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岛屿灭鼠“大战”

互推小编 2024-02-17

摄影：JUSTIN GILLIGAN

一个多世纪以来，老鼠严重破坏了澳大利亚豪勋爵岛的生态。2019年豪勋爵岛彻底消灭了老鼠。大约一共有30万只老鼠被杀，图中的这只老鼠尸体已经干瘪了。如今，岛上已经找不到老鼠了。

撰文：KENNEDY WARNE

2001年的一个夏夜，两名男子准备攀登柏尔金字塔岛（Ball’s Pyramid）。这是豪勋爵岛附近一座由参差嶙峋的火山残岩形成的小岛，岛上石峰突出类似金字塔，位于悉尼的东北方向480英里处。当时这两人正在岛上寻找一种已经70多年没出现过的昆虫。

当天早些时候，两名男子在一棵茶树下的落叶中发现了令人印象深刻的大坨昆虫粪便。这棵茶树长在200英尺高的悬崖峭壁间。他们正用手电筒照射灌木的嫩尖，发现了他们正在寻找的两只金褐色成年雌性竹节虫。不一会儿，他们发现了第三只昆虫——一条绿色的幼虫。

这算得上是“世纪发现”之一。一种被认为已经灭绝的昆虫居然在1844英尺高的山峰上活了下来，除了几十种尖叶植物外，昆虫几乎没有其他食物来源。它们可不是什么小角色，它们可是大名鼎鼎的豪勋爵岛竹节虫——又被称为“树龙虾”，个头有雪茄那么大，重量抵得过一只麻雀。雄性“树龙虾”的大腿十分粗壮，压根不输新西兰橄榄球运动员的大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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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世界遗产的豪勋爵岛属亚热带气候，位于悉尼东北方向480英里处。豪勋爵岛是一个火山海岛，拥有独特的动植物，也是成功消灭老鼠且有人居住的最大岛屿。

竹节虫这种大型昆虫曾经在岛上十分常见，岛上的居民甚至用它们作鱼饵。可它们没落的故事在岛上的各个地方重复上演。曾经岛上的霸主为何在太平洋上，方寸大小的岩石间屈身？要想知道其中的始末，就不得不提作为捕食者被引进豪勋爵岛的老鼠。

太平洋天堂岛屿的困境

老鼠是除了人类之外，最大的生态环境破坏者。它们是生态死神。岛上的老鼠经常导致其他物种灭绝，还使鸟类、两栖动物、爬行动物和无脊椎动物的种群数量急剧下降。老鼠还吃果实、种子和发芽的幼苗，对植物造成伤害。

但是，豪勋爵岛最近的情况表明，老鼠入侵是可以扭转的。消除这些入侵者能让岛上的生态焕发生机，让竹节虫这样的大型昆虫，以及其他濒危物种有机会卷土重来。在豪勋爵岛工作了15年的环境管理员汉克·鲍尔说：“正在发生的变化让我们感到惊讶。”

摄影：JUSTIN GILLIGAN

2021年，豪勋爵岛上，不经意间出现了老鼠。这离最初消除老鼠已经过去了两年。出现这一情况后，需要在老鼠出现的区域内，以网格方式，迅速部署毒饵站。大约有100只老鼠被捕获，此后再没发现老鼠。

一百多年来，老鼠已经融入了豪勋爵岛的生活。它们舍弃了一艘沉船，来到了豪勋爵岛，这样的登岛方式堪称经典。1918年，“马坎博号”商船在豪勋爵岛北端搁浅。这艘船被重新打捞起来，但在这之前，老鼠已经率先登岛。由于老鼠在岛上没有天敌，它们的数量迅速增长。在短短两年的时间内，老鼠就把竹节虫和其他几个物种吃得一干二净。

共计6个鸟类物种、13个无脊椎动物物种、2个植物物种从岛上消失。老鼠也让岛民的生活苦不堪言。之前就有的小鼠和新来的老鼠在岛上兴风作浪，它们弄脏居民的房屋，咬断电线，围攻花园和果园。它们还啃食当地野生马氏射叶棕榈树的储备种子，马氏射叶棕榈树是一种大受欢迎的室内植物，岛上的鼠患让棕榈树的种子和幼苗遭了殃，它们可是岛上仅有的重要出口商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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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翅圆尾鹱是迁徙到豪勋爵岛繁育后代的14种海鸟之一。豪勋爵岛消灭老鼠后，黑翅圆尾鹱繁育后代的成功率大幅提高。

