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海手艺人｜劳家三兄弟的手工棉花被，美好的东西总会保存下来

弹棉被是一种老手艺，过去的弹棉被手艺人，挑着一张棉花弓、一张磨盘、一个弹花棰和一条牵纱篾，走街串巷，手工做棉被来养家糊口。早年做弹棉被的手艺人，很多都是师傅带徒弟或者父亲教儿子，而弹棉被的工具也一直传了下来，用得光滑发亮。

在我儿时的记忆里，总会有一个眉毛头发都染白的老师傅，背着棉花弓，“蹭蹭蹭郎”地弹棉花，一声声弦响、一片片棉花弹起，棉絮在屋里飞舞又慢慢落下。最后，一堆堆棉花压成了一条雪白整齐的被褥。那个画面，对于小孩子来说，真是很有美感、很神奇的事情。

以前的北海人嫁女儿，有条件的话，喜欢用最好的新疆棉花，做几床新被子作嫁妆，不过，现在还有人记得这门手艺术吗？北海还有弹棉花的手艺人吗？

通过打听走访，我在中山东路老街，找到了那熟悉的“蹭蹭蹭郎”弹棉花的声音。

从茶亭路进入中山路大概两百米，一个夹在两个楼房中间的小平房，墙面斑驳、旧瓦遮头，就是一家经营了二十多年的棉花被店。姓劳的三兄弟，是棉花被的老板兼工人，他们1990年从广西灵山县迁来北海，一直在这里做棉被到现在。

棉花被店分为三部分，门面是弹棉花的作坊，中间缝被子、放被子，最后面是劳氏三兄弟生活的地方。门口只有一个简单的“加工棉被”木招牌摆在外面，作坊有点简陋，就像这门越来越衰落的手艺。

虽然劳氏三兄弟都不善言谈，但因为棉被质量好，一直不愁没生意。这二十多年，大家在这儿做棉被都成习惯了，街坊邻居们说劳家棉被手艺出色、结实耐用。

一位来取翻新棉被的阿姨，告诉小编说，在这儿弹棉被可以定制作大小、修改厚薄，不论多旧的棉被，只要翻新加工之后，又跟新的一样了。

劳氏三兄弟做的棉被，结实耐用，不扣斤两，而且绝不掺假，周边的街坊们哪怕搬家了，只要有需要，还是会选择来这里加工棉被。如果住得太远，劳氏三兄弟也可以负责上门收货送货。

来加工棉被的顾客，主要分两种：一种是做新棉被、嫁妆被；另一种是旧棉被翻新。做新棉花被是35块一斤，旧棉被翻新按8块钱一斤收费.

劳二告诉小编：这几年已经很少人来做新棉被了，他们目前多是帮人翻新旧棉被。北海属于南方地区，因为湿气重，棉被容易受潮和板结。老一辈的人都比较珍惜以前的东西，用了很多年的旧被子，都喜欢拿来加工一下，又和新被子一样了，再用上十年、八年也没问题。

我在劳家三兄弟的棉花被店呆了一天，大概知道了做棉被的工具和工序。

传统手工弹棉花的工具，有棉花弓、棉花锤、磨盘、竹竿尺子、竹筛子、牵丝篾片。

以前，师傅会将棉花弓靠在腰间，用棉锤子快速敲弦，利用震动原理，将皮棉一点点弹得松软轻柔。大磨盘一般都很重，是用来压在棉被上，慢慢把棉被压磨平实。用竹竿尺子量尺寸，用竹筛子把棉絮压紧，用牵丝篾片给棉絮包上棉纱。

这种传统手法弹棉花，一般要两三个人做一个上午，才能做完一床棉被。

上图中，最上面是四根长短不一的竹竿尺子，然后是传统的棉花弓、两个棉花锤、两个扫棉花的扫把、装棉花的筐子，以及30斤重的圆磨盘。

现代弹棉花的工具有些不同，有弹花机、电动磨盘、牵丝篾、竹筛子、尺子。采用了弹棉花机、电动磨盘之后，效率大大提高了，虽然工作顺序和原理还是一样，但两个人两小时就可以完成一床棉被了。

上图是弹花机，中图是磨棉机，下图是传统的磨盘，磨盘上红绿亮色的棉线，是用来牵丝的。弹花机从右边塞入棉絮，右边就弹出松软的棉絮卷，十分均匀。磨棉机，就是用电力来代替人工磨棉被，比较省时省力。

弹棉花被一共分为八步工序：弹棉花、量尺寸、铺棉絮、压棉絮、牵丝、铺棉纱、磨棉被、缝棉被。

首先是弹棉花

弹棉机的右边是入口，劳大将旧被子里的棉絮，平整地塞进入口，另外一边马上就弹出了松软膨胀的棉絮，本来黑得难看的棉絮一翻新，就成微黄色了，看起来干净了很多。

弹棉机最上面的布袋子，是用来收集要飞走的棉絮，布袋子鼓鼓胀胀的。我小时候看师傅们弹棉花，可没有这个布袋子，房梁、墙壁、棉花弓、师傅的身上和眉毛，到处都飞着细小洁白的棉絮，弹一斤棉花，要损失一两多。

