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被贬为庶人,太子妃麻溜的收拾细软准备离开,却不想没走成
《二嫁东宫》作者:春光摇
1.
岁值隆冬,东宫连日摆宴排班,嫔妃宫眷们聚在一处听戏消暇。
唯有西边的听澜轩冷冷清清,门窗紧闭。
这边地方狭小,不似东宫其他地方那般轩昂高阔,涂金重彩,像是一处被人遗忘的角落。
侍女芳苓行色匆匆,提着食盒默然进了听澜轩。
推开门,浓重药味扑面而来。
“娘娘,今儿厨房做了参汤,是百年高丽参熬的,可养身子了。”
帐幔中伸出一只纤柔的手,惨白惨白的,青色脉络清清楚楚。
芳苓强忍着泪意,上前拉起帐幔,扶着榻上的人坐起来。
太子妃沈雨燃病重多时,已是强弩之末。
东宫内宅由徐侧妃主事,她打着静养的旗号,将堂堂太子妃撵到狭窄的听澜轩居住。
奴才们见风使舵,拜高踩低,连热茶热饭都不给听澜轩。
芳苓在厨房恳求了许久,只给了这一碗鸡汤。
“娘娘,尝尝这汤。”
沈雨燃目光空洞地点了点头,勉强啜了一口,再喝不下去了。
“去请太子殿下了吗?”
芳苓低下头,揪紧了衣袖:“殿下和徐侧妃进宫赴宴,还没回来。”
“也是,快到除夕,宫中宴饮颇多,怕是很晚才能回来。”
芳苓悲愤道:“娘娘才是太子妃,怎么也轮不到徐侧妃那个贱ren进宫!”
沈雨燃神色清冷。
“我能当太子妃,全凭着太子殿下的怜爱,如今殿下的怜爱不在了,自然没有资格随他进宫。”
……
七年前,扬州知府送给太子萧明彻三位美人,沈雨燃便是其一。
她出身卑微,却生得雪肤花貌,容色冠于江南。
只是萧明彻生性冷漠,并不亲近女色,不曾碰过她。
直到他触怒皇帝,被贬为庶人,东宫里姬妾奴婢作鸟兽散,只有沈雨燃陪在他的身边。
他们身无分文,萧明彻颓废潦倒,全靠沈雨燃在脂粉铺子做小工赚钱度日。
不止如此,她一介柔弱女子,学会了挑水、劈柴、做饭,学会了跟小商小贩讨价还价,更学会了跟泼皮流氓当街对骂。
苦苦支撑三年之后,皇帝查清了当年的冤案,恢复了萧明彻的太子之位。
萧明彻力排众议,立沈雨燃为太子妃。
就在沈雨燃以为苦尽甘来的时候,萧明彻将徐宛宁接进东宫,纳为侧妃。
徐宛宁是荣国公府的嫡女,跟萧明彻自幼相识,青梅竹马。
如果萧明彻没有出事,他的太子妃就是徐宛宁。
沈雨燃没有资格生气,她这个太子妃是萧明彻对她三年不离不弃的谢礼,哪里敢奢望更多呢?
徐侧妃的吃穿用度超过太子妃,她可以忍。
徐侧妃跟她平起平坐颐指气使,她也可以忍。
但是萧明彻对她日渐冷漠,她不能忍耐。
当初落难的时候,萧明彻与她相依为命,也曾有过欢愉和恩爱。
她大冬天洗衣服时感染风寒,是萧明彻整夜抱着她、温暖她,把她冻僵的小手捂在心口,温柔地唤她“燃燃”。
沈雨燃不甘心,她想争宠,想争回萧明彻的心。
然而她突然之间病倒。
这病来势汹汹,连宫中御医都束手无策,竟然药石无灵。
仅仅半载,她便油尽灯枯。
咳——咳——
沈雨燃剧烈的咳嗽起来,芳苓拿帕子为她擦拭,帕子上尽染鲜血。
“娘娘!”芳苓哭喊了起来。
“你去宫门前等着,若太子回来,务必请他过来,就说咳——咳——就说是最后一次。”
她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了。
“奴婢遵命!”芳苓哭着跑了出去。
……
萧明彻是子时一刻的时候回东宫的。
徐侧妃刚刚查出了喜脉,父皇母后高兴,在宫中热闹了许久。
一下马车,他就看见沈雨燃的侍女芳苓一脸悲戚的跪在门口,高喊着要见太子。
徐侧妃被芳苓吓了一跳,命侍卫把芳苓拖下去杖毙。
萧明彻喝止了侍卫,叫人将徐侧妃送回去,自己跟着芳苓来了听澜轩。
看着冷清的听澜轩,萧明彻微微蹙眉。
“只有你一个人伺候?”
