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采访了设计纸吸管的坏人

这样的画面已经成为回忆

2020 年 1 月，被称为“史上最严限塑令”的《关于进一步加强塑料污染治理的意见》在全国范围内生效。饮品行业首当其冲，各个品牌都开始使用环保纸吸管或 PLA 吸管。

文件中明确规定：到 2020 年底，全国范围内餐饮行业禁止使用不可降解一次性塑料吸管。因此，在这一期限过后的今天，当你走进咖啡店或者奶茶店时，再也无法使用过去普通的塑料吸管。

可弯曲塑料吸管诞生于在二十世纪初，

在当年是一项划时代的发明

放眼全球，早在 2018 年 9 月，麦当劳就在英国和爱尔兰的 1361 家门店推广新型环保纸吸管，并在随后两年里向全球推广，麦当劳中国也因此顺利告别塑料吸管。星巴克同样在 2018 年宣布，在全球范围停止使用塑料吸管。至 2019 年底，星巴克中国门店已经全部实现了塑料吸管的禁用。

国内饮品企业也没有落后，喜茶自 2019 年 6 月起推广纸吸管，同时鼓励自带杯饮茶，截至 2020 年底，自带杯活动累计减少超过 3 万个一次性塑料杯使用，绿色纸吸管活动则累计减少 1,200 万支不可降解塑料吸管使用。2020 年 12 月 31 日前，喜茶已将全国门店吸管全面替换为纸吸管和 PLA 可降解环保吸管。

尽管如此，消费者们对纸吸管的怨声却没有停止过。

社交网络上的 9 种纸吸管结局

关于使用纸吸管的吐槽，主要来自这几点：一，扎不破奶茶等饮料的包装盖，这是由于纸吸管的主要原料是木浆，硬度低，无法对抗耐高温材质的聚丙烯奶茶杯盖；二，无法顺利吸食珍珠、芋圆等，纸吸管具有吸水性，植物纤维之间存在空隙，一旦珍珠、芋圆等配料在水中浸泡后，表面含有水分，经过纸吸管时，就容易被吸附到纸吸管壁；三，用着用着就“降解”了，纸吸管至少由三层纸构成，纸和纸之间需要胶粘剂粘合，但胶粘剂在较高的温度下就容易溶解，因此纸吸管也会变形；四，闻起来有股“不属于饮品的味道”，常见的纸吸管需要经过亚硫酸盐漂白的过程，漂白后产生的化学物质都带有异味，这些容易残留在纸吸管的纤维间，结合纸质品正常的味道以及奶茶咖啡味，体验感自然复杂。这些都和纸吸管的材质和性能有关，纸吸管硬度低、易吸水、采用胶黏剂，工艺上无法满足消费者的需求。

环保组织 GREENPEACE 设计的

“Straws Suck”主题海报

为此，饮品企业在推广时花足了心思。虽然喜茶向消费者提供了两款吸管，但在其官方小程序上标注了纸吸管“口感略有影响”，同时，喜茶在今年 1 月推出“真相吸管——线上环保概念展”，宣传 PLA 吸管的环保美学。

PLA（聚乳酸）吸管，是当下吸管生产商和餐饮企业为了应对消费者对纸吸管的不满，进而转向的一个选择。瑞幸咖啡、喜茶、CoCo都可、茶百道、海底捞等商家都开始使用 PLA 吸管。PLA 吸管属于新型可降解环保吸管，原料来自于玉米淀粉和其他植物淀粉，外观和使用性能上与传统的聚丙烯吸管十分接近，可以克服纸吸管的缺点。

在吸管包装上，各个企业也采取了

印环保标语、改为绿色等视觉手段

与此类似，星巴克自 4 月 22 日起，在上海超过 850 家门店推出咖啡渣为原料制作的吸管，将其称为“渣渣管”，并计划在年内逐步覆盖全国门店。“渣渣管”是由 PLA 和咖啡渣制成的可生物降解吸管，4 个月内可降解 90% 以上，咖啡渣均来自星巴克自家咖啡萃取后再利用。

