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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1​年,一个牛人和一个狂人杠上了

 

文/刺猬

公元451年形势图

文中配图来自网络 侵删

01

太平真君十一年(公元451年),一个南方的牛人和北方的战争狂人较上劲,掐红了眼。

坐标:盱眙城。

大体位置,今江苏淮安西南部,洪泽湖南岸。

这个牛人,姓臧名质,出身贵族门阀,为南朝刘宋开国君主刘裕之妻侄。未满20岁便被任命为中军行参军,响当当的团级参谋长。

31岁,擢升为宁远将军、历阳太守;此后又屡迁名郡太守,进号建武将军。仕途顺得跟今年开春猪肉价格似的,蹭蹭蹭,一路飙升。

且因博览群书,精于文案,又喜兵法,故深得宋文帝刘义隆的青睐与赏识。

此时,跟他顶牛的狂人,更非一般人物——

北魏太武帝拓跋焘。

对,就是那个16岁称帝,善用轻骑奔袭,先后灭胡夏、除北燕、平北凉,征山胡、降鄯善、龟兹、栗特等西域诸帮派,强力驱逐吐谷浑,将整个北方尽收囊中的强悍战神。

拓跋焘的平生志向,以8字概括之:

一统北国,饮马长江。

而就在短短数月前,梦想终于成真——

拓跋焘亲率数十万大部队,兵分五路,长驱南入,纵深穿插。沿途所伐城邑要么弃城而逃,要么献城归降。

及至太平真君十年底,拓跋焘抵达长江北岸,饮马长啸。但因不习惯南方气候,且暂不具备渡江歼灭南朝的条件,拓跋焘随之北返。

《魏书·卷四·帝纪第四》:

癸未,车驾临江…所过城邑,莫不望尘奔溃,其降者不可胜数。

长途征战,粮草为先。人是铁,饭是钢,肚里没食扛不动枪嘛。路上,听闻盱眙城内储有大批军粮,拓跋焘乐了:

攻城,抢它!房子烧掉,男人杀掉,女人孩子统统掳走!

02

拓跋焘想拿下盱眙,而憋着满肚子火气的臧质哪里肯答应?

就在此前不久,接到拓跋焘率队南下、兵逼彭城(古军事重镇,今江苏徐州)的军报,宋文帝刘义隆急慌慌召见臧质。

兵来将挡,水来土屯,有啥可慌的?臧质神情一凛道:“恳请陛下给臣10万人马,定将佛(音bì)狸伐那厮打得满地找牙!”

佛狸伐,太武帝拓跋焘的小字。

补缀一嘴:后来,南宋词人兼第一杀手辛弃疾曾写过一阙《永遇乐·京口北固亭怀古》。其中有言:

元嘉草草,封狼居胥,赢得仓皇北顾。
四十三年,望中犹记,烽火扬州路。
可堪回首,佛狸祠下,一片神鸦社鼓…

这词中的“佛狸”,即指拓跋焘。

拓跋焘身出鲜卑,大杀四方,攻略汉地大半江山。宋文帝屡屡惨败,使得拓跋焘胡马饮江,自己只能“仓皇北顾”。

如今,人们却把屠戮中原的侵略者当成神祗祭拜,这不能不令辛弃疾痛心疾首…

南宋词人兼杀手辛弃疾画像

打住,话归正题。

闻听臧质要兵10万,宋文帝双手一摊:“死的死亡的亡,都踏马打没了,哪还有兵?”

“没兵,让臣如何解得彭城之围?”臧质问。

宋文帝咬牙道:“就一万人,朕再封你为辅国将军。去吧。”

就这样,臧质带上1万人马,一路急行军赶往彭城。谁料尚未到地儿,便与太武帝拓跋焘的四子、梁王拓跋谭走了个对头碰。

是敌人啊,开打!

噼里啪啦,嘁哩喀喳,臧质差点被削成光杆司令。最终,仅带700余残兵抱头撒丫子,扎进了盱眙城。

《资治通鉴·宋纪七》:

乙丑,魏燕王谭攻崇之等三营…是夕,质军亦溃,质弃辎重器械,单将七百人赴城。

盱眙之战,接踵开场。特别是你来我往几场嘴炮,打得那叫一个精彩逗逼——

03

此刻,盱眙城内,臧质的700残兵加上太守沈璞的3千守卫,共计兵力3700千人。

而城外,则如潮水般围满了拓跋焘的20万精锐铁骑,以及沿途掳掠俘虏的数以万计的丁令人、氐人、羌人、汉人等奴隶。

将奴隶武装起来,就是死士。

面对近100:1的战力,拓跋焘胜券在握,坚信拿下盱眙就是一个玩儿。因此,玩心大发,遂派遣使者入了城。

干啥?

要酒喝!

虽说不为谈判,但用意在那儿摆着呢:

臧质,乖乖投降跟哥混吧。看在这壶酒的份上,我饶你不死,还封你官当。够意思吧?

臧质也够意思,笑呵呵送给使者一坛酒:

“你回去告诉拖把,慢慢喝,细细品,这可是我新酿的上品佳醪。一杯下肚,醒脑提神,开胃健脾。”

小心捧回,拓跋焘大悦,哪知一启开坛盖,一股浓烈骚气便直冲口鼻。

麻蛋,是…尿!

