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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聊明代家具的工艺与鉴赏(个人见解)

 

黄花梨品字栏杆架格

  明朝时期经济繁荣,时代的审美意趣与工匠精湛的手艺相结合,产生了一大批意味隽永且深得传统精髓的家具杰作。

  

  明代经济繁荣,海运发达,东南亚珍贵硬木的大量输入以及住宅、园林建筑业的兴起,为家具向高层次发展创造了有利条件。质地坚硬、色泽幽雅、纹理华美的珍贵木材,使家具的艺术内涵得到了最大程度的表现。常用的硬木种类有黄花梨木、紫檀木、鸡翅木、铁力木等。黄花梨木性适中,便于雕刻,不易变形,色泽不静不喧,纹理跳脱自然,是制作硬木家具的首选材料;紫檀虽不如黄花梨的华美,但色泽深沉,质地坚硬,有静穆与凝重之感,适于精雕细刻;鸡翅木因木纹如鸡翅羽纹而得名,质地细腻致密,纹理呈紫褐色深浅相间,迤逦多姿;铁力木料大而价廉,纹理似鸡翅木而略粗,适于制作大件家具,坚实牢固,经久耐用。

  完备的木作工艺,使各类珍贵的硬木材料能够得到合理与灵活的应用,也足以令家具改头换面。家具形制的改观虽然直接倚仗匠人之手,但工匠自身大多默守陈规,碌碌然只求营生,并无跳出前人窠臼而独创一格的念头。随着晚明以来硬木家具的流行,家具工艺日益精进。不论是硬木家具还是白木家具,都在实用的基础上越来越注重美观。消费群体的多元化造成了家具装饰的多样性,精粗并存、雅俗共赏,家具和字画、瓷器、玉器、文房四宝一样,被人们品头论足,文人尤其热衷于此,提倡以“古雅”为家具的审美标准。时代的审美意趣与工匠精湛的手艺相结合,产生了一大批意味隽永且深得传统精髓的家具杰作。明代家具按照使用功能大致可分为凳椅、桌案、床榻、柜架、屏风等类别。

黄花梨三足香几

  凳椅类家具与人的关系尤为密切,造型也最丰富,按照结构可分为凳、墩、交杌、靠背椅、扶手椅、圈椅、交椅、宝座。凳在各类明代家具中结构和装饰最简单,有造型质朴的直腿式,有造型挺拔、腿足兜转有力的内翻马蹄足式,还有造型优雅,腿足翻转自如的三弯腿外翻马蹄足式。墩的造型来自宋元时期的藤墩。因其上常覆盖织绣品,故又称“绣墩”。交杌以腿足交叉而得名,可以折叠,便于外出携带使用。座面通常为绳编软屉,考究者配有脚踏,镶钉金属饰件,脚踏两端藉圆榫与腿足联接,能上下翻转,可装可卸。

  椅子一般不作繁缛的雕饰,只在醒目部位如靠背板、牙条等处作局部的浮雕或透雕加以点缀,起到简洁明朗的装饰效果,或在构件交接部位安錾花金属饰件和雕花牙子,既能加固,又可装饰。靠背椅专指只有靠背而没有扶手的椅子,以区别于扶手椅,其中窄而高者又称“灯挂椅”,以形似南方悬挂灯盏的竹制灯架而得名;扶手椅中搭脑和扶手都出头的称“四出头官帽椅”,不出头的称“南官帽椅”;圈椅因搭脑和扶手一顺而下、连贯成圈而得名,就坐时整个手臂都可倚搁,舒适非常。交椅由交杌演变而成,只要在交杌上安上靠背,不管有无扶手,都可称交椅。交椅分为直后背和圆后背式两种,座面均为软屉,或以绳编,或以皮制。宝座是等级最高的坐具,是皇家御用之物。在所有坐具中,它的体量最大,装饰程度最高,以此来明贵贱示等威,虽不实用,却是必需。