“徐侧妃说听澜轩地方小,用不着那么多人手。”
“退下。”
芳苓含泪退下,萧明彻独自进屋。
推开门,扑面而来的浓重药味令他喘不过气。
“殿下?”
虚弱沙哑的声音隔着屏风从床榻那边传来。
听澜轩没有地龙,只在靠床的地方摆了个炭炉,萧明彻一开门,风呼呼的进来,那点子火热气瞬间被吹没了。
萧明彻关上门,往榻前走去。
隔着青纱屏风,他隐约看见沈雨燃颤颤巍巍地从榻上坐起来。
“沈雨燃,你有什么话,非要今日说不可。”
是要今日说。
沈雨燃凄然一笑。
今日不说,她只怕没有来日。
“殿下与我恩爱之时,曾答应过要实现臣妾三个心愿。”
萧明彻眸色深邃。
“第一件,你希望孤重回东宫,第二件,你想做孤的妻子,这两件事,俱已办到。”
沈雨燃病重得连一句囫囵话都说不全,今晚却说得格外顺当。
“臣妾还有一个心愿,望殿下不要食言。”
“若是要说宛宁坏话,劝你不要开口。”
“不,与她无关。”关于徐宛宁的话,她说得太多,他也听得太多。
徐宛宁是他的心肝宝贝,是碰不得的人。
萧明彻“嗯”了一声。
“臣妾身世坎坷、家人早亡,是个无根之人,求殿下择一处青山埋了臣妾的枯骨。”
“你不想葬入皇陵?”萧明彻问。
她是太子妃,理当与他共陵寝。
“不想。”沈雨燃答得果断。
她这辈子最大的错误,就是爱上萧明彻。如果没有对萧明彻动心,当初萧明彻被废的时候,她跟其他的姬妾一样离开了,不至于沦落至此。
“你后悔跟孤了?”萧明彻神情若水,眼底却隐有怒火。
“是,臣妾后悔了。”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沈雨燃累了,不想撒谎了。
“如果有来生,臣妾只愿从未见过殿下。”
“沈雨燃!”萧明彻忽然暴怒了,他娶她为妻,许她太子妃的位置,她居然敢说这样的话。
他一脚踹开屏风,怒视着榻上的沈雨燃,忽然呆住了。
沈雨燃脸上半分血色都无,苍白得像一张纸,只有一双眼睛是黑的。
这不是他记忆中的沈雨燃。
他认识的沈雨燃,颜若舜华,瑰姿艳逸,周身光华珠玉难及,是世间最美的女子。
看着暴怒的萧明彻,她苍白的脸上挤出一抹笑,唇角有鲜血溢出。
这是她想好的结局,她要让萧明彻记住自己死前的惨状,好叫他永不安心。
“你病得这样厉害?”萧明彻难以置信。
徐侧妃一直告诉他,沈雨燃身子康健,只是一心跟她争宠,染上风寒便要死要活的,怎么会这样?
他以为沈雨燃在装病闹脾气,竟是真的快要死了?
“殿下,来生不复见。”
沈雨燃如断了线的风筝般,从榻上栽倒下去。
她死了!?
萧明彻木然走出听澜轩,忽然感觉脸颊有些湿润。
是,下雨了吗?
2.
