都瘦不下去。而且，不贬低她，我怎么有机会占领灶台，给母亲做做饭？陪她聊天时，母亲长时间地凝视着我，满眼无比的疼爱。无论我说什么，她都虔诚地半张着嘴，侧着耳朵凝神听。我说：“既然这么疼我，为什么不跟着我住呢？”她说：“住不惯你那里。”

天黑下来，母亲挽着我的胳膊。她送我出门，不停地嘱咐东嘱咐西。我看着她弯曲的身躯，满头的银发，满嘴的牙只剩一颗，我哽咽了，趴在母亲的身上大哭：“妈，妈，你小心些！别送了，回去吧。”她没听清楚，我转身走的时候，她追着我边跑边喊：“孩子，我没有生你的气，我知道你忙！”我知道，母亲，你是这世上唯一不会生我气的人，唯一肯永远等着我的人，也就是仗着这份宠爱，我才敢总是让你等这么久。

回望母亲时，她依然站在那里，佝偻的身躯努力向上挺，频频挥着手，花白的头发映衬着苍老而又慈祥的笑容。这就是我的老母亲，一个给你生命，把爱全给了你的人……我要用一生报答的人。

揉不碎的记忆，像正在燃烧的烈火，在我的心中久久不熄，让我有了行走于人间，付出真心、付出爱的动力和勇气。大爱无疆，人心所同，祝福天下所有的母亲新的一年幸福安康，永远有不老的年华。

（作者：朱文宇）

【编辑：王戎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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