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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说:爱上他不可自拔,可等他成了王爷,今天他要休了我

 

第1章 别碰我

  从马车上摔下来那一刻,顾玉脑海里只有四个字:流年不利。

  料峭的春风一吹湿濡的衣襟,让她打了寒颤,此时躺在一滩泥水里,五脏六腑犹如烈火灼烧,头晕得让她恨不得昏死过去。

  可左胳膊传来的剧痛,又让她在昏死和清醒之间挣扎着。

  她能感觉到,她的左胳膊是被撞骨折了。

  面前出现一双镶绣银丝云纹的靴子,顾玉抬头看去,眼前之人一袭玄色长袍,领口一圈赤狐毛被春雨打湿,整个人透着与生俱来的贵气。

  顾玉认出这是逍遥王君泽,备受圣上宠信的外甥,一向毒舌霸道,在京都几乎是横着走。

  也是她这种落魄世家子弟绝对惹不起的人物。

  君泽皱着一双剑眉,居高临下看着她骂道:“顾世子若想找死,城东的金带河,长平街刚凿的八角水井,就连你身后那棵歪脖树都是好去处,何必来这官道上碰瓷儿?”

  顾玉疼得脸色发白,蜷缩在地,艰难道:“王爷恕罪。”

  看着顾玉要死不活的样子,君泽皱起眉头,道:“听闻镇国公曾刮骨疗伤也不吭一声,你身为他儿子,怎么就摔了一下,就趴在地上起不来?说你碰瓷儿,还真打算碰瓷儿吗?”

  顾玉在心里苦笑。

  第一,她不仅摔伤,还中了毒。

  第二,她并非镇国公的儿子,而是女扮男装的女儿。

  可这理由,她都不能明说。

  顾玉不愿堕了镇国公的名声,便道:“是我给先父丢脸了。”

  君泽见她能喘气儿,就是在地上起不来,便嫌弃道:“毫无尔父威严之风。”

  可正当他要甩袖子走人,却看到顾玉嘴角溢出一抹血来,整张脸憋得青紫。

  顾玉知道,她这是毒发了,现在胸口像是堵了棉花,怎么也呼吸不过来。

  君泽看出她的不适,还当是他把人撞出了什么内伤,便蹲下身去,查看她的情况。

  瞧顾玉的样子,似乎伤得不轻,君泽按捺下心里的着急,开始给她看伤。

  他是武将,在军中遇见伤员是常事,有几个穴道可以止内脏溢血,他便摸索着顾玉的胸口,就要点下去。

  顾玉还有几分理智尚存,感觉到君泽在摸她的上身,当即脑子像是要炸裂开来。

  她为了保住镇国公府的爵位,女扮男装这么多年,不能在此功亏一篑。

  顾玉忍着浑身的痛意按住他的手,终于从喉咙里挤出三个字:“别碰我。”

  君泽因为急着进宫,却被顾玉耽搁在这里,心里不耐烦到了极点。

  又因为她的不配合,君泽张口就骂道:“谁稀罕碰你!”

  可他手下依然不停,还嘀咕着顾玉一个大男人,怎么胸口像是裹了什么硬布,奇奇怪怪的,让他无从下手点穴。

  只听“刺啦——”一声。

  君泽居然直接撕开了顾玉最外层的青衫。

  顾玉暗道不好,绝望之中,使出全身力气,挥起右手,朝着君泽的脸就是一拳。

  君泽猝不及防挨了一拳,一双多情的桃花眼里瞬间泛起隐怒。

  他放下要事,一心想着救顾玉,万万没想到这孙子非但不领情,还给了他一拳。

  君泽磨着自己的后槽牙,真是笑话,满京都除了他娘,谁敢打他,还是朝脸上打。

  君泽当即揪起她的衣领,咬牙切齿道:“本王看你是嫌命长!”

  京都的这场春雨还夹杂着残冬的冷,想到这位主儿往日的霸道行径,顾玉没忍住打了个寒颤。

  君泽身为圣上的外甥,颇得圣上宠信。

  此人喜怒无常,捉摸不透,打过丞相的儿子,骂过尚书的女儿,也提刀上过战场,去南蛮闯过毒瘴。

  在京都横行霸道多年,是出了名的不好惹,除了御史台那帮头铁不怕死的直臣,满朝文武都不敢轻易触他霉头。

  顾玉欲哭无泪。

  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刚刚在国子监误食六皇子的糕点,中了毒,匆忙赶回府又与逍遥王的马车相撞。

  胳膊被撞伤不说,她还在情急之下还打了逍遥王一拳,把人得罪得透透的。

  顾玉颤颤巍巍道:“王爷恕罪,我家就我一个男丁,以后还指望我传宗接代,王爷在光天化日之下,就摸我的身体,恐有失礼之嫌!”

  君泽一副见了鬼的表情,他因为遇不到喜欢的女子,不愿将就,迟迟未婚,京都是有一些风言风语传他好男风。

  但是敢当着他的面直接讽刺的,顾玉还是第一个。

  最重要的是,顾玉自己就一副兔儿爷的样子,怎么有脸说这话。

  君泽都要被气笑了,道:“顾玉,你真的是活腻了!”

  他说着,就扬起拳头,打算把顾玉这张宛若谪仙的脸打歪。

  顾玉下意识伸手去挡,但是左胳膊在刚刚摔伤了,稍微一动就是钻心的疼。

  京都人人皆知顾世子一副好相貌。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这话形容她再贴切不过。

  而今春雨淅沥,淋透了顾玉的衣衫,她疼得眉头紧蹙,苍白着一张脸,虽然狼狈,依然可看出她清冷出尘的姿容。

  君泽手上蓄力,可看到顾玉这副脆弱的样子,手中的拳头怎么也挥不下去。

  这时,刚刚给顾玉驾车的侍卫平沙连滚带爬过来,慌张道:“王爷恕罪!我们世子不是有意的!”

  君泽的脸颊还在隐隐发疼,道:“不是有意的,是故意的吗?”

  忍了几忍,君泽还是咽不下这口气,手上蓄力,还是要打下去。

  就在此时,顾玉心口一痛,猝不及防吐出一口血来,弄脏了君泽的衣襟。

  如果说刚才君泽只是恼怒,现在的他却是真真切切动了杀心。

  今日他的表弟五皇子在国子监惹出了大麻烦,他要赶快进宫收拾残局。

  可先是被顾玉撞了车不说,还被她的血弄脏了衣服。

  现在他再怎么着急,也不能穿着这血衣进宫。

  而顾玉是六皇子派的人,完全有理由做出这场戏来绊住他入宫的步伐。

  君泽下意识握上腰间的刀,桃花眼里闪过一抹狠厉。

第2章 我是顾家唯一的“男丁”

  顾玉接触到君泽冰冷的眼光,当即想到今日在国子监发生的那件事,明白了君泽的猜疑。

  可是她自己都因六皇子中了毒,亦是不知真相,根本无力解释。

  顾玉捂着胸口,一副随时都会昏死过去的样子,艰难道:“王爷,您将卑下撞伤,还要杀了卑下灭口吗?镇国公府虽然败落,但也是百年世家,您杀了卑下,可有想过后果?就算我不值一提,六皇子和贵妃娘娘也不会善罢甘休。”

  顾玉此言,一是点明她是被君泽的马车撞伤,绝非装的。

  二是表明身份,让君泽投鼠忌器。

  三是提醒君泽,宫里的事要紧,不该在她这里耗着。

  君泽牙齿咬得咯吱作响,虽然他现在怒火被顾玉挑到了极致,但不得不承认,他对顾玉做不了什么。

  他放开手,就把顾玉扔到了泥水里,阴恻恻道:“顾玉,你最好跟五皇子的事没有关系,否则,呵。”

  他一声“呵”里,不知掺杂了多少信息。

  反正顾玉躺在泥水里,脸上还淋着冰凉的春雨,不由打了个寒颤。

  顾玉忍着难受道:“五皇子的事情,与卑下绝无干系!”