天光有些刺眼,沈雨燃抬手捂住眼睛,只觉得脑袋昏沉。
重重咳过两声,稍稍清醒一些。
“姑娘,姑娘。”耳边传来丫鬟的呼唤。
这不是芳苓的声音。
正疑惑着,有人拉起帐子,扶着沈雨燃坐起来。
“还好姑娘醒了。”小丫鬟扶着沈雨燃坐起来,一边絮絮叨叨的说,“咱们明日就到京城了,管事的说要是姑娘还不醒,就不能进东宫,那就遭了。”
“紫玉?”沈雨燃认出眼前梳着双环髻的丫鬟,是曾服侍过她的紫玉,“你怎么……”
“姑娘哪里不舒服,要喝水吗?”
紫玉是自幼服侍她的丫鬟,只是萧明彻被废之后,东宫下人遭礼部尽数发卖,主仆由此失散。
她怎么回到自己身边,还说什么要进东宫?
沈雨燃低下头,发现自己手指白嫩、宛若新葱,明明她记得自己病得不成样子,手指已经瘦得皮包骨头。
紫玉服侍着她坐起来,小心地喂她喝水。
沈雨燃看着镜子里风华正茂的自己,听着紫玉的絮叨,渐渐地明白过来。
她重活了,回到了她进东宫的那一年。
她出身卑微,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在伯父家中寄人篱下。
十八岁这年,出落得明艳照人的沈雨燃被扬州知府相中,作为礼物送往京城,庆贺太子萧明彻的十九岁生辰。
萧明彻……
老天爷太不够意思了,她明明许愿与萧明彻来生不复相见,重生回来,居然还是要进东宫。
这艘船上全是扬州知府派来的护卫,她又不识水性,根本无法逃脱。
不过沈雨燃前世毕竟当了好几年的太子妃,见过世面,很快就镇定下来。
按照前世的记忆,几个月后萧明彻会遭人陷害触怒皇帝,被废黜为庶人。
到那时她果断离开即可。这一世,就算萧明彻饿死在街头,也与她无关。
“姑娘,喝了这碗药你能舒坦些。”紫玉端了一碗药进来,闻着就很苦,“船上的大夫说你没有生病,只是连日坐船北上,水土不服,等上了岸就会好。”
上一世坐船进京的时候,沈雨燃也是很不舒服,整日昏睡的。
她点了点头,喝过药便躺下了。
官船随波摇晃,听着外头潺潺的水声,半梦半醒之间,想起了前世的许多事。
睡梦之中,泪流满面。
第二日一早,天还没亮,紫玉就把沈雨燃叫醒,说是船已经靠岸了。
京城的港口热闹非凡,熙熙攘攘,全是人。
紫玉扶着沈雨燃下了船,岸边已经站了五个年纪相仿的姑娘。
她们六人都是扬州知府选的美人,环肥燕瘦,各有千秋。
不过沈雨燃知道,六人之中,能留在东宫的只有三人。
其余五个女子忐忑不安的时候,沈雨燃神色坦然地挑开车帘,看着京城热闹的大街。
车水马龙人声鼎沸的街市,比东宫那等冰冷地方温情太多。
没多时马车停下,便至东宫一处角门。
六女依次下车,很快东宫里出来一个嬷嬷领着六女从角门进了东宫,带进一处狭窄幽静的阁楼。
太子是储君,东宫诸事都比照着宫里的规矩,只是人手少些,地方小些。
进东宫伺候太子的女人,要经过层层严格的筛选。
扬州知府挑选入京的六人并非歌姬、瘦马,而是身家清白的官眷女子。
当然,是官眷女子中命不好的那一种。
沈家在江南小有名声,沈雨燃的爹爹曾中过举人,只是在赴任的路上染病早逝。没多久沈雨燃的娘亲也过世,沈雨燃被伯父收养,过着寄人篱下的日子。听说知府在搜寻美人进献给太子,伯父为了巴结知府,便将沈雨燃领了过去。
沈雨燃生就世间罕见的绝俗之姿,肌肤细白如瓷,双眸潋滟如清泉,知府自然满意。
六人并排站直,一动也不敢动。
不过,另外五人的余光,几乎都落在沈雨燃的身上。
沈雨燃一上船就晕船,大部分时间都关在屋里,后来更是昏迷过去,所以这半个多月的时间里,其他姑娘并没有见过沈雨燃。
她们都是水灵灵的江南美人,可跟沈雨燃一比,即刻便落了下乘。
对上那五个人带着妒火的目光,沈雨燃云淡风轻。
