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不是我妈的时候，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我们跟妈妈聊了聊性、爱、出轨、怀孕。

文／青年狒狒

“如果你娶的不是我妈，会不会更幸福？”

为了看张艾嘉的新片《相爱相亲》，我起得比上班还早，9：30就赶到影院。这是因为，这类文艺片，排片量少得可怜，排在最小的厅，每天还只放一两场。

海报上，三个女人的侧脸交叠，淡淡压一句话：她相信一辈子，我相信一句话，你只相信一刹那。

用“你、我、她”，而不是“女儿、妈妈、姥姥”来代指，我想这代表，在爱情里，她们只有同一个身份：女人。

女儿成为女儿之后，妈妈在做妈妈之前，姥姥还不是姥姥的时候，全都迎头撞上了自己的爱情。

跟我们最接近的是女儿薇薇。她跟乐队主唱阿达一见钟情，两人在夏夜树下接吻，是每个少女都会憧憬的恋爱。

可是，这份爱情里不确定的因素太多。爸妈未必接纳，阿达又没有积蓄，决定去北京发展事业。薇薇还没想好，要不要等他回来。

张艾嘉饰演的薇薇妈妈，就像我自己的妈妈。她脾气急，不讲道理，进我房间从不敲门，有时她跟我或者外人吵架，爸爸劝她少说几句，她一定会骂他怂。

薇薇问她爸的问题，我也问过我爸：“如果你娶的不是我妈，现在会不会更幸福？”

薇薇爸爸的回答是，你妈年轻时候特腼腆，大夏天都不穿短袖。我去当兵，她每周都来帮我父母做家务。她是大学生，还说服父母，嫁给了我。

影片结尾，薇薇爸爸开着新车带妈妈兜风，车里放着崔健的《花房姑娘》。妈妈哭着说，原来我梦里的那个男人，就是年轻时候的你啊。

爸爸笑，妈妈又骂他，每次我难过的时候你就很开心。爸爸说，你在意我，我当然开心。于是妈妈也笑了。

年轻人眼里那些庸俗、油腻、不可理喻的中年妇女啊，面对爱情，也是一秒就变少女。

姥姥的爱情最让人心酸。丈夫进城后另娶他人，死后又回村下葬。她始终没有改嫁，用一辈子守望着这份不复存在的爱情。

你可以说她固执、守旧，但面对爱情，她就是会天真烂漫。

薇薇偷偷问姥姥，我要不要跟男朋友私奔呢？姥姥笑一笑，说，嗯。

这时候的薇薇和姥姥，就像两个少女。

这部电影讲了家庭纠葛、社会变迁，还有三代人的不同，但最打动我的还是：爱情中的女人，不管她们的身份、年龄和经历，她们都是少女，都一样。

不是妈妈和女儿，是两个女人的聊天

上一次有同样的想法，是上周我和佩佩在乌镇戏剧节看戏的时候。

你们可能还记得，我有个做编剧的朋友，四年没谈过恋爱，为了体验“饱满多汁的kiss”，差点踏上买情趣用品的不归路。（不记得的话，戳这里回顾→《我连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怎么还没有人跟我告白？》）

她没有沉溺在单身之丧中，而是闷头憋了个大招。她自编自导的短剧《月潮》，在乌镇戏剧节的青年竞演环节，得了最受关注奖。田沁鑫啊孟京辉啊黄磊啊，全拉着她加微信。

这部戏讲了她身边几个二十岁女孩目前最困惑的问题，关于女儿该如何理解母亲，又该如何理解自己。里面讲了三个很可爱的小故事。

第一个故事是，妈妈是个“不正经”的女人。

女孩A说：“妈妈们，根本不像我们想象的那样‘正经’。”

开学前，她不小心把震动棒落在床底下。期末回家，发现震动棒藏在他妈衣柜的最深处。一打开，电是满的，估计才充上。

自己的震动棒被亲妈用了，这太怪了。她盯着她妈看了一下午，觉得那完全是一个陌生的女人。

第二个故事讲的是，母亲其实是个婴儿。

女孩B，在跟已婚男老师交往。老师嫌弃妻子肚子上有剖腹产的疤痕，难看。女孩很生气，但她自己也不知道在气什么。

老师的妻子来女孩打工的内衣店买东西。两人聊天，那位妻子说，女人永远都活在一个别的身份里，某人的女儿、某人的妻子、然后是某人的妈妈，你都不知道自己是谁。她还说，生孩子的时候，她觉得产房里有两个新生儿。婴儿是新的，她自己也是婴儿。

