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几与养和(下)丨中国古典家具
文、图|扬之水 编辑|黄根林
宋元衍发:名目不一的养和器具
至于养和,则是宋人用唐代已有的名称而制作出来的不同于隐几的另一件器具。南宋林洪《山家清供》"山房三益"条,曰"采松樛枝作曲几以靠背,古名'养和'"。"古"者,唐也。所谓"采松樛枝作曲几以靠背",仍用《新唐书·李泌传》中语,以切"山房"的隐居之趣。
宋汪藻"清谈三尺竹如意,宴坐一枝松养和";金宇文虚中"散步双扶老,栖身一养和";元袁桷"杖扶灵寿稳,松削养和轻",所咏大约都是此类。台北故宫博物院藏传宋李嵩《听阮图》,把宋人用作靠背的养和表现得十分清楚。养和的形制依然简朴,但《听阮图》却是把古意和野趣融进了典丽的精致中。
养和中的别一种,见于日本相国寺藏南宋陆信忠《十六罗汉图》,其"斗兽"之幅所绘养和,形如无腿的靠背椅,与辽宁省博物馆藏南宋《女孝经图》中的"事君"之幅相比照,可知此类养和虽然也是坐榻所用,不过采取的是垂足的坐姿。与"山房"中的养和不同,它不以隐居之趣为旨归,制作当然也讲究。
须要补充的是,宋以及宋以后,养和的古义仍在若干诗文中沿用。如苏轼《十八大阿罗汉颂》"第三尊者,扶乌木养和,正坐"。乌木养和而曰"扶",自然是指隐几。养和并且又是搔痒之具的别名。南宋朱翌"从人指画竹如意,假手爬搔松养和",即其例。乾隆《丁观鹏十八罗汉赞·第十喇乎拉尊者》"欲爬其背,养和手持",亦此类。
由靠背式的养和,宋人又发展出一种很是别致的家具,《说郛》收有题作宋沈括所撰《忘怀录》一卷,中有章节曾细述其结构,后此记述又见于元邹铉续编《寿亲养老新书》卷三"醉床"条,惟字句稍有异,据此可将它名作醉床。这一种可以调节靠背的坐具,两宋绘画中似乎不见,惟明仇英《饮中八仙歌图卷》中的扶手式躺椅与文中完全切合。明人又或称它为"倚床"。
高濂《遵生八笺》卷八《起居安乐笺·下》"倚床"条云:"高尺二寸,长六尺五寸,用藤竹编之,勿用板,轻则童子易抬。上置倚圈靠背如镜架,后有撑放活动,以适高低。如醉卧、偃仰观书并花下卧赏,俱妙。"在清代家具中,我们还可以看到它的余韵。
作为传统式样的两足隐几,宋元时代又别有"懒架"之名,如《大宋宣和遗事·亨集》记徽宗微服会师师,"二人归房,师师先寝,天子倚着懒架儿暂歇,坐间忽见粧盒中一纸文书"云云,即其例。宋赵伯骕《风檐展卷图》绘一土人坐榻于轩中,所倚便是懒架。懒架又常常成为榻上小憩的时候,或枕首或搁足的器具,宋人诗中每有咏及。如林逋"坐吟行看对清秋,懒架仍移近枕头";魏野"信旗君逐舟车动,懒架吾随枕簟移";陆游"熏衣过后篝炉冷,展卷终时懒架横"等等,都是卧读时以懒架枕首盼隋景。
黄庭坚与人书云"桄榔压足懒架大是要物",则懒架又是用作搁足。两种情形宋元绘画中并见,前者如故宫博物院藏南宋册页《荷亭对弈图》,后者如故宫博物院藏南宋《槐阴消夏图》,又怀云楼藏元刘贯道《梦蝶图》,故宫博物院藏王蒙《夏山高隐图》。
江苏淮安扬庙镇宋墓出土一件两足的黑漆几,其几面平直,两端微翘,高度只有十六厘米,长则一百二十厘米,与宋元绘画中的形象相比照,说它是懒架之属,似无疑义。
明清承绪:文人、宫廷、民间,隐几养和依然在目
隐几与养和,明清绘画中依然常见,虽然更多是一种图像学的意义,即遵从着表现"轩冕才贤"或"岩穴上士"的程式,而把它作为一种带有标识性的艺术语言。不过,这两件古老的雅具似乎并没有从生活中完全退隐。
故宫博物院藏明余壬、吴钺合作《徐显卿宦迹图册》,其中《荆岳卧病》一幅绘徐氏万历己卯芙容山中养疴,侧倚凭几席坐于山亭,古琴一张设于右,炉瓶三事置其前。构图虽有遵依程式的成分,但作为写实性质的画传,生活情形当有所本。
养和在明代多以"靠背"为称。《遵生八笺》卷八《起居安乐笺·下》"靠背"条云:"以杂木为框,中穿细藤如镜架然,高可二尺,阔一尺八寸,下作机局,以准高低。置之榻上,坐起靠背,偃仰适情,甚可人意。"美国檀香山美术学院藏陈洪绶《归去来图》所绘养和,适可作为它的图解,当然它也是明人对陶渊明隐居生活的当代释义。
早于老莲的仇英,在他的《林亭佳趣图》里为画中的读书人设置了一具养和,他于是同假山、松竹、香炉、古瓶,还有书册与砚,一起构成可近周公、可以梦蝶的诗意的栖居。与《遵生八笺》同观,可知画家的"造境",并非没有现实生活的依据。
坐榻凭几,作为雅尚,始终代表了一种古典趣味和风致标格,直到清代也还如此,如南京博物院藏任薰《人物扇面》。
又石涛《铜雀砚图》也是一例。石涛原作的别有寄意暂勿论,这里似偶然而非偶然的诗画相契,却可以使我们从一个更为广远的背景去审视文人的心态与生活。
前举宋《孝经图》中的养和,可谓养和中的别派,它的形制下传至清,至今仍可见到实物,即故宫博物院所藏雍正朝的黑漆描金靠背一件。据清代内务府档案,雍正七年十月廿一日,江宁隋赫德所进陈设单内有"仿洋漆填香炕椅靠背一座",应即此物。此器虽有古老的依据,但却与清人本来的习俗相关。
清宫的室内装修原是满汉习俗的互融,炕与床的结合,其一也,靠背因此与炕桌、炕案、炕几等正好成为配合使用的一组。从三希堂中的家具陈设,可以知道靠背在清官得以保存的缘由。
故宫博物院藏有一幅《乾隆皇帝薰风琴韵图》,绘乾隆倚养和而坐榻,所倚之养和却是宋式,不知虚构还是写实,但意在显示一种复古的风雅,则无疑问。
古老的三足隐几,在清宫也再度出现。故宫博物院藏一件金漆三足隐几,为康熙朝物,而中国国家博物馆藏《康熙冬吉服读书像》中,出现的也是三足隐几,不过它与唐宋时代坐榻凭几的士人风度不同,此际追求的是隐几在上古时代所具有的礼仪的意义,而用来显示庄重和威仪。
清代民间家具中,仿古式的隐几也偶有可见,如《清代家具》所录时属晚清的一。其设计构思或从绘画中来。
上海博物馆藏清华喦《金谷园图》,画家为想象中的金谷园主人安排的隐几,正是如此形制。虽然刻意仿古其实并未能复原真正的古式,但用来表达一种人们可以知会的古意,已经足够了。
总 编 | 邓雪松
主 编丨林育程
执行主编丨程香
资料来源 | 《中国古典家具》2017年02月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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