上辈子进东宫时,她亦觉得萧明彻会看中自己。
后来才知道,萧明彻心里只有他的心肝徐宛宁,根本不愿意碰其他的女人。
她们这群女人斗得死去活来,都是白费功夫。
这辈子她不会跟别人争什么斗什么,只管袖手看戏,等到萧明彻被废就离开东宫,凭自己前世学的一手调脂弄粉的手艺谋生。
站了大半个时辰,沈雨燃手脚有些发软,快要站不住时,方进来了三个老嬷嬷,每人都穿着一样的暗色宫装,板着脸一副凶相。
“太子殿下金尊玉贵,伺候殿下不能有任何差池,你们站成一列,自个儿把衣裳去了,我们会挨个检查。”为首的嬷嬷厉声道。
六女依着吩咐站成一列,都是小姑娘,非常难为情,褪去衣衫后,个个都低着头,似货物一般抬起手。
沈雨燃闭上眼睛,任由她们验明正身。
伺候太子是大事,嬷嬷们查得很细,除了检查她们是否干净清白、是否患有隐疾,连体态、体味都要查验一遍。
查到沈雨燃的时候,屋中几个老嬷嬷俱是眼前一亮。
且不说她的肌肤白净柔腻,毫无瑕疵,单说她的身形,便是削肩瘦腰,绰约妩媚。
乍看是个纤细的美人,细看胸前堆叠的雪白如峰峦一般,丰盈怒耸。
天生一副勾人的狐媚模样。
莫说是男子了,便是这几个心如死灰的老婆子都被她这副身子惊艳到了。
没多一会儿,嬷嬷们便查出一个姑娘脚上有异味,一个姑娘腰身有块烫伤疤痕。
两人没有辩驳的机会,直接就被太监拖了下去,也不知是送去哪儿。
“御医来了。”外头有人敲门通传。
“都把衣服穿上。”
嬷嬷一声令下,姑娘 们飞快地穿上衣服,等到门一开,御医提着药箱走了进来,挨个给她们把脉。
沈雨燃毫无意外的顺利通过了检查,旁边的姑娘把脉的时候,御医却微微皱眉。
不等御医发话,太监即刻将那姑娘带了出去。
跟前世一样,只有沈雨燃和另外两个姑娘留了下来。
3.
“三位姑娘姿容出众,又是完璧之身,恭喜你们通过验身,不过,你们能不能留在东宫,全看主子的定夺。此刻殿下在宫中协助陛下处理朝政,你们先去沐浴更衣,晚膳时分带你们拜见殿下。”
嬷嬷这话一出,另外两位姑娘明显兴奋了起来。
三位嬷嬷每人领了一个下去。
服侍沈雨燃的嬷嬷姓李,上辈子亦是她伺候沈雨燃。
她是个面冷心热的人,初时沈雨燃一直害怕她,到后来才明白她的好心。
李嬷嬷把沈雨燃领到旁边的小院,院子里已经有人准备了香汤。
沐浴净身过后,沈雨燃坐在妆台前。
镜子里的人影神清骨秀,柔情绰态,即使脸上半点脂粉都没有,亦毫无瑕疵。
“姑娘脸色怎么如此苍白?”李嬷嬷问。
“乘船北上时,我有些水土不服,吃不下睡不着,到了岸上才好些。”
“姑娘先喝口水,奴婢为你梳妆。”
沈雨燃的脸庞毫无瑕疵,只是气色略微差些,李嬷嬷替她抹了些胭脂,描了黛眉,算作妆成。
衣服是青绿宫装,裙摆处和袖口有葡萄缠枝刺绣,比宫女们穿得素色宫装略强些。
她自行穿戴完毕,盯着镜中的自己发了会儿呆,李嬷嬷呈了些小食进来。
折腾这么久,早就饿了,坐下便吃起来。
片刻后便要面见太子,决定去留,居然还能沉得住气吃东西,李嬷嬷不禁对她刮目相看。
沈雨燃只做不知,依旧慢悠悠地吃着东西。
这些事都是她上辈子经历过一次的,有什么可紧张的。
等到天色将晚,外头终于有了声音,说是太子殿下回来了。
李嬷嬷领着沈雨燃出门,另外两个姑娘已经先一步等在那里了。
两人一见沈雨燃,顿时微微一震。
平心而论,她们都是罕见的美人,要不然不会被扬州知府挑中,然而沈雨燃翩然而至,她们又都咬碎银牙、如临大敌。
毕竟,她们十分清楚,她们固然美,但沈雨燃更美。
先前大家衣饰打扮还看不出来什么,如今发型一样、衣着一样,站成一溜,一眼就看得出谁最出挑。
领头的嬷嬷叮嘱道:“太子殿下住在琅嬅宫,进去之后不要言语、不要乱看,若是行差踏错坏了规矩,谁也保不住你们。记住了?”
