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才是我的白月光呀,他只是个替身(大结局)
(这是个非常催泪的故事,接前面10章,前面故事情节可主页查看)
下篇
11
新年过后,事事还是一如既往,按部就班。
只是柳肃比以往要闲一些。
休沐时,他能陪我在院中喂池子里的几尾锦鲤。
立秋那天,陛下召我进宫。
我迈进大殿,恭敬行礼,十四坐在金殿正中,叫我平身。
他声音听不出起起伏,平静非常。
「皇姐,你出降后住的是柳府,虽然无伤大雅,但到底于礼不合。何况你是父皇最爱的公主,我这做弟弟的,不给你建府邸,百年后怎么下去见父皇。」
我笑笑,「如今陛下有银子了。」
良久,大殿正中才传来声音。
「自然。皇姐想要建成什么样,就能建成什么样。」
我俯身谢礼,「公主府就不必建了。我想要回柳家祖宅住下,那里是江南,我从小就爱江南。只盼陛下尽快将柳大人的差事让旁人接手去才好,否则我与他该赶不上明年江南春色了。」
十四笑笑,「皇姐喜欢就好。」
从宫中回到柳府后,我躺在一方卧榻上,久久看着窗外莲池中早已枯萎的荷花。
柳肃回府时,我与他说:
「过了新年,我们就走吧,去江南柳家。」
柳肃应下。
年关休沐前,柳肃卸任摄政王,辞去内阁职务,身上只一个驸马都尉的官身。
驸马都尉没有实权,只是能领朝廷俸禄。
年前,陛下又召我进宫,他递给我一个匣子。
「这是当年那封信中提到的密诏。」
我的心顿时一沉,手有些发颤。
十四却又道,「皇姐,开了春再走吧。路上积雪,不好赶路,至于江南春景,赶得上的。」
他离开大殿,我独自一人颤抖着打开那匣子。
里面有一封明黄的密旨,是我父皇的字迹。
上面写了两件事。
一是新帝登基后三年内,应当初具帝王之才,独立视朝理政,摄政王不应再从旁辅佐。
二是让柳肃尚九公主,卸任内阁首辅,拜驸马都尉,建公主府于江南。
父皇生前及其信任柳家,但信任归信任,不代表没有后手。如果今日十四将密诏交给我时,柳肃还未卸任,恐怕他,就没有现在这么体面了。
幸好幸好。
我将密诏取出来,发现那下方还放了一封信。
上面写着:阿九亲启。
右下角还画了一只王八。
我不禁笑出声。
那是我与父皇写信时的暗号。
我小时候第一次画这王八的图样是在勤政殿内父皇批折子时。
我给一位大臣的奏本上画了这图样,父皇让我不可以乱画,他对我说,以后阿九给我写信时再画这个吧。
后来听说父皇没将那折子再递还给那位大臣,而是在朝会时亲口答复了他。
那大臣奏的不是什么要事,还颇有些受宠若惊。
12
我取出那纸信,上面写着:
「阿九,不知你看到父皇这封信时,是二十一岁,还是二十二岁了。
父皇每每念及,你母妃已经故去,而我也不久就要离你而去,总是心痛难当。
父皇真希望阿九是先看到这信,再看到密旨。
不然阿九误会父皇拿你来挟制柳肃时,该如何是好。
阿九喜欢柳肃,你的父皇与母妃怎么会不知道呢?
