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傻的爱情（短篇小说）

互推小编 2023-11-29

　　转眼又是一个麦收时节，天特别闷热，火辣辣的太阳把地面晒得滚烫，大苏北的古屯河水都好像被烧开一样，冒着缕缕热气，路边的青草都耷拉着脑袋，就连蜻蜓都不敢飞到太阳底下，好像怕太阳灼伤了翅膀！田野里麦浪翻滚、一片金黄。乡村地头及路上到处都是忙碌的人群：有的弯下腰飞舞着镰刀割麦、有的半跪着打捆、有的用铁叉把麦捆高高举起，装上平板车、有的身体使劲向前倾，拉着满载麦子的平板车，好一派乡村“抢收”的大忙景象。

八圩村的“日本书记”，站在古屯河大堤的树荫下，上身是白色“的确良”衬衣，下身是“见风抖”裤子，一手掐在发出亮光的黑皮腰带上，一手拿着烟斗在吞云吐雾，好不惬意！为什么叫“日本书记”，据老年人讲，“日本书记”的爷爷是日本鬼子的翻译，后被我党策反，死在日本鬼子与八路军的某次战斗中。解放后，他爷爷被追加为烈士，属革命家庭。“日本书记”的爸爸就是八圩的老支部书记，老书记死后，子承父业，他又继续当八圩的书记。因为他个子矮，嘴唇的上下正中央，各长了一颗大黑痣，神似电影的日本皇军，加之他从小无恶不作，长大也没做几件好事，所以人们私下里说话，称他为“日本书记”。他真正姓林，叫林红标，村里人不敢得罪他，都“尊”他为林书记。村里人还传说他爬灰，他儿子的儿子林林，传说是他的儿子，就是农村里调侃的“爷爷的儿子奶奶的孙子”，至于真实情况，只有他和他儿媳妇知道了。

村里的王奶奶与她孙女王小玉相依为命。王奶奶已经六十多岁，小玉的爸爸去世早，她妈妈狠心丢下襁褓中的小玉改嫁他人。如今小玉卫校毕业后在镇医院当护士，这孩子从小就董事。这不，农忙时专门请假回家跟奶奶一起抢收麦子。王小玉人如其名，她身材娇小，有着曼妙的曲线，一张圆圆的鹅蛋脸，眉目如画，两颊晕红，周身透着一股活泼的气息，约莫二十三四岁，肤光胜雪，是一个绝色美人。

只见一老一少两个女人、体单力薄，拉着装满麦子的平板车朝堤上拉。虽然她们俩使出全身力气，衣服已经湿透，车轮依旧犹如蜗牛般艰难爬行。再看林大书记，惬意地抽着烟，像看戏一样，站在一旁看着这奶孙两拉麦子。他站在那儿，用他小眼睛不停地在小玉胸前乱扫，也不愿去车后面帮着推一把。而此时却有一人在默默地帮着推车，只见这人身材不高，弓着腰，几乎贴着地面，使出吃奶的力气向前推，他古铜色的皮肤上满是汗水。他斜戴着一顶没了边沿的破草帽，一双黄色的解放鞋漏出两个大脚趾；下身是灰色短裤，短裤的左腿上还坏了个大窟窿。八十年末，农村人很少穿内裤，窟窿又那么大，几乎能看见他腿档的两个铃铛，样子十分滑稽。此人穿着不讲究，也毫无羞涩，这人就是大傻，二十五了还光棍一条。当时的农村，一般二十岁就谈婚论嫁了，男子超过二十三、四就成了大龄青年，如果二十五六还单身，那基本上就是一辈子光棍了。“日本书记”看着帮忙的大傻，一脸坏笑：自家活不干，跑来帮人推车，真他妈的傻透了！

平板车终于拉上了堤，小玉已经觉察有人帮忙推车，硬是跟奶奶说把车停下。奶奶一看是大傻，叫小玉拉车走人，而小玉不听，她知道奶奶看不起大傻，觉得大傻不仅人傻，还是地主成分，跟一个傻子有什么好说的，而且他曾经还坏过小玉的名声。

只见小玉凤眼含春，嘴角含着笑意，走到大傻面前轻声说：“谢谢金宇哥哥！”大傻睁大眼睛，静静地看着美丽的小玉，好像听不懂一样，裂着大嘴，露出洁白的牙齿，犹如吃了一碗肥猪肉，心里特别的滋润，小玉也被大傻望红了脸。在这世上，除了爸爸妈妈，小玉是唯一知道他叫金宇，还叫他小宇哥哥的人，而且还叫的温馨亲热，透着一股甜丝丝的味道。村里的男女老少对他都是一个称呼：大傻。大傻也把这个称呼当成了自己的名字。

大傻傻乎乎的，也不管小玉在说什么，他转过脸，指着日本书记吼道：“你这个小日本，良心大大的坏。你就不能帮他们推一下吗？还有，你在此抽烟，火灾无情，火不会认识你是真鬼子还是假鬼子的。”这把日本书记给气得脸上的肥肉直抽搐，眼睛都绿了,但对大傻他毫无办法。