“记住了。”
嬷嬷们检查了一番衣饰仪容,确认没有差池了,才领着他们往琅嬅宫去。
琅嬅宫是东宫主殿,是萧明彻日常起居之所。
不过,沈雨燃上辈子呆在琅嬅宫的时间不多,也就是册封为太子妃之后,在琅嬅宫住了一个月。
再之后,徐宛宁这个侧妃搬进了琅嬅宫。
一行人沉默地走到琅嬅宫外,守在宫外的内侍见她们到来,进去通传。
沈雨燃抬起头,望见琅嬅宫的黄砖碧瓦、玲珑飞檐,心情终于有了起伏。
再忍半年,至多半年就好了。
没多时内侍匆匆出来。
“太子殿下正在用膳,且等着吧。”内侍说完便离去了。
等,只能等。
又是等到脚酸的时候,内侍终于过来。
“进去吧,殿下没问话,不许答话。”
“是。”
这次嬷嬷们没有再跟着,内侍领着三女缓步进入琅嬅宫。
沈雨燃低下头,双手交叠站在最后头。
心,跳得极快。
琅嬅宫布置得奢侈华丽,宫中家具都是最名贵的金丝楠木制成,内里并未焚香,只闻着木料的天然香气便十分舒心。
萧明彻久居琅嬅宫中,身上自然而然沾染了些淡淡的木香。
沈雨燃一进琅嬅宫,扑面而来便是那股熟悉的味道。
清新的香气,几乎令沈雨燃窒息。
越靠近,脚步越发麻木。
她们走到宫殿正中,齐齐跪了下去。
“民女叩见太子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起来吧。”冷淡得没有温度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沈雨燃心中一沉。
她不愿意再见到萧明彻,可老天作弄,让她再入东宫。
她终归忍不住抬眼,悄悄朝说话的方向看去。
萧明彻刚用过晚膳,身上穿着松垮的明黄色常服,正懒懒坐在椅子上,漫不经心地翻着一本书。
他今年刚满十九岁,立为太子刚满一年,正是少年意气、春风得意的时候。
前世发生了那么多事,沈雨燃记忆中的他,是历经变故后的他,倒是记不清初见时他是什么模样了。
眼前的萧明彻眉目清寂,骨相清秀,身为储君久居高位,养出了通身尊贵的气度。
神情依旧高不可攀,却并不是后来那样叫人害怕的样子。
“谢殿下恩典。”三女从地上起来,低着头不敢说话。
“殿下,”旁边的内侍恭敬道,“已经仔细查验过了,都是家世清白的官眷女子,身体康健,没有隐疾。”
萧明彻轻轻“嗯”了一声,依旧翻着手里的书,未曾给她们半分目光。
沈雨燃觉得嘲讽。
萧明彻眼中,只有他的心肝宝贝徐宛宁,哪里看得见旁的女子。
可笑她上辈子看不清他的心意,竟然飞蛾扑火般地跟在他身边,给他洗衣做饭、做工养他。
最后当上太子妃,只担了个虚名,早早地枉死了。
“带下去,看着安置吧。”
内侍长安是萧明彻的心腹,知道萧明彻对徐宛宁情根深种,将这几个女子收在东宫只是为了皇后娘娘的面子。
他恭敬说了声“是”,转向站在殿中的三个女子,“谢恩退下吧。”
“民女叩谢殿下恩典。”
除了沈雨燃,其余两位姑娘明显有些失落。
她们本来指望在拜见太子的第一次就能博得他的欢心,甚至当夜便可侍寝。但现在,太子连看都不肯看他们一眼,岂能不失落。
然而就在她们转身的一刹那,萧明彻合上手中的书,不经意地一抬眼,清寂的眉目不禁蹙了起来。
“站住。”
沈雨燃微微诧异,下意识回过头,发现萧明彻正深深看着自己。
怎么回事?
