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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一块佛牌,我和老何在泰国成了通缉犯

 

再好的佛牌,再贵的护身符,却挡不住人心中的贪念,也抵挡不了别有居心的陷害。这次,虫子和老何本是来泰国帮阿蓝姐姐处理佛牌的事情,但没想到被牵扯进了一起命案之中……

女人皮肤白皙,五官细长,

鼻翼和眼角各有一颗痣,

这和阿蓝给我们的照片上的样子吻合,不同的是,

这个女人已经死了。

一把锋利的短刀深深插入她的喉管,

暗色的血水几乎浸透了她的胸口,

就连金色的佛牌此刻也被染成了血色。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的,从泰国请佛牌之风在国人之间劲吹。

范冰冰、郭德纲、张柏芝等等一大堆明星都在公开场合露出自己脖颈、手腕上系着的佛牌。好似成了一种时尚。

明星尚且如此,普通人更是趋之若鹜。目的不外乎是庇佑自己,助力情感、财运、桃花之类,可是真的管用么?各有各的说法吧,这里就不做赘述。

我的好朋友兼暗恋女神阿蓝姐姐,为了表孝心,特地花了五万大洋从泰国一个熟人朋友那里请了一块佛牌回来,就是为了保佑她妈身体健康。可是自从她老妈戴上这块佛牌之后,身体忽然就不好了,又是高血压,又是莫名其妙摔断了手,再然后就是不停地做噩梦。去医院检查了一圈也查不出什么病因,但是摘下佛牌之后一切都恢复正常。

阿蓝气愤地给那个朋友打电话,但她的朋友却信誓旦旦地保证佛牌绝对不是假的,肯定是高僧开过光的,言下之意那五万块钱是不会退了。

阿蓝气不过,掏出一万大洋给我们做车马费,要我们带上假佛牌去泰国找她那个朋友讨个公道。

我和老何都认为这也就是打个飞的跑个腿的事情,就当是去泰国旅游了,加上阿蓝平时对我们事务所帮助颇多,所以更加义不容辞。

在一片轻松欢乐的氛围中,我和老何登上了去往泰国曼谷的飞机,但谁又知道,这差点成了不归路。

1

飞机抵达曼谷素万那普机场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这一切都要拜老何抠门所赐,为了省钱买了红眼航班的票。

坐上出租车去往市区的路上,夜幕深沉,我拿着阿蓝给我的电话号码,打给那个叫做艳玲的泰国佛牌代理人。

由于她的泰国名字实在是太长,所以认识她的人都叫她的中文名,艳玲。

艳玲应该算是移二代,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她父母从福建下南洋来到泰国,之后就一直定居在这里。艳玲是在曼谷出生长大的,泰语、汉语、英语都说得很好,所以做起这一行也算是风生水起。

阿蓝是经人介绍才认识的艳玲,一年前泰国旅行的时候由艳玲当向导,两人相处得很愉快。给她妈妈请佛牌则是半个月前的事情。

电话那头一开始并没有人接,我想可能是太晚了,对方应该睡觉了。等我要挂电话的时候,那边出现电话留言的提示。

提示先用英语说了一遍,然后是中文:“萨瓦迪卡!我是艳玲,我现在不方便接听电话,如果您有重要的事情请在‘滴’一声后留言。”

“那个,咳咳……”

我听了对方带着浓厚鼻音的声音一开口就被带歪了,连忙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我们是阿蓝的朋友,现在已经在曼谷了。是为了佛牌的事情来的,你应该知道吧?”

我以为接下来就是去预定的酒店睡觉,可是五分钟之后,我的手机收到了一条信息:你好我是艳玲,刚才在洗澡没接到电话。这是我家地址,请来我家吧,我家房间很多,不要浪费住宿费了,曼谷的酒店都不便宜。地址是,素坤逸区27巷……

我笑着说:“这个艳玲为人还不错嘛,我以为至少要吃几顿闭门羹!这下你高兴了吧,又省了一大笔住宿费!”

老何的脸看起来并不高兴,眉头微微锁着,喃喃自语道:“这么晚还在洗澡……而且她一个女人,深夜邀请男人去自己家,有点怪啊。”

“这个点就不允许洗澡么?老何你是不是太一本正经啦?而且你怎么知道她家就她一个女人?说不定老公、儿子、公公婆婆什么的,一大家子一起住,你想多了吧?”