劳三在右边塞旧棉絮，劳大在左边卷棉絮，就像用竹签捐棉花糖似的，一会儿一卷、一会儿一卷，很快地上就堆满了棉絮。

第二步是量尺寸

弹好棉絮后，要根据顾客的要求量好尺寸，然后按这个尺寸铺棉絮。店面的地上铺着油布，劳大先光着脚，把油布扫干净，再把两支竹竿尺子，在油布上一横一竖，定好了长2.3米、宽1.8米的位置。

店里的几根竹竿尺子，用了十几年，显得油光发亮。竹竿尺子上，用红色油漆记着0.5米、1米、1.5米、1.8米各种不同的长度数字，两根竹竿尺子按90度直角一摆，这尺寸就错不了。

第三步是铺棉絮

劳大左手拿棉絮卷，右手拿一支竹棍托棉絮，开始铺棉絮。把卷好的棉絮，在油布上慢慢展开，先横着铺三排，再竖着铺一遍，再横铺一遍、竖铺一遍，就是这样反复，总之将十几卷棉絮，足斤足两全部铺陈完毕。

铺完的棉絮堆得高高的，就像大大的蛋糕又白又软，劳大轻巧熟练的动作，和这块”大蛋糕“都有一种特别的美感。

第四步是"压棉絮"

劳大铺好棉絮后，劳二从墙上取下大竹筛子来压棉絮，竹筛子很轻巧、格子很大。劳二沿顺时针方向，把松松软软的棉絮压下去，反复轻柔地压了好几遍，压平之后，就可以进行“牵丝”了。

第五步是"牵丝"

“牵丝”这道工序，就是在棉絮上用不同颜色的棉线，交错铺几遍：横一遍、竖一遍、对角两遍。“牵丝”需要两个人配合，劳大用”牵丝篾“递棉线、劳二铺棉线，两兄弟的动作非常敏捷轻盈，不到两分钟就铺好了。

“牵丝”一般是用红色、绿色两种棉线，交错地铺陈，这是为了固定棉絮表面，免得移动，铺完后就会形成一个整齐美观的菱形图案。

如果是做嫁妆被子，弹棉花的师傅，还会在这道工序时摆上“囍”字、吉祥话、年份、红色心连心等。

六步是"铺棉纱"

棉絮通过"牵丝"初步固定后，就可以"铺棉纱"了。在传统手艺中，弹棉花被的师傅要把一根根白棉线，手工铺成密密麻麻的棉纱网，这是个费时费力的技术活儿。劳家兄弟展示的”铺棉纱“，不用再人工铺棉纱网，而是将成品棉纱网，剪下一段铺在棉絮上，又轻快又简单。

铺棉纱时，还是劳大和劳二一人守一边，扯着棉纱绷得直直的，第一面的棉纱长和宽，都要多出一截，将棉絮四边整齐地包起来。包棉纱的时候，他们手脚并用，一边用手整理，一边用脚压紧边角。

棉被第二面，先剪一段狭窄的棉纱，斜斜地铺一个对角，再沿着棉花被，完整地铺一遍横平竖直的棉纱。最后，剪断棉纱，整理好四条边，看着浑然一体，好像没有缝似的。

第七步是”磨棉被“

铺完棉纱后，棉被的形状已经挺漂亮了，然后就是压棉被环节了。记得小时候看到师傅们压棉被，有的是站在磨盘上，双脚一扭一扭地在棉被上碾压一遍，有的是站着，用手推拉磨盘。

劳家棉花被店里不一样，是劳二、劳三两个人在地上，拿着磨盘一起磨棉被。看到劳二、劳三这么一下一下地压被子，好像很轻松、很有节奏感。我自告奋勇想试一下，结果那个圆磨盘根本提不起来、也推不动，就算我使出了吃奶的劲儿，磨盘也还是原地磨蹭。

劳家三兄弟被逗得哈哈大笑，他们说这木头磨盘有30斤重，已经用了20多年，一般人可动不了。

劳大揭秘说：“这磨盘要两只手一个推、一个拉，两手朝反方向使劲。你看起来简单，做起来没那么容易哦。”

将棉被压磨平整后，还要用心处理棉花被的四条边和四个角，边边角角都要叠起来，重复压磨很久，这是为了棉被结实又不散架。

小编问劳家三兄弟：什么时候开始学弹棉花、做棉被，学了多久才会？

劳家兄弟一边压棉被、一边回答：“这说不好，我们老爸就是弹棉花的，他做了一辈子棉被，我们小时候就跟着学。这个店开在这里二十多年，我们一直做棉被到现在。”

手工压磨棉被比较精细，但也很费体力，所以，劳三展示了另外的电动磨棉机，引来了一群街坊围观。

这电动磨棉机形状有点类似小推车，劳三可以扶着两边长长的把手。机器中间有一个轴承，压棉被的时候装上磨盘，用完再拆下来。如果是用电动磨棉机，磨棉被这个工序，劳三一个人就可以搞定了。

第八步是"缝棉被"

