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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鸨说我是院里唯一的赔钱贱货。我实在想不明白她为何这样说

 

老鸨说,我是院里唯一的赔钱贱货。

我实在想不明白她为何这样说。

是因为开苞第一晚,京城富贾就死在我*上了吗?

大约是罢。

1

我是妓女,我娘也是妓女,她卖了一辈子身,二十岁生了我,三十岁死在了妓馆的床上。

他们说,她是被人给完死了。

临死前,她伸长了胳膊,指着梳妆台上的妆奁,对老鸨说,那里面是她攒的赎身的钱,赎不了身了,全都留给我。

她说她的女儿不是妓,那是她活命的钱。

「妓院里生养的,那是天生的妓女!」

老鸨把她卷进破席子,扔到乱葬岗,又把妆奁里的银子全都装进了自己的钱袋子。

我则在妓院里打了五年的杂。

期间云雨之事没少见,淫声浪语没少听,当然也免不了被来往客人摸一把。

十五岁那年,老鸨捏了捏我的脸蛋儿,又掐了掐我的腰,一盘圆脸几乎要笑烂了。

「果然是当妓的料。」

她张罗了好几个月,最后把我的初夜卖给了京城富贾,孙员外。

孙员外是个老头儿,肚子很大,一口黄牙,嘴里臭烘烘的。

他是青楼的常客,给的赏钱很多。

这些是楼里的柳姐姐告诉我的。

「忍忍就过去了,记得在床上的时候多要赏钱,藏好了别让妈妈知道,这钱算是咱们自己的。」

柳姐姐一边给我挽头发,一边叮嘱道。

我点点头,同时看着铜镜中的自己。

标准的鹅蛋脸,杏眼,柳眉,樱桃口,这就是天生的妓女吗。

我已经记不清母亲的样貌了。

这时老鸨一把推开房门。

「出去出去,我亲自来,磨磨蹭蹭!」

她揪了一下我的头发,将我从纷乱的思绪中拽了回来。

「抬头,琢磨什么呢?把孙员外伺候好了赏钱少不了你的……」

2

可惜,我没把孙员外给伺候好。

他刚解开我的腰绳,就突然晕了过去,然后一头栽到我的胸脯上。

他翻着白眼,嘴里的涎水从我的领口流了进去,不断散发着腥臭味。

我吓坏了,胃里一阵翻涌。

终于从他身下逃了出去。

推开门,见老鸨留守在外面。

我语无伦次,什么也说不清,她见情况不对,就撞开我,走进房内看。

孙员外趴在床上,一动不动。

「哎呀呀!贱货!灾星!」

外头来了许多人,慌慌乱乱,七手八脚把衣衫不整的孙员外抬了出去。

老鸨许是只能在一旁干着急,就甩了我两记耳光,嘴里不停地骂我。

似乎觉得还不解气,又拽掉了肩上的衣服。

孙员外死了。

老鸨没挣到钱,妓馆还险些受了连累,但被人摆平了,听说是个很有权势的贵人。

我则又干起了杂活,因为我没有客人。

「这脸蛋,这身段,怎么说也是头牌的料,可惜了。」

一个贼眉鼠眼的男人,一边说着,一边摸了我一把。

「怎么,这么稀罕,你试试?」

另一个人坏笑道。

「不敢不敢,我惜命。」

我一声不吭看他们点了姑娘,又上了楼。

忽见老鸨身边,有一个我从未见过的生面孔,他不是嫖客,神情严肃地说些什么,眼神却看向我。

孙员外死后,我被官府的人带走审了两回。

这人没来由地让我想起那些当官的。

老鸨不把我当人,与我相关的事也从不与我商量。

当天晚上,老鸨让我换了一身衣服,看上去是大户人家里丫鬟的衣裳。

接着就把我带到了白天那个人面前。

「懂事儿点,听这位爷的话。」

说完,她又改口:「机灵点儿,傻乎乎的。」

「姑娘,请吧。」

然后我就这样跟着这个男人从后门出了妓馆。

他只提了一盏小灯,我们走了好远的路,终于到了一处大宅前头。

门上有牌匾,但我不识字。

看门的人,朝他行了个礼,我们还是从侧门进去的。