老何不置可否,说了声但愿吧,然后就给那个懂中文的司机看了看手机上的新地址道:“去这里。”

2

抵达素坤逸区时,我特意看了看手机,曼谷时间三点十七分。让我惊讶的是,都已经是这个点了,素坤逸区依然是灯火通明,游人不止。

我们穿过繁华的闹市,走入藏在背面的巷子。巷子里几乎全是独门独栋的小别墅,有的奢华,有的低调,但一眼就能看出来,位于这种地段闹中取静的,只能是富人区,而且是土豪等级的。

我们按照地址走到27巷,一抬眼就看到昏黄街灯下的那栋两层的白色小楼,被大片的凤凰木和棕榈树掩映,倒是有种老照片的感觉。

前院有些斑驳锈迹的铁栅门虚掩着,客厅的灯火亮得很足,玄关的门也半开着,似乎是有意指引着我们。

“萨瓦迪卡!”

我双手合十,打了声招呼,试图引起艳玲的注意,但并没有反应。我看了看老何,老何冲我点点头,我们两人走进了小楼。

屋子里弥漫着一股香茅的味道,很浓烈,大概是为了驱虫吧。这时,老何拍了拍我的肩膀,指了指主卧。

主卧的门开着,从我们这个角度能看到主卧的尽头有一扇巨大的落地窗,窗前有一个蓝色的靠椅。一个女人躺在靠椅上,颜色偏红的长卷发海藻一样倒挂下来。

“艳玲?”

我提高音量叫了一声,但对方依旧没有反应。这时,我的心突突地开始跳,一种很不好的感觉笼罩在全身。

我和老何互看了一眼,然后轻步走了过去。

女人皮肤白皙,五官细长,鼻翼和眼角各有一颗痣,这和阿蓝给我们的照片上的样子吻合,不同的是,这个女人已经死了。

一把锋利的短刀深深插入她的喉管,暗色的血水几乎浸透了她的胸口,就连金色的佛牌此刻也被染成了血色。

浓烈的血腥味迅速撕掉香茅的遮掩,像是无数条细蛇一样钻入我的鼻腔,我捂住嘴,差点要吐出来。与此同时,我的大脑陷入了一片空白。

等我回过神来,发现老何正在房间里查看着什么。虽然这已经不是我第一次见到死人,但还是一时间没法克制这种恐惧,我用颤抖的声音对老何说:“怎、怎么办?报、报——”

“报警吗”这三个字还没说出口,警笛的声音已经从附近传来,我知道,这一次算是栽了。

“走!”

老何一边拽住六神无主的我朝外跑,一边用阴沉急促的语气说道:“暂时还不能去警局,以泰国警察的低能,我们很有可能会被当成杀人凶手!我们被人设计了!”

我想把行李箱也拿走,但是被老何阻止,我们两个人就像是丧家之犬从后院冲了出去。

3

幸好护照在随身的背包里,我们在附近找了一家很不惹眼的旅馆,这个点再加上没有预约,我们被狠狠宰了一笔,但是眼前也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

关上旅馆房门的那一刻,我整个人几乎都瘫软了,我用汗湿透的后背抵着房门,双手因为极度紧张而紧紧握成拳。

“怎么办,老何?”

“先别慌,我们没有杀人,这一点你心里很明白!”

老何声音平静,他抽出两支烟并排放入嘴里,用打火机点燃,然后塞了一支到我的嘴里。香烟这种东西,的确很有魔力,我抽到一半,身体已经不那么抖了。

“我们这一跑,不是更坐实了么?”我苦着脸问。

“跑,是为了给我们争取时间,争取洗白的时间,之前泰国警方有过多次乌龙,即使后来拨乱反正,时间也过去了一年半载,我们耗不起。艳玲被杀应该是我们抵达曼谷到去她家之间的这个时间,门、灯都故意开着,就是为了诱我们走进那个杀人现场。但凶手那么精准的计算了我们抵达的时间,这一点让我感到意外,我在想,在出租车上你打那个录音电话的时候,凶手应该正在屋子里,他听到了你的留言,所以将计就计,用短信让我们以为是艳玲,将我们诱骗过来,好替他背锅……”