你什么事情都愿意与我们说,唯独这个,总藏在心里。
你九岁时,与父皇去看望太后的路上,你指着宫道尽头处,朱红宫墙下一身白衫的柳肃,问我那是谁。
父皇当然认得他,清流世家柳老御史之子柳肃,刚刚三元及第。
父皇见你眸中神色,唯一一次对你说了慌,我说——「看不清楚那人。」
后来御花园,勤政殿,你每每遇到柳肃,父皇只觉得惆怅。
你从小聪颖,一定明白你与柳肃之间横亘着什么。
我与你母妃,一个是天子,一个是皇后,面对你的心事,却也无可奈何。
但即便那时我一意孤行罢了柳肃的官,将他指给你做驸马,你也定是不愿的。
那封密诏,就当是父皇最后为阿九争一争。
但若缘分使然,你与柳肃已各自成婚,密诏中的第二件事就不必理会了。
但阿九也不要一味沉湎于遗憾与悲痛。
父皇从你儿时就一直教导你,为君者要先爱民而后爱己;为民者,爱己而后才能爱人。
父皇一直希望,阿九能爱着自己。」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啊。
我终于明白,昭化十八年越州瘟疫时,城楼上父皇为何久久凝视我,然后叹气。
我那时的担忧,定然不似我平常深深掩埋在心底的情绪。
疫病凶险,父皇忧心忡忡的背影,一层是他作为君王,为他的臣子担忧。
一层则是为他的女儿担忧。
——我与柳肃一辈子形同陌路,总好过天人永隔。
我以为我做得很好了,原来我还是让父皇为我忧心这许多许多。
我看着信笺中虚浮无力的字迹,仿佛看到父皇在病中强撑着提笔,满心都放不下我的模样。
可父皇弥留之际,于这江山社稷天下万民,对他的臣子有交代不完的话。
我那时在殿中候召,听着司礼太监高喊「陛下殡天」,竟再也没能唤他一声父皇。
我回到柳府时,柳肃披着大氅,撑一把伞立在门口。
我一下马车就疾步扑向他的怀中,他用大氅将我拢住。
我怎么也止不住的泪水洇湿了他胸前的衣衫。
我察觉到他顺抚着我背脊的指尖微微发颤。
一道稍显苦涩的声音自我头顶传来。
「公主,我明日…带你去一个地方。」
我站在沈慕的墓前时,明白了昨夜柳肃为何说那句话。
今天是新年,是沈慕的忌日。
「公主与他好好说说话吧。开春我们就要去江南,也许此生没什么机会再回京都了。」
我叫住转身要走的柳肃,「沈慕他不是应该在乱葬岗吗,为何在这里?」
柳肃冲我淡然一笑,「若我想,为他立坟冢是很容易的事。」
我看着他那双永远云遮雾绕看不清情绪的双眸,问道,「那你怎知我与沈慕?」
柳肃顿住片刻后移开目光,转身。
背影是说不出的落寞与寂寥。
「旁人也许无法将公主恸哭至昏厥与沈慕斩首联系在一起,但我是柳肃。」
他走远,我久久立在沈慕坟前,却说不出什么话。
我到底是将沈慕看作柳肃,还是将柳肃看作沈慕呢?
我也早已分不清了。
13
我理了理万般不得解法的思绪。
脑中清明一瞬。
遇到沈慕前,我的确喜欢柳肃。
我初遇柳肃,他一身白衣,不过十四岁。眉目清隽至极,正于宫道尽头处抬手抚桃花。
少年仰头,眸中盛满天光。
渊清玉絜若瑶台之月。
倒也真的是月了。
冷辉洒在人身上,举目望去,却高悬中天,越看越远,越看越孤寒。
父皇每次佳节宴群臣,他对每个人,脸上都有一抹淡笑,唯独见我不笑。
后来他平步青云,身居高位,对谁都是一副淡漠的样子。
终于有一次,我鼓起勇气走到他面前。
「柳大人,你诗写得极好,可否请你为我提笔。」
柳肃却说——
「公主自有蕙质兰心,何须用臣动笔。若公主没有别的事,臣先行一步。」
暮春三月的风扬起,将他的发尾吹拂过我指尖,轻轻一撩,什么也没留下。
他这个人一向寡薄,尤其对我。
我却不知,他为何厌恶我至此。