女孩发现，这位妻子正在怀二胎，她懵觉得有什么事情不对，于是跟老师分手了。

第三个故事——妈妈年轻时，也是很浪的。

女孩B的妈妈，年轻时爱蹦迪，最讨厌小孩，怀孕纯属意外——安全套破了。

江湖传言，血月来临的夜晚，情侣一起看月亮，就可以永远不分手。

妈妈的经期就在那天，但她想跟男友约会，偷偷跑去卫生室，找值班大夫要避孕药，好推迟经期。

关键是，这个男朋友，并不是她的丈夫，而是她出轨的对象。

女孩听着妈妈的故事，一脸惊恐。哪有妈妈跟女儿讲这些啊？她妈倒是很轻松地回答，是吗，那你就当是两个女人的聊天吧。

戏剧的结尾是两段VCR，是两个演员姑娘拍下的，跟自己亲妈的对话。

女孩A问她妈，如果我不是你女儿，你还愿意跟我做朋友吗？

她妈说，这我得考虑考虑。

女孩B问她妈，你能用一个词来形容你自己吗？

她妈忙着泡功夫茶，答非所问，说这茶颜色怎么这么深啊。女孩接着问了好几遍，她才恍恍惚惚地说：“一个词，就是美。至于我自己呢……”然后就陷入了沉默。

说到“就是美”的时候，观众大笑鼓掌，完全淹没掉后面那句“我自己呢”。但我一直在想这句话。我妈她自己呢？不当我妈的时候，她是什么样呢？

想不明白，回酒店翻宣传册，上面写着，《月潮》是一次女儿和母亲之间的对话。

“你也是女人吗？”

“是的。一直是。”

“那我们聊聊天。”

我恍然大悟，女儿成为女儿之后，妈妈在做妈妈之前，她们只有同一个身份，那就是女人。

我也想跟妈妈聊聊天，不是母女之间，而是女人和女人之间的聊天。

我们和妈妈，聊了聊女人之间羞羞的话题

我们经常抱怨，家庭和学校，都没有对我们有过正经的性教育，和情感教育。我们根本不懂什么叫做爱。

在下面这些时刻，我意识到，妈妈们可能也不懂。她们跟我们一样，恋爱时是个少女，有时会对性感到羞耻，面对婚姻也有困惑……

我的一位匿名朋友说，她父母五十多岁了，有天她妈很小声地拜托她，帮她去买验孕棒。

另一位匿名朋友说，她去日本玩，妈妈让她代购按摩棒和润滑剂。

第三位匿名朋友说，妈妈跟她抱怨，啪啪啪好没劲啊，不知道该怎么办。

第四位匿名朋友说，她父母双双都有情人，却一直在她面前扮演恩爱夫妻。她发现后大闹了一场，觉得天都塌了，再也不相信爱情了。后来才想明白，父母到了不惑之年，还能“做爱不缺人，做人不缺爱”，她觉得挺好的，如果他们能早点坦荡地讲出来，说不定会更好。

妈妈们兢兢业业地扮演好妈妈的角色，不敢把身为女人的一面在孩子面前显露出来，可能是因为，她们也会对自己的身份感到困惑吧？

她们大概也会想：我该谈什么样的恋爱呢？我的性体验如何呢？我的情感需要得不到满足时该怎么办呢？除了是某人的女儿，某人的妻子，某人的妈妈，我自己又是谁呢？

电影《相爱相亲》的结尾，姥姥、妈妈、女儿，三代人坐在客厅里，开诚布公地谈话，每个人的心结都打开了。

这时候我只想到剧作家廖一梅的那句话：这个世界上，遇到爱，遇到性都不稀罕，稀罕的是遇到了解。

不仅在男女之间，还有女人和女人之间。尤其是，妈妈跟女儿之间。

真的很想知道，我妈妈除了是我妈妈，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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