老何的推理十分有逻辑。

“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艳玲不用家用电话反打过来,而是用手机发短信了。现在的问题是,这个凶手是谁,为什么要杀艳玲,我们怎么找到他。”

老何走到窗边,稍稍拉开一点窗帘,此刻是凌晨四点整,夜空已经有了开始泛白的迹象,附近的街巷一片安静,没有警车也没有警察搜索过来的身影。

“还有一个奇怪的地方。”

老何说着,打开自己的手机,将阿蓝发给我们的那张艳玲的近照点开。照片上,酒红色长卷发的艳玲穿着吊带,对着镜头自拍,是个美人。但我立刻想到她的死状,胃部又是一阵翻涌。

老何拿过我的手机,用微信电话打给阿蓝。他简要而迅速地说了一下我们目前的处境,然后指着艳玲的照片问:“这张照片是什么时候拍的?”

尽管阿蓝有太多问题要问,但她还是强压下来:“就是两天前,她在LINE(泰国的社交软件,类似我们的微信)上发的自拍。怎么了?”

“你注意到了么,照片后面的背景——”老何指着照片背景的那个透明玻璃柜,“艳玲身后有一个玻璃柜子,柜子里整整齐齐地放着数十块佛牌,这些佛牌颜色都偏暗,和阿蓝你请回去的佛牌有些类似,但是要更大一些。”

“然后呢?”阿蓝问道。

“我在艳玲被杀的卧室看到一模一样的玻璃柜,位置也吻合,应该就是在那栋豪宅里自拍的。但是艳玲死的时候我看了一下,玻璃柜是空的,里面的佛牌都不见了。我怀疑,艳玲的死和这些失踪的佛牌有关。”

4

第二天上午,我们退了房间,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我总觉得皮肤微黑的前台小姐看我们的眼神有些不对。

我们在附近小店买了大草帽和花裤衩,还戴了太阳镜,尽量把自己打扮得和游客差不多,不惹人注意。但是沿途看到戴贝雷帽的泰国巡警的时候,还是让我感到菊花一紧。

我们避开轻轨和地铁这样容易被排查的交通工具,转而选择烂大街的突突车,去往唐人街。

初入唐人街,我有种去到上个世纪台湾西门町或者香港鸭寮街的错觉。栉比鳞次的商铺让人眼花缭乱,各种各样的灯箱广告牌凌空探出来,像是固定的旗帜一样。广告牌上既有繁体中文字,也有泰文和中文字的结合,一眼望去,从金行、药店、饭店到各种你能想象到的店铺,应有尽有。拧成麻花的各种天线从空中如蛛网一般穿过,下面则是穿梭不止的车流和密集的人潮汇聚在一起,杂乱中却充满了市井冒险精神的画面。

我跟老何说:“我喜欢这里。要不是此时此刻身背命案,我恐怕会举起手机狂拍一通。”

我们在“陈记”坐下,点了胡椒清汤板面和牛肉丸。老板是潮州人,一口地道的潮州话虽然比鸟语一样的泰语好不到哪里,但就是听着亲切。

店里的电视开着,曼谷电视台此刻正播着一日要闻。

“插播一条重要新闻:今日凌晨三点四十分左右,警方接到报案,在素坤逸区27巷发生了一起杀人案。死者系华裔,中文名叫艳玲,根据现场搜集到的证据——最后一通电话录音,以及艳玲本人的手机短信,还有巷口的监控显示,凶手很有可能是凌晨刚刚抵达曼谷的两位中国旅客。杀人动机警方初步推断为佛牌引起的纠纷。根据出入境管理处提供的旅客信息,现将两名中国籍游客的照片刊发出来,请有目击者提供线索,电话是……”

看着电视屏幕上放大了数十倍的自己和老何一本正经的证件照,我原本平静的心跳再一次狂跳起来。幸好老板正在低头算账。

“老板,跟你打听个人,知道这条街上有个叫老姚的么?”