宅子很大,却没什么人,一排一排的窗子都黑乎乎的,没点灯。

他领我到了一个书房前头,这是唯一亮灯的地方。

他推开门,叫我进去,自己却守在外头。

刚进门,书案前一个男人应声抬头,他好像很白,散着头发,油灯的光从下方打在他脸上,整个人犹如鬼魅。

我不由得停住了脚步。

「过来。」

他开口,声音带着股说不上来的寒气,好似从鬼蜮传来。

我低头走近,看清了书案上大堆大堆的卷折。

「你是叫桃红?」

我点点头。

他起身,带起一阵油墨味道,走到我跟前。

「伸手。」

我乖乖照做,他则将一颗珠子放到了我的手心里。

「这颗珠子,是孙员外落在你那里的。」

我摇摇头,他什么都没落下,官府的人来查过好几回……

他勾唇浅笑,用那双狭长的丹凤眼将我从上到下看了个遍。

我觉得他用目光将我给剥光了,看透了。

「机灵点儿,一颗珠子,哪儿不能藏。」

然后,他将我拿着珠子的那只手合上了。

他的手很凉,我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事成之后,少不了好处,你若拒绝,我有的是法子让你答应,公堂上,若出了纰漏,我一样要了你的命。」

第二日,我果真跪在了刑部的大堂上。

堂上坐了好几个身着官服的大人,那人也在其中,只有他没穿官服。

我跪在地上,双手小心翼翼地托着那枚珠子。

侍者接过,在各位大人面前走了一遭。

众人一一看过,神色各异,只有那人面色沉静。

最上首那位着紫色官服大人是最后看的,只瞥了一眼,便满脸嫌恶地摆了摆手。

侍者心领神会,将东西拿了下去。

「下面的人办事愈发敷衍了,搜了多少回,看不见一个珠子,嗯?」

不怒自威,阴阳怪气,底下的人心思各异,却无人说话。

「齐王说是不是呀?」

男人弯唇浅笑,「有些地方,就是搜上千遍万遍他们也搜不着。」

原来他就是齐王,李異。

难怪没穿官服,却能坐在这里。

齐王无权,有封地,却不知为何一直待在京城,有人说他不想走,也有人说他是被困住了,不能走。

「哦?」

紫袍大人兴味十足。

「珠子……是……藏在奴的身体里的……」

「身体里?是吞下去了还是……」

「是……」

我声音颤抖,红着脸说不出话来,我觉得他们都在看我,但我却不能躲,不知为何,平日里妓馆里的香艳场景竟在这时涌入了我的脑海。

我抬头,对上了李異那一双漆黑沉静的眸子。

「大人不必问得这么细吧,只要确定了那珠子是孙贼的便可。」

「怜香惜玉?这可不是齐王的作风啊,也难怪,这毕竟是帮了齐王大忙啊……」

李異面上仍旧没什么表情,但语气却格外强硬。

「想必各位也知道,接下来的话不是什么人都能听的,陈兴!」

李異身边那人得了旨意,直接将我带了出去。

又安安稳稳地将我送回了妓馆,进去之前,我问他。

这算是事成吗?

他摇摇头,没说话。

3

三日后,早已下葬的孙员外被开棺鞭尸,孙家男丁发配边疆,女眷没入官窑。

这天,楼里面来来往往的客人都在说这件事,我便也东一耳朵西一耳朵听了个七七八八。

他们说孙员外通敌,更要命的是,他做的,是贩卖军马的生意。

「这姓孙的竟然死了,鞭尸可真是便宜他了……」

我一边机械地擦着二楼的栏杆,一边听几个嗓门大的客人说话。

正入神,忽然有人从背后打了我一巴掌。

吓得我手里的抹布险些掉了。

「傻丫头,发什么愣呢,这截栏杆都快给你擦折了!」

我回头,柳姐姐正看着我笑。

柳姐姐就是先前给我梳头的那位姐姐,整个楼里只有她待我最好。

我捏紧帕子,朝她笑了笑,不由得红了脸。

她伸手点点我的眉心,忽然凑到我耳边小声问那日我去公堂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听到这里我整个人不由得一僵。