当年我只觉与柳肃此生绝无可能,他离位极人臣不过一步之遥,如何都是尚不得公主的。
何况,他并不喜我。
所以我将柳肃掩埋心底,满心都是沈慕。
但我与沈慕也生生错过了。
兜兜转转,最后阴差阳错竟又与柳肃在一起。
我从前从不信宿命二字,此刻却也觉得造化弄人。
我凝望着沈慕的墓碑上的父无,母无四字,无声叹息。
「望舒,若你只是帮我实现让柳肃对我笑一笑这个执念的人,那你这一辈子…也太苦了。」
他喜欢的人,只是在通过他的脸,实现她那些无法言说的,见不得光的期盼。
我转过身,迈过嶙峋的山石,终于看到柳肃。
眉眼比这山间冷雪还要冻人。
见到我,他眉目却柔和下来,伸出手扶我。
我与他成婚后,他分明不是从前那副寡薄的模样。
此刻我有些明白了。
他柳家家风极正,只要做他的妻,换成这世上任何一个女子,他定然都是这般温柔相待的。
我没将手搭上去,只是径直从他面前走过。
我不该如此。
在这家风礼仪下的,他对他夫人的各项温柔举动,与我而言,也是来之不易的。
但我年少时克己守礼,如今二十二岁了,反而生出一些反骨来。
开春后,我与柳肃离京。
十四在城楼上送我,我一眼察觉出他的愧疚。
我知这愧疚从何而来。
我与柳肃数不清同房了多少回,但这两年都无所出。
我知是那雪中春信的作用。
十四是什么时候开始忌惮我与柳肃的呢?
也许是从那一句“只有皇叔堪配皇姐”时,也许是他拿那封信试探我,我却依旧打开了之后。
我也说不清。
他此举,于长公主和摄政王的立场来说,我很欣慰。
父皇一生英明,即便缠绵病榻已至弥留之际,骤闻太子被毒杀的噩耗时,也能为我李氏江山再选出最合格的天子。
他小小年纪便能如此,确实是这江山的不二之主。
然而我毕竟是抱着他长大的皇姐,伤心也是难免。
但我也知,君王要走的路,总归是与别人不同的。
我看着城楼上帝王玄色冠冕越来越远,最终连那方我儿时觉得似无边宽广的宫墙也只余一抹模糊的红色。
马车一路颠簸,去往江南的路上,我与柳肃一路无话。
终于,在两月后,桃花开败前,我与柳肃到了故宅。
宅中有仆人日日清扫,可以直接住下,省去不少麻烦。
我在路上极累,雪茶她们侍奉我梳洗过后,我沾枕即睡。
所以我在第二日醒来时,才能一叹这里的景色。
细雨斜洒,山抹微云,翠柳微曳,画舫碧波点浮萍。
余生将要在这里度过,我觉得喜悦非常。
14
我到江南后总爱外出赏景,哪怕是对着枯树发呆,也不愿整日待在宅中,所以结识了许多小娘子。
然而七夕节那天,与我交好的小娘子们,都赶着去山门寺烧头香了,求姻缘顺遂伉俪情深。
我一个人百无聊赖自己逛起园子。
柳家毕竟是世家大族,即便柳肃父母只是其中一支,这宅子也已足够大了。
所以我迷路在其中。
但我知道雪茶她们会来找我,我便随意推开一间屋子坐下。
这间屋子倒是有些奇怪,无人打扫,也与主宅清静雅致的风格不同,摆了许多金玉器件。
这让我不禁好奇打量起来。
我走到一方桌案上,拿一起一张已经泛黄的纸,抖落上面的灰尘。
看到熟悉的字迹,我只以为是柳肃曾经写的诗句。
柳肃的诗,我读过许多。
早年他有些诗一读便觉少年意气扑面而来。
他十四岁便得中状元,红袍白马游御街,是该意气风发。
可这几句诗,语气甚至到了狂悖的地步。
我直觉柳肃不会写这般锋芒毕露的诗。
果然,我在细微处看见提名。
落款是柳慕二字。
我脑中顿时翁鸣,荒唐一念起。
「公主殿下,原来你在这里。」
一道冷漠的声音猝然自身后响起。
我惊得心头一颤。
我转身,手里紧紧攥着那张纸,声音也有些颤抖。
「柳慕…是谁?」
15
柳肃神色晦暗不明,站在门口看着我。