为了控制老鼠数量，岛民只要拿着老鼠尾巴，就能得到豪勋爵岛行政部门的悬赏。岛民们射杀老鼠，用狗捕老鼠，甚至给老鼠下毒。当地还引进了几种猫头鹰。但事实证明，这一做法在控制生物方面是错误的——结果适得其反，本来用来驱除外来物种的猫头鹰最后似乎更喜欢捕食岛上的原生物种。

这些努力几乎没有减少老鼠的数量。1982年，豪勋爵岛被列入世界遗产名录，但这座天堂岛屿的生态遭到了破坏，面临着失去更多物种的风险。

岛民各执己见

消除岛上的掠食者曾一度被认为是不可能的。但在过去的70年里，一千多个岛屿清除了掠食者。如今看来，还没有哪座岛屿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迄今为止，最大的成功非南乔治亚岛莫属。南乔治亚岛的面积不过纽约的长岛，但它在2018年宣布，岛上已经没有老鼠了。

豪勋爵岛能与这些岛屿为伍吗？从地理上讲，豪勋爵岛没有理由不消灭岛上的老鼠。面积更大、地势同样险峻的岛屿已经消灭了老鼠。消灭老鼠的好处可不少。消灭老鼠不仅能恢复生态完整性，恢复受威胁的物种，还能吸引有环保意识的游客、永久消除害虫。害虫不仅携带传染病、侵袭花园，还毁坏果实、侵扰房屋。岛上的居民能盼着扔掉他们的捕鼠器了，再也不用处理死老鼠了。

但还有一个麻烦那就是，大多数已经消灭老鼠的岛屿都是无人岛。岛上有居民会让加强灭鼠严令难以执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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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侦查犬正在检查一艘外来船只驾驶室里是否有老鼠。严格的生物安全措施对豪勋爵岛维持无鼠状态至关重要。

在空中喷洒灭鼠剂是最有效的灭鼠方法，但这种方法对有人居住的岛屿来说是行不通的。问题并不是居民、宠物和牲畜会有误食灭鼠剂的风险，也不是建筑物等容易藏匿老鼠的基础设施给灭鼠增加了难度。即使有这些问题，也都能解决。就连农业也能因为鼠患做相应调整，尽管农作物为老鼠提供了可以替代的食物来源，让它们不必四处乱窜食用毒饵。

有人居住的岛屿面临的关键问题是，如何让所有人同意灭鼠计划，支持彻底消灭老鼠。豪勋爵岛共有350位居民，极少数人支持灭鼠，其余的居民都不接受灭鼠计划。一些反对者认为，灭鼠计划压根实现不了，因此也就没必要尝试。其他人则恐慌直升机投放的数吨鼠药会对健康产生影响。一些人称，灭鼠计划会赶走岛上的游客，旅游业可是豪勋爵岛的经济支柱。一些人不信任该岛的管理委员会。一些人不相信灭鼠计划的科学顾问，还有一些人不相信的是科学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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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世纪20年代，几种草鸮被引进豪勋爵岛，旨在控制鼠患。这些草鸮在岛上不断繁衍生息，岛上没有老鼠时，它们会捕食本地鸟类，例如不会飞的豪岛秧鸡就是猎物之一。目前人们正在努力通过有针对性的射杀来清除这些猫头鹰。两只被怀疑是草鸮杀死的啄木鸟无头尸体将生物安全官员带到了它的狩猎场。

不信任会滋生虚假信息。许多奇怪的理论就此传开，人们对灭鼠计划众说纷纭。有人说，豪勋爵岛的灭鼠计划是新西兰政府的一项实验，目的是在人身上试验鼠药，并且这也是新西兰灭鼠行动的部分计划。还有人说，豪勋爵岛的灭鼠计划背后藏着一个长远的阴谋，真实目的是把岛上的居民驱离豪勋爵岛，好让豪勋爵岛回归自然。一些岛民抱怨道：“先是把老鼠赶走，接着就该轮到我们了。”甚至还有人说，持有鼠药公司股份的生态学家在利用豪勋爵岛，往自己的口袋里捞钱。

反对者称，灭鼠计划不仅不会恢复岛上的生态，反而会“毒害这座天堂岛屿”。2015年，豪勋爵岛就此事进行了投票，52%的岛民投了支持票，这个耗资1000万美元的灭鼠计划终于在2019年6月正式启动，这离最初提出灭鼠的想法，已经过去了近20年。

周密方案换来了成功

豪勋爵岛的灭鼠计划由豪勋爵岛委员会、新南威尔士州政府、澳大利亚联邦政府共同资助。岛上无人区投放了鼠药，有居民的区域则部署了近两万个诱饵站，而两者之间的缓冲区则人工撒了些诱饵。