虽然人人都说我傻,可我也知道,这件事关系重大,搞不好会把命赔进去。

「就是大家都在传的那些事……」

我敷衍道。

刚说完,她便伸出手捏了捏我的脸蛋,「小桃可是不会骗人的哦。」

「没……」

我刚想狡辩,不远处忽然有朗声传来。

「久闻柳姑娘的琵琶乃京城一绝,不知在下是否有幸听到。」

寻着声音望去,只见一白衣男子现在二楼拐角处,手拿折扇,眉眼含笑。

他明明说是找柳姐姐的,可我却觉得他似乎是在打量我。

还没反应过来,柳姐姐便跟着那公子往楼下去了,只给我留下一阵香风,是柳姐姐身上的玫瑰香气,混着一丝檀香。

我忽然觉得,这白衣公子与齐王李異很是相似,细想想却又说不出来是何处相似。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的背影愣神,忽然有人在我耳边拍了两下手,惊得我差点叫出来。

见是老鸨,便赶忙捂住了嘴。

老鸨则白了我一眼,接着毫不客气地将我拽进了房间里。

「姑奶奶,你可心真大,这档口还跟个木头似的明晃晃杵二楼站着,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就是那个先克死了姓孙的,后来又让人家成了反贼的妓女?」

「我……」

不等我开口,老鸨又接着说:「你你,你们这些丫头片子的小心思我还不知道,想借机揽客是吧?我跟你说,别想,万一让哪个客人给套了话了,我们都得给你陪葬,你什么也不用干了,也不用再想着接客了,就在你这屋里老实呆着吧。」

说完,老鸨摔门离开,走之前还不忘挖苦了一下我。

「先前还以为你攀上贵人了呢,没成想这贵人用完就把你给扔了……也难怪,这贵人再不济也是个王爷,你这脸蛋身段再好,也是个妓……」

「玩物罢了。」

我站在屋内,忽然又想起那日公堂上,李異那双漆黑的眸子。

他说过,事成之后会给我好处的。可我却不知道,他说的事成究竟指的是什么。

4

当天晚上。

齐王府内,仍是那间书房。

李異坐在书案后面,周身的压抑氛围丝毫没有减弱。

我小心翼翼地朝他行礼。

他抬头看我,眉眼间的愁绪似乎有所减少。

「说吧,你想要什么?」

「银子。」

我第一次接客的时候,柳姐姐就告诉我记得要钱,还有娘亲,她临死的时候还惦记着给我攒的那些银子。

我不假思索,李異听了却没说话。

我以为他想反悔。

下一秒,陈兴已经把沉甸甸一袋银子递到了我手上。

我颠了颠,心里估摸着,就算是柳姐姐这个头牌,恐怕攒下这么些银子也不容易。

我心里暗自高兴,偷偷看了一眼李異,他还是那样像尊雕塑似的。

领完了赏,陈兴便要送我回去了。

跨出书房门槛的那一刻,我不由自主地回头看了一眼,忽然发觉李異好像也在看我,只是灯光太暗,我看得不太真切。

「姑娘其实可以要得更多。」

路上,陈兴冷不丁地开口。

我总觉得他话里有话,却又猜不透是什么意思,便只说,已经够多了。

接着便是一路无话。

快到妓馆时,我忽然想起出书房时李異那似真似假的一眼,便开口问道:「王爷,他不开心吗?」

陈兴看着我有些惊讶,他动了动唇,似乎在思量什么。

「姑娘问得有些多了。」

我红了脸,不再说话,只是心里乱糟糟的。

5

从齐王府回来后我便不再干粗活了,整日窝在房里,柳姐姐偶尔会来陪我说说话,大多时候都是我趴在门缝里听外面她弹琵琶的声音,实在无聊得紧了就数钱,柳姐姐说很多人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不过这种无聊的日子只持续了三天,第三天,柳姐姐说她要离开了。