  君泽冷冷看他一眼,临走前还不忘讽刺道:“镇国公若是泉下有知,看到自己的儿子这副弱不禁风的德行,怕是棺材板都盖不住了。”

  说罢甩袖离开。

  顾玉用手背擦擦嘴角的鲜血,这位爷的毒舌果真名不虚传。

  看见君泽走开,顾玉的侍卫平沙才敢过来搀扶她:“世子,您还好吧?”

  顾玉强压住喉间的血腥气,道:“快,快回府。”

  谁知才刚站起身来,逍遥王的马车擦肩而过,险些又把顾玉撞倒。

  马车车轮碾压满是水滩的青石板,带起的泥水尽数溅到她身上。

  顾玉红着眼睛,看那辆马车直直驶入雨幕中去。

  ...

  顾玉回到府里时,脑子已经有些混沌了,大夫人听到消息后慌里慌张赶过来,赶忙问道:“怎么回事?”

  顾玉躺在床上难受得满头冒汗,看到嫡母被吓得面色苍白,还是强撑着一口气道:

  “我吃了阿姐给六皇子备的糕点,怕是中毒了。”

  顾玉口中的阿姐是宫里的贵妃,也是大夫人的亲女儿,镇国公府的嫡长女。

  大夫人大骇,紧张地抓住她的胳膊,道:“可有着人通知你阿姐?”

  恰好被大夫人抓的地方是刚刚被摔伤的地方,她闷吭一声,道:“母亲暂且放心,已着线人告知阿姐。”

  随即俯身吐了起来,吐出的污秽之物混杂着血腥气。

  她隐约听到母亲慌张大呼:“快叫冷大夫过来,快。”

  她再也无力支撑,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梦里春雨淅沥。

  今天见到的逍遥王从雨中走来,一双桃花眼自带三分勾人的笑意。

  逍遥王的刀横在她的脖子上,开口便带着春雨的冷意:

  “顾世子,这欺君之罪,可是要抄家灭族的,现在落到本王手里,你说本王要怎么收拾你好呢?呵呵。”

  一声“呵呵”,让顾玉毛骨悚然。

  她怎会不知,以女子身份冒充男儿袭爵是多大的罪过。

  更别说君泽还是五皇子派的人,妥妥的死对头。

  顾玉想要逃脱,拼命挣扎起来。

  “玉儿,玉儿,你怎么样?”

  大夫人和苏姨娘关切的声音将顾玉从噩梦中解脱出来。

  夜色浓郁,如化不开的墨汁,屋外的雨还没停。

  房里点着熏黄的罩灯,照见面容略显疲惫的大夫人和苏姨娘两人。

  顾玉回过神来。

  幸好只是梦。

  今天的逍遥王并未发现她的身份,以后要更小心些才是。

  顾玉嗓子干涩,忍不住咳了一下,低声唤道:“母亲,姨娘。”

  “感觉如何,可有好些?”大夫人坐到顾玉的床边轻声问。

  顾玉口中发苦,五脏六腑仍有灼烧感,左臂也传来一阵阵疼痛。

  但看到她们紧张的神色,还是张口说道:“好多了。”

  苏姨娘端来一碗绿豆水,用勺子小心喂她,道:“冷大夫说,你中的毒毒性不轻,幸好所食不多,又及时吐了出来。”

  顾玉道:“此毒蹊跷,得让阿姐查个明白。”

  大夫人叹口气,道:“好在你警觉,及时赶回府,若是在国子监毒发,召来太医,恐怕身份就要暴露了。”

  顾玉点点头,的确很险。

  她在这个世界的父亲,镇国公顾钧益,在她出生前战死沙场。

  国公府当时没有儿子继承爵位,跟随镇国公衣冠一起从边关回来的苏姨娘,怀着镇国公的孩子,即将临盆。

  可惜天不遂人愿,苏姨娘诞下一对女婴。

  她的嫡母为了保住爵位,一咬牙,对外声称苏姨娘为国公爷诞下龙凤胎,并当晚穿上诰命服求见圣上,为顾玉请封世子。

  因此,顾玉女扮男装,养到十岁时生了一场大病,醒来后稳重许多。

  她们不知,真正的顾玉已经在那场大病里死了,十岁以后的顾玉是她这个来自21世纪的孤儿。

  顾玉想到今日之事,立刻问道:“阿姐那里可有消息传来?”

  大夫人替她掖掖被角,道:“已经把送点心的宫女押住了,你阿姐让我们安心,那边查清楚了会有处置。你且跟我说说,今日到底发生了什么。”

  顾玉道:“下午在国子监时,五皇子好像跟郑大儒大吵起来,六皇子也连带着没能回休憩室。

  等久了,我见桌上有贵妃娘娘宫里人给六皇子送来的云片糕,刚拿起来吃了一口,便觉味道不对,装作失手将糕点打翻。

  几息功夫,只觉五脏六腑如烈火焚烧,知道是中毒,不敢耽搁,就匆匆赶回家来。”

  一旁的苏姨娘听得双眼通红,抱住她道:“我的儿,你这是替六皇子受了一遭罪啊。”

  大夫人一脸凝重:“圣上尚在中年,皇储之争竟已如此酷烈了吗?在国子监就敢毒害皇子,实在令人胆寒。”

  顾玉道:“我此番是有惊无险,只是阿姐的处境比我们想象中要艰难许多。”

  大夫人叹口气道:“我何尝不知道,可这是你阿姐选择的路,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

  屋外的雨下得更大了,她仿若置身于深不见底的海中,压迫感从未这样强烈。

  她在21世纪是个孤儿,无依无靠,尝遍人情冷漠。

  在底层摸爬滚打多年,好不容易在事业上有所成就,一场车祸把她的灵魂撞到这个世界。

  穿越过来后,才从嫡母、姨娘、阿姐还有妹妹这里体会到亲情的温暖。

  现在镇国公府因为皇储之争岌岌可危,到了她回报的时候了。

  顾玉缓缓睁开眼,目光坚定道:“母亲,姨娘,等这次养好身子,我想奏请恩荫,提前入朝。”

第3章 顾玉,你看过逍遥王长什么样吗?