老何非但不避嫌,反而微笑着对店老板开口询问。老姚是阿蓝给我们提供的一个信息,她说听艳玲生前提过,这个老姚就是带她入行的前辈,算是她的老师。

“老姚啊,他可是名人咧!喏,出门右转一百步,看到一个性用品店,走进去上二楼就是。”

5

见到老姚的时候,他正坐在自己的代理店里喝茶。

这是一个很像是旧时厅堂的空间,全是中式的红木家具,镂空的柜子上摆满了各种珍奇小玩意,大多都是佛牌,样式有圆形也有水滴形的。既有泰式传统的蝴蝶牌、人缘鸟和四面佛,也有根据华人需求新开的九尾狐,据说范冰冰来泰国求走的就是一尊九尾狐。

老姚穿白色汉卦,黑色灯笼裤,脚上则是一双拖鞋,他看到我们的时候既不惊惧也不热烈,只是淡淡地笑了笑,爬满皱纹的脸显得很慈祥。

“坐。”

他用不太标准的中文对我们说道。此刻店里没有一个客人,只有悬在墙壁上的电风扇发出呼呼的声音。

“新闻上说,你们是因为佛牌杀了艳玲?能让我看看是什么样子的佛牌吗?”

老姚的直接让我们都有些措手不及。

老何把事情的起因简单说了一下,随后将阿蓝交给我们的那块佛牌拿了出来。那是一块纯金边的U型佛牌,中间镂空的部分前后被用玻璃封住,里面坐着一个穿金衣的黑童子。

“怪不得佩戴之人会出事,这是阿赞古曼童佛牌。”

老姚一开口就让我失声惊呼:“鬼曼童?这不是泰国的邪术,养小鬼吗?”

老姚立刻摆摆手,微笑摇头:“不一样,不一样的……在泰国,古曼童大致可以分为两种,一种叫龙婆(源自寺院僧侣的音译),一种叫阿赞(被赶出或者叛逃寺院的僧人,一般也叫野修或者降头师)。这两种佛牌在制作的时候,是用各种材料,诸如泥土、香灰、高僧的舍利子等研磨成的粉末,制作成孩童的样貌,经由高僧的加持,让意外死去或者游离失所的可怜孩子的灵魂注入其中,从而形成拥有神奇法力的“金童子”。他能保佑心地向善的供养者家宅平安,招财进宝,或者其他的意愿,这是比较好的。你说的养小鬼则不同,他是强加禁锢孩童的灵魂,迫其屈服,任其听从供养者的驱使,以达到某些邪恶的意念,这种通常会带来比较恶的一面。”

我一听,顿时了然,是自己搞混了。

“那么,既然是正规的古曼童,为何我朋友的母亲佩戴之后会出事呢?”老何又问。

老姚指了指手上的佛牌:”这块阿赞古曼童,是由著名的阿赞沙——沙猜法师制作并开光的,灵力比较强,很多华人喜欢叫龙婆牌为正牌,叫这种阿赞牌为阴牌。正牌和阴牌的佩戴方式是不一样的,我问你,你朋友的母亲是不是把这块佛牌戴在脖子或者手腕别人能看到的地方?“

老何点点头:“不错。”

“那不出问题才怪咧!这种阴牌只能放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比如随身的包里,或者家里供奉起来。”

原来如此。

“姚老先生,艳玲不是我们杀的。”老何神情严肃地说道,“她家里的一批佛牌不见了,我怀疑和杀她的凶手有关……”

讲到这里,老姚的眼皮跳了一下。

“您是艳玲的老师,是不是知道一些什么?我们急需替自己洗白,请无论如何帮这个忙吧!”

老姚啜了口茶,似乎是在权衡,然后叹口气:“那批佛牌是从沙猜那里流出来的,具体是什么情况我就不清楚了。你们现在是通缉犯,留在我这里不方便,赶紧走吧。”

他说着,起身做出送客的手势,我和老何还想再问什么,忽然一声枪响,如同晴空霹雳在我们耳边炸开,随后老姚就直挺挺地倒了下来!

我还在懵逼的时候,老何一把把我扑倒在地:“趴下!”