从后勤物资方面讲，这算得上是有史以来最复杂的灭鼠行动。豪勋爵岛有两种特有的鸟类，一种是豪岛秧鸡，它们不会飞，通体呈栗色。另一种是当地的斑噪钟雀，它们是喜鹊的近亲，通体呈黑色。这两种鸟类体型特殊，好奇心强，因此也经常被圈养起来，它们有误食鼠药的风险。大多数鸡禽要么被带离豪勋爵岛，要么被关进防鼠笼里。豪勋爵岛还采取了一项安全预防措施，要求乳牛产的所有多余牛奶当天都要销毁。

豪勋爵岛灭鼠行动的关键是，必须让每只老鼠都能接触到至少一个诱饵，而且还不能有漏网之鱼。这就要求灭鼠行动小组要在房屋、酒店房间、棚屋、商店、屋顶等600多个老鼠可能出没的建筑中放置诱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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豪勋爵岛有丰富多样的特有蜗牛物种，其中许多受到啮齿动物捕食的严重威胁。曾经被认为已经灭绝的物种正在被重新发现，巨型螺旋豪岛蜗牛就是其中之一，它们的壳近两英寸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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鼠患消失后进行的蜗牛调查重新发现了一些近几十年来销声匿迹的物种。在豪岛的软体动物宝藏中，有两种物种被归入豪岛半蛞蝓属（parmellops）——它们的壳太小以至于自己都不能完全缩进里面。

周密的执行计划还是有了回报。到2019年10月底，豪勋爵岛上已经找不到老鼠了。岛上的植物和动物也开始蓬勃生长。生物学家称，这些物种是从被老鼠捕食的压力中“释放”了出来。我理解为这是“解放生态学”的一种表现。豪岛秧鸡的数量在20世纪70年代降至20多只，如今估计增加到了800只，而在洞穴筑巢的海鸟黑翅圆尾鹱的数量也有所增加。

在消灭鼠患之前，黑翅圆尾鹱的筑巢成功率只有2.5%。通过鸟洞安装的监控摄像机可以清楚地看到，老鼠正在偷运走黑翅圆尾鹱的蛋和雏鸟。2020年，黑翅圆尾鹱的筑巢成功率升至67%。黑翅圆尾鹱这个物种的数量本身并没有威胁——目前世界上预计有1000万只——但它们和其他海鸟把海洋中的营养物质运到陆地上，是在岛屿生态系统中发挥着重要作用的物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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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南威尔士州环境部门的科学家特里·奥德怀尔正在检查黑翅圆尾鹱的巢穴。2017年，由于鼠类的捕食，40个黑翅圆尾鹱巢穴只有一个能孵出雏鸟。而在2021年的调查中，46个巢里有23个都能成功孵出雏鸟。

老鼠被消灭后，那些被忽视和不被重视的物种往往会冒出来，受到关注和赞叹。豪勋爵岛特有的蜗牛物种就是如此。作为澳大利亚蜗牛生物多样性最丰富的地区，有70多种蜗牛物种只有在豪岛才能找到。但老鼠到来后，蜗牛的数量急剧下降。包括“优雅风车蜗牛”在内的几种物种濒临灭绝，而其他物种的数量则降到了极低的水平。

2016年，全岛进行了一次蜗牛调查，研究人员在两周的搜寻中，只发现了一个样本与风车蜗牛有关。2020年，鼠患被彻底消除后，研究人员发现了73个与风车蜗牛有关的样本。在其他蜗牛物种中，研究人员也观察到了类似的增长。还有一个蜗牛物种在消失了一百多年后，被重新发现。

豪勋爵岛的“生态复兴”

岛民们对生态恢复的速度感到惊讶。杰克·希克是一名山地导游，也是豪勋爵岛的第五代居民，他说：“我不敢相信，这一切会发生地这么快。” 过去，游客要足够幸运，才能看到岛上的秧鸡。“现在，游客放眼望去，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秧鸡。它们还会从之前没发现过秧鸡的地方冒出来。”希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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灭鼠行动期间，岛上大多数秧鸡都被圈养起来，确保它们不会误食为老鼠准备的毒饵。

回归的并不止秧鸡。鼠患过后，绣眼鸟、灰玄燕鸥、绿翅金鸠、金啸鹟等鸟类也都回到了豪勋爵岛。希克说：“我教游客登豪勋爵岛的最高峰——高尔峰已经有30年了，但之前从来没有听见过金啸鹟雏鸟的叫声。在过去的12到18个月里，我总能听见山间回荡着雏鸟的叫声，这真是太棒了。”