我问她去哪儿,她说,有个南边来的富商要给她赎身。

「然后呢?」

「然后跟他走。」

「再也不回来了吗?」

她冲我点点头。

她要给那个富商做妾,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她后半辈子都会在一个小院里度过。

柳姐姐走的前一天晚上,我分出一些银子塞进了她的包袱里。

「你柳姐姐,跟了富商,有的是钱。」

她笑着又把钱塞回我手里。

「这不一样,这是我给你的,不是别人的钱。」

见我坚持,她无奈地笑了笑只好收下。

「这是他给你的吗?」

一番推脱后柳姐姐冷不丁地问道。

我愣了愣,却还是如实答了。

「是。」

「他碰你了吗?」

我红着脸摇了摇头。

接着,柳姐姐跟我说了好多朝堂上的事,当今圣上、齐王李異、中书令、定远侯,还有死去孙员外。

我听得云里雾里的,但是李異的处境好像不太好,这个我听明白了,难怪他总一副不开心的模样。

「没人知道他最后是成王,还是败寇,但不管怎样,对于我们这种人来说,他是贵人。」

我看着柳姐姐的眼睛,忽然心中有什么东西动了动。

我在青楼里待了十五年,十五年来只见过两种人,一种是妓女,另一种是嫖客。

李異是第三种人,贵人。

6

柳姐姐走了,没人弹琵琶了。

我正趴在桌子上发呆,吱呀一声门开了,我抬头,发觉是那日叫走了柳姐姐的白衣公子,他背着光,拎着个酒壶朝我走来。

「喝酒吗?」

他很自然地在我面前坐了下来。

「妈妈说我不用接客了。」

「哦?我只给了她几两银子她就叫我进来了。」

他朝我笑笑,自顾自地给自己倒酒。

果然明日的性命,比不过今日的钱财。

白衣公子姓李,是进京赶考的书生。

书生一般都不事生产,靠家中供养读书,大多囊中羞涩,他却出手阔绰。

他说,他是江南富户,家中有良田万顷。

听到江南,我忽然想到了柳姐姐。

「那你有钱给柳姐姐赎身喽?」

「我为什么要给她赎身。」

他盯着我,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狠厉。

「我以为……」

我以为,他喜欢柳姐姐,而且他如今的确日日借酒浇愁。

「不过你愿意的话,我可以给你赎身。」

他凑近,神色忽然缓和,嘴里的酒气扑在我脸上。

我摇摇头,忽然觉得面前的白面书生莫名令人心颤。

不知为何,我很怕他,就不再跟他说话。

他也不跟我说话,每日天黑时来,待一个时辰,只是坐着喝酒,或者拧着眉头想事,偶尔盯着我出神,搞得我心里发毛。

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了三天。

三天里,整个京城人心惶惶,因为孙员外的案子并没有盖棺定论。

通敌,兵马,每一样都不是一个小小的商人干得了的。

每天都有官员下狱,问斩,粗粗算来一天要杀上不下二十人,空气里都弥漫着血腥味。

可是真正的老虎还在后头。

中书令,或者定远侯,抑或二者皆是。

他们说,皇帝等这一天等了很久了。

漠北还在打仗,朝中的官员却在想着法子敛钱,国库都要被掏空了。

7

我隐隐觉得,接下来,我的日子恐怕也要不安稳了。

第四天,李異来了。

不是陈兴,是李異亲自来的。

那时已是深夜,书生公子前脚刚走,后脚李異就从二楼的窗户翻了进来,没发出一点声音。

我当时正坐在梳妆台前拆头上的发簪,忽然发现铜镜里有个人。

在我差点惊呼出声的一瞬间,李異捂住了我的嘴。

「别出声。」

我看着他点点头,他这才放开我。

然后铜镜里,我的脸上留下了他的手印。

「抱歉。」

我坐在梳妆台前没答话,他仍旧就站在我身后。

