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捷搜索:

散文 笋壳.鞋子.母亲

 

四川人说话不会文绉绉,不带拐弯,比如叫蜣螂为“推屎趴”,形象;叫笋子的外壳为“笋壳”,直接。

小时候缺吃少穿,也缺柴火。冬天自家的柴坡上除了几根留做栋梁檩子的松柏,冬青树、青杠树、马桑树、黄荆枝都砍伐殆尽,枯死的树根(我们叫疙瘩柴)也被掏出来,留着过年烤火。整个山岭被剃光之后,还缺引火柴,槲叶子早就没有了,地皮上的草沫子和苔藓都被一种叫“papa”的工具刮干净。母亲想起竹林里还有笋壳,叫我赶紧背上背篼去捡回来。

地上的笋壳很少,被别家小孩子抢了先,一年青的竹子上还有没被发现的,我小心地一张一张剥下,在给竹子脱旧衣时,还有呲呲的声音,好像在撕肉皮。

一早上捡不了多少。倒在灶门前,母亲挑出那些完整的平整的大的,壳背撒上地灰,用她粗糙的手抹净绒毛,再放火上稍微熨一下——把七八张标准的笋壳码成一摞,就开始做冬鞋的鞋样。

过年,除了盼望吃腊肉、干饭,最想有一身新衣服和一双新鞋子。母亲爬上梯子,把秸秆、玉米芯和新柴堆上晒楼之后,就开始做一家人的鞋子。每年保存的鞋样因为我们长大,要不断更新,她把笋壳与我们的脚反复比对,用那把钝得剪不了指甲的剪刀修改,每个人的鞋底鞋帮,都有样本。

小春忙完,她就和院子里的村妇一起,每人面前一张簸箕,里面放着一家老小的鞋样,一边拉家常一边相互指点。

这是一个漫长浩大的工程。母亲几乎夜夜在油灯下纳鞋底。顶针被顶得发亮;大针针尖磨秃了,就在头发上擦擦油;针断了,打开老得看不见颜色的抽屉找,找不到,就会骂我:“又叫你个背时的拿去钓鱼了。”那时买不到鱼钩,就把针在油灯上烤软了弯成鱼钩,用纳鞋底的麻线做鱼线。

姐姐妹妹的鞋子样式都是固定的,就是那种老式的女式布鞋;我和弟弟的鞋子却有两种样式:圆口的和松紧的,前者简单,后者麻烦。

说实话,母亲并不是做鞋的好手,她总是给我做圆口的。我不喜欢圆口布鞋,那一年不是我反复哭闹,她还是不会给我做松紧鞋的,因为松紧鞋鞋帮的收口幅度她掌握不好,必须去找院子里的大大(我的远方表姑)帮忙,而大大和我父亲关系很亲密,连我都看得出来。见我哭得不住口,她就轻叹一声,低着头出门去了。

正月初一,母亲一早就叫醒我们,从箱子里拿出新衣服,闻着好闻的染料气味儿,新年新气象一下就出来了;看我们兴奋样儿,她也高兴,又像魔术师从百宝箱里拿出用布条绑好的新鞋子,蹲下身子给我们给我们穿上,每穿好一双脚,她就会用拇指按按鞋尖,看里面有多少剩余空间,如果有半指宽,她就会满意地笑;如果没有或者剩一指空间,她就会摇头。

看着她半白的头发,我发现原来我们就是笋子,她就是紧紧护佑我们的笋壳啊。我们长成一年青的竹子,她还会恋恋地包裹我们,我们长成坚硬的竹林,她就会零落在地,成为引火柴或者鞋底。

我们穿戴一新,出门会伙伴。在山坡上晒懒太阳,比衣服比鞋子。圆口布鞋照例会遭到嘲笑,但我的松紧鞋也被嘲笑:鞋底收边收得不好,看得出中间褐色的笋壳的虚线,而他们的鞋底都滚了边的,格外好看。

春天开学,天气仍然颇冷,下雨了,我赤脚上学,鞋子放在书包里,到教室门口用破布把脚上的泥巴擦干净,穿上鞋,昂首跨进教室。

[注:本文部分图片来自互联网!未经授权,不得转载!每天跟着我们读更多的书]


互推传媒文章转载自第三方或本站原创生产,如需转载,请联系版权方授权,如有内容如侵犯了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进行删除!

如若转载,请注明出处:http://www.hfwlcm.com/info/16482.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