  一语惊起千层浪。

  大夫人还未来得及开口,就听苏姨娘如临大敌道:“不行,你还未及弱冠,哪里应付得了朝廷上的事情。”

  顾玉知道姨娘这是不放心自己,荫封不是简单说说,朝堂波诡云谲,稍有不慎,便是满盘皆输。

  顾玉道:“时不我待,皇储之争已经摆在明面上了,阿姐处境艰难,我是顾家唯一的“男丁”,是到了我撑起门楣的时候了。”

  大夫人思索几息,扶上她的手,没有答应也没有不答应,只说:“此事回头再说,你现在要紧的是身子。”

  顾玉眼神幽微,兹事体大,的确不是口头说一说就能定下来的,需要细细策谋。

  她冷静下来,道:“赶回来的路上,跟逍遥王的马车相撞,胳膊也是那时摔伤的。母亲派人递消息给御史台,参他一状,也好将我中毒之事掩盖过去。”

  逍遥王君泽是长公主的独子。

  当年长公主在宫变时力排众议,将圣上扶上皇位,二十多年来荣宠不衰,君泽身为圣上的外甥也颇得圣上宠信。

  在京都横行多年,无人敢惹。

  说实话,若无必要,她不想跟这人扯上关系。

  可此番从国子监告假,总要有正当理由,未免身份暴露,不能说中毒之事,只好把事端引到逍遥王头上。

  大夫人轻声道:“我明白,剩下的事交给我,别操心这么多事情了。”

  顾玉松口气,该交代的都交代好了,身上的毒还未解完,她此时头晕目眩,便闭着眼睛躺了回去。

  大夫人为她掖了掖被子,而后站起身,把满脸不悦的苏姨娘带走了。

  偌大的房间就彻底空荡起来。

  更漏的声音一滴一滴,滴在她跳动的心头。

  这样平静的夜晚不多了。

  想要在尔虞我诈的朝堂中获得一席之地,就要步步为营。

  一副棋局在无形中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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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玉的身子足足养了近一个月才好,重回国子监,一些同窗就过来嘘寒问暖,她简单敷衍过去。

  其中忠义侯世子萧行之平时最是个不着调的纨绔,不知怎么想的,偏偏爱往顾玉身边凑。

  一下课,萧行之就凑过来道:“你这胳膊好些没?”

  说着就掂起她的胳膊来瞧。

  顾玉皱着眉头,嫌弃地拍开萧行之的手,说:“去。”

  萧行之也不恼,自顾自地说道:“也是,伤筋动骨一百天。”

  外头有风从窗户溜进来,竹帘微动,细密的阳光从中透出,在顾玉身边撒上粼粼金箔。

  萧行之看她乌黑的头发束在一个精致的玉冠里,如泼墨般披散在两肩,额角一缕碎发随着她拿笔的动作溜了下来,一身茶色青衣淡雅如竹。

  这般景象,让萧行之不免想起往日读过的《兰陵忠武王碑》,里面有一句话“风调开爽,器彩韶澈”,用来形容顾玉却是正好。

  萧行之道:“顾兄品貌不凡,想必你那双生妹妹姿容必是倾国倾城,不知何时才能一睹芳容呐。”

  话刚落地,顾玉斜斜觑他一眼,端方持重的脸上泛着阴沉,她啪的一声搁下笔,笔头在书卷上浸染一片墨渍。

  在这个男尊女卑的时代,女子往往藏于深闺,把名声看得比命还重要。

  顾玉深深不喜这种以礼义廉耻为借口对女子的压迫,但是她目前还没有改变世俗偏见的能力。

  顾玉知道萧行之一向轻佻,可没想到萧行之竟然当着自己的面谈论妹妹的容貌。

  妹妹早已定下亲事,因男方守孝才迟迟不过门,萧行之这话要是传出去,妹妹的名声都要可要毁了。

  她怒从心起,一把薅起萧行之的衣领,冷冷说道:“若你嫌这条舌头碍事,不如我给你绞了去。”

  顾玉是国子监出了名的风轻云淡,蓦地发火,阴冷的样子把萧行之吓得够呛。

  他也立刻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当即轻轻拍了自己两个嘴巴子,忙站起来请罪道:

  “是我说错了话,顾兄海涵。”说完还作了几个揖。

  顾玉心里有火,不想搭理他。

  过了一会儿,萧行之又开始犯浑,碰了一下她的肩膀,道:“顾玉,你看过逍遥王长什么样吗?”

  萧行之祖上尚过郡主,才得封爵位,后来逐渐没落,迁到了江南。

  这一辈又由皇商起复,搬回京城也就不到一年时间,是以还没见过逍遥王的面。

  顾玉想到皇城街头,她往逍遥王脸上打得那一拳,把人得罪得透透的,心里就是一阵烦躁。

  她不欲跟萧行之说那么多,便翻着书简,敷衍道:“并无。”

  萧行之笑嘻嘻地说:“市井传言逍遥王嚣张跋扈,面如恶煞,可惜你没见到,不然也能告诉我这传言真假。”

  顾玉刚想呵斥他别乱说话,门外就传来大儒的声音:“老朽见过逍遥王。”

  她一惊,逍遥王竟在外面!

  刚刚的谈话被听到了多少!

  顾玉跟萧行之瞬间身子僵硬。

  君泽推开两扇门,抬步走了进来,背后天光散射,他一身绯色织锦大袖氅,金腰带玉佩环。

  俊美的脸上勾着一抹冷笑,黑眸中蕴藏着锐利,顾玉看到不禁胆寒。

  她及时反应过来,拉着脸色刷白的萧行之跪下行礼:“卑下镇国公府顾玉,见过逍遥王。”

  萧行之两股战战,所幸没失了体统,忙跟着说:“卑下忠义侯府萧行之,见过逍遥王。”

  君泽走上前来,缓缓说道:“顾玉,萧行之。”

  声音依然透着股居高临下的审讯感,让顾玉忍不住想到那场清冷的雨水。

  只听他道:“起来吧。”

  顾玉及时拉住萧行之要起身的动作,示意他继续跪着。

  果然,君泽挑了挑眉,看她一眼,又对萧行之说:

  “还请萧世子抬起头来,看看本王是否真如传闻所言,生毛带角,面如恶煞。”

  这可是连丞相儿子都敢打的京城霸王!

  萧行之冷汗涔涔,竟是连完整话都说不出来:“卑下,卑下...”

  顾玉气他无用,只好道:“卑下无状,还请王爷降罪。”

第4章 杖杀

  君泽漫不经心地转动手上的玉扳指,打定主意要找顾玉算账,道:“既然萧世子不敢说,那便请顾世子抬头看一看本王。”

  顾玉无奈,这人睚眦必报,想必是在报复她打的那一拳,还有往御史台递话一事。

  顾玉只好硬着头皮抬头。

  眼前的人剑眉斜飞,棱角分明,多情的桃花眼不经意间流露出寒芒,戏谑的笑给他平添一些不羁,通体凌人盛气是在权势中浸润出来的。

  顾玉不禁晃神,世人对他“纨绔不羁”的评价只是表象,此人绝不简单。

  “怎么,莫非本王貌丑,吓到了顾世子不成?”