接着,他开始继续拔我头上的簪子,解我的发髻。

我看着铜镜里他骨节分明的手,没有拒绝。

最后,他疏通我的长发,没了下一步动作。

我疑惑着抬头,对上他的眸子,里面是从未见过的炙热。

他低下头轻轻吻了我一下。

「你知道吗,其实你死了才是对我最有利的。」

我看着他,没做任何回应。

我知道。

「那你为什么不杀了我?」

「因为当初答应你了,事成之后给你好处的。」

他自嘲地笑了笑。

可是,他完全可以不信守这个诺言的。

「你想赌一把吗?赌赢了荣华富贵。」

「输了呢?」

「死。」

「好。」

铜镜里,我看到他的唇角有一瞬勾起,随即又消失。

我转身去寻,他仍是面无表情。

「早些休息。」

他揉了揉我的头。

第二天,我从楼里的嫖客那边听来消息,李異被皇帝派去了边关督战。

这是试探,皇帝不信他。

来不及为李異担心,下午我就被大理寺的人带走了。

「那颗珠子是齐王给你的,是吗?」

「是孙元外的。」

我咬着牙任凭蘸了盐水的鞭子一下下抽在我的身上。

牢房里很黑,我几乎辨别不出来白天还是黑夜,再加上身上不断增加的伤口,我整日昏昏沉沉的,只能再他们严刑逼供我时,使出仅有的一点力气拼命摇头。

8

「唉,吃饭了。」

狱卒懒洋洋地走过来,把一块干硬馒头丢到我面前。

我捡起那块馒头小口小口地吃起来,我好饿,可我几乎连吃东西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蹲下来饶有兴趣地看我吃东西,像是在看小猫小狗。

「唉,我在这里待了十几年了,从来没有见过你这么能忍的犯人,还是一个小姑娘。」

我不理他,继续吃东西。

「你倒是为了什么呢,你真的觉得他造反成功了,当了皇帝,你就能成为皇后吗?」

「你是长得不错,但到时候天下的美人可是任他挑啊。」

我不理他,他也不着急,自顾自地说,还给我端来一碗清水,叫我慢慢吃。

这时外面传来了脚步声,狱卒赶紧闭上了嘴,甚至有些紧张。

脚步声很轻,但在牢房里却显得震天响,一步步好像踩在人心上。

接着我看到了原本以为此生再不会相见的人。

柳姐姐。

她打扮得很是干练,狱卒大哥见状识趣地离开了。

「柳姐姐,你不是……」

她朝我笑了笑,拿走我手里的干馒头,又递给我一个油纸包着的包子。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是陛下的人,去青楼只是为了打探消息。」

可她实实在在地做了那么久的妓女,甚至成了花魁。

「你当那些当官的都是傻子吗,他们可不好骗。」

「那个自称是书生的人,就是陛下。」

听到这里,我惊讶地张大了嘴,柳姐姐只是轻笑,似乎在笑我没见过世面。

「那按照你之前告诉我的,陛下和齐王应该是敌人啊,你又为什么……」

「所以你是打定主意站在齐王那边喽。」

她调侃道。

我不知怎么回答,柳姐姐直接打开了牢房的门进来给我上药。

「我只是作为姐姐来照顾你的,真没想到你这么能忍。」

一边上药,柳姐姐又跟我说了许多,大多是关于齐王的处境。

「陛下多疑,他注定容不下齐王,现下齐王去了边关,两军交战,刀剑无眼,弄死一个藩王是很容易的事,一封密令足矣,但是谁也不知道陛下会不会动手。陛下怀疑那珠子是齐王栽赃的。」

说到这里时,柳姐姐看了我一眼,意味深长。

我迎着她的审视,没做任何反应。

「这其实是一场赌博,齐王要赌陛下会不会信他,或者说是否打算在这个时候除掉他。因此他有两种选择,一种是老老实实地做他的督军,另一种就是造反,投敌。第一种可能会死,也可能会博得陛下的信任,第二种会活,成王败寇,但通敌谋反的罪名就坐实了。」