做好的棉被，送到后面的库房，由劳大嫂负责缝棉被。劳大嫂的一针一线缝得很整齐，完成后，阳光映在雪白的棉被上，给人一种质朴的美感。

劳大嫂缝棉被的时候，劳大做完了工，去后房抽水烟筒，这个悠闲安静的画面，很有北海风格。

大家还没看到以前”蹭蹭蹭郎“的弹棉花画面吧？没关系，劳大特意把很久没用过的棉花弓拿出来，展示了一番，甚至来引来了游客纷纷拍照留念哦。

外地游客听见弹棉花的声音，都停下来拍照留念。他们啧啧称奇：“这里还有弹棉花啊！”

现在北海各大商场里，被子的花样品种繁多、琳琅满目，有蚕丝被、羽绒被、羊绒被、化纤被，很多很多。但羽绒被用时间久了，会有小绒毛钻出来，让人咳嗽不舒服；羊绒被柔软，但不透气；化纤被不够保暖；蚕丝被价格偏贵，总之各有所长吧。

传统的棉被价格适宜、厚实温暖、使用寿命长，最重要是纯天然、全手工。潮气过后，在艳阳天把棉被拿出来，好好地晒一天，就会变得又软又暖。晚上盖着晒过的棉被，会感到棉被里的热暖缓慢地释放，那淡淡的太阳味道，会让人睡得很香。

这是老大在交棉被前，仔细检查棉被。

一床好棉被，能陪伴一家人很多年，它往往记录着北海姑娘嫁人、育儿、置办家当的很多回忆。做新被、翻新旧棉被，都是北海人一种旧事记忆，手工棉被包含的温度、人情味，是其他棉被无法取代的。

手工弹棉被虽然渐渐衰微了，但做了二十多年棉被的劳氏三兄弟，将会一直保留这份手艺，它依然会是很多怀旧北海人的需求，或者一种情怀。应该说，只要是美好的东西，总会保存下来。

宋朝词人辛弃疾有一句“最喜小儿无赖，溪头卧剥莲蓬”。劳老大的儿子十分活泼，爸爸和叔叔们做工的时候，他一直在一旁打滚翻跟头求关注。

棉花店里的每一样东西，都让人觉得好奇，这个是棉花锤，他们叫弹花锤。

扫棉花、扫油布的扫把

快用破的秤挂在墙上。当天遇到的顾客对他们家的人品都很赞赏，总而言之是老实人，从来不掺假从来不扣斤两。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样太老实，才有网友回复的不能继续做人民医院的订单和交不起房租的事儿。

店里的四五根竹竿尺子用得发亮了，显然很有历史。

劳老三很细心地帮我把工具都摆出来，我到外面拍木板招牌，小家伙入镜了。

弹棉花这门老手艺是从元朝时期就有，元朝王桢《农书·农器·纩絮门》：“当时弹棉用木棉弹弓，用竹制成，四尺左右长；两头拿绳弦绷紧，用县弓来弹皮棉”。

三兄弟的父亲人称高佬，是从广西灵山棉被厂学的手艺到北海开店。三兄弟跟父亲学手艺接了棒，但生意已不如以往，下一代也应该不会再学。

谋生还是守住老手艺，会怎样选择？北海人愿意留住弹棉花的声音吗

这是在磨棉被边角的时候，老三一丝不苟、手脚并用地磨棉被，老二坐到门槛边揉眼睛。老二是三兄弟里比较会说笑会招呼人的一个，相比较老大的沉稳和老三的腼腆寡言，老二简直是救场王。

幸好弹花机还有一个风袋收集棉絮，所以作坊里没有漫天飞棉花。但是，细细小小的白色粉尘也是会落到头发上、睫毛上、衣服上、相机上，呆久了就会鼻子痒痒打喷嚏，粉尘落到睫毛上总是要揉一揉。

铺完棉纱和压棉被之前，其实还有一个动作：用竹竿尺子，把棉纱表面擀平整。

为了拍到好的照片，小编是亦步亦趋，劳家兄弟动一步跟一步，都趴到正在加工的棉被上去了，拍到了发亮的磨盘。

劳家老三十分腼腆羞涩，很少说话，以至于多年的顾客都误以为他只会说白话。

越是羞涩越可爱，所以着重拍了几张，下面是劳老三之花样躲镜头三连拍。

老三躲镜头二

躲镜头三，实在躲不了，腼腆的老三终于被逗笑了。

老三磨棉被，是使出了浑身的力气。

劳家老大、老二让小编和老三那一起操作看看，三十斤的磨盘死活推不动，瞬间感觉到什么叫“手无缚鸡之力”、“百无一用是书生”等等。

老话说：“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一床新棉花做的好棉被至少可以用十年，如果被子板结了变黄了，拿去翻新一下又可以再用七八年。勤晒勤翻，阳光的味道会让人睡得很幸福，如果是嫁妆被子更是常常会记起长辈的心意。

劳家兄弟的棉花店在中山路老街大概两百米左右，是很不起眼的老平房，旁边是一个诊所。如果有旧棉被的可以考虑去翻新一下，爱惜物力珍惜家里的物件，不是很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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