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风来 | 当时民乐，听唐代“潮人”弹琵琶

“当时”是一个很微妙的词。

举凡“当时”之事，或因不可复制、辉煌难在，或因渐行渐远、濒危保护，似乎总有一种自带的美感，也有一份没落贵族的傲娇和无奈，比如“当时只道是寻常”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当时我醉美人家,美人颜色娇如花”等等。

不知道你发现了没有，“当时”也一直是有风来的重要主题之一。继“钩沉”“故纸”“天时”“节气”后，新栏目“当时民乐”要说说古代文艺人士的风流“乐”（yue）事、小情小调，以及那些被遗忘的古老腔调。

在飞快的新媒体上“弹”一些很慢的旧事，不是作死，不是强说愁，是回望经典，是希望借宫商角徵羽中流淌的端庄古意，引导一种精美有样子的阅读方式。

是希望云世界再美，也要有风。

文 | 斌斌姑娘

现如今，谈及音乐家必称贝多芬莫扎特柴可夫斯基巴赫，高雅音乐必称欢乐颂蓝色多瑙河命运交响曲，孩子从小就学钢琴小提琴大提琴。在与世界接轨的同时，中国的民族乐器稍显落寞，几乎等同于婚丧嫁娶的开场乐器。

但民乐器中绝非只有唢呐，“弹拨乐器之王”琵琶表示不服。

大部分人知道这件四根弦的乐器，是因为唐代大诗人白居易因浔阳江头一段邂逅而作的《琵琶行》。什么？你说是因为《还珠格格》里小燕子背了一句“公主琵琶幽怨多”，那也行吧。总之，琵琶在古诗词中的出镜率非常高，且涉及爱情、沙场、宫廷等各种热门主题，戏路极宽。

琵琶·爱情

唐代的那些骚人（骚人：指诗人，据现代汉语词典——私以为，做另一种解释也是可以的）如果会弹琵琶，不亚于现在的歌手会弹吉他，特别容易吸引粉丝。四根弦一扫，电音四射，粉丝就high了，连皇帝本人——唐玄宗都是琵琶爱好者，经常和红颜知己杨玉环自娱自乐。所以，会弹琵琶在唐朝是一件又红又专的事情。

需要指出一点，不同的乐器是有不同公众形象的。比如，你无法想象一个公主吹唢呐，或者一个侠客敲三角铁——这里没有任何歧视唢呐和三角铁的意思，只是陈述事实。

幸运的是，琵琶在唐代诗人的意象选择中，被寄托了多种格调颇高的情感。且不说《琵琶行》通篇都在写琵琶，从曲调、指法，到曲目、音色，名句多得中学生都不忍卒读。其实诗人写任何事物，都是为了写人，最终落点往往还是自己。“商人妇”一脸幽怨地向一个陌生人倾诉自己的不幸，话中那个“重利轻别离”的商人何尝不是白居易对皇帝的埋怨。

活了不到30岁的刘希夷，美姿容，善写闺情，辞章柔婉，走的是姐姐们最爱的“小鲜肉”路线，以一句“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荣登“年度最佳男友排行榜”第二位，仅次于受到皇家（主要是太平公主和玉真公主）青睐的王维。刘希夷和王维都善弹琵琶。尤其是王维，还依靠这一门手艺平步青云。

唐代诗人选秀，找个位高权重的贵族官僚当导师至关重要。王维在拜谒唐玄宗的弟弟歧王李范时，除了带上诗，还带上了琵琶。一曲过后，慧眼识人的歧王立刻把这个能写能弹的翩翩少年推荐给了玉真公主。王维也不负所望，以一首自己作曲的《郁轮袍》获得当年最佳原创琵琶曲大奖，连带把玉真公主的芳心和科举状元一并收入囊中。

琵琶·别离

“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王维那首著名的《送元二使安西》因为经常在送别时被作为背景歌曲反复吟唱——类似民国时期的“长亭外，古道边”和20世纪80年代流行的“今宵离别后，何日君再来”，因此有了“阳关三叠”的名字。后来，《阳关三叠》也成了一首流传至今的琵琶名曲。

关于琵琶的诗，有一句著名的“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葡萄酒、夜光杯，这些西域风情的意象其实透露了一个信息，琵琶在很多情境中是和西域联系在一起的。

西汉元帝时，昭君远嫁匈奴，传说就是抱着一把琵琶出塞的。为此，杜甫写了“千载琵琶作胡语，分明怨恨曲中论”，李商隐写了“马上琵琶行万里，汉宫长有隔生春”，孟浩然写了“浑成紫檀今屑文，作得琵琶声入云。胡地迢迢三万里，那堪马上送明君”。

琵琶·军旅

西域，或者说“胡地”，在中原王朝的记忆中，充斥着战火硝烟。所以，琵琶不仅是暖阁琼楼中的靡靡消遣，更成了边关沙场的表达方式。李颀《古从军行》就写道“行人刁斗风沙暗，公主琵琶幽怨多”。

岑参《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描述了军帐夜宴的场景：“中军置酒饮归客，胡琴琵琶与羌笛”。那时的军乐队，应该是以琵琶等乐器为主，主要走沧桑悲凉路线。毕竟一将功成万骨枯，士兵还是炮灰多。

王昌龄《从军行七首之一》写道：“琵琶起舞换新声，总是关山离别情。撩乱边愁听不尽，高高秋月照长城”。琵琶在此俨然已成为“扰乱军心”的因素，类似于“四面楚歌”的效果。顺便提一句，《十面埋伏》《霸王卸甲》等琵琶传统名曲都描写的是悲剧英雄项羽人生的最后谢幕。琵琶震撼人心的力量，也由此可见一斑。

光阴流转，琵琶在军旅中的角色，到了现代倒是也有继承。一首《弹起我心爱的土琵琶》，据说表现了铁道游击队的革命乐观主义精神，边弹琵琶边杀敌，听上去很有范儿，就像佐罗弹吉他。

最近周杰伦大婚，很多人翻出了他的旧专辑忆青春。那首《东风破》唱道：“谁在用琵琶弹奏，一曲东风破，枫叶将故事染色，结局我看透。篱笆外的古道我牵着你走过，荒烟漫草的年头，就连分手都很沉默。”

其实，在诗人和琵琶都已经是非主流的年代，弹着吉他唱一首歌，和千年前弹着琵琶写一首诗，差不多。关键是，那是一首心中的诗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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