「如果他选了第二种,我就会死,是吗?」

柳姐姐看着我,点了点头。

其实我觉得我在这整件事中根本没那么重要,可现在却偏偏深陷其中。

「说不定我明天就被狱卒的鞭子打死了。」

齐王的选择根本就碍不着我什么事。

「他不会让你这么轻易地被打死的,京城里有齐王的眼线。」

「他?」

柳姐姐竖起手指往上指了指。

他指的是陛下。

「如果有一天,你也像我一样,他会救你吗?」

柳姐姐合上药罐,不假思索地答道:「不会。」

9

柳姐姐走后,狱卒大哥看我的眼神都变了,他觉得我是个不简单的犯人。

隔天我的伙食从干馒头换成了热乎的烙饼。

「这是俺媳妇儿刚烙的,偷偷揣怀里带进来的,还热乎着呢,姑娘哪天出去了可不要忘了小的。」

我觉得我出不去了。

「你逛过妓馆吗?」

狱卒大哥看着我,一脸纠结。

「京城最大的那家妓馆,你拿点钱装嫖客进去,上二楼最后一间屋子,妆奁里有钱。」

「这,不太好吧。」

「你不拿也会被老鸨拿了的,如果你不愿意,可以等我死了再拿。」

尽管有狱卒大哥给带吃的,还有柳姐姐留下来的药,但日日审问还是让我有些招架不住,身上新伤旧伤叠在一起,指甲缝里都沁着血。

这天,狱卒大哥破天荒地往烙饼里夹了几片酱肉。

我问他是不是发俸了,他含含糊糊地说是家中待客剩下的。

我察觉出可能生变了,但没多问。

约莫到了子时,狱卒换班的时候,忽然有锁链响动的声音。

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发觉自己已经被人扛在了肩头上。

我没出声,只是伸手捞起了那人腰上的挂饰,我曾经见过。

「陈兴?」

「姑娘醒了,王爷叫小的来救姑娘。」

事态紧急,我没敢多问,一直沉默着跟着陈兴,直到出城。

「王爷那边出事了吗?」

陈兴将我抽上马,点点头,并不多解释。

马载着我们往南走。

这是齐王封地的方向。

10

陈兴把我送到封地就又往边关走了。

我则带着一身的伤在陈先生的宅子里躺了好些天。

陈先生在封地这边的地位算得上是京城的中书令了,礼工刑兵什么都管,甚至还包括我这种来路不明的人。

差不多十几天,我终于勉勉强强下了床。

这期间外面的消息我一点都不知道,陈兴走之前也是什么都没告诉我。

「姑娘,还是继续安心休养吧。」

坐在我对面的陈先生正在不紧不慢地煮茶,看上去活脱脱一个隐士,丝毫不像是手握权柄的人。

他并不准备告诉我外面的事。

「也许我能帮上什么忙呢。」

我不依不饶,继续恳求。

「既然王爷把姑娘带出来了,姑娘就按他的意思明哲保身吧。」

明哲保身?