  君泽冷冷的话中尽是锋芒。

  若他都貌丑,天下恐怕没好看的人了。

  顾玉迅速回神,听了这话心底发凉,道:“王爷恕罪,卑下未曾想到王爷如此玉树临风,气宇轩昂,一时迷了眼。”

  君泽眼神幽微,上下打量着顾玉。

  一个月前,顾玉往他嘴角打的那一拳可不算轻,他足足养了半月,才把淤痕消去。

  明知顾玉不是真心夸他,却迫于形势低头,多少让他心里舒畅了点儿。

  有侍从为君泽搬来凳子,他顺势坐了下来,翘着二郎腿。

  君泽对顾玉道:“听大儒说,顾世子饱读诗书,尤其对刑律见解颇深,本王想问一问顾世子,冒犯皇族,该当何罪?”

  顾玉暗道不好,这个人是打定主意来报复她了。

  一旁萧行之的冷汗顺着鬓角流下来了,求助似的看了她一眼。

  顾玉虽跪在那里,身姿依然挺拔,如一支折不断、掰不弯的青竹。

  君泽对顾玉不爽到了极点。

  顾玉此人太过无耻。

  当时两家马车速度都很快,根本说不清是谁撞了谁。

  只不过他的骈驾乃是御造,坚不可摧,才把顾玉从车里撞了出来。

  他看着顾玉差点把自己憋死,好不容易同情心泛滥一回,去帮她看伤,却被顾玉打了一拳,还吐了一身血。

  后来虽然印证了顾玉的确跟五皇子之事无关,但顾玉耽误了他进宫是确确实实的。

  他看在顾玉受伤的份上,大人有大量不与她计较。

  不成想顾玉蹬鼻子上脸,在背后捅他一刀。

  这段时日,御史台没少在圣上面前告他的状,要说顾玉没掺和其中,他是万万不信的。

  顾玉缓缓吐出一口气,正声道:

  “回王爷,根据大禹国律,藐视皇族,轻者黥字,重者...”

  薄唇开合,她缓缓说出了令萧行之胆颤的两个字——

  “杖杀。”

  君泽一挑眉,暗自畅快,道:“啧,杖杀未免太过,只是顾世子这张白璧无瑕的脸若被黥字,当真可惜。”

  顾玉听他说这话,实在觉得市井传他面如恶煞,心如蛇蝎的话不假。

  萧行之听到逍遥王这么说,没想明白为什么冒犯逍遥王的是自己,他却抓住顾玉不放,不由慌了心智,忙道:

  “王爷,方才是卑下听信谣言,对王爷不敬。顾兄与此事无关啊,若要黥字,就往卑下一个人脸上黥字,顾兄是无辜的。”

  顾玉清楚逍遥王这是冲自己来的,便道:“此事全因我二人心无敬畏,若王爷降罪,卑下自当领罚。”

  君泽挑了一下眉,道:“顾世子现在心甘情愿领罚,之后可别说本王不讲道理。”

  顾玉心想,真是笑话,你在京都横行多年,什么时候讲过道理。

  那边君泽又开口道:“以前在军营,遇见不听话的新兵,几十杖军棍下去,就听话得跟鹌鹑似的。”

  顾玉猛地抬头,正撞见他满眼戏谑,暗自咬牙,这一遭怕是躲不过去了。

  君泽看她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心里一阵畅快,道:

  “可惜本王看顾世子这瘦弱的身材怕是经不起几棍,罢了,谁叫本王仁慈,你们读书人的事,就用戒尺代替吧。”

  形势比人强,顾玉咬牙切齿道:“卑下谢王爷宽宏大量。”

  逍遥王发话,自然没人敢拖延,很快,偌大的学堂就有规律地响起竹板打肉,啪、啪、啪的声音。

  其间还夹杂着萧行之的痛呼。

  丢脸,太丢脸了。

  顾玉在心里默默数着,整整三十下,手逐渐痛到麻木。

  顾玉咬紧牙关,知道逍遥王正坐在一边看自己笑话,强忍着疼不肯发出一点儿声音来。

  一旁君泽漫不经心地端起茶盏来喝。

  看到顾玉眼角发红的样子,不知是被气的还是疼的,颇为动人。

  君泽在心中嗤笑,这张脸倒是出众,只是娘们唧唧,通身没个男子汉的气魄。

  镇国公为国捐躯之事被改编成曲子,传唱在勾栏瓦肆之间。

  眼前这个玉质金相的少年郎,怎么也难与曲子中威风凛凛的镇国公联系在一起。

  若不是高门贵族的血脉不容混淆,君泽都要觉得镇国公被戴了绿帽子了。

  三十下手板打完,顾玉一双手肉眼可见地肿胀起来,稍微动一下指头都是钻心的疼。

  饶是她再能忍,双手也不由微微发颤。

  君泽欣赏完顾玉和萧行之像猪蹄一样的双手,才站起身来,对众人道:

  “行了,该说正事了。本王这次来国子监,是想请诸位大儒做个见证。一个月前本王不小心将顾世子撞伤,这次是特地来向世子赔罪的。”

  顾玉皱起眉头,这位爷哪儿是跟人低头的主。

  当初派人把丞相儿子打得爹娘都认不得,把尚书女儿骂得差点要自尽,都没见他跟人道过歉,怎么现在来跟她这么个小人物道歉?

  她迅速回想着近来发生的事。

  对了,五皇子!

  撞车那天,一向脾气暴戾的五皇子跟上课的郑大儒吵了起来,一怒之下还把桌子给掀翻了。

  因这事,圣上将五皇子罚到御都山孔圣庙思过,至今没开口让回来。

  五皇子的生母孝悯皇后是君泽的姑姑,君泽是五皇子一派的人。

  君泽想必是趁着给她道歉的契机,向圣上开口,替五皇子求情。

  这么想倒是能说通。

  可是刚才还给了她那么大一个下马威,她怎么敢接!

第5章 可道过歉了?