PLA 吸管虽然性能更高，但成本也高于纸吸管。而纸吸管虽然原料环保，但在回收上也有一定的难度，大部分情况下纸吸管最终也只能进入到焚烧设施当中去处理。目前国内主流的两种垃圾处理方式中，填埋无法为垃圾提供充分的降解条件，焚烧则不需要考虑降解的问题。

尽管“可回收”与“可降解”是两个概念，但目前现有的环境，客观上很难真正达到推行纸吸管所期冀的环保目的。即便如此，为了控制塑料污染，整个食品包装行业也不得不继续探索完善更加环保的吸管，提高其性能，同样，垃圾回收业也需要跟上节奏——哪怕现在看来还有很长的路该走。

除了纸吸管，不少品牌也推出了更为环保的纸质包装，以此替代塑料。去年，全球最大的烈性酒制造商帝亚吉欧（Diageo）宣布，将在 2021 年初推出 100% 纸瓶包装的威士忌；百事公司也宣布将在 2021 年在软饮料线尝试 100% 纸瓶包装。

可口可乐公司则准备推出一款全新的纸瓶饮料——ADEZ，其原料采用北欧木浆纸，100% 可回收。纸瓶的瓶身采用单张纸纤维制作，这种一体成型的设计，能够加强瓶子的强度，让瓶子在运输过程中和密封状态下，都能更抗压、不断裂。

推行纸吸管和其他纸制品，难点是否与消费者看到的不尽相同？纸吸管和同类产品的研发道路上，如何兼顾环保考量和消费者的使用体验？

为此，我们采访了麦当劳的纸吸管制造商、环保包装公司 Transcend Packaging，与他们聊了聊纸吸管和其他纸制包装产品，及其背后的技术。

Transcend Packaging 是英国第一个主要的纸吸管生产商，创立于 2017 年，目前已经是欧洲最大的纸质吸管生产商，为快餐、食品行业的国际领先品牌提供可持续包装产品，被《星期日泰晤士报》评选为“100 个值得关注的人物”，并获得多个奖项。

Lorenzo Angelucci

Transcend Packaging 首席执行官

获米兰大学化学博士学位

《出色WSJ.》：近些年，各国在塑料吸管的禁用上加大了力度，Transcend Packaging 也是在这一时期创立，公司成立的契机是什么?

Lorenzo Angelucci：公司成立于一个简单的前提下，那就是帮助公司在从纸吸管到折叠纸盒等产品范围内，变得更可持续发展。这个前提，对纸质包装所涉及的大多数人和企业来说，也都是关键。

具体来说，公司第成立的契机是几个因素的集合：公众意识和消费者的需求在提高，全球都开始转向可持续替代品的研发; 一些较为领先的品牌更加专注于提高其包装的可持续性，作为他们企业社会责任目标的一部分；第三是为了配合新出台的立法和监管方向。随着时间的推移，显然可以看到可持续发展在行业内和全球范围内的重要性大大提高。

不管是消费者，还是监管机构，都越来越关注一次性塑料包装的可持续替代品。调查数据显示，消费者在购买产品时，开始评估产品包装的可持续性。此外，媒体对可持续性的关注也提高了人们对环境问题的意识，进一步推动了消费者对可持续性的偏好。

在我们所在的欧洲，随着一次性塑料指令（Single-use Plastic Directive）等新法规的出台，企业现在被要求在一些包装类别中从塑料转向可持续的替代品。对包装可持续性的需求已成为我们发展的一个主要因素。

《出色WSJ.》：在这样的大背景下，也有许多其他公司投入其中，生产环保包装产品，Transcend Packaging 的独特性在哪里?

Lorenzo Angelucci：Transcend 成立于 2017 年，旨在颠覆包装类别，可以说我们是处于包装创新的前沿的。与大多数包装供应商不同的是，Transcend 在研发过程中就与品牌合作伙伴合作，帮助他们从战略上将其包装转变为更可持续的替代品。我们作为顾问，为品牌设计新的包装形式，这一点就与只着眼于单个商品的生产商不同。

这也是我们增长战略目标的一个关键部分，我们是作为一个战略合作伙伴，帮助品牌以商业上可行的方式将其产品组合转变为更可持续的替代品。正是这种方法使 Transcend 在竞争中处于领先地位，从纸质吸管到折叠纸盒，使我们的产品有别于市场上的其他产品。

知名果汁品牌 Ribena 就已经换上了

与 Transcend Packaging 合作的新吸管

《出色WSJ.》：虽然纸质吸管可以回收、降解，但它们很少真的被回收和降解。相反，纸吸管最终被扔进垃圾填埋场，或者被扔在路边。在处理方式上，纸吸管似乎和塑料吸管没有太大区别。现阶段，是否有更好的处理方法?