良久,他进门,反手重重将门抵上上,一步一步向我走过来。
我本能后退,可身后是案几,退无可退。
「公主殿下如此聪颖,难道还猜不出柳慕就是沈慕吗?」
柳肃一把揽过我,将我困在方寸间。
沈慕,柳慕…
我背脊忽然一阵发凉,心头万千思绪闪过,然而什么也抓不住,柳肃的话语却仍然声声入耳振聋发聩。
「柳家准我父亲将他接进这宅中,那时我才知,原来我还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弟弟。」
「我父母待他极好,他要什么,便给他什么。可他顽劣非常,做些见不得人的小把戏也就罢了,让他被逐出柳家的,是他借着柳家之名,与七王暗中来往。」
「公主,你一直觉得他无辜,是么?」
我几度张嘴,却说不出来什么反驳的话。
柳肃声色疏然冷下来。
「也许是无辜。沈慕他只道我们一父同脉,为何偏生他要年少流离。他所做的一切,哪怕沾了皇权,目的都只是想让我死。」
我浑身颤抖,伸手去推他的胸膛,却被他的手反握住,将我箍得越来越紧。
我几近窒息,抬头看柳肃,却一时怔住。
一贯冷漠的柳肃此刻情绪失控,眼尾泛红,面色霜白,声音也发颤。
「他一向爱学我,我穿白衣,他也穿白衣。
「我抚琴,他便要学琴。」
「我的字迹,他也要学。」
「就连我和他的脸,也这般相像。」
「可你…为什么?!为什么如此喜欢沈慕,却不愿意爱我?」
「你宁愿对一个死人念念不忘…也不愿爱我…」
「我明明…和他这般像…」
「洞房花烛夜,你牵着我的手喊的却是沈慕的名字。两次新年,沈慕的忌日,一次,你道不想看见那些红灯笼。一次,你在我怀中失声痛哭…」
柳肃神色悲哀到极致。
「公主,你每每让我唤你娘子时,看着我的脸,是不是在想,为何死的是沈慕而不是我?」
我只觉心中被一剑洞穿,洇洇渗出血来。
原来,他也是喜欢我的么。
柳肃的手不停地抚去我簌簌流下的眼泪,
「公主,不要哭…不要哭…」
说到最后,他竟也哽咽起来。
我望见他长睫翕动,双眸晶湿,终究汇聚成一滴泪滑过他的脸。
「对不起,我终究…不是沈慕。」
16
我此刻伤心至及,喉中滞涩,已然开不了口。
我只能徒劳望着柳肃,泪湿两颊,不断摇头。
不,不是这样的。
我喜欢的,我怎么可能不喜欢你呢。
柳肃一把抚去案上物什,将我桎梏在桌案上。
他几近崩溃,鼻尖在我脖颈处流连,温热夹杂着冰凉的眼泪,一同洒在我脖颈。
「可是公主你知道么?在沈慕与七王的往来信件中,你与他在扬州,与他在京中客栈外的相遇,都是他一手策划好的。」
「他不配你喜欢,你对他的喜欢,是他偷来的。」
「所以他死了,我一定会让他死。」
柳肃句中的每一个字,都似一把利刃,一刀一刀将我凌迟。
我的手和腰被他箍得生疼,却不能动弹半分。
「公主殿下,这江山还姓李,是因为我不想反。可我每每见你因为沈慕黯然神伤时,我真想一朝覆了这皇权,将你锁在殿中…」
我不忍他再说下去。
我的唇贴上他的,将他那些破碎,挣扎的话语吞咽在唇齿间。
执念太深,终生魔障。
我不知沈慕在骗我,但我的确始终在骗他。
我骗他,甚至也把自己骗了。
我喜欢沈慕这事,几乎让自己都信以为真。
这是我的魔障。
柳肃与我在那座身不由己的禁宫中,经年痴缠,各自生出自己的魔障。
昔年旧恨遗憾,让吻变成彼此撕咬,血腥气在唇齿间弥漫。
我尚未喘匀气就急切开口,「我从来不喜欢沈慕。我九岁时,在宫中初遇你,遥遥一望,我就记下你了。」
「后来你一路高升,我明知我们越来越远,却还是越来越喜欢你。」
「柳肃,不是你像沈慕,而是沈慕像你。」
柳肃听完我的话,神色茫然,怔在原地。