  顾玉忙躬身回道:“岂敢当,当时府内马夫莽撞驾车,惊扰王爷。卑下已将马夫处罚过了,原当是卑下向王爷请罪,何来王爷向卑下赔罪一说。”

  君泽假模假样地扶起顾玉的胳膊说:“顾世子快请起,不必为本王遮掩,天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何况世子伤势不轻,本王理应如此,世子勿要推却。”

  说着,不等顾玉反应,敷敷衍衍,就向她拱手行了一礼:“还请顾世子见谅。”

  顾玉忙道:“不敢当不敢当。”

  心里默默吐槽,等着吧,这次的亏我以后一定讨回来。

  君泽说:“谢顾世子体谅。本王已着人将药材送至公府,若世子缺什么疗伤的药材,尽可与本王开口。”

  顾玉连忙应下。

  气也撒了,歉也道了,君泽毫不拖泥带水,领着一堆人呼啦啦走了。

  人走后,顾玉不禁头疼。

  逍遥王这个人,喜怒无常,睚眦必报,难缠得很。

  现在还未入朝堂就把人得罪得透透的,以后的路怕是不好走。

  萧行之立刻软了筋骨,瘫坐在座椅上,不知手蹭到了哪里,他呲哈一声,“这下手也太重了吧,疼死我了。”

  顾玉冷言冷语道:“看你今后还长不长教训,今日是他不与你计较,若真要论罪处罚,整个侯府都得赔在你这张嘴上。”

  一旁的萧行之哭丧着脸:“难道因为他有权有势,就可以为所欲为吗?我,我好歹是侯府公子,当这么多人的面被打,也太丢脸了。”

  沉默良久,顾玉平静道:“你说得没错,有权有势就是可以为所欲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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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边君泽回到长公主府,他的母亲长公主就过来找他,问道:“可道过歉了?”

  君泽点点头。

  顾玉猜得不错,他的确是为了五皇子来道歉的。

  今上在初登基时经历了些腥风血雨,后来镇国公打退西北蛮夷,与邻邦保持着不好不坏的关系。

  十几年没再起战事,算得上是天下太平,崇文轻武风气日益严重。

  五皇子当着大儒的面把桌子掀了,得罪了整个儒林。

  消息一传出宫闱,就有学子堵在顺天府为郑大儒鸣不平。

  那天他急急驾车,本是想进宫替五皇子求情,好巧不巧还把顾世子给撞了。

  不仅在宫门闭合前没赶得上入宫,还给御史台留下话柄,可谓火上浇油。

  让圣上开始反省自己是否对长公主一脉过于纵容,连带冷落了一阵子。

  长公主道:“下次可不许这么莽撞了,五皇子渐渐大了,我们要更加小心才是。”

  君泽紧皱眉头,母亲尝到了从龙之功的甜头,这是打算扶持五皇子为下一任储君。

  没办法,五皇子再不成器,谁叫这位同时沾着景和君两家的血脉。

  他就算再不痛快,也得去给五皇子收拾残局。

  长公主看到君泽一脸不悦,还以为是他不满给顾玉道歉一事,便道:

  “我儿,知道你委屈。只是镇国公府的嫡长女是宫中贵妃,收养了六皇子。现今继皇后生的九皇子渐渐大了,我们虽不至于拉拢他,但暂时还是不要与之敌对,让继皇后坐收渔翁之利。”

  其中利害关系君泽自然明白,想到刚才自己的“道歉”,他当着长公主的面有点心虚。

  君泽想要岔开话题,转眼看到长公主交合在一起的双手,也是露出一节手腕。

  君泽面色有些奇怪,悄声与她说:“这顾世子一个大男人,肌肤看着比娘你的还要白嫩。”

  长公主虽然四十出头,但宫廷有各种养肤秘方,保养十分得当,看着比许多二十来岁的女子还要年轻俏丽。

  长公主笑道,伸出一根指头戳他脑袋:“你呀,净会胡说八道,怎么好拿人家世子跟我比。”

  君泽啧了一声,道:“虽说是世家子弟,也太过女气了些。”

  长公主道:“都道顾世子是妇人在锦绣堆里养大的贵公子,这话倒是不假。”

  君泽想起顾玉气得要死还不得不忍的样子,轻笑一声,道:“是不假。”

  长公主道:“好了,不说她了,五皇子的悔过书送过来了,你给送入宫,圣上那里也ᵂᵂᶻᴸ该松口了。”

  五皇子毕竟是皇子,不能一直在御都山待着。

  君泽道歉这件事算是给圣上递了个台阶。

  君泽和长公主刚出了宫门,就马不停蹄地赶往御都山接五皇子。

  到了山脚,君泽撩开马车帷帘,山雨欲来,远处的五皇子景尚从御都山的青石阶梯缓缓走下来,脸色如阴沉的天色。

  不愧是堂表兄弟,在相貌上,五皇子与君泽有三分相像。

  只是君泽的桃花眼中自带一股风流不羁,五皇子的则更加上挑,不笑时透着戾气。

  君泽一看见他手心就痒痒,想狠狠揍他一顿。

  他跟他娘费尽心思为他谋划,五皇子倒好,诗书礼易没学会,就学会了无能狂怒,桌子一掀,留下一堆烂摊子。

  君泽皱着眉头道:“这臭脾气,就是给他江山,他拿得稳吗?”

  一旁的长公主如临大敌道:“泽儿!休要胡言!”

  君泽立刻恢复了玩世不恭的笑意:“娘,这里又没别人,你何必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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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中毒之事,宫里一直没传详细消息出来,只怕是事关重大,贵妃不敢打草惊蛇。

  顾家上下正不安中,一个太监带着几个宫卫赶来府里接人。

  领头的太监一看见顾玉,便笑着道:“顾世子安好,贵妃娘娘记挂着顾世子,向圣上求了恩准,允您入宫见面呢。”

  顾玉心中一喜,她与阿姐已经好久没见过面了。

  顾玉连忙给了太监赏银,随着宫卫入宫。

第6章 又是逍遥王!

  贵妃所住的宫殿名为景秀宫。

  顾玉过来时,她的阿姐贵妃娘娘已严妆守候在廷中,见到她后快步上前。

  有外人在,顾玉忍着泪水给阿姐行礼。

  贵妃执起她的手,连忙把她带到景秀宫正殿。

  宫女们一关上门,顾玉便被阿姐抱住:“好玉儿,阿姐担心死你了。身上毒可都清完了,胳膊好全了吗?可还有什么后遗症?”

  顾玉笑着道:“阿姐放心,已经全好了,没有后遗症。”

  穿越过来后,嫡母严厉,姨娘难免偏心养在身边的妹妹顾琼,只有阿姐恨不得把一颗心给她。

  虽然阿姐进宫后,她们见面次数寥寥无几,但是感情依然深厚。

  贵妃又忍不住眼睛发红,道:“都怪阿姐,没有保护好你。”

  大概是遗传了苏姨娘的高挑,自己要比阿姐高上半个头,也因此混迹在男子之中不至于显得矮。

  她扶着阿姐的肩膀,安抚道:“是我一时大意。幸好这点心没进六皇子口中。”

  贵妃捶了顾玉肩膀一下,道:“什么叫做幸好,若是你出事,岂不是要剜去我的心。”

  顾玉故作轻松道:“这不是没事嘛,阿姐这边查得怎么样了?”

  贵妃擦了擦眼泪,道:“中毒之事倒是查明白了,我宫里的宫女铃兰,暗地里跟周宝林身边的小太监吃对食,受那小太监挑唆,做下这事。

  可惜我投鼠忌器,就算人证物证俱全,也不能大张旗鼓过去问罪,否则圣上那里派下御医给你诊断,你女扮男装欺君之罪就瞒不住了。”

  顾玉皱着眉头,道:“周宝林?”