  桌案类家具包括长短高低各不相同的桌、案、几。明代家具的榫卯结构科学合理,名目繁多,在这些家具上表现尤为突出。如抱肩榫、夹头榫、插肩榫这三种结构,都能将腿足、牙条、桌面三者牢固地结合在一起。抱肩榫用于有束腰的桌形结体,常见于方桌、半桌、条桌、炕桌、画桌等。“夹头榫”和“插肩榫”则用于无束腰的案形结体,常见于画案、条案、炕案。几形家具有炕几、条几等。另有香几以造型取胜,多居中陈设,令人赏心悦目,有方面、圆面、八角面,以及三足、四足、五足诸多式样,以承置香炉而得名。

  在明代的桌案类家具上,还常见一种重要的装饰——线脚,这种装饰线条大多出现在桌沿和腿足上,形式丰富,变化多端,既省事,又能产生极好的视觉效果——厚实的桌面变得精巧,粗壮的腿足显得修雅。线脚所到之处,不论方材圆材,皆呈现各式优美的轮廓,可谓方非一式,圆不一相。

黄花梨一腿三牙罗锅枨加卡子花方桌

  “一腿三牙”是明代方桌的标准式样,其腿足上端与桌面联结处都安有三块牙子,桌面下常设罗锅枨。有些方桌的桌面镶大理石,取其坚固之外,自然天成的石纹本身就是一种装饰。有些则在牙条与罗锅枨之间安卡子花,卡子花是位于桌面和枨子之间的雕花木块,其作用不容忽视,既可加强桌体框架结构的稳定,又可将桌面的承重经由枨子导向腿足,还是装饰上的画龙点睛之处。

  床榻类家具主要分榻、罗汉床、架子床三种。只有床身而不设其他构件者叫“榻”,榻上三面安了围子则称“罗汉床”,再装上柱子和床顶就是“架子床”了。明代床榻大都配有脚踏,或短或长,或单或双,样式应该同所属床榻相合。

  榻的尺寸较小,只容一人,目前所见多为四足落地的桌形结体,形似炕桌和长凳,有无束腰和有束腰两种。无束腰者多为圆腿直足,直枨或罗锅枨加矮老或卡子花;有束腰者多为方腿马蹄足,有鼓腿彭牙内翻马蹄足式,有三弯腿式。榻的用途比较特殊,除了夜间睡眠使用外,也可用于日间起居或小憩。其陈设也不限于卧室,可视主人生活方式或气候变化随处安置,以应不时之需。

  罗汉床的形制可能最初出现于寺院,或因其围子形似建筑结构中的罗汉栏板而得名。其下部结构与榻全同,区别只在多了围子。明代罗汉床一般取左、右、后各一片围子的三屏风式,而左右各一片,后三片围子的五屏风式较为少见。围子可以独板做、攒边装板做、攒接做、斗簇做。

 

 架子床最简单的是四柱式,即三面矮围子,四根角柱,上承床顶和挂檐。若再加上两根门柱和两块门围子,则成六柱式。最复杂的被称作“拔步床”,也称“八步床”、“踏步床”,它在床前设走廊,床下铺地平,《鲁班经匠家镜》称其为“凉床”。有的拔步床还在三面安围板,可装可卸,廊侧设门,形同小屋。

  明代床榻除了讲求实用外,在装饰上也别具一格,虽不刻意修饰,却处处美不胜收,从构图到饰纹,无不散发着儒雅与灵秀的气息。榻的装饰常以线脚、打窪以及腿足造型见称;罗汉床和架子床则普遍使用“攒接”和“斗簇”的手法。“攒接”是用榫卯把纵横斜直的短材拼合成某种图形,以此法制成的床围子,有曲尺纹、品字纹、万字纹等,疏朗有致。“斗簇”是用栽榫将锼镂的花片斗拢成某种图案,如架子床围子上的四簇云纹就是典型,有花团锦簇之妙。

  柜架类家具的用途是陈设和贮藏器物,主要有架格、亮格柜、闷户橱、圆角柜、方角柜五个品种。架格一般在中间设两个抽屉,考究的安栏杆,或者装板、装透棂。亮格柜的结构介于“格”与“柜”之间,上格下柜,既可陈列,又可储藏。闷户橱形似桌案,因抽屉下有闷仓而得名,具有承置和储藏双重功能,通常置于卧室内储藏细软物品。圆角柜有明显的侧脚,柜体上小下大。柜顶向外延伸,既可增加柜顶尺寸产生视觉平衡,又可凿臼窝容纳门轴。柜门以木轴为枢,不用铰链。方角柜四角方正,柜门以铰链联结角柱,角柱垂直地面无侧脚,方角柜若上置顶柜成对摆放,则称“四件柜”。四件柜的大小根据用途而定,小到闺阁中桌案上的首饰柜,大到宫廷里丈余高的朝衣柜,尺寸悬殊。