可是,若李異出了事,我们这些人,又有谁能真正置身事外呢。

「不管是输是赢,都会保姑娘周全的。」

他这话仿佛是看出了我的顾虑,但我想的不只是这些。

「既然还未尘埃落定,干嘛不多努一把力呢?」

我看着陈先生,端起面前的茶一饮而尽。

他闻言,不动声色地将我审视一番,也将自己面前的茶喝了。

「这可是老夫第一次忤逆王爷的意思,你可不要砸了小老儿的饭碗哦。」

陈先生笑着说,眼中却带着欣赏。

11

原来李異并未有任何动作,但陛下却忍不住对他动了手。

因李異早有防备所以并未伤及性命,但情况依然很不乐观。

陈先生说,自陈兴走后,他便再没了李異的消息,现在能做的便只有守好封地。

陛下如今是想借着孙元外的是搞大清洗。

当下朝中的人多是旧臣,因为新帝是庶出,又是使了手段才登上帝位的。

所以中书令那样的重臣颇不把他放在眼里,行事张狂,纵着底下的人贪污税银。

如今户部连前线打仗的钱都快拿不出来了。

但皇帝终究是皇帝,只要他不惧朝中动荡,随便什么理由便能诛了一个朝廷大员的三族。

「没成想王爷净给别人做了嫁衣。」

陈先生一边跟我讲朝中局势,一边忍不住感慨道。

除了最后的生和死,我们不会得到来自李異的任何消息了,因为封地本就是暗中经营的。

若他敢传信,那违抗圣意便是做实了,再夸大一点,意图谋反,也不是不可以。

「王爷是大才,他自有筹谋,可咱们也不能坐以待毙。」

陈先生看着我,狐狸一样。

我忽然觉得,他心中早就敲好了算盘,只等着我这个傻丫头自己过来表忠心呢。

「那先生可有主意了?」

我顺着他的话往下问。

「不急不急,先听老夫讲几桩陈年旧事。」

他抚着胡子一点也不着急,我自然只能奉陪。

「姑娘可知道高相?」

高相。

高相乃高祖朝权佞之臣,因随高祖皇帝打天下而立下汗马功劳,封梁国公,高祖皇帝还称赞他为开国功臣第一人。

但他后来形势越来越张狂,结党营私,最后因谋反罪名而斩首。

高相谋反一案,牵连数万人,光是被砍头同党的就有一万人,流放的,贬谪的数不胜数。

如今也不过开国第二代皇帝,所以高祖时的事并不久远,我大概也粗略地知道这件事。

「知道。」

「那姑娘可知道高相有一老来女,为侧室所出?」

我摇摇头,这是后院里的事。

「这女儿本来是要入宫为妃的,那时高相爷已经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过分了,姻亲,这法子老套,却总是管用的,但没想到高祖皇帝还是将他给杀了,男丁发配充军,女眷没入官窑,高贵妃那时已有身孕,为家人求情不成,便要与高氏一族同罪,以性命相逼入了风尘。」

听到这里,我已经察觉出了异样,陈先生不会无缘无故给我讲这些辛秘旧闻的。

「那她的孩子是……」

我小心翼翼地问,话说出口却在颤抖。

「是当今圣上。」

世人都知当今圣上是庶出,从小养在皇后膝下,如同亲子,却不知其生母为谁。

「姑娘与当今圣上乃是同母所出。」

炉子上的茶水咕嘟咕嘟冒着热气,我和陈先生许久都没有再开口。

「老爷,姑娘,吃完饭啦。」

不知过了多久,陈夫人身边的小丫鬟忽然来了。

「今晚有鱼,刘妈做鱼最拿手,你可得多吃点。」

路上,陈先生笑着跟我说。

12

这些事情我翻来覆去想了一晚上,各种细节,种种关联,抽丝剥茧,似乎我们是有胜算的,但我还不知道陈先生的打算。

我知道白日里,陈先生岔开话题是想给我时间消化这一切,毕竟这事与我关系密切,但不知为何,我心里竟平静得很。

一切都和以前一样,母亲还是母亲,齐王还是齐王,其他的与我无关。

第二天一早,我便去找陈先生了。

他正在院子里打太极。

「先生,我有个主意……」

高相,还有如今的中书令,他们是一样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拉帮结派,行事张狂,鱼肉百姓,而皇帝想做的无非是专权,当年是,现在也是。

高相选择了将女儿嫁给皇帝,他别无选择,落得个斩首的下场,但中书令不一样。

他还有选择,尽管中书令的女儿早就出阁了,但后院里的事谁说得清呢。

皇帝想让中书令死,中书令不可能不知道,但是皇帝是可以换人的。

当年夺嫡,齐王本就拥护者重,只不过本朝重嫡庶,而皇后膝下又只有一位皇子,今天看来,这里面说不定也有先帝的私心。

等我一口气说完,陈先生似乎有些惊讶。

「姑娘是个聪明人。」

此话一出,我心里一松,陈先生的主意,我猜对了。

他不知道从前多少人说我傻。

「也是个痴人。」

陈先生给了我一方印,李異留给他的私印。

我把印攥在手里,我知道它有多重要,拿着这东西,随便说句什么就能轻易置李異于死地。

「这东西,中书令必然认识。」

「不管多落魄,中书令都是个老狐狸,姑娘万事小心,见机行事。」

陈先生一句一句地嘱咐我。

「守正出奇,姑娘是奇兵,但后头还有王爷,无论何时都有退路。」

13

陈先生牵着马送我出城,临行前我问他,母亲是当今陛下杀的吗?