Lorenzo Angelucci：在 Transcend，我们采用的是以纸张为基础的可持续替代品——我说的不是纸基材料，那些材料只能被工业堆肥、焚烧或被少数需要专门基础设施的小公司回收利用，而我们的材料是像报纸一样容易回收的纸制品，哪怕在你家里的堆肥箱里都可以生物降解。

纸质吸管与塑料吸管没有可比性，它让我们从废物流中减少数百万块塑料。如果纸质吸管被丢弃，或者被扔到垃圾填埋场，它会在数周内分解，而塑料吸管可能会持续 200 年。

同时，纸质吸管不会产生有害的微塑料污染，微塑料污染已被证明对海洋生物有害。在不太可能发生的情况下，吸管确实会从回收链中脱落，但它仍旧能够按照我们所设计地那样分解，不像塑料品种。

Transcend 的纸吸管使用的纸张，是以木材为原料的，是一种天然的可再生材料。美国造纸工业联合会最近发布的一份报告称，97% 的纸和纸板包装是很容易回收利用的，剩下的 3% 则有食品污染或残留物，或可能是塑料层压。从这些数据中，你可以看到纸吸管和塑料吸管之间有明显的区别。

在塑料吸管和其他垃圾中筑巢的鸟类

《出色WSJ.》：生产环保包装产品，涉及哪些技术？目前的改进方向是什么？

Lorenzo Angelucci：生产环保产品需要各方面的协同，包括材料科学、创新涂料、产品生产和营销方面的优势。企业需要确保，他们引入的任何新环保包装项目，不仅满足而且超越目前的质量、美学和其他因素的现状。

当下整个包装领域的重点，是关注产品在使用寿命结束时的性能。由于消费者的偏好变化和监管机构对包装市场的鼓励，各大品牌越来越关注包装成本以外的东西，更加重视报废处理。因此，这些产品必须易于回收，在不影响质量和卫生的情况下符合客户的期望，并满足适当的监管门槛。

《出色WSJ.》：除了纸吸管，你们还研发了哪些环保包装产品？

Lorenzo Angelucci：数码印刷纸箱、纸杯、纸餐具、模压纤维和便携容器。我们目前为多个市场领域的主要品牌供货，包括食品服务、食品制造、化妆品、健康美容等。我们还在扩大我们的外卖服务产品的范围，并与需求较小印刷量的工匠品牌合作。

Transcend Packaging 研发的

纸餐具也已大量投入市场

《出色WSJ.》：现在面临的最大挑战是什么？

Lorenzo Angelucci：找到合适的、可持续的、与塑料性能相匹配的替代品是最大的挑战，特别是对于需要考虑油脂和热量的食品行业来说。

进一步的监管、税收和品牌的偏好，正在鼓励重大变革。其他需要考虑的方面是，产品的构造方式是否符合额外的税收、保证金返还计划，或生产者责任延伸（EPR）的要求。

我们需要以商业可行的方式，创造符合品牌和监管要求的产品，从而快速实现规模化。这是一个挑战，但也创造了巨大的机会，快速提高全球那么多品牌的可持续性。这是一个至关重要，但高度复杂的过程，这就是为什么与一个能从内到外理解这些细微差别的伙伴合作是如此重要。

《出色WSJ.》：除了已经提到的技术，你们在新产品或新技术研发上，有怎样的计划？

Lorenzo Angelucci：Transcend 不断地将投资用于研发，以确保创新仍然是其核心。我们不断鼓励产品开发和技术团队，与客户和跨行业部门紧密合作，以确定在哪些领域实现更大的可持续性发展，同时将这些看法应用到我们的研发过程中。