  其他类型的家具,诸如起到挡风、隔断、障蔽和装饰作用的屏风,用以梳洗的镜架、衣架、面盆架,用来取暖的火盆架,以及存放大小物品的各式箱盒,弥补了上述四大类家具功能的不足。

  随着明代家具结构和种类的不断完善,功能逐渐上升为决定家具形制的首要因素,其艺术化的造型和纹饰是古人审美情趣的真实写照,美观而实用始终是明代家具制作工艺遵循的一条准则。

  明式家具是中国封建社会物质文化的优秀遗产。在长期的形成、发展过程中,因为有文人的参与,其审美意趣与工匠精湛的手艺能够相互融合,从而形成了淳朴劲挺、意味隽永的艺术风格。

  

  明代政治机构发达,考试制度完善,文人士大夫数量骤增,大量未能由科举出仕的读书人,构成了这一阶层的庞大基础,尽管他们都企望着考取功名,但落第的阴影依然笼罩着他们中的绝大多数。

  视科举为正途的学子们,一如既往地生活在落第后的清闲中,继续着枯燥乏味的应试生涯,一班读死书和追求功名利禄的人马不断壮大,及至明代后期,社会上开始流行一种反对正统儒学桎梏,追求真实、自由、解放的思潮,在文人中影响甚广,他们提倡直写胸臆,独抒性灵,表达自己的真情实感。对这一思维方式独特的人群来说,闲逸静笃的氛围最适于修身养性、焕发神采,在优雅闲适的生活中,他们满腹的诗书才艺处处寻找着遣兴抒怀的对象。室内器具中,家具与人的关系最为密切,因而率先被熏染上儒雅的文人气息,在不断精致化、艺术化之后,成为声施后世的“明式家具”,与当时的造园艺术和文人画同步臻于妙境。

  文人对家具的著录,自汉以降虽然时有所见,但大多是片言只语的零星记载。明代文人以古朴为雅,反对繁纹褥饰,追求自然天成,写下了大量以“古雅”为家具审美标准的文章,论述之详尽,为以往任何一个时代无法比拟。辑录当时各类家具形制的有明万历间王圻、王思义所编图文并茂的《三才图会》。高濂的《遵生八笺》、屠隆的《考盘余事》、文震亨的《长物志》中有关于家具设计、审美以及室内陈设的描述,为后人阐释了当时处于社会变迁下的家具文化。文人的观点和论述,对明式家具风格的形成产生了至关重要的作用,这些艺术化了的日常生活器具,以鲜明的个性特征和浓郁的文人气息,书写了家具艺术的新篇章。

  在文人审美情趣的影响下,家具的装饰渐渐呈现出一种摒弃虚饰、崇尚清雅的新风尚。即便有所饰装,也是薙其繁芜,掇其精要,行画龙点睛之效,以区别于当时并存的那种利用新富阶层贪黩无厌的市侩心理而造奇巧以邀利的恶俗格调。在这样的人文背景之下,以木材的天然纹理作为装饰,成为明式家具的一大特色。

  对木材天然纹理的偏爱古已有之,而明代文献中在这方面的记载更多,花梨木、瘿木、骰栢楠、桬木、虎斑木、紫檀木的花纹尤其受到关注,甚至杉木的粗大花纹在文人墨客眼里都十分可爱。明代隆庆年间海禁解除,中外贸易与交流呈现全新的局面,东南亚硬木的大量输入自此才有可能。再加上商品经济日趋繁荣,园林、府邸的兴建随之呈现出前所未有的局面。与之相应的是,家具的用材、制作工艺和艺术品味开始向高层次发展。质地坚硬、色泽幽雅、纹理华美的珍贵木材的应用,提升了家具的观赏性和造型表现力。当时常用于家具制作的硬木种类有黄花梨木、紫檀木、鸡翅木、铁力木等。