萧明彻怎么在看她?上辈子并没有发生这样的事。
她记得,直到萧明彻被废除太子之位的那一天,她不顾一切跟随在萧明彻身边的时候,萧明彻才记住她的名字。
事情怎么会不一样了呢?
“你叫什么名字?”萧明彻冷声问。
4.
萧明彻目光冷沉地看着她,沈雨燃即使想装傻,也没法装下去,只得回过头,朝他盈盈叩拜。
她睫羽微颤,垂眸道:“民女沈雨燃,叩请太子殿下万福金安。”
“抬起头。”萧明彻依旧没有什么情绪。
简简单单几个字在沈雨燃心里掀起了滔天波澜。
萧明彻为何对她产生好奇呢?
但她不能问,只能依着他的吩咐抬起头。
眼前的女子瑰姿艳逸,灵动照人,尤其那双眼睛生得好,像是一汪春日山泉,望之莹然有光。
萧明彻盯了一瞬,眸光动了一下,好似有些迷惑。
沈雨燃攥紧了衣袖,手指掐得雪白,紧张得心都要蹦了出来。
室内静默片刻,萧明彻终是别过目光,重新拿起书,淡声道:“退下吧。”
沈雨燃稍稍松了口气,恭敬朝着他拜了一拜,默默退了出去。
长安领着三女出了琅嬅宫,恭敬朝她们拜了一拜:“奴才是东宫总管,往后三位夫人有任何事务可以吩咐奴才。”
“夫人?”另外两个女子从刚刚的失落中缓过神,满脸欣喜。
沈雨燃心中冷笑。
侍妾位份算什么,什么位份在萧明彻那里只不过都是句空话而已。
上辈子萧明彻连太子妃的位置都给了她,可她得到了什么?
“长安公公,我们……我们何时能再见到太子殿下呢?”
长安依旧客气道:“太子殿下如今要帮皇上协理朝政,每日早出晚归,三位夫人且安心住下,等殿下的传召就是。”
等到长安离开,沈雨燃等人提着裙裾缓步下了台阶,等候在外的几位嬷嬷齐声恭贺道:“恭喜三位夫人。”
“嬷嬷请起,”走在沈雨燃旁边那个高挑肤白的美人妩媚地笑了笑,从袖中拿出几个红包,发给她们,“今日有劳几位嬷嬷了。”
“多谢秦夫人。”
此女名叫秦怀音,是扬州知府的外甥女。
沈雨燃记得她家中世代行商,所以她出手阔绰,很得下人的欢心,可惜不是良善之辈。
“还是秦姐姐想得周到,我想不到这些。”
一旁开口说话奉承的叫作宋绮心,生得弱质纤纤、楚楚可怜,她亦不似外表这般柔弱。
她跟沈雨燃一样,都是父母早亡的孤女。
因着在船上呆了十几日,宋绮心跟秦怀音已经彼此相熟。
沈雨燃明显感觉得到,她们看向自己的眸光都不太友善。
刚才在琅嬅宫面见萧明彻,萧明彻无视了另外二女,只叫沈雨燃上前问话。
虽没有说上几句,足以令有心之人介怀。
沈雨燃明白,一心争宠的秦怀音和宋绮心都把她当作了头号敌人。
她只做不知,径直走到李嬷嬷旁边,问:“我有些乏了,想先回去休息,劳烦嬷嬷带路。”
此时的她是正儿八经的东宫侍妾,李嬷嬷不敢怠慢。
“是。”
见沈雨燃要走,秦怀音“哼”了一声,不以为然道:“别以为殿下多跟你说了一句话,就了不起,日子还长着呢,看谁能笑到最后!”
