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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过《红楼梦》里的家具描写,我们能看出什么?

 

家具艺术在我国有着悠久的历史,早在3000多年前的商代,就已经出现了家具。自商周至唐朝,人们的起居习惯多是席地而坐,抑或与垂足坐并存、交替。故使用的多是低型家具。宋元时期,基本完成了席地而坐到垂足而坐的演变,人们使用的家具也有低型家具发展到高型家具,并且基本定型。

宋元时期是家具品种最多的时期,经过长期的生活实践后,到了明朝,许多不适用的家具也逐渐淘汰,譬如凭几、隐几、缩面桌凳等,而那些适用于人们生活的家具则再次得到完善,如曲背椅、喷面桌、茶几、炕桌、炕几、罗汉床、架子床等,柜子的造型也较前代有了明显的变化。我国家具就此也进入了完备时期,形成了独特风格。明代家具的突出特点之一,即是实用性强,做工精细,造型简练,装饰丰富。

至清初时,满清达官贵族斗奇夸富成风,但家具还保留明式的特点,直到乾隆时期,清式风格才形成,其突出特点是造型厚重,形式繁多,用材广泛,装饰丰富,与明式家具大体相似,被统称“明清家具”。

《红楼梦》成书于清朝乾隆年间,在里面关于贵族生活的描写中,过眼处皆是明清家具,从种类上分,大体能归纳为:椅凳类,如杌子、长凳、坐墩、交杌、椅;几案类,如几、案、桌;橱柜类,如箱、炕橱柜;床榻类,如罗汉床,拔步床等;此外还有如灯台、炕屏等台杂类、屏座类家具。这里我们挑几件最具代表性的了解一下。

杌凳:《释名》释床帐有载:榻凳施于大床之前,小榻之上,所以凳床也。”凳子在古代主要是上床用的一种工具——登具, 相当于脚踏。杌,在通鉴长编和宋史中载:“丁谓罢相,入对承明殿,赐坐,左右欲设墩,谓顾日: “复平章事乃更以杌子进。杌字,说文的解释是: “高而,上平”;总之,是一段短木头,非正规的家具。凳,杌,墩都是没有靠背的坐具,根据现在的习惯都可称为凳子。也有把方凳和圆凳统称为杌凳的,然而长形板凳则无杌凳之称,这也是杌与凳的原来区别。在《红楼梦》中,杌子随处可见,譬如第十六回、第三十五回、第四十三回等。

坐墩:在用材方面有木制、蒲制、藤制、竹制等。木制坐墩多用高级木材,如紫檀木坐墩。还有瓜墩、梅花墩、形鼓的绣墩(又称鼓凳)。在《红楼梦》的第七十六回,黛玉和湘云就坐在湘妃竹墩上上月吟诗。

交椅一是带靠背的马扎。它有轻巧扶手,可以折叠,游猎时携带方便。《明宣宗行乐图》中,宣宗所坐的就是这种交椅。《红楼梦》里的第三回和第五十三回有描写。

拔步床:是在架子床现有的基础上,在床下面增加了一个平台,大约二三尺长,平台四角各立一根柱子,四边安装木制栏杆,形成一个廊子,床前可置放小桌子或小橱柜等家具,特点是阔朗。拔步床价值不菲,是明清时期富贵人家才用得起的家具,在《金瓶梅》里,媒婆在跟西门庆介绍孟玉楼时,特特提到她的两张拔步床,已证明其财富。在第四十二回,探春的屋里就有一张拔步床。

屏风:有座屏风、围屏、插屏式座屏风等。材料上有木屏,有镶大理石、祁阳石、花蕊石或用纸裱糊、雕饰文绘的围屏。有三迭、四迭、六迭、八迭等式样。屏风在秦汉间便有两面形、三面形;两晋时屏风的扇数由少变多, 并多置于床上,称炕屏。屏风在《红楼梦》俯拾皆是。

而在关于这些琳琅满目的家具描写中,我们不仅能能看到了贾府的富贵逼人,更能从中感受到人物的身份及性情喜好。

在第三回,黛玉进府后前去拜见贾政,正值贾政外出,由王夫人接待,在荣禧堂,见地下两溜十六张楠木交椅。楠木木制坚硬,有香味,多用做建筑与家具材料,荣国府正房摆上十六张楠木交椅,端庄肃穆,有条不紊,气派立现,不仅写出了交椅数目之多,更侧面反映荣禧堂的宽阔和庄严。这是国公府的气势排场。同在荣禧堂,还有一张大紫檀雕魑案,案上设着青绿古鼎。紫檀是一种十分名贵的家具材料,如《柜橱木材》中就有介绍:“没有任何木材可与紫檀媲美”紫檀颜色黑红,纹理漂亮,做出的家具尤其高贵,故多被用作收藏。荣禧堂的案子不仅是紫檀的,还非常的大,能设有三尺来高的古鼎和盛酒的玻璃大海,典雅而富丽。

在第七十二回,贾母八十大寿过后,问及各亲友送来的贺礼中有多少围屏,凤姐回:

“共有十六家有围屏,十二架大的,四架小的炕屏。内中只有江南甄家一架大屏十二扇,大红缎子缂丝‘满床笏’,一面是泥金‘百寿图’的,是头等的。

在贾母生日期间,送礼者络绎不绝,礼部更奉旨送出金玉如意等物,元春宫中也打发送出沉香、金钿等,堂屋摆了一个大案子置放这些精细物品。贾母都看腻了。而除了这些精细物品,竟然还有几十架屏风,可见贾母大寿期间,贵客如云,官来官往,贾府的权势于斯可见一斑。在这些围屏中,又单单点出了甄家的一架十二扇大屏风,图案是笏满床和百寿图,笏满床是唐朝郭子仪家的故事,其家八个女婿七个儿子皆在朝为官,郭子仪大寿时,女婿儿子皆来贺寿,上朝时手持的笏板堆满了床。此暗示贾府的荣耀和富贵,更暗示贾府结交的都是权贵之家