在产品方面，Transcend 在模制纤维领域取得了重大进展，成型纤维正在成为一个极具吸引力的发展机会。当可持续替代品出现时，Transcend 和我们的合作伙伴将专注于改进我们客户的包装组合，逐步淘汰不必要的一次性塑料。

《出色WSJ.》：研究环保包装产品的成本如何？

Lorenzo Angelucci：在可持续包装领域，要保持创新可能会很昂贵，但这与世界上的任何行业都没有什么不同。研发当然是一项投资，在某些情况下是企业可以选择的最大投资。

Transcend Packaging 在英国、意大利均设有生产设施

《出色WSJ.》：在中国，很多消费者对纸吸管有意见，一些人甚至说，他们因为纸吸管戒掉了奶茶。你怎么看？

Lorenzo Angelucci：欧洲的纸秆生产已经停滞了 50 年，大多数公司都没有必要的资源或能力来生产它们。这些因素使得我们得在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中，正在逐步提高纸吸管的性能和耐用性。

事实上，自从纸吸管被采用以来，它的质量已经在很短的时间内显著提高了，而且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还将继续提高。关键是如何开发一种性能更好的吸管，同时在消费者常用的情况下保持其性能。

而这些通常是由研发、创新材料、涂料和生产产品时的生产技术方面的投资主导的。在不断的开发过程中，纸吸管的整体质量必将提升。

《出色WSJ.》：自从 Transcend Packaging 为麦当劳提供纸质吸管以来，我们看到也有人对其持不同意见。英国民众的主要评论是什么？现在好点了吗？你们为此作了怎样的改进？

Lorenzo Angelucci：当任何一款新产品推出时，都会有一小部分人倾向于维持现状，纸吸管也一样。当纸吸管推出时，我们看到了一些类似中国的评论，但现在已经改变了。

在英国，人们越来越习惯使用纸质吸管，消费者的接受度也提高了。最近的消费者调查显示，随着消费者对纸吸管及其可持续发展的特性越来越熟悉，人们强烈支持继续使用纸质吸管。

同时，随着英国吸管禁令的实施，消费者对纸质吸管的投诉数量只占投诉总量的最小比例。其实从大局来看，它可能比你在一个典型新产品推出中看到的负面反馈要少。

Lorenzo Angelucci 博士在公司标语前

《出色WSJ.》：作为普通消费者，你在使用纸吸管或其他纸质产品时，感觉如何?

Lorenzo Angelucci：就 Transcend 的产品而言，自然是很放心的，我们的纸吸管是由 100% FSC 认证的纸张制成的，这些纸张都来自经认证的可持续管理森林。我们的基本文件符合 100% 的食品安全条例，并符合 FDA 和 BFR。此外，他们是由食品级纸制成的。

《出色WSJ.》：在日常实际使用中，使用纸制品代替塑料制品究竟面临怎样的核心问题？

Lorenzo Angelucci：在我看来，面临的挑战其实微乎其微。

在这个市场上，改变只是时间问题，而不是是否会改变的问题。不管个人偏好如何，专家、学者、政府和公众都是一致的，那就是今后应该减少使用一次性塑料产品。这些观点，加上我上面所说的，证明了为什么我认为纸张是塑料吸管的一个很好的替代品，而且并没有什么困难。

《出色WSJ.》：你们的下一步计划是什么？

Lorenzo Angelucci：新材料正在进入市场，它们不仅是碳中和且不含塑料的，而且还具有耐油脂、可烘烤性和热密封性，使它们成为替代现状的强大替代品。Transcend 正在与领先的创新者合作，将这些解决方案带到市场，并将在未来的日子里引入多个额外的可持续食品服务包装线。

同时，我们将继续在纸秆领域进行创新，在提升业绩的同时为市场带来新的创新。从今年 7 月起，英国和欧洲将禁止使用塑料吸管，因此我们在支持企业在这一转型过程中发挥着重要作用。

Transcend 也在英国以外的欧洲大陆和美国扩张，目标是进一步支持多个国家和市场部门的业务，帮助他们将一次性塑料从他们的供应链中移除。这就是我们成立公司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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