「洞房花烛夜,我醒来看见你时,我想,柳肃怎么可能会与我成婚呢,我还在梦里,这一定是沈慕。」
「我新年痛哭,是因为我看见父皇留给我的信伤心不已,并非因为沈慕。」
我从柳肃逐渐松懈下来的力道中挣脱桎梏,转而由我轻轻地环抱住他。
我将头枕在他的心口,听见心跳如擂鼓。
「柳大人,我怎么会不喜欢你呢。」
柳肃将我拥得很紧,仿佛要把我揉进他的血肉中,一声一声唤我「公主」。
我爱唤他柳大人,他爱唤我公主。
即便在不应这般称呼的时候,我们依然那样唤着对方。
如今回过头看,却是终于明白了。
柳大人与公主的称谓,不知我们彼此偷偷在心里描摹,呼唤了多少次。
忆起往事,我手脚又有些冰凉。
「你既喜欢我,为何又那般?每每见我,都要比旁人冷漠许多,从未对我笑过。」
柳肃埋首在我肩头,炽热的呼吸几欲将我烫伤。
「因为公主是不同的。我不愿将那些虚以委蛇的笑拿来给你看,可我也没有什么立场,能对公主由衷地笑一笑。」
「三元魁首,年少及第,位极人臣…旁人汲汲营营一生也许都无法触碰一角,遇见公主后,这些与我而言,却是日夜辗转难眠的痛苦。」
「再后来,我总以为…你喜欢沈慕。」
「公主,是我辜负你情深一场。」
他说他辜负我,可我又何尝没有辜负他。
我捧着柳肃的脸颊,「你是什么时候喜欢我的?」
「昭化十五年,除夕夜宴,我站在廊下见公主提灯踩雪。」
「或许比那更早。但我记得那天,明明正逢朝局剧变,心里却千般算计都能放下,只有一个念头——若公主是我的妻,该有多好。」
从前每一次见柳肃的场景我都记得。
那年除夕,我在宴上遍寻不到柳肃身影,所以我离了宴自顾玩起来。
一回头,撞进一双眼眸。
那人立在廊下,还是万年不变的单薄寂寥。
与冷漠。
我的内心还来不及雀跃,柳肃就移开目光,我也迅速低下头。
原来,那不是因为疏离而故意错开的视线,只是少年人情动时笨拙的心绪。
「你以为我喜欢沈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很早,你与他在扬州时。」
扬州的事,是昭化十九年。
那时我刚及笄,他刚及冠。
都是正好的年岁。
如今已经是昭宁五年。
这么多年,柳肃看着我喜欢上一个几乎一模一样的他,即便死了也念念不忘,还把他当作替代品。
若我是他,恐怕嫉妒得要疯了。
我简直就是在恃爱行凶。
我与柳肃互相揭开身上的伤疤,又为彼此舔舐疗伤。
哪怕已经遍身是血,心里那道狰狞的伤痕总算要结痂了。
世事竟如此荒唐。
我与柳肃明明早就情动年少时,可都不知该如何去爱人,蹉跎了这么多年。
即便后来我与他做了两年夫妻,也始终同床异梦,貌合神离。
明明是一样的心,却分作两半,各自煎熬。
豆蔻梢头旧恨,十年梦,屈指堪惊。
但我与他当年被困在深宫高墙,即便知道如何爱人,也寻不到一隅狭隙来将这份情感安放。
当年的我们只能渐行渐远。
所幸千帆过尽后,我与他终究得成眷属。
原来上天已经很眷顾我的姻缘了。
我喜欢的人,也一直喜欢我。
我们成了婚,以后要相伴许多年岁,一起走到暮雪白首。
这次是真的,来日方长。
17.尾言
昭化二十年,若沈慕没中一甲前三,我应该就与沈慕成婚了,这是其一。
昭宁二年,若不是我挑选的驸马画像丢了,我应该就与那驸马成婚了,这是其二。
所以这世上有很多事情,都不能深想。
但人心只要是肉长的,总是会惶然。
我那日侧躺在卧榻中,看着为我剥橙子的柳肃,深想起来的事,让我郁郁寡欢了许久。
我从前只以为柳肃不喜乃至厌恶我,从未想过他也一直是喜欢我的,甚至用情至深。
所以他称摄政王时,若没有我去柳府与他说成婚的事,后来的他会如何呢?