前世萧明彻对她们都不理不睬的,沉默寡言的沈雨燃得以清净度日。
这一世萧明彻多跟她说了两句话,平白无故多了两个敌人。
萧明彻,可真是祸水。
沈雨燃姿态极低地解释道:“秦姐姐误会了,我这些日子在船上水土不服,头晕脑胀,今日站了这么久,早就有些挨不住了,两位姐姐自便吧。”
她脸色苍白,半点血色也无,的确不是假话。
“装什么病西施!”
秦怀音冷笑一声,朝宋绮心使了个眼色,两人一齐离开了。
“夫人的住处已经安排妥当了,请随我来。”李嬷嬷领着沈雨燃往前走去,小声道,“夫人不必理会他们,你们在东宫平起平坐,用不着怕她。”
“嬷嬷放心,我服软,只为求个清净。”沈雨燃柔声道。
她之所以摆出低姿态,是因为秦怀音和宋绮心都不是善茬,上辈子两人斗得死去活来。
她不想掺和进去,跟从前一样袖手旁观最好。
李嬷嬷见沈雨燃貌美却不傲慢,能听进去自己说得话,又沉得住气,不禁暗暗赞赏,小声道:“奴婢还想多嘴提醒一句。”
“请说。”
“那两位看着就不是好相处的,夫人不理会,她们还会找事。”
“东宫不是没有规矩的地方,她们若是乱来,我也不怕。”
沈雨燃好歹做了几年的太子妃,跟徐宛宁斗了那么久,怎么会怕秦怀音和宋绮心这两个小丫头。
李嬷嬷闻言,对眼前的沈雨燃这个主子愈发佩服。
跟前世一样,沈雨燃被安置在绛雪轩。
一进绛雪轩,紫玉便迎了出来:“恭喜夫人,贺喜夫人。”
喜?
想到萧明彻与前世不一样的表现,沈雨燃心中全是忧愁,只是旁人如何懂得。
看着李嬷嬷和紫玉,沈雨燃压下顾虑,拉着她们的手道:“我们主仆一体,往后在东宫要相互扶持,知道吗?”
她们俩对她一直忠心耿耿,这一世她离开东宫时,会竭力保全她们,不叫她们被发卖出去。
“是,夫人。”
见沈雨燃露出倦容,紫玉忙扶着她坐下,伺候着她饮茶,她呆呆看着窗外景色,不知前路如何。
晚膳后,有宫女把她份例中的衣料首饰都送过来。
李嬷嬷和紫玉拿起来收拾,见衣裳不是秋香色,便是石青色,都是些灰扑扑的老气颜色,一件鲜艳的都没有。
“怎么回事?”李嬷嬷有些气愤,“这也太欺负人了,我找总管掰扯去。”
她是东宫的老人了,送衣服的宫女不得不给几分薄面,实话实说道:“衣裳是秦夫人和宋夫人先挑了。”
紫玉一听也急了:“为何让她们先挑,我们夫人跟她们可是平起平坐的。”
宫女意味深长道:“便是平起平坐,也有个先后顺序,奴婢是挨家送的,谁叫夫人住得偏呢,去了总管那边,奴婢也这么说。”
她振振有词,李嬷嬷和紫玉也拿她无法,只得看向沈雨燃。
沈雨燃却不动声色,只对那宫女道:“有劳了。”
上辈子她刚进东宫,库房也分发了些衣裳,秦怀音使了银钱,库房那边便叫她和宋绮心先挑,不过上辈子她们没这么黑心,还给她留了两身好看的,这辈子可是毫不留情啊。
不过歪打正着,正合她意。
老气就老气,宽松就宽松,她就是不想让旁人留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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