虽然村里人当面都叫他林书记，可背地里都叫他“日本书记”。大傻可没有那么多心眼，日本书记日本书记地叫着，特别在人多的时候，他不仅不带后面的“书记”两字，还在日本前要加个“小”字，小日本小日本的狂喊。林书记气得鼻塌嘴歪，硬是拿他没有办法，只能在心里诅咒大傻，打一辈子光棍。

日本书记的儿子林世界，与大傻和王小玉都是同学。林世界与大傻成绩差，读完小学就辍学了，王小玉最终上了卫校。林世界人高马大，好吃懒做，但由于是村干部子弟“根正苗红”，攀亲的人很多，当时王奶奶还叫读初中的王小玉辍学，嫁给林世界，王小玉誓死不从，奶奶不知道小玉哪跟筋达错了。林世界不到二十就结了婚，对象是八圩村代销店的营业员，人长得非常风骚漂亮。小玉呢，个人条件很好，人靓工作好，二十五还没找对象，不知道为什么。至于大傻二十七岁为什么还没对象，人们都认为他是人傻成分高。

大傻名字的由来，多少与小玉还是有点关系的。大傻大小玉两岁，小时候两人就一起玩耍，两家又是邻居。那时没有粮食吃，饿死人都是常事，大傻只要有好吃的，都会偷偷送给小玉妹妹。想当年，田野里连野菜都没有了，人们只有吃树皮，树皮吃进去难，拉屎就更难。有一次，大人都到生产队出工去了，小玉拉不出屎，肚子疼的难受，撅着屁股哇哇大哭，林世界刚巧经过，小玉求他帮忙，他捂着鼻子跑了。小玉远远望见小宇，这时候的大傻还叫小宇，她像见到了救星，慌忙喊道：“小宇哥哥，救救我，帮我掏掏屎。”她说着又呜呜地哭起来，以前都是奶奶帮她掏的。小宇看着小玉妹妹憋得两眼发直，青筋暴突，痛苦无奈，他毫不犹豫用一根小棍慢慢地轻轻地掏……刚才拒绝帮小玉的林世界，远远地捂着鼻子......小宇五岁那年去地里割猪草，在杂草丛中，见一颗小桑枣树，枝上挂满黑色的桑枣，黑色的桑枣熟了，味道特别甘甜，其他小孩都揪下吃了，唯独小宇舍不得吃，用衣服包好带回家，留给生病的妈妈。到家的时候，衣服变成了紫黑色，甘甜的桑枣变成了不能吃的渣渣......上学后，大傻和小玉在六一儿童节还一起演过节目，那是大人戏，大傻办成老头子，他头上裹着白毛巾，身上披着老羊皮袄，腰里别着烟袋，加上大傻沙哑的唱腔，把爱老婆的老头子演的活灵活现；小玉演大妈，她头戴银白假发，身穿蓝色上衣，黑色裤子，弓着腰，特别看大傻的眼神，真像恩爱的一对老夫妻。关键是，表演老头亲老婆那段的时候，本应是假亲，大傻却在小玉的脸上结结实实地亲了一口。为此，小玉被同村小朋友羞了好久，甚至把小玉说成是大傻的小媳妇。小玉没有觉得难为情，小玉的奶奶听到传言后，大傻被王奶奶打了几巴掌，并教育孙女离地主崽子远点，可小玉还是我行我素……

这些事通过“日本书记”的儿子绘声绘色地“宣传”，人们都觉得，这个孩子真是傻，不缺窍谁能给女孩子掏屎、饿死人还把吃的送给别人吃、把好端端桑枣变成渣渣、假吻能变成了真吻？……

渐渐的，村里人忘记了小宇这个名字，大家口里也只有“大傻”了。

大傻渐渐大了，却儍性不改。比如用生产队里的牛，好用的他不用，他专用人家不用的，还得不到满额工分。他有傻理论：“这畜牲与人一样，不能让它好吃懒做。我就是少得工分，也要让懒牛吃吃苦。”还有，在摇手扶拖拉机的时候，长辈摇不着，他夺过摇把，一下就“突突地”发着了，称长辈没屌用……

就在大傻二十七岁的时候，从没光顾过大傻家门的媒婆七婶光顾了。她来给大傻介绍媳妇的，七婶说：“这姑娘是贫农，人长得瓜子脸，肤白身材也好，大傻你看满意不满意？”大傻傻乎乎地笑说：“不急”，好像沉着在胸，有好姑娘在等着他一样。大傻妈妈可急坏了，急忙讨好地对七婶说：“谢谢七婶，我们家这个傻子，只要是女的，能生娃，给我们金家续香火，我们就满意了。”七婶继续说：“她就是林书记的宝贝女儿小琴”。大傻妈妈一听这是攀高枝了，连忙答应：“满意满意！”大傻的妈妈也知道小琴的情况，几年前，这小琴跟供销社上班的人鬼混，肚子大了，人家有老婆孩子，只有打胎了事。后来再找对象，男方到村子了解女方情况，十次十次黄。一晃，小琴也变成二十五六岁的老姑娘，小琴无奈只好下嫁。她认准了大傻，可是，大傻真的傻透了，都要光棍一辈子了，他没有犹豫，立马回绝：“破鞋，我不愿意。”看他拒绝的那么干脆，即使不是破鞋他也不要人家，好像有好姑娘在等着他！