  宝林的位分极低,且没有子嗣,怎会对六皇子下手?

  贵妃沉默了一下,道:“按说我不必将她放在眼里,只是她的眼睛与先皇后有几分相似,圣上对其颇为在意。

  况且她一个小小宝林不可能将一切做得如此顺利,鹬蚌相争,谁是那个坐等得利的渔翁?

  玉儿,你再忍耐些,你且看着,过段时日,我定找到真凶,为你讨回公道。”

  顾玉握着阿姐的手,没接这话,反而道:“阿姐,我想趁今春圣上诞辰时,奏请大礼荫补。”

  贵妃被这话惊得站了起来:“什么?你这就要荫补?我不同意。”

  阿姐的反应在她意料之内,她道:“阿姐,咱们这样的人家,若不激流勇进,只能日渐衰微,我身为世子,若放任自流,过不了几年,只怕谁人都能来踩上一脚。”

  顾玉顿了一下,压低声音道:“宫里平安长大的三个皇子中,仙逝的孝悯皇后所生的五皇子,不得圣心,但背后有长公主支持。

  “继皇后所生的九皇子,虽然年幼,也占据正统。”

  “六皇子的出身不显,只有阿姐势单力薄,若我入朝堂,起码能帮帮阿姐。”

  贵妃握紧了顾玉的手道:“可,可你是女子啊。男人堆里的阴谋阳策,比起后宫凶险万分,我如何放心让你进朝堂为家里谋出路。”

  顾玉趁热打铁,道:“从小到大,母亲把我当男儿教养,就是希望我有一天能重振镇国公府。读书习武多年,我势必要立一番事业,浑浑噩噩度日有什么滋味?阿姐会答应我的,对吗?”

  贵妃看着顾玉灼灼的目光,忽然掩面哭道:“都是阿姐没用,让你女扮男装,还要冒险入朝。”

  顾玉知道这是阿姐已经妥协了,道:“阿姐别哭,等我入了朝,我们姐妹见面的机会还能多些。”

  门外尚宫局的姑姑来催他们,留给宫妃面见家人的时间很短,这番拉扯已经到了时间。

  潦草收拾好情绪,顾玉与阿姐依依惜别,在阿姐的泪水中,离开了景秀宫。

  谁知跟着姑姑到了乾清门,却被一个小太监拦住。

  小太监向她请安道:“顾世子大安,圣上命奴才来这儿接顾世子往勤政殿一趟。”

  顾玉转头对尚宫局姑姑说:“劳姑姑相送。”便跟着小太监走了。

  走在路上,顾玉偷偷把金叶子塞到小太监手里,道:

  “这位小公公,圣上突然召见,我实在惶恐,公公可知所为何事?”

  那小太监收下金叶子,笑着说:“先前逍遥王不是把您撞伤,又跟您道歉了嘛,您大概也知道那位爷的脾气。圣上知道后觉得您能让那位爷道歉,必有过人之处,恰好您进宫,便想见见您。”

  顾玉心里霎时崩溃。

  又是逍遥王!

  她能有什么过人之处!

  这件事情她完全就是逍遥王的一个筏子罢了!

  她算是看明白了,她大概命里跟逍遥王犯冲,不然怎么会每次遇见他都要平生事端。

  怀揣着忐忑与愤愤不平的心情,顾玉跟着小太监到了勤政殿。

  只见殿门紧闭。隔着朱红门阁,顾玉听见里面有议论声传来。

  她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些信息,似乎是发生了什么科场舞弊案,江南举子暴动。

  这时圣上身边的一等太监福海走了出来,看到顾玉忙躬身道:

  “顾世子,实在不巧,接您的人刚走,江南那边就来了急报,圣上现下正召见大臣们议事,怕是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不如您先回去,等事情了了,圣上再召,奴才到时亲自去接您。”

  顾玉心思一动。

  她想要提前荫封,得做出点事来,让圣上注意到她,这说不定是个机会。

  顾玉忙对福海问道:“福海公公,可是科举出了什么事?”

第7章 赌对了

  福海低头沉吟一番,反正这事儿迟早会传出去,此时也不妨卖顾玉一个好,便道:

  “是呐,江南那边有一富户请人冒名顶替自己去考试,乡试榜出来后,又要杀之灭口,这顶替者死里逃生,前去衙门投案,又牵扯出十几个同考场捉刀者,光上榜的就有七八人。

  江南士子集合数百人要讨公道,正赶往京城,一路呼号鸣冤,要求彻查重考,从行学子越来越多,眼看压不住了,当地知府才上奏请罪。圣上正为此事发怒,还未商量出章程来。”

  顾玉沉思几息。

  她想要提前入朝,势必要做出一些功绩来,眼下倒是个机会。

  顾玉对福海道:“我这里有些想法,或可有助于此事,麻烦公公替我向圣上通传一声。”

  福海被顾玉这话弄得为难,道:“世子,这,恐怕不合规矩。”

  殿内传来泛着圣上泛着隐怒的声音:

  “此事历经数日,江南士子都快到京城来了,你们毫无察觉,居然到现在还在互相推诿。”

  这声音让福海忍不住哆嗦一下。

  顾玉见福海心生退意,赶忙道:“雷霆雨露皆由我自行承担,若真有助于此事,于您也是一件大功德。”

  福海咬咬牙:“请顾世子在此稍候,奴才找机会呈与圣上。”

  说罢,福海又走了进去。

  顾玉缓缓吐纳着气息,说不紧张是假的,圣上见她是因为逍遥王,大有抱着猎奇的目的。

  现在她无意间听到君臣议政,正如福海所说,她主动献策极其不合规矩。

  若是圣上不愿见她,一个轻佻狂放的坏印象肯定种下了。

  可若是愿意召见,听她一言,她自信自己的想法可行。

  圣上若是采纳一二,就算是直接得了圣上的青眼,以后行事也会方便不少。

  春寒料峭,顾玉却是感觉自己背后紧张得出了冷汗。

  不一会儿,顾玉见福海掀开帘子走了出来,忙上前一步,听他说道:“顾世子,圣上叫您进去。”

  顾玉紧绷的心情这才稍微放松一些。

  顾玉笑着对福海道:“多谢福海公公,有空到府里吃茶。”

  福海公公是圣上眼前的红人,跟接她过来的小太监不同,见惯了世面,不会轻易被钱财贿赂。

  她这么说是卖福海一个面子,日后福海若是有什么需要,她也会竭力相助。

  福海听了果然喜笑颜开。

  顾玉略略整理了一下衣服,便跟着福海进殿,刚跨入殿门,一众臣子齐齐回头看她。

  顾玉不由脚步一滞,稳了稳心神,重新抬步走上前去。

  圣上高坐在上堂,看到顾玉一袭惨绿大袖罗衣,暗沉的勤政殿为之气象一新。

  她脚步平稳,就那么走过那群臣子,跪下也如文竹般挺拔清秀,不见丝毫慌乱,说话亦不觉其卑微谄媚。

  圣上这才明了贵妃曾提到她这个弟弟时,所说的俊雅是何等贴切。

  圣上长长吐出一口浊气,道:“顾玉,方才你在殿外说你有良策,不妨说说。”