恐怕他会一条路独行到黑,自暴自弃,任由朝中猜忌他,攻伐他。
最终落得个玩弄权术,不得善终的下场。
那么被一张草席一卷,丢进乱葬岗的就该是他了。
这个想法,在我问柳肃,得到他长久的沉默后,被证实了。
还有一件事,也让我唏嘘不已。
我向来认为在感情上,比起单相思,最大的遗憾应是始终以为自己是单相思。
正如我与柳肃最初那样。
若那日我没有误入沈慕曾经在柳府的住处,恐怕柳肃他永远都不会将这件事告诉我。
我们后来会如何呢?
我会怀揣着那份不明不白的感情,不再接受他对夫人的温柔备至的关怀,与他渐行渐远。
他会至死都以为我喜欢沈慕,却仍然心甘情愿活在沈慕的影子下,对我爱护一生。
番外1.李香染
李香染这个名字,听起来就应该是一位温柔娴静的女子。
可是李香染本人却和名字大相径庭。
李香染从小就虎。
她母妃——萧淑妃娘娘,是镇北大将军的女儿,将门世家出身,所以李香染也跟着沾染了几分将门的豪气。
她爬树,掏鸟窝,把御花园的锦鲤喂得每天撑死好几条,也不愿意去看一眼书。
所以她总被她母妃训。
不愧是将门。
淑妃娘娘打戒尺都比旁人要响。
李香染也哭得比一众皇子公主要响。
我有时在淑妃娘娘殿中玩时,她也会被训。
每到那时,我手脚都不知该往哪里放,默默站在一旁听她挨打。
有一回她爬树,穿的那件巾巾条条的长袖襦裙一点儿也不利落。
所以她踩到自己的裙子,摔了。
当然,没摔到地上,有人把她接住了。
那人一身玄色劲装,长发高高束起。
长得特别高。
李香染在他怀中仰着脖子瞧他。
我见平素在十几个公主皇子面前挨训时也不见脸红的李香染,那天居然脸一红把头低下了。
但那个人高马大的人…居然也脸红到脖子根儿了。
「你…你是何人,将本公主放下来。」
那人放下李香染,立马行礼。
「原来是二位公主殿下在此,在下有些冒失了。」
李香染故作端庄,
「本公主的重点在你是何人,而不是我是公主。你快说,你是何人。」
那人一板一眼,「家父是怀远大将军。」
李香染快被气死了。
「我是问你叫什么!」
「我…我叫顾山。」
「哦,我叫李香染,你退下吧。」
顾山早已走出二里地,李香染却还在梗着个脖子瞧。
我笑她:「既然如此,你让人退下干什么。」
李香染指着她的裙子,「可是我裙子刚才划破了。」
天爷,李香染居然也会在意她的裙子。
经此一事,李香染就开始打扮起来。
发髻疏高高,步摇要精巧。
平日她觉得甚是无聊最不爱去的宫宴也爱去了。
淑妃娘娘乐死了,整天替她张罗打扮。
后来淑妃娘娘发现李香染是因为顾山才打扮时,把她锁在殿内整整一月。
她错过了去给顾山第一次挂帅出征送行。
后来顾山屡建军功,封狼居胥少年时。
昭化二十一年,除夕夜宴上,李香染和顾山被降了婚旨。
可惜是一人一道。
后来想来,那场夜宴也是李香染与顾山此生最后一面。
顾山娶的是五品文官的女儿,李香染的驸马则是安南富商之子。
她死活不肯出降,所以最后被萧淑妃绑了双脚,塞进了那顶奢华精巧的金轿中。
萧淑妃当时动作果断利落,都没回过头看一眼。