随后,又是一声枪响,第二枪补在了老姚的身上。我被老何压在地砖上,连大气都不敢喘。这一刻,仿佛时间停止了。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我只觉得自己已经被压得快麻木了,直到老何拍了拍我,我们这才缓缓站起来。

老姚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他两只手腕上佩戴的佛牌并没能保佑他。正对老姚的窗户裂了两个洞,子弹就是从对面的平台上射来的,但此刻已经空无一人。

6

我自己大概也不会想到,有生之年,还能体验一把伊斯兰风情。

此刻,距离老姚被枪杀已经过去了八个多小时,我们正在曼谷市西南方的夜功府,一个名叫安帕瓦的水上市场。确切的说,是其中一条船上。

为了避人耳目,我和老何全身裹了轻纱,头上包了头纱,脸上还遮了面纱,活脱脱变成了伊斯兰妇女。幸好此刻已经是傍晚,气温不那么燥热。

六点二十一分左右,一条纤瘦的小船从众多船只中穿梭而来,船头坐着身穿花衬衫的短发男人,正对我们挥手。

男人叫张凌,是阿蓝的同事,现在正在泰国执行任务,精通泰语。

老姚又出事之后,唯一的线索只有那个野修沙猜,阿蓝不放心我们,紧急联系了在泰国的张凌,一来充当我们的翻译,二来算是保护我们。

我们只是点头确认彼此身份,一句话都没说,因为划船的船老大并不值得信任。

河道两边让人眼花缭乱的船只这时候开始点亮灯火,船只上装满了食物和饮料,如贻贝、面条、椰青、泰南冰咖啡、糖果等,有的船只甚至支起了烤架,各种美味的香气瞬间弥漫开来。

我们的船逐渐远离这人间烟火的聚集地,来到了僻静的河道边,这里有大片的棕榈,棕榈掩映中,一座暹罗式的小屋子赫然出现在眼前,屋子前是一条不算短的鹅卵石路,在路边点了佛龛照亮。

我们推门进屋,一个黑袍和尚正对着我们盘膝而坐,左手拇指拨弄着念珠。他虽然皮肤光滑,但是须眉已经变灰,显然上了年纪了。

张凌双手合十,神态十分恭敬地用泰语低低说了一句什么,我和老何也跟着双手合十。

沙猜缓缓睁开眼,那双深藏在眼眶里的眼睛像是能洞悉人心一样,让我的心跳凝滞了一下。

我们以扇形围坐在沙猜身前,张凌听了老何的话,直接用泰语问他:“大师,艳玲和老姚都被杀了,您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沙猜摇了摇头,我们以为他不知道,正沮丧着,他忽然用泰语说了句什么,张凌给我们翻译:“大师说‘果然啊,最可怕的还是人心,早就和他们说过了,少些贪念,可他们就是执迷不悟。’”

大师说,艳玲是他的合伙人,也是朋友,要不是艳玲,他的佛牌不会这么受欢迎,他也没有钱在这里盖这么一座房子来清修。大概一个礼拜前,艳玲来这里取预定好的一批佛牌,因为装佛牌的盒子是一样的,所以她拿回去之后才发现,自己拿错了。

“那么,原本那批佛牌是谁的?”老何有些急迫地问,但是沙猜却摇摇头,不肯说,说这是原则,不能随意透露顾客的信息。

“后来艳玲没有换回去?”我追问道。

“艳玲第一时间打电话来我这里质问,但是当时我正在和别的拜访者说话,接电话的是她的老师姚冰。”

“老姚?!”

我和老何异口同声。

“是的,正是老姚。老姚原本是唐人街一带佛牌代理一号人物,但是自从艳玲出师以后,他的生意就一落千丈,彼此还闹过好多次,师徒名分早已经名存实亡。老姚从我这里旁敲侧击竟然猜到了那批佛牌的主人,他非但不劝艳玲把佛牌换回去,反而夸大说那批佛牌是我这么多年的最高杰作,说我背着她给别人这么好的东西,根本就是别有用心。于是艳玲非但不换,还不接我的电话,大有将错就错的意思。三天前,艳玲终于给我打电话来,开口要我联系那批佛牌的主人,说想要拿回那批佛牌,可以,但是要给她账户打200万美元,因为她发现那批佛牌的秘密了。”

“佛牌的秘密?!”

我和老何面面相觑,“那批佛牌不是大师您做的吗,有什么秘密您很清楚吧?”

