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3】工服颜色决定工作性质

初到惠州，是在签约半年，我正式毕业之后。

之前，人事处说会准时派车到车站接我，但我在惠州车站徘徊了一圈，没发现有貌似或者神似来接我的工作人员，耐心地等了十分钟，然后打电话催，一个娇滴滴如鼻涕一样的声音告诉我，稍等。

这个稍等，等出去三个小时。我想起大一军训的时候，每次教官说稍息，我们都等在烈日之下保持那个姿势听他训斥半个下午。看来，“稍”这个字，真得是个极为玄妙的时间副词。

来之前，朋友曾危言耸听地告诉我说惠州治安不好，以致我有一点神经紧张。这一次，我算是真的独在异乡为异客了，整个城市没有一个认识的人，与所有的亲友相隔千里，看火车站里到处都是送别或者迎接的场面，我心里向倒进去一整瓶碳酸汽水一样翻滚，还是家庭装超大量的，咕噜噜冒着酸溜溜的泡泡。

我为自己的命运做了N次悲惨设想，比如遇到小偷或者飞车党，甚至人贩子，被迫害妄想症都快出来了，终于接到司机电话，气势汹汹地问我在哪里。约好见面地点，我找到那个人高马大的司机，像找到了失散多年的亲人，泪眼婆娑，亦步亦趋地跟着他，走到一辆大卡车面前。

司机同志解释说，单位的车都派出去接送领导了，于是委屈我坐货车回去……

地势不平，我坐在卡车的副驾驶上东倒西歪地晃荡，司机饶有趣味地问：“怎么样，像在坐船吧？”我很无语，连话都不会说了，只好嗯嗯地答应着，因为车还在继续翻滚，所以我每次发音都是颤声。

第二天，开始工作。经过了象征性的三天军训后，进行一月轮岗，以翻译职位被招聘来的我，成了一名车间女工。我像个普通的女工一样，穿白色的工服，戴粉色的帽子，站在工作台前“体验生活”，焊一种电子表里用的物件。

旁边有监工，穿白色工服，戴白色帽子；还有车间主任，穿黄色工服，戴黄色帽子；主任助理穿白色工服，戴黄色帽子，每次一进门，扑面而来的就是满屋子姹紫嫣红，煞是好看。

在个车间，工服的颜色就是你身份的代表。我是最底层，所以每天睡大宿舍，吃大食堂，像一只碌碌的猪一样跑来跑去。有一天我勤奋无比，焊了1000多个部件，自鸣得意了一番，觉得好事情不应该自己独享，就忍不住跟旁边的专业女工显摆，她轻蔑地看了我一眼，说她焊了4000多个，当时我就震惊了。

后来才知道，我的工资是计天的，她们的工资是计件的，立即想到马哲课上学到的剩余价值和劳动强度问题。我恍然大悟，怪不得面试时候他们要问户口问题，怕城市孩子受不了苦，不过单以这一点来断定谁吃苦耐劳，也确实偏颇。

我第一个月的工资，1431块，这就是一个按天计费女工的价值。

一个月后，我恢复翻译身份，开始跟在日本大叔屁股后面跑，把大叔奇腔怪调的日语翻译成中文，再解释给满口粤语的工程师和老板们听。我的工服，已经换成了蓝色衣服和蓝色帽子的翻译装，有时候去车间，能感觉到女工们五味杂陈的目光，羡慕，还有不平，在我背上刷刷地扫过，让我心里有一点可耻的得意。

一方面，我为自己十余年寒窗苦读换来的羡慕眼光而自豪——我虽身穿蓝衣，但一直当自己是个白领；另一方面，也觉得生活无奈，为那些日日辛勤的女工觉得心酸，有一点莫名其妙的悲哀和惭愧。

也就在这个时候，我经过不懈的努力和协调，终于申请到了一间单身宿舍。没有卫生间，每次洗澡，我只能去外面拎一桶热水，去公共卫生间折腾着洗。宿舍没联网，一回去就觉得与世隔绝，每天，我还总能听到门口阿姨的警告：“小姑娘，没事别出去，外面坏人可多了。”

经过那些道听途说，我对惠州最深的“印象”，就是满大街江湖纷争，让曾一度自诩女侠的我望而却步。那时候，我很希望自己能穿越回古代，出生在古旧世家，从小学习女红阵线，婚后认真相夫教子，一颅腔的脑细胞唯一的用处，就是跟偏房那个小妖精斗智斗勇。

老板姓唐，第一次跟我谈话的时候，说，原始积累的时候，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我疑心他猜到我在腹议面试时候他们花言巧语的欺骗。那时候人事主管告诉我，工作条件中上，待遇会让我说不出得满意。

可实际情况是，待遇相当一般，撑不死饿不着，是让我说不出的不满意。

有一次，我在电梯里遇到人事主管，也就是面试时候那个问谁家种过地的人。我问起那个时候的事，他说是他拍板要的我，因为我矮矮胖胖的，看起来特抗造，很吃苦耐劳，让他情不自禁想起来闯关东里的鲜儿。

我非常无语地告诉他：“我家祖上确实上从山东闯到辽宁的。”

人事主管继续说：“当时觉得你名字真搞笑，丁成程，听起来像个男的，你爹妈是不是看《上海滩》看的？”

我闭口不言，抿嘴微笑，算作默认。

他又问：“你资料里好像写有个姐姐，叫什么。”

我用蚊子一般的动静说：“丁丽。”

主管目瞪口呆，然后说：“嘿嘿，哈哈。我都不知道该怎么笑了。”

当他问及我对工作的感觉、对待遇是否满意的时候，天助我也，电梯到了。我二话不说蹦出去，回头用春天般的温暖语气说：“主管再见！”

虽然我只是个职场菜鸟，也知道，作为一位日理万机的人事主管，他不会无缘无故跟我闲扯，也不会把我的资料记得滚瓜烂熟，这场看似唠家常的电梯邂逅，很有可能是有备而来的考察——他事先翻阅过我的简历，预谋一场访谈，想要套出我对工作、公司的真实态度和工作现状。

一身冷汗，心有余悸。

职场法则：

千万不要跟人事部的人倾诉你工作上的问题，他们会抓住一切机会了解员工状况，极有可能同决策部门分享这些信息，你对公司的不满、对上司的非议等等，都有可能通过他们，传达到老板、经理那里，然后后果不堪设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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