第六回,刘姥姥初进荣国府,在和王熙凤告难打秋风之际,宁国府少爷贾蓉进来求借玻璃炕屏。玻璃在清朝雍乾期间仍是稀有物品,如史料记载,在雍正年间,仅乾清宫的两三处窗子安装了玻璃,并且装完后其剩下的角料都要收入库中,不得随意使用。到了乾隆期间,玻璃器还在用于颁赐朝鲜王朝使者的礼物,可见其珍贵罕有。而凤姐却有一架玻璃炕屏,这不仅是财富能办到的了,还需要一定的权势。这玻璃炕屏是凤姐娘家的东西,与王家专管海上贸易的身份对榫,在贾蓉和凤姐借炕屏的对话中,凤姐故作刁难、洋洋得意,居高临下,贾蓉则嬉笑讨好、卑躬屈膝,称若借不回,要挨父亲的打。描画出凤姐的威严和贾蓉的软弱。

因为对贾雨村的态度多又怠慢,加上贾环背后告了黑状,贾政暴跳如雷,要将宝玉打死,贾母等人赶来时,宝玉已经被打得奄奄一息。丫头媳妇们上来要搀扶宝玉时,凤姐便骂道:

“糊涂东西,也不睁开眼瞧瞧!打的这么个样儿,还要搀着走!还不快进去把那藤屉子春凳抬出来呢。”众人听说连忙进去,果然抬出春凳来,将宝玉抬放凳上,随着贾母王夫人等进去,送至贾母房中。

春凳是一种长形凳子,即现在的床尾凳,在古代都用于乘凉,大小刚好躺下一人。宝玉被打,在贾府掀起了大波,贾母为此怒不可遏,对宝玉是心疼不已,抱着宝玉哭个不住,王夫人则在贾政打宝玉时,不惜跪下求情,都体现出宝玉在荣国府“活凤凰”的地位,正因此,凤姐才会异常的照顾宝玉以讨好贾母王夫人,在众人要来搀宝玉时,马上想到宝玉走不动,命用春凳来抬。宝玉的金贵形象跃然纸上。

王熙凤生日,贾母提出让众人凑份子为其置办酒戏,连众丫头婆子都被请来,一时间老少大小,上上下下都挤满了贾母的屋子,薛姨妈和贾母对坐,体现其客居上宾身份,邢夫人和王夫人是荣国府的两位太太,各坐在门前的两张椅子上,宝玉坐在贾母怀前,一个备受宠溺的公子哥活现出来,而宝钗黛玉等姐妹则坐在炕上,因为彼此相亲友好,又是府中娇客。余下地上沾满了人,贾母忙叫人搬出杌子,给那些年高体面的老嬷嬷坐下。

杌子是一种小凳子,而在贾府,年高的,曾经服侍过长一辈主子的奴才比一般主子还有体面,所以她们才得以跟正经主子一样,坐着跟贾母说话。而王熙凤李纨这等年轻的媳妇却只能站着听话。可见在贾府,年轻媳妇的地位不是很高。

刘姥姥逛大观园时,众人进入探春的房间,见其屋里东边设有一张拔步床,上面悬着葱绿双卉草虫纱账。拔步床状大阔朗,趁出了探春的豁达大气、品味雅致,草虫纱账意趣不凡,精致中不失随性,都在托出探春的脱俗和典雅,一个有才干精明、英豪大气、果敢决断的贵族小姐形象就出来了。

而到了蘅芜苑,宝钗的案是普通的案,案上仅两部书和一个土定瓶,瓶中插着几枝菊花,床也朴素至极,上面挂的是青纱帐幔,与探春的活泼生趣形成鲜明的对比,由此能看出宝钗的朴素和自律,内敛而沉稳,与其自诩的“贞静”对榫,然而如此装饰却被喜华贵艳丽的贾母所忌讳,认为宝钗“太老实”了,朴素过犹不及,当众批评了起来。

在第二十四回,贾芸到怡红院拜访宝玉,还在院里便听见宝玉的声音“快进来,我怎么忘了你两三个月”,贾芸进去在袭人带领下转进碧纱橱,才见宝玉靸着鞋子,倚在一张填漆床上拿着本书。这里的填漆床可躺可倚,应是罗汉床,这几个月前,宝玉随口认了贾芸这个干儿子,却早抛到脑后,贾芸却铭记在心,贵人常忘事便是如此。而贾芸进来时,宝玉靸着些和倚床上的表现,刻画出一个漫不经心的、闲适无忧的贵公子形象。而宝玉在与贾芸的说的那些不要紧的话中,又见宝玉对男子的怠慢,反衬其对女子的疼爱和怜惜。

作者在《红楼梦》中对家具的描写,可以看出其不仅精通建筑、诗词、玩器、医药等方面的知识,对家具更是有深刻的了解,对名贵的家具也非常的熟悉,正因经多见广,才能在编写小说的过程中信手拈来,融入于故事情节中,巧妙地暗示了贾府的富贵权势,刻画了人物性情,表明了人物的身份,层层递进,可见作者匠心独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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