  明代家具采用硬木,除了取其坚固以外,更注重巧妙利用其美丽花纹。古典家具以木为材,若能自然成文,总比人工雕琢显得大气且隽永耐看。在许多传世的明式家具上,都把纹理最美的木材用在显眼部位。黄花梨木色泽、纹理出众,最受文人青睐。在黄花梨夹头榫翘头案的面板上,木材纹缕流转回荡如行云流水,还有不规则状圈环围绕二、三斑点,斑点颜色略深,成像怪诞,即《格古要论》中提及的“鬼面”。这种实为木材瑕疵的疤痕,往往被常人视为丑陋,却被文人视为装饰上的绝美。颐和园排云殿西配殿紫霄阁内陈设的一对黄花梨高扶手南官帽椅,其靠背板的装饰颇费心机,天然与人工互见,襄成其美,上段以龙纹透雕玉方牌为装饰重点,中段镶黄花梨素板,纹理如层峦迭嶂,意趣高远,置于玉雕之下,了无喧宾夺主之势,而有上下映衬、相得益彰之效。

  紫檀纹美而不甚彰显,虽不及黄花梨绮丽,但色泽深沉,亦受文人喜爱,只是在视觉上略感闷滞,欲弥补这一缺憾,除了增加透雕装饰外,在局部镶嵌颜色较浅的其它木材也极有见效。比如瘿木镶嵌,既可借斑斓的纹理获取特殊的装饰效果,又能使凝重有余而俊秀不足的紫檀家具稍显灵变活脱。瘿木的美来自天然,大朴不琢,在明末清初那种淡净渐失、浓妆乍现的转型阶段的家具上,瘿木总能留下一片难得的清逸与大方。鸡翅木的纹理纤细曲折,尤其是老鸡翅木,纹理最美处像禽鸟颈部和翅膀上羽毛的花纹那样绮丽,如此美材通常被用在柜门、抽屉面、靠背板等家具上最突出的部位,如鸡翅木都承盘,花纹最美的木材被用在两块抽屉面上。

  面对木材纹理自然天成之美,仿佛任何刻意的雕饰都是多余。然而,文胜质则史,质胜文则野。雕琢太多了会落入俗套,了无刻饰则有失人文气息。在天然与人为之间找到平衡,使之相得益彰,互为衬托,是明式家具必然面临的问题。此时,家具工艺中的“线脚”装饰就显得格外重要并发挥了突出作用。线脚是一种人为的装饰性线条组合,形式极为丰富。其作用是给家具简单淳朴的外观增添些许秀雅妍美的气质。它通常沿水平或垂直方向出现在家具的框架部位,如桌沿、腿足、柜帽和枨子上,线型变化多端。线脚在工艺上既不奢费,又能产生良好的视觉效果,所到之处,不论方材圆料,皆呈现各式优美轮廓,可谓方非一式,圆不一相,成为明式家具的另一特色。

  木作工艺自宋、元以来日趋完善,有了技术支持,各类珍贵硬木材料才能运用自如,可这终究只是令家具改头换面而已,家具形制的嬗变虽然直接出自匠作,但工匠们并无跳出前人窠臼去独创一格的非分之想,默守陈规的劳苦营生使得他们碌碌无闻。直到文人的参与,才为传统的家具工艺注入了活力,他们陆续撰写了有关室内设计和家具装饰的文章,其审美意趣与工匠精湛的手艺相结合,诞生了一大批意味隽永且深得传统精髓的家具杰作。

  明代晚期,民风日奢,古代的社会风尚呈苟延之势,人心淳朴渐失而流于诈伪,矜夸之习日盛,用硬木制作家具极为普遍并且形成了风气。苏州府和松江府都是物产丰富、人口众多的好地面儿,也是明式家具的发源地和主要产地。富庶是孕育奢靡的温床,它促进了硬木家具的生产,及至清代前期,明式硬木家具在数量和工艺上都达到了顶峰。

  清三代以后,人心不古,世风日下,矫饰、奇巧的手工艺作风盛行,明式家具风格渐渐不受上流社会喜爱,除了少数地区如苏州东山、西山等地继续保留明式做法以外,文人意趣在家具上消退殆尽,清式家具风格已成定制,明式家具在总体上步入衰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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