同样令人印象深刻的是，岛上的雨林植物也在恢复。新长出来的树苗仿佛给林地铺上了毯子，一棵棵树苗你争我抢，在热闹地争夺生长空间和光线。这也恰恰证明了，过去老鼠吃掉了许多种子和幼苗。希克说：“如今，你能在林地里见到很多浆果和棕榈籽，但之前我们从未见过。过去，老鼠会在浆果、棕榈籽成熟之前，就把它们吃掉。现在，所有种子都有机会发芽、生长。”

豪勋爵岛的前世界遗产管理员鲍尔称这次生态恢复为“生态复兴”。复兴的不仅仅是当地的大动物、大植物。“我们夜晚还能听到蟋蟀声，过去我们在岛上几乎听不到。”鲍尔说。

一种沿海常见的多肉植物——“猪脸果”也开始首次结果。猪脸果也是鲍尔说的“之前从未见过”、但如今越来越多的物种之一。2022年7月，大约在20世纪30年代消失的当地独有物种犀牛蟑螂被重新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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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尔峰的顶峰是豪勋爵岛的制高点，那里云雾缭绕，枝干虬曲，苔藓蔓生，生长着受威胁的小山槟榔等众多当地植物，也栖息着蜗牛和其他当地特有的动物。

但是，要想实现生态自由，也是要付出代价的，那就是要时刻保持警惕。豪勋爵岛实施了监测制度，旨在确保岛上没有老鼠。浸过花生酱（老鼠无法抗拒的味道）的咀嚼卡、带有墨迹卡的追踪隧道（可以记录动物跑过的情况）、追踪摄像头、训练有素的老鼠侦查犬组成了豪勋爵岛的监视计划。这些设备被集中布置在，豪勋爵岛的机场和码头这些登岛入境处。每两周会有澳大利亚开来的货船抵达豪勋爵岛码头。侦查犬会检查货物三次，新南威尔士州政府最近拨款2200万美元，为航运基础设施进行生物安全升级。当地也督促居民报告老鼠活动的蛛丝马迹。寄给住户的一份月度灭鼠进度报告上，写着这样的口号：“消灭老鼠，保护我们的天堂”。

岛上已经出现过了一次恐慌。2021年4月，在18个多月没有发现老鼠后，一天晚上，一位居民看见一对老鼠窜过居民区的一条马路。这对灭鼠行动组而言，是一次沉重的打击。于是，灭鼠行动组立即采取应对措施，额外布置了诱饵站，并出动侦查犬搜捕老鼠。在接下来的三个月里，豪勋爵岛消灭了100只老鼠。

摄影：JUSTIN GILLIGAN

位于悉尼的澳大利亚博物馆组建了蜗牛调查队。队员凯特琳·伍兹在高尔峰上，寻找豪勋爵岛当地的蜗牛。

自2021年7月以来，岛上还没有发现老鼠。对希克这样的自然风光旅游经营者而言，光是这一点就已经很了不起了。“过去，我每次登高尔峰都能看见老鼠从前面的小路跑过，或者看到老鼠啃食植物、种子留下的痕迹，还有老鼠留下的粪便。我是看着老鼠长大的，我认得出这些痕迹，但现在我找不到老鼠的痕迹了。”希克说。

岛民也出了一份力

豪勋爵岛保持着无鼠状态，人们便把心思放在了能平安归岛的物种身上。有些物种可能来自豪勋爵岛东北方向500英里外的诺福克岛。那里还保留着豪勋爵岛上已经灭绝鸟类的近亲亚种。灰扇尾鹟、豪岛红额鹦鹉、布布克鹰鸮都有可能回归。细嘴莺科的噪刺莺一属自20世纪20年代以来就没人见过，如今它们也有望回归豪勋爵岛。

对于豪勋爵岛上有自然意识的居民而言，没有什么能比重新引入豪岛竹节虫更让人兴奋了。在2001年该物种被重新发现两年后，人们从柏尔金字塔岛中找到了两对豪岛竹节虫，希望它们能在人工饲养环境下繁殖。其中一对取名为“亚当”和“夏娃”的竹节虫后来被送给了墨尔本动物园。一开始情况并不乐观，“夏娃”得了重病，但通过人工喂食磨碎的茶叶、糖和钙浆，夏娃很快恢复了健康。

雌竹节虫在没有雄性竹节虫的帮助下，也能生育后代，对于这个物种来说绝对是个好事。“夏娃”陆续产下了248颗卵，如今已经培育出了数千条竹节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