但我却知,听到内侍来回禀说十公主的轿子已出了禁宫后,萧淑妃哭得一度缠绵病榻。
我帮淑妃娘娘把李香染珍爱的物品收放好,累了就趴在在桌案上发呆。
淑妃娘娘以为我睡着了,说话也没避着我。
我才知那驸马是六皇兄亲自挑选的。
他们说幸好幸好,李香染哭闹这事儿没闹到前朝去。
当时党派攻讦得厉害,若此事传到前朝,说的就不是李香染执意想嫁顾山,而是萧、顾两家意欲结党造反。
毕竟都是将门世家,手握重兵。
六皇兄整日游手好闲,大抵也有这个缘故。
淑妃娘娘临终前,拉着我的手反复地说。
「香儿…我的好孩子,我枉作你的母妃。奈何桥上你可要看好了,下辈子…不要再与我有什么牵扯了…」
我知道,若淑妃娘娘后来没有患上心病身子消磨得厉害,李香染那日出降后,还是能与淑妃娘娘再见面的。
当年若有一丝可能,淑妃娘娘也会为李香染争取。
但稍有不慎就是萧家与顾家上上下下几千条人命,哪里来的机会呢。
李香染与顾山的结局早已注定了。
他们此生只见过寥寥数面,书信只有一封。
是顾山在北地行军时寄给李香染的。
但那封书信李香染没看着,早早被烧掉了。
那一笺只得半捧余烬的书信,写的是什么,早已无从知晓。
番外2.亲爱的
昭宁七年,我与柳肃从塞北一路游玩回来,途径安南,正好赶上去吃李香染二女的满月酒。
席间六王妃拉着我说了许多趣事,有一件让我笑了好久。
昭宁六年,宫中赐了安南王府好些东西。
六王妃让我六皇兄亲自去瞧。
我六皇兄只摆手,说宫里的东西,形制大都一样。
无非是瓷器,珊瑚,玉石珠子等,他不必看了,让六王妃仔细收好就是。
隔了一年,六皇兄去库房找东西给他的侄儿时,才发现竟然有一副陶然的画儿。
六皇兄去问六王妃,「爱妃,陶然的画儿,是怎么来的?」
六王妃随口道:「一年前陛下赏赐的呀。」
六皇兄一把鼻涕一把泪,「爱妃知我苦苦寻不到陶然的画儿,竟也不告诉我!害这明珠在库房里白白落了一年灰。」
六王妃翻个白眼儿,「我亲爱的王爷,一年前我叫你去看,是你是自己不去看的呦。」
我觉得六王妃说话真是有趣。
那段时间,我喊了许久的「我亲爱的柳大人」。
「我亲爱的柳大人,将那支花折了给我簪上。」
——「好。」
「我亲爱的柳大人,你回来时不要忘记给我带些云月阁的点心呀。」
——「好。」
「我亲爱的柳大人,我今日好乏,你背我走吧。」
——「好。」
六王妃来吃我头生女的满月酒时,笑得眉眼弯弯。
「我亲爱的小夕照,近来过得好吗?」
我止住她的嘴,说我是再也不想听见这称呼了。
柳肃那段时间也学会了这称谓,整日折腾我,还要在我耳边对我说:
「我亲爱的公主殿下,我们也生个孩子玩,好不好?」
但其实,因为我身子的缘故,这孩子来得委实不易,所以我们一向珍爱。
给她取名长乐,小名深深。
浅予深深,长乐未央。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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