沙猜摇摇头,说他并不清楚。但是那批佛牌当初在定制的时候按照对方的要求,里面都是中空的,后来原主人说将那批佛牌暂存在他这里,就又拿了回来。但他没有打开来看过。

“明白了,一定是那批佛牌里面藏了什么,被艳玲发现了,于是打算狠敲一笔。”

老何点点头,眼神直直盯着沙猜:“大师,那批佛牌的主人是谁,如果您一直不肯说,下一个死的可能就是你。”

沙猜的嘴巴微微张开,过了良久,才轻轻叹了口气。

7

那批佛牌的主人,名叫华蓬,是曼谷的一个黑社会小头目,这一点不难查到。我们又用沙猜提供的手机号,让张凌和他约了时间地点。

晚上十点,八世皇大桥西墩下,我们三人站在黑暗中,窥视着眼前湄南河上往来的船只。头顶上是呼啸而过的汽车声,以及游人的笑闹声,这里却像是被世界遗忘的角落。

一个声音忽然从身后十米左右的距离传来,我们三人霍然转身。

“小看你们了。”

中等身高的男人用流利的中文说道,一边走,一边给自己点烟,蓝色的火焰里,他瘦削的脸蓄着络腮胡,眼神锐利凶狠。他走到距离我们两三米的地方,停下来,一只手始终藏在裤子口袋里,直觉告诉我,那应该是枪。

我瞥了眼张凌背在身后的双手和他手中已经上膛的枪,心稍稍安了下来。

“艳玲是你杀的,她拿了你的佛牌,还借此敲诈,所以你潜入她家中,用短刀割喉。你要走的时候,我们正好打来了电话,你听我们的口气似乎来者不善,于是用艳玲的手机给我们发了短信,把我们引去杀人现场,再用匿名电话报警,这样你就轻松地甩锅了……但是你怎么知道我们要去找老姚?或者说,你本来就打算杀了老姚,而我们只是误打误撞?”

老何开门见山,没有丝毫拖沓,华蓬嘴角扯了一下,从河面反射来的璀璨光影让他的脸看起来十分阴冷。

“姚冰这个老东西,巴不得艳玲死,好让代理佛牌的资源重新回到他手上。他早就猜到佛牌里面藏了什么东西,却偏引诱艳玲跳火坑。艳玲一死,警方应该很快就能查到他那里,我只相信死人的嘴巴是最可靠的,所以原本就打算杀了他。我最意外的还是你们,居然还没被警方抓到,还能查到我这里。怎么,想劝我去自首,还你们清白?”

最后一句话,他带着讥讽的口吻。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只不过我也知道佛牌里面藏了什么,我如果把这个风放出去,估计你会被乱枪打死在曼谷街头吧?”

老何的声音同样冷得不像话,而这句话让华蓬的脸彻底变了,他提高声音:“你知道什么?”

“你们万胜帮老大最近丢了一批新型晶体类毒品,夜翡翠,据说价值五百万美元……”

话没说完,华蓬的呼吸已经如牛一般粗重,我冲张凌使了个眼色,他背在身后的双手刚要举起对准华蓬,一声枪响又一次在我耳边炸开。

张凌惨叫一声,捂着自己的手,枪已经掉在地上。

“都别动!谁动打死谁!”

华蓬恶狠狠地用枪口对准我们,我依稀辨认那是一把银色的伯莱塔92F。

“他是中国警察,你杀了他和我们,你怎么甩锅?”

老何在这种情况下还能保持如此镇定,让我不得不叹服。

大概天人交战了一下,华蓬啐了口口水,然后狞笑起来:“我可以用我的枪打死他,再用他的枪打死你们,然后把我的枪上指纹擦掉,放在你的手里。至于你们怎么火拼死亡那该由泰国警方来编了,与我何关?”

卧槽!

我一身汗终于控制不住流下来了,我说:“老何都怪你干嘛要冒这个险?直接让张凌陪咱们去警察局自首不就完了?”

老何不说话,身体也几乎没有一丝颤抖,他只是说:“不会死的。”然后,华蓬把枪口对准了我。

砰——

当再一次枪响在我耳边炸开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应该是尿裤子了。可是我身上没有丝毫痛楚,反而是华蓬惨叫一声,捂住自己血淋淋的手,然后是从黑暗中传来的嘈杂的泰语,和穿着警服的泰国警察。

8

原来泰国警察在现场勘查之后,发现凶器上并没有任何指纹,但仓皇逃跑的我们连行李箱都落在现场,哪里还有时间擦掉指纹?这是第一个疑点;第二点,那个匿名报警电话,时间和地点都太巧了,电话是附近的老旧电话亭里播出来的,那个人是谁,他是怎么知道艳玲死在家里了?