得到消息的小琴，气得大骂：“真是烂泥扶不上墙的东西，老娘是看得起他，他还不识好歹，让他打一辈子光棍去吧！”听到妹妹在骂大傻，抵墙晒太阳的林世界，也愤愤不平：“我叫他金家断子绝孙，打灯笼找不到的好事，傻透气的大傻，送上门的媳妇，还他妈的嫌弃我妹妹！”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改革开放的东风，吹到了八圩。八圩盛产杨树、泡桐树，杨树可以做托盘，泡桐树可以出口日本、欧洲。大傻也随着这东风开始膨胀。他傻劲十足，相信自己能干出一番天地。天天亮出沙哑好听的喉咙，唱着火凤的《大花轿》、张雨生的《天天想你》以及《纤夫的爱》等等，舒心的日子唱着过。他学会跟人贩卖杨树、泡桐树。他跑青岛、跑上海，更多的是跑连云港。知子莫若父，大傻爸爸拿出家中积蓄，让大傻在自家门前开个树摊子收树。收好后，雇货车，把杨树运到上海卖给人做托盘，泡桐贩运到青岛、连云港港口去卖。大傻的生意越做越大，后来，大傻自己开了家“大傻木器加工厂”，自己雇人做托盘，再销到上海、苏锡常等地。改革开放初期，本来订单就好接，利润大，由于大傻做的托盘质量好，送货及时，加之价格合理，生意更好。后来，大傻又增加设备，进行深加工，把树质细腻白皙轻便的泡桐板，做成礼品盒，出口日本、欧洲。钞票也像滚雪球一样，滚进大傻的腰包。大傻硬生生把“大傻木器加工厂”做成了大苏北八圩村首家上市公司。这年，钻石王老五大傻已三十一了，厂里的会计小唐，大学毕业，不是买零食就是送礼品，她对大傻的意思，真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办公室主任小李频频暗送秋波，大傻像傻子一样，好像一点不知……但大傻妈妈坐不住了，她替儿子着急，小唐、小李哪个都配过了傻儿子，她还分别请了小唐、小李吃了饭。大傻要娶媳妇了，人选是小唐、小李两人之一，八圩村是人人皆知。

大傻娶媳妇本来是他自家的事情，可偏偏惊动了另两家人。

一家是“小日本家”，现在林红标已经不是书记，人皆称“小日本”。他与儿子无所事事，焉头塌脑地在晒着太阳，正好大傻的轿车从他们面前开过，林世界风骚漂亮的媳妇，已经下岗，嫌穷爱富的她，看着自己老公的穷酸像，与现在的大傻相比，真是一天一地，：“没用的东西，你们父子才他妈是真正的傻子！我跟着你们倒了八辈子霉。”林世界自知不是往日，但还是嘴硬：“我傻，你与爸爸的龌龊事……我不懂？……”。从此，“日本书记”爬灰的事，通过他儿子的口，得到了证实。“那我们离婚。”爱攀比的风骚女人，抱起不知道是林世界还是林红标的儿子，头也不回的走了……

另一家是王小玉家。强势的王奶奶劈头盖脸给小玉一顿数落：“我知道你的心思，你都二十九的老姑娘了，还死心眼的等着。大傻有钱，三十一岁还有女大学生要，你呢？”王奶奶越说越激动，小玉静静地听着。她不相信，也不甘心，他与小宇哥哥虽然没有海誓山盟，也没有表过心迹，更没有媒妁之言，但她坚信自己的心，她相信她的小宇哥哥。

等奶奶一顿絮絮叨叨说完了，小玉从小布包里掏出一部大哥大。奶奶问这是什么，小玉说这是小宇哥哥赚的第一笔钱给她买的移动电话。平静地拨通了大傻的电话，声音还是那么好听：“小宇哥哥，你有女朋友了？……听说是你厂的……”。她拿着移动电话说不下去了，大傻在听筒里可以清楚听到小玉哽咽的声音……电话那边，大傻拿着跟小玉同款的大哥大，着急地回话：“这是谁说的，小玉妹妹，你应该知道我的人，我的心……”听筒里是大傻温暖而柔软的沙哑声……小玉的心咚咚直跳，脸上露出了发自心底的笑容......

古屯河水在缓缓地流淌，河边的柳树下，大傻与小玉漫步在河边，清风徐来，河水泛起阵阵涟漪，这一切，无不充满了诗情画意。

有时候，相爱不需要海誓山盟，也不需要轰轰烈烈。真正的长久的爱情应该是轻轻的、静静的，一句话，甚至是一个眼神……只有善良的人才会遇上罕见的善良，贫穷时候的真爱，才显得刻骨铭心，因为他们曾经同病相怜，才感同身受，幸福属于善良的人！精选创作谈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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