  顾玉听见一大臣小声嘀咕:“我们在这里讨论半天,挨了圣上训斥不说,反倒让这么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来这里献良策。”

  另一个大臣道:“呵,不知天高地厚。”

  她手心捏了一把汗,开口道:“卑下一点愚见,冀图有用。”

  青年的嗓音带着点沙哑,响在空旷的大殿上,还能听出点回音。

  圣上嗯了一声,示意她继续。

  顾玉抿了抿唇,言简意赅地将心中所想缓缓道来:“堵不如疏,卑下以为,与其将上京学子赶回江南,不如命沿途驿站好生接待,护送进京。”

  此话一出,立即引起吏部一个大臣反驳:“荒谬,让他们进京,要在京中学子间也掀起躁乱么?”

  春日干燥,顾玉的嘴唇干裂,随着她说话渗出血来,让她更加慎重。

  顾玉道:“方才在殿外,已听大人们说起,京中学子亦有互相举报之事,那么京中学子喧哗不过是或早或晚的问题。”

  另一大臣冷冷说道:“不知所谓,江南学子已成浩荡之势,派兵镇压遣返还来不及,若让他们进京,再跟京都学子搅作一团,我大禹朝的科举制度岂不成了笑话。”

  这时,坐在上方的圣上陡然发火:“镇压,亏你们说得出口,我大禹朝的军队是用来保家卫国的,不是用来向手无缚鸡之力的学子亮出刀剑。

  你们出身勋贵世家,身居高位,不能谅解寒门学子苦读的艰辛也就罢了,竟然还敢说出镇压这种话来,怎么?在你们这群酒囊饭袋眼里,那些寒门学子都是反贼吗?”

  “圣上息怒。”殿内众人俱都跪了下来。

  见殿内再无人说话,只有圣上因发怒而起的沉重呼吸声。

  顾玉跪直身子,赶忙道:“圣上息怒,诸位大人稍安,且再听小子一言。江南学子鸣冤暴动,竟一呼百应,聚集数百人入京,说明科场舞弊事件已是积久沉疴,一味镇压遣返,只会令天下学子寒心。”

  顾玉的语速很快,在圣上的怒气下,她在恐慌之余更多的是兴奋。

  她知道自己赌对了。

  当今圣上在位二十余年,对权力的掌控欲想必也已到了顶峰。

  可是朝中高位官员皆出自世家,一些圣上所下的政令实施起来并不顺利。

  顾玉联想到在21世纪读书时,所学到的隋朝历史,隐隐猜到圣上已有扶持寒门的心思。

  这次江南学子便是打破世家垄断朝堂的缺口,也是她的机遇。

  顾玉继续道:“依小子愚见,堵不如疏,将学子们聚集京城,效仿前朝清谈会,邀他们到御都山祭圣台清谈表态,道出所受不平,上达天听,再由圣上亲自惩处,可告慰蒙冤学子,可警诫妄图走邪门歪道入仕之人,亦可表陛下兼听圣明。此其一。”

  圣上听罢果然舒展了眉头,朗声道:“善。”

  微抬下巴,示意她继续。

  见他们都耐下心来听,顾玉便逐渐放缓语气,就算是反驳的观点也不带锋芒,营造出一种沉稳的感官。

  “其二,科举不正之风久矣,究其最大的三个病症,一为冒名顶考,二为考官徇私,三为试卷泄露。此次暴动源头便是江南富户以重金找人替考,又欲杀人灭口,掩盖真相。”

  “冒名顶替,若要根治,当实行连坐,让相熟的学子们三五成团,互相担保,若一人替考或舞弊,则其余人皆以同罪论处,轻则十代不能入仕,重则全族流放,以严刑峻法威慑。”

  “考官徇私,则要严明考纪,在糊名的基础上进行二次誊抄,让阅卷官以书吏同样的字迹在试卷上进行批改,或可避免考官按字迹徇私。”

  “试卷泄露,需严守考题,提前一个月将出题考官封禁一处,命其在考前出题。出题后将试题密封送至各省,再由各省誊抄,密封送至各考点。”

  ...

  一长段话有条有理。

  末了,顾玉道:“以上是小子一点愚见,仅作引玉之抛砖,有不足之处,望众大人指正,具体细节也需大人们耗时耗力,一一商榷。”

  不知道自己这番话是否说到圣上心里去了,顾玉悄悄抬头去看圣上。

  只见圣上嘴角含笑,明显满意。

  顾玉刚松口气,就听“啪、啪、啪”三声响。

  众人不禁回头,只见逍遥王君泽拍着手走进殿中。

  他的脸上是熟悉的玩世不恭,桃花眼中似乎永远盛着笑,又隐隐露出一丝坏。

  看到这个跟她命里犯冲的人进来,顾玉暗自咬牙,心跳都慢了半拍,暗中祈祷这人别给她整出什么幺蛾子来。

  可惜上天没能听到顾玉的祷告,只听他张口便是让人心梗的话:

  “顾世子所言甚妙,只是有个要命的漏洞,本王欲跟顾世子辩上一辩。”

  顾玉发誓,她从未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抑制不住想杀人的冲动。

第8章 全都是本王的过错

  坐在上方的圣上看到外甥进来,威严的表情缓和下来,见他要行礼,便道:“不必多礼,过来一块儿议事。”

  顾玉看君泽走过她时,趁别人不注意,还故意冲她挑了挑眉,嘴里还十分欠揍地发出一声“啧”。

  可恶!

  顾玉暗自咬牙。

  看来传言圣上对逍遥王的宠爱重视果然不假。

  逍遥王不过二十出头,看他轻车熟路来勤政殿就知道,圣上应当经常让他来议事。

  先前圣上还派他去过西北剿匪,去南蛮处理部落冲突。

  世人只道逍遥王放荡不羁,纨绔无礼,其实在不知不觉中,他已战功赫赫。

  想到这人在国子监对自己的戏弄,顾玉眼前一黑,好不容易遇见的机会,这人若是给她搅黄了,她就...

  顾玉深吸一口气,不甘心地承认,除了忍,自己还是什么都做不了。

  她在别人面前都能维持风轻云淡,就是在圣上这里也能镇定自如。

  只有这个狗屁逍遥王,让她屡屡破防,这种感觉太憋屈了。

  顾玉此刻只能靠假想自我安慰。

  有朝一日,大权在握,她一定,一定第一个拿逍遥王开刀。

  君泽仍然恭敬行了礼,他时刻谨记上面坐的人是他的舅舅,更是一国之君,他可以是纨绔,只是这个度一定要把握好。

  圣上道:“顾世子年纪比你小,却比你稳重多了。你们是旧相识,有什么要辩一辩就直说吧。”

  谁跟他是旧相识!