再加上阿蓝从中斡旋,泰国警察相信凶手应该另有其人,于是将计就计,假意发布对我们的通缉令,好让真正的凶手麻痹大意,却派人一直跟踪我们。

“老何,你看人泰国警察也没你说的那么低能嘛!还是很厉害的嘛!”

彼时,我们在唐人街耀华力路的路边摊上喝着啤酒,吃着咖喱炒蟹。

我用微信开了视频,跟阿蓝讲着那块佛牌佩戴方式有问题,最后插了一句:“我觉得吧,佛牌这种东西它就是个心里安慰,该死还得死,还生病还得生病,该单身狗还是单身狗,差不多得了,别太纠结了。”

“你说谁单身狗?本姑娘我那是眼光高!虫子你这个超级无敌单身狗,我看你真要请一块助力桃花的佛牌……”

“行行行行,这回我为了你的事儿差点连命都丢在这异国他乡了,回去后怎么报答我吧?吃饭K歌什么就不要了,太俗,咱干脆来点新意。”

“你要怎么新意?”

“要不,你做我女朋友——试试、试试呗?”

“滚!”阿蓝愤而掐了视频。

“对了老何,华蓬对我开枪之前,你说不会死的,那么肯定?你是不是早知道什么?”

我忍不住说出心中的疑惑。

老何一口干了杯中啤酒:“曼谷的监控系统那么发达,咱们却一路畅行无阻,这不是太反常了么?就连几次想要上来盘问的巡警,也是走到一半就返回,怎么想都是有问题的,所以我估摸着泰国警方这是利用我们钓鱼呢。”

老何说着,脸色又沉下去了,好像装满了心事。

“老何,从警局录完口供出来你就这样,事情不都圆满解决了么?”

“真解决了么?华蓬一个小头目却敢偷他老大的东西,谁给他的胆子?咱们录完口供出来刚好撞到他,你忘记他说过什么吗?”

听到这里,我忽然感觉后背一凉。

华蓬双手反在身后戴着手铐,被两个壮实的泰国警察架着从我们身边经过,他冲我们就那么阴阴地笑,然后说:“梅姐不会放过你们的。”

“我靠!这种出气式威胁你还信啊?咱们今晚就回国了,怕她个鸟啊!”我一口喝干杯中的酒,给自己壮胆。

就在这时,有人忽然俯身在我们耳边——确切地说是老何的耳边——用标准的中文说了一句:

“何林,好久不见。”

我还没反应过来,想着老何居然在泰国还有老相好,刚准备要揶揄他几句,就看老何忽然“噌”的一下就站了起来。

夜市四周是茫茫人海和车海,灯火霓虹中,一个身穿蓝色长裙,头戴黑色棒球帽的女人像是一条鱼一般汇入其中。隔着不远的距离,女人转过脸来,挑衅一样冲着老何摇摇手。尽管光线并不好,但我还是确定,这是一个很美艳的女人。

我看到老何的手开始颤抖起来,然后他也朝着汹涌的人群挤了进去。我一边叫他,一边把账给结了,在拥挤的人流中追着他人肉摩擦了半个小时,直到完全走出了唐人街。

站在十字路口,看着车流湍急的夜景,我一边喘气一边问老何:“谁啊?那美女不会是你的老相好吧?”

老何的眼神是我至今为止从未看到过的阴冷,让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梅葛。”

他轻轻说了一个名字,我的身体也开始僵硬起来,“就是你这么多年一直再找的那个女人?”(附链接:我是老何,我回来了)

他点头,四周的夜慢慢将我们吞噬。

下集预告

通过张凌,我们了解在芭堤雅有一个叫独眼老唐的人,和梅葛有联系。于是我们辗转芭提雅和清迈,终于摸清楚了佛牌盗窃背后的阴谋,以及梅葛的踪迹……

题图 | 图片来自piqsels.com

配图 | 文中配图均来源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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