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具店10块钱卖了两包“心相印”湿巾被索赔2万元，恒安3年已提近千起诉讼

互推小编 2023-05-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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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销售两包“心相印”品牌湿巾，10月19日，李先生收到了法院传票。

李先生在西安经营了一家文具店，湿巾的生产厂家恒安（中国）纸业有限公司（以下简称恒安公司）以侵害商标权纠纷为由，将他告上法院，要索赔2万元。

李先生对此十分不满。他说，两包湿巾只卖了10块钱。

上游新闻（报料邮箱：cnshangyou@163.com）记者通过多日走访发现，李先生的遭遇并非个例。因同样的案由，西安多家小商店、小超市经营者，先后被恒安公司起诉。

11月15日上午，在西安新城区人民法院一间民事审判庭内，有12家小商户被恒安公司起诉开庭审理。恒安公司在庭审现场列举了证据证明该公司是“七度空间”、“心相印”品牌的商标所有权人，出示了公证过程等证据。李先生认为，恒安公司取证存在问题，怀疑恒安公司代理人在他们店内购买的湿巾有被更换、调包等嫌疑，同时，恒安公司没有向公众出示辨别真伪的方法。其他被告商户也对是否承担赔偿存在质疑。

这12起案件未当庭宣判。

▲文具店老板李先生说，他就卖了两包湿巾，被索赔2万元。摄影/上游新闻记者贾晨

文具店卖10元湿巾遭起诉索赔2万元

在西安市西一路，李先生经营着一家文具店。该文具店约18平方米，平时主要销售学习用品。

今年10月19日，李先生突然接到法院传票，才开始梳理销售湿巾的前后经过。

李先生称，去年11月，一名常给他店里供货的商户来送货，他随手拿了一提“心相印”湿巾，共10包，放在了店里。李先生说，他想着自己家人可以用，多余的也可对外销售。但此后，由于疫情原因，这些湿巾一直放在店内，未曾对外销售。

李先生说，今年5月，店里来了两名顾客购买了两包湿巾，总共10元。5个月后，他收到法院传票，起诉他的是“心相印”湿巾的生产厂家恒安公司，他卖出的两包湿巾成了被诉证据之一。

恒安公司创立于1985年，目前是国内最大的卫生巾、纸尿裤和生活用纸生产企业，拥有总资产115多亿元，员工两万余人。在全国14个省、市拥有30余家生产公司，200多家商贸经营部/办事处，销售和分销网络覆盖全国。该公司于1998年在香港成功上市，拥有多个家喻户晓的品牌商标，如“安尔乐”、“安而康”、“心相印”、“七度空间”等品牌。

李先生收到的《民事起诉状》显示，恒安国际集团有限公司是第6845848号“心相印”商标所有权人，于2021年授权原告对其许可的商标进行市场维护，被许可权利包括但不限于对假冒或仿冒商标的行为进行公证取证，向法院提请诉讼等。原告发现，李先生的店铺销售的“心相印”牌湿巾系假冒产品，原告遂委派人员前往调查核实，并委托公证处对被告销售假冒侵权产品的行为进行了证据保全公证。

恒安公司认为，李先生销售侵权假冒产品的行为，侵害了原告的注册商标专用权，对原告的声誉造成了恶劣的负面影响，因此向法院提起诉讼。请求判令被告停止销售侵犯原告注册商标的产品，并销毁库存侵权产品。另外，赔偿经济损失及制止侵权的合理费用共计2万元。

李先生认为，恒安公司不该起诉他，被告应该是给他供货的商家。然而，此后他多次试图联系供货商，但始终无果。

▲文具店老板李先生收到的起诉书。摄影/上游新闻记者贾晨

涉嫌卖假货的多家小商店遭起诉

上游新闻记者通过在当地走访获悉，李先生的遭遇并非个例。

目前，上游新闻记者掌握的《民事起诉状》共5份，包括李先生的店在内，有4家小商店分别在西一路周边1公里以内。

王先生在西安红十字会街经营一家烟酒店，该店经营面积共30平方米。恒安公司也以“侵害商标权纠纷”为由，将他告上了法庭。

王先生说，他们店里曾销售过两包“七度空间”卫生巾，总价20元。

王先生收到的《民事起诉状》显示，恒安公司享有“七度空间”商标专用权，因王先生售卖“七度空间”卫生巾系假冒产品，该公司派员调查核实，并委托公证处对王先生销售假冒侵权产品进行证据保全公证。恒安公司诉请，除停止销售、销毁侵权产品外，索赔2万元经济损失。

与王先生烟酒店紧邻的一家小超市也因同样案由被恒安公司起诉。

小超市经营者告诉上游新闻记者，他们店曾售卖过2包“七度空间”卫生巾，售价共计12元。

与王先生收到的《民事起诉状》几乎相同，恒安公司诉请法院判令，小超市经营者赔偿2万元。

在西安南长巷，经营水果店的夏先生也因销售2包“七度空间”卫生巾，被恒安公司起诉，恒安公司也要求法院判令赔偿2万元。

上游新闻记者已掌握的5份《民事起诉状》中，公证处均来自长沙。5名被告均表示，在收到起诉状前，没人对他们有过提醒，对方搜集证据过程都是偷拍的。

上述经营者均表示，平时店内销售的产品多为供货商提供，他们根本没有能力辨别产品真伪。

收到法院传票后，李先生曾致电恒安公司。该公司客服告诉他，只有将产品发往恒安公司，经检测后才能确定真伪。

“我不可能把每件货都发到他们公司去辨真伪吧。”李先生说。

此后，李先生又致电该公司代理律师，希望寻求解决办法，但对方代理律师表示，可以私了，但公司给她的私了权限是赔偿6500元，而鉴别产品真伪属于商业秘密，不能在电话里向李先生透露。