她死时,实在是太年轻了。

九五至尊的天子,怎么能忍受自己的母亲是个人尽可夫的妓女呢。

陈先生说是。

他却没主动告诉我,因为知道了这件事,我的前面就只有一条路了。

其实,从来都只有一条。

骑马是我临行前一天才学的,一路上少不了惊险,但总归是平安到了京城。

我找了一家客栈简单梳洗打扮了一番,来谈判的,总不能显得太寒酸。

一出客栈门迎面撞上了之前那位狱卒大哥,他一脸紧张地把我拽到了一个无人的小巷子里。

「姑娘,您走都走了这怎么又回来了啊?」

「我有事,不会让你还钱的。」

「唉!不是这意思。」

狱卒大哥说,我走以后,他们那些狱卒被狠狠地打了几十大板子,当时正好换班,又是子时,大家难免松懈了,不过总得有个说法。

「还被扣了俸禄,不过这些跟姑娘给的钱比起来不算什么,您要有什么需要我的尽管吩咐,不过最近京城可不太平。」

「怎么个不太平法。」

「中书令称病已经有半个多月未上朝了,宅子外头那些小贩,听说都是来盯着中书令的,前段时间京城里的官不是被杀了不少嘛,现在大家都传,最后一个就是中书令。」

这么一来想见到中书令就不容易了。

想到这里我不由得皱紧了眉头。

「姑娘要找中书令?」

狱卒大哥见状试探着问道。

我点了点头。

他低头思索了会儿说。

「你大哥我在京城还是有些人脉的。」

14

「坐稳了嘛,坐稳了就走了。」

每日给中书令送菜的老伯问道。

「走吧。」

我蹲坐在放白菜的大竹筐里闷声喊道。

就这样,我轻轻松松进了中书令的府邸,不过,没走上几步,一护院的刀就架在了我的脖子上。

「你最好不要杀我。」

护院听见这话,明显愣了一下。

其实连我自己也在心里惊了一下,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竟然可以很镇定地面对这种对自己很不利的场面了。

害怕是没有丝毫用处的,倒不如虚张声势。

「哪儿来的小乞丐……」

护院大概反应过来我并不能对他造成什么威胁,就又开始奚落。

这时突然有人打断了他。

「姑娘可是来找老夫的?」

我贴着刀刃,只能微微侧目,来人正是中书令,我被刑部的人带走那日他也在,只不过我那时候不知道他就是中书令。

「是,小人能解大人之困。」

「哦?说说看。」

「让他下去,小人要跟大人单独说。」

他眯着眼,将我审视一番,我则迎着他的目光,任他看。

「我见过你。」

良久,他开口道。

「大人好记性。」

既然认得我,那他大概就能猜到我此行的目的,这时,我的性命全在他的一念之差。

15

最后,中书令还是让那护院下去了,并且还让丫鬟带我下去换了身衣裳,顺带又重新梳了头。

因为钻了一回菜筐,我看上去实在是有些狼狈。

换洗完,丫鬟将我带到了中书令的书房。

「当时我就纳闷,齐王不是个好美色的,原来是姑娘深藏不露啊。」

我朝他行礼,并未解释什么,比如我原本真的只是个妓女。

见状,中书令也立刻收起了脸上的假笑。

「说说吧,姑娘的解困之法,或者说齐王的。」

解困之法,无非是两个有共同敌人的人联合在一起,而这个敌人就是当今陛下。

「老夫如今也算是位极人臣,这辈子什么都有了,如今圣上要除掉我,老夫也认了。」

中书令摸着胡子,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但是根据陈先生分析,他绝不是这样的人,他贪得无厌。

但我不能拆穿他。

「大人万人之上这么多年,就甘心最后这个下场?还有,大人死了不要紧,大人的女儿呢,族人呢?」

我喋喋不休说了一通,但中书令并不顺着我的话往下谈。

「姑娘只要把李異的私印给了陛下,后半辈子要什么有什么。」

中书令才不会完全出于好心让我换干净的衣服,他是想看看我身上有没有武器,还有能证明齐王身份的东西,我很愿意告诉他,我真的是齐王的人。

而他,也不会杀了我,拿着这方印去邀功,兔死狗烹,他比我更懂。

「不,有一样他给不了我,也给不了大人。」

后位,国舅,当今陛下给不了,因为他需要当今皇后的父亲,也就是镇远侯为他守国。

「想不到,风尘女子,竟是个情种。」

「是,我是贱籍,但以后不一定,若中书令愿意,您就是国舅。」

中书令听罢,忽然开始大笑,我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你可真天真啊,兔死狗烹,兔死狗烹,你只是青楼里的一个妓啊,你拿什么给我承诺,还有齐王,他都自身难保了,他能活几天啊?」

我只是看着中书令,没有反驳,他说得有道理,我们都不过是在赌,我也没办法给他保证。

我不知道为什么信了李異,甚至觉得自己有拯救他的义务。

而中书令,他早晚是死,试一试没什么坏处,一线生机也是生机。

他有他自己的定夺,该说的我都说了。

见我不说话,方才情绪一直很激动的中书令突然平静了下来,他挥挥手把外面的护院叫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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