拓跋焘顿时气得暴跳如雷,下令采挖东山土石筑起攻道,誓将盱眙夷为平地,屠尽兵民,鸡犬不留!

所幸,太守沈璞早作好死守准备,城隍固若金汤,粮草充实,器械堆积如山可劲儿用。

魏军先以钩车强攻,试图摧毁城墙,反被守军以大索拴住,致其瘫痪。及至午夜,臧质又组成一帮拆卸工,以木桶缒至城外,摸近钩车,全给拆解卖了零件!

次日,魏军又用冲车撞击城墙,但收效甚微。拓跋焘遂组织敢死队,强令攀爬。

【注:冲车也叫“对楼”,即以冲撞的力量破坏城墙或者城门的攻城主要兵器,属于中国古代攻城器械。《辞源》释:“大铁着其辕端,马被甲,车被兵,所以冲于敌城也。”】

城内也不甘示弱,男女老少齐上阵,借着城垛掩护割起了人头韭菜,致使魏军死伤数万,尸体堆积得与城墙等高…

《宋书·臧质传》:

明日,又以冲车攻城…虏乃肉薄登城,分番相代,坠而复升,莫有退者,杀伤万计,虏死者与城平。

04

战事之酷烈,惨不忍睹。

见久攻不下,拓跋焘又下命用泥沙填牢城外壕沟,封锁河面,彻底断绝盱眙水源。

没有水,何以活命?

见太守沈璞心生隐忧,臧质却胸有成竹地笑了:“欲令其亡,先令其狂。”

此招乃“上天欲其灭亡,必先令其疯狂”的简化版,源出《老子·第三十六章》的“将欲歙之,必固张之”。

若想让拓跋焘完蛋,需得激怒他,让他发狂。比如,送他新鲜的尿水喝;

比如,拓跋焘的使者又到了,奉上长剑一把,并附信一封:

“哈哈,我派出的攻城部队,城东是丁令人,城北匈奴人,城南氐人,城西是你们汉人。拜托你把他们都杀光,那我国边境的强盗可就少多了,对我们大有好处呢。你杀吧。”

看罢,臧质及时回复拓跋焘:

“来信拜读,足见你阴险奸诈出了天际。但冥冥中早已注定,我就是送你回老家(注:你懂的,不是代郡平城)的克星。”

“如果你足够幸运,会死于攻城,被乱刀剁成肉酱;如果不走运的话,会被我逮住。我会用铁链锁住你的脖子,拴在驴屁股后,屁颠屁颠一路送往京师。记着,千万别跑,驴子我都给你备好了。”

“对了,你个贱人送我刀剑啥意思?想让我用它腰斩了你?!那你可要把腰洗白白,可污了流出来的肠子肚子…”

《宋书·臧质传》:

质答书曰:“尔若有幸,得为乱兵所杀。尔若不幸,则生相剿缚,载以一驴,直送都市…得所送剑刀,欲令我挥之尔身邪!”

05

攻城战打成嘴炮,拓跋焘绝逼不是臧质的对手,被气得脸红脸又白几近疯掉,遂制作铁床一张,上面倒立插满利刃,抬至城下再次喊话臧质:

“咱走着瞧。破城之日,劳资定让你睡它!”

臧质收到,紧接着复制拓跋焘上次消息来了个一键群发:

“对面的兄弟们,父老乡亲们,各族同胞们,都看看佛狸是如何对待你们的?遭他掳掠,为他卖命,他却不拿你们当人看。”

“听我一句话,反了吧。砍下佛狸人头者,封万户侯,赏赐布帛丝绸各万匹!”

这可是天价赏金,值得冒死一砍啊。

况且,众将士皆看到了拓跋焘写给臧质的信,一个个心寒不已,士气萎靡。加之盱眙城墙坚不可摧,连攻月余死尸枕藉,引发瘟疫;又闻宋廷援军将至,狂躁到快要崩溃的拓跋焘不得不撤围北退。

战后,盱眙太守沈璞向朝廷报捷,将首功归于嘴炮无敌的臧质。

臧质因此被擢升为使持节,监雍梁南北秦四州诸军事,进封始兴县子(爵名,四品)。

06

一个人欲扬名立万,威震天下,最快且最有效的途径,就是打败比你更强更牛掰的对手。

臧质做到了。

他的对手太武帝南征北战,与慕容垂、刘裕并称两晋南北朝最能打的三大高手。

但,臧质虽然在拓跋焘身上捞够了军事与政治资本,可威名不仅没扬起来,却臭了锅。

三年后的孝建元年(公元454年),自恃功高、权倾朝野的臧质因密谋造反,事败被乱刀砍死于湖中,连肠子都流淌出来,与水草缠绕一起。

时年55岁。

新主宋孝武帝又漆封其首级,放于武库供后人鉴戒,其子孙、党羽皆斩首弃市。

对臧质之死,读来颇有讽刺意味。他对付拓跋焘的策略,是“欲令其亡,先令其狂”,但自己在封狼居胥之后,在高位权欲的诱惑下,竟也在不知不觉中坠入疯狂之境,最终自取灭亡。

至于他的对手拓跋焘,晚年亦身陷癫狂,暴虐诛戮,连自己亲生儿子都被活活吓死,直至被一个太监割掉了脑袋…

纵观这对牛人与狂人的终局,恰恰应了《尉缭子》里的那句话:

“欲生于无度,邪生于无禁。”

没错,欲望缠心,必殃其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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