多名被告气愤地认为，在未告知的情况下，该公司的代理人以偷拍的方式取证然后诉讼，存在“敲诈”嫌疑。

上游新闻记者现场看到，5名被告经营场所均未超过100平方米。5名被告不约而同表示，近几年，他们的店铺始终处于艰难运营状态，即使几千元的赔偿对来他们来说，也是一笔不小的付出。如果对恒安公司进行赔偿，他们很有可能无力继续经营下去。

“我靠这个水果店养家糊口啊！”被告之一夏先生说。

被告之一的西安红十字会街小超市经营者说，他们店里售卖着近百种产品，如果每一件商品进货时都需要鉴别真伪，都将面对诉讼风险，超市将无法继续经营。

受访被告均表示，即使一审法院判他们败诉，他们也将继续上诉。

▲超市经营者称，他们卖了两包共12元的卫生巾，如今成了被告。摄影/上游新闻记者贾晨

恒安3年近千起诉讼背后的攻防战

恒安公司发起的诉讼，并非仅在西安。

上游新闻记者注意到，已有公开信息显示，近几年，恒安公司发起的民事诉讼，遍及国内23个省、市、自治区。

截至11月14日，中国裁判文书网披露信息显示，从2020年起，仅以“侵害商标权纠纷”为由，恒安（中国）纸业有限公司相关的民事诉讼，已披露的判决书共980起。其中，2020年87起，2021年678起，2022年215起。这其中还不包括恒安公司自愿申请撤回起诉的裁定书。

除中国裁判文书网，其他公开渠道披露有关恒安公司发起的诉讼，有判决的已上千起。

截至11月14日，最新披露的判决书由河南省商丘市睢阳区人民法院签发，签发日期为今年10月27日。

与西安多名被告经历相同，恒安公司代理人以普通消费者名义，在河南商丘市一家小超市支付16元，购买了2包外包装显示有“七度空间”标识的卫生巾。经长沙一公证处现场公证后，恒安公司代理人向法院发起诉讼，并要求索赔2万。

睢阳区人民法院判决超市经营者败诉，但综合考量多种因素，一审判决超市经营者向恒安公司赔偿共计2000元。

上游新闻记者查阅多份判决书注意到，被告多为各地小型超市、烟酒店、商店等，且恒安公司胜诉率极高，在已披露判决中鲜有败诉。

有的诉讼经过一审、二审。

其中，一起诉讼尤为引人关注。因“侵害商标权纠纷”，恒安公司将浙江江山市贺村镇一超市商店告上法庭。该案历经浙江省衢州市中级人民法院、浙江省高级人民法院，最终申诉至最高人民法院，超市经营者均败诉。

判决书记录了这起诉讼经过。

2018年11月26日，恒安公司代理人和上海一公证处公证人员来到该超市，恒安公司代理人在该超市当场购得“七度空间”卫生巾两包，公证员现场取证。

恒安公司主张，被诉侵权商品从包袋喷码、产品表观及质量等方面，与正品卫生巾均不同，系假冒商品。

恒安公司向一审法院起诉，请求判令该超市立即停止销售侵犯“七度空间”注册商标专用权的商品，并赔偿恒安公司共计2.5万元。

一审法院判令，被告超市立即停止侵犯恒安公司第9571597号“七度空间SPACE7”注册商标专用权的行为，并赔偿恒安公司经济损失1.08万元，同时驳回恒安公司的其他诉讼请求。

对此，浙江这家超市经营者不服，上诉至浙江省高级人民法院。

超市经营者上诉称，一审判决认定事实不清，适用法律错误。恒安公司的代理人及公证人员偷拍超市店内物品，属于程序违法，一审法院不应对恒安公司一审提交的公证书予以采信；恒安公司未提供此前三年内实际使用涉案注册商标的证据，超市不应承担赔偿责任；而被诉侵权商品来源于福建恒安集团厦门商贸有限公司上虞经营部，超市也不知道被诉侵权商品系假冒商品，不应承担赔偿责任。

该案二审的争议焦点有两个：一审法院对恒安公司一审提交的公证书予以认定是否正确；被告超市是否应当承担赔偿责任。

由于被告超市未提出推翻公证书的相反证据，二审法院认为，一审法院对该公证书予以认定合法有据。

法院还认为，超市虽主张被诉侵权商品来源于福建恒安集团厦门商贸有限公司上虞经营部，但提交的证据无法与被诉侵权商品建立起关联性，也不能证明被诉侵权商品系正品，故其上诉主张的合法来源抗辩不能成立。

2019年10月29日，该案二审宣判，驳回超市经营者上诉，维持原判。

之后，超市经营者向最高人民法院申请再审。2020年9月29日，最高人民法院依法裁定，驳回被告超市商店的再审申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