  顾玉在心里咆哮,她只想离这人越远越好。

  君泽一笑,目光扫过顾玉,原以为这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锦绣公子,没料到,她所思所想如此敏锐周到,这比朝堂上众多庸碌之辈不知强上多少。

  只是...

  君泽勾起唇角,直直盯着顾玉道:“顾世子的计谋甚妙,可先不说远的重开恩科、改进考制等,就是这次清谈会,这么多学子入京,该如何安置呢?这所有的事情,归根到底都需要大量资金。不知顾世子可有法子让户部那帮铁公鸡出资?”

  顾玉听他说话仍维持着吊儿郎当的腔调,对大臣直呼铁公鸡,周围人却都见怪不怪,可见大家已经习惯了。

  不得不承认,她的确被逍遥王的问话难为到了。这就是入朝和不入朝的区别。

  哪怕她从现代穿越过来,有许多先进的想法,但是在古代朝堂,仍然困难重重。

  她听说过户部那帮人是出了名的一毛不拔,往往想让他们批下来点钱,要走半个多月的程序不说,钱到手里更是被各种理由缩减。

  不仅是顾玉自己,她发现周围人也都交头接耳,面露难色。

  顾玉眉头紧皱,想到几个法子又都被自己推翻,她从未跟户部打过交道,一时找不到破局的方法。

  正焦虑时,圣上终于开口替她解围:“你这哪儿是要跟顾世子辩一辩,分明是在暗示朕出钱。”

  君泽收回放在顾玉身上的视线,对圣上拱手道:“这些学子也是未来朝廷的栋梁,舅舅为他们出点钱也不亏嘛,天下学子也会感念舅舅恩德,其间真冒出头来几个未来的肱骨大臣,于舅舅来说,简直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有圣上开口,顾玉松了口气,悄悄去看君泽。

  终于明白逍遥王为何如此备受圣上宠信,一番话听起来不着调,但是有理有据,明明是让圣上出钱,又能哄得圣上高兴了。

  只是这人又拿她作筏子,实在可恶至极。

  圣上果然道:“行了行了,此次清谈会朕从私库出资,只是你这臭小子哄得朕拿出私房钱来,可别想独善其身,这等一本万利的好机会你怎么着也得沾上点。”

  君泽故作苦恼,道:“舅舅这么说,外甥只好拿出这些年的压岁钱来填补喽。”

  圣上大笑出声:“你呀你呀,多大人了还这般姿态,朕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你好。”

  顾玉敏锐地抓住重点,主动上前道:“卑下承蒙圣上恩德久矣,此番卑下愿代表镇国公府,拿出五千两来资助此事。”

  圣上那句中,又是“一本万利”,又是“私房钱”的,明显是在暗示在座诸人,朕都拿出私房钱了,你们怎么着也得表示一下。

  五千两银子属实不少,但对镇国公府来说,咬咬牙还是能拿出来的,一能在圣上这里讨好,二能在学子中间扬名,是个一箭双雕的好机会。

  钱财对于镇国公府来说,远比不上名声重要,顾玉暗想,镇国公府沉寂多年,是到了在京中抬抬头的时候了。

  其余诸人也都纷纷附和,道愿以俸禄出资。只是自然不可能像逍遥王和她这般大方就是了。

  清谈会的资金问题倒是解决了,还有科举改制的一些事情。

  顾玉没忘君泽一开始对自己的刁难,有心想挽回点颜面,便走上前道:“回圣上,卑下有一法,虽不能解近渴,或可解远忧。”

  圣上对顾玉刮目相看,便道:“讲。”

  顾玉道:“当下商户多有捐钱买官之事,此虽可为朝廷盈收,但许多目不识丁的商户捐官后,会把衙门搞得乌烟瘴气,百姓有冤无处诉,有苦无处说,怨声载道。

  卑下以为,可将商户捐钱买官改为捐钱买科举名额,亦能达成捐官的盈收,也能改变上述不良境况。”

  圣上眼睛发亮:“大善。”

  圣上又转头对君泽道,“你看看人家顾世子,会想办法开源,不像你,竟会开口从朕这里要钱。”

  君泽也不由看向顾玉,勾唇一笑。

  顾玉此人的想法虽有不成熟之处,但对时局大有裨益,让人耳目一新,倒真是个人物。

  这件事的具体细节要拿回官衙慢慢商榷,众大臣纷纷告退。

  顾玉正想跟着一同离开,被圣上叫住:“君泽,顾玉,你二人留下。”

  顾玉脚步一滞,不知圣上留他们做什么,待大臣们走干净后,她悄悄往旁边挪了几步,想着离逍遥王远点,这人实在晦气得很。

  君泽把这一幕看在眼里,他有心给顾玉使绊子,便发挥着他欠揍的精神:“莫非本王是什么洪水猛兽,顾世子为何离本王那么远?”

  顾玉心里默默吐槽,因为你晦气。

  顾玉现在只当逍遥王说话是在放屁,也不反驳他,低着头,眼不见心不烦。

  只听圣上道破让他们二人留下的原因:“朕就知道你没那么乖觉,原来你那天根本没有跟顾世子好好赔罪,还把顾世子打了一顿。”

  君泽道:“圣上,冤枉啊,那天我真的跟顾世子好好道过歉了,顾世子也欣然接受了。”

  君泽又转头对顾玉道:“你说是吧,顾世子。”

  顾玉不禁想反驳,什么叫“欣然”接受,可稍微有点脑子都知道这时候该怎么说。

  她忍住心里的不忿,道:“回圣上,确是如此。”

  圣上佯装发怒,对君泽道:“到现在了你还试图恐吓顾世子,你母亲偏宠你,朕今日就要好好治治你这无法无天的性子,去,当着朕的面,再给顾世子认真道个歉。”

  顾玉无语凝噎,她一点都不稀罕逍遥王的道歉。

  本来她已经惹上这个睚眦必报的小人了,要是真摁头让他再道一次歉,那她以后还要不要在京都混了。

  然而圣上并没有听到她在崩溃边缘的心声,反而又催君泽:“愣着做什么,还不快些。”

  君泽深吸一口气,转过身朝向顾玉,在圣上看不见的视角,对她露出一副“你完了”的表情。

  然后认认真真,拱手鞠躬:“全都是本王的过错,请顾世子千万、千万见谅。”

  顾玉硬着头皮,也回一揖:“王爷言重了。”

  这时,福海公公走了过来,对圣上道:“陛下,刘御医已经到了。”

  顾玉还没反应过来御医过来做什么,就听圣上道:“刘御医是骨科圣手,朕叫他过来替顾世子看看伤养得怎么样?”

  顾玉只觉浑身汗毛直立,若是府医给她把脉,岂不是女子的身份立刻要被戳穿了。

  她就知道,一沾上这个逍遥王就没好事儿。

  思量期间那府医已经走上前来,弓腰向自己问安。

  顾玉顿时浑身僵硬。

后续转载自公众号:三角书楼

主角:顾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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