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为阮玲玉做头的理发店至今营业,你和妈妈一起去过吗?
今天的上海滩,大大小小的理发店林林总总,但最为传奇的当属那些从20世纪三四十年代起,就诞生在繁华摩登上海的理发店,南京美发公司就是其中之一。
南京西路和石门路的三岔路口永远都是那样的车水马龙,鼎鼎大名的南京美发公司就坐落在这里,店堂空间相比其他理发店显得更宽敞,也永远是窗明几净,进门两边大大的转弯楼梯显得很有派头。这个复古气息十足又有几分现代感的理发店在这里存在了大半个世纪。
南京美发店诞生于20世纪30年代,如今已有90多年的历史,是上海的百年老字号。因是当时上海最大的理发店,便命名为“南京理发公司”,其后更名为“南京美发公司”并沿用至今。上海人爱说噱头,噱就噱在头上,发型变化如同一部会说话的白皮书。做头不仅只是洗剪吹烫等机械的技术,而是融入了感情色彩的呵护与打理。
从阮玲玉式的大波浪,五十年代的解放头、六七十年代的卫生头、八十年代的爆炸式样,直到今天形形色色新潮发型、发色,南京美发公司承载了一代代上海人对美的追求。
阮玲玉的招牌发型便来自南京美发公司(来源网络)
楼上楼下一共三十多位师傅,店内无论是服务员还是理发师,都是一口地道的上海话,“阿姨爷叔”地称呼着,那糯糯的吴侬软语,令人感觉老上海风味十足。
王丹凤电影《女理发师》剧照
为拍摄该电影她曾去“南京”体验生活
由于南京美发公司一开始就走高档路线,旧时上海的达官贵人、四大豪门都在会去做头发,据说那时烫一次头发要九块大洋,要抵掉普通市民一个月工资。新中国成立后,理发店回归人民怀抱,虽然走的还是高端,但价格实惠,老百姓也能享受这里的服务。
南京美发公司是我从小到大抹不去的记忆。承载了我和妈妈两代人的回忆。
记得很小的时候,妈妈遇到重要活动或节假日都会去“南京”做头,也总是带着我,做陪伴。我就在一次次的陪伴中,见证了南京美发公司的发展。
每次刚走到门外,明亮无比的玻璃门就映照出有客到来,服务员会热情地为你开门,穿着整齐的迎宾小姐会笑脸相迎热情招呼,带着雪白手套的双手会帮你脱下外套,(生怕玷污或勾坏客人的衣服),挂到大橱里,然后麻利地在你手腕上套上取衣牌,引导到洗头处入座候洗。
看见有带孩子的,服务员赶紧从书架上取本小人书塞到我手里,并带我到候客专区,让我边看书边安心等待。
进门后,只见大厅里的客人很多,比肩坐着,有的在美发椅子上,理发师正忙着吹发,造型,有的正在躺椅上,洗头师傅忙着洗头。有的头上裹着白毛巾等候做头,有的头发上吊着电线,后来才知道这是电烫,还有许多顾客正捏着小票坐在走廊里排队等候。
洗头间也十分壮观,一进门洗头房整齐地排列着6个带躺椅的水槽,8位洗头工,清一色女性,一律浅蓝色上衣,腰带配短裙,淡妆,与周边白瓷砖、蓝色墙面的环境很搭,且个个笑脸相迎,温馨备至。他们十分照顾客人的习惯,温柔地为顾客穿戴围裙,披上毛巾,边按摩肩膀和头部,边询问今天是着重哪项服务。(因为烫发不能洗得太重,接下来还要洗多次。染发更是如此。而客人头屑多会另选去屑洗发膏等。)总之,洗头的手势轻重,水的温度,年老客户及残障人士等的特殊要求,漂亮的洗头工都会按照各自的需求进行服务。
洗完头后最后一个小细节就是帮客人洗耳朵,这时洗头工会用手将耳朵打湿(而非水龙头);抹上香皂(而非洗头液)小心翼翼地里外清洗,最后以细水冲洗干净,“耳廓是干净的,耳洞是没有水的。”母亲轻声地告诉我。这得是多么熟练的手势和细致入微的服务!当摇椅自动回复到坐姿后,会有一条很烫的毛巾热敷颈椎部位,妈妈说,闭上眼睛就能感到颈椎立马放松并时有玫瑰花般的甜美香味扑面而来,沁人心脾!这种感受也只可意会。
待洗完头,客人已是神清气爽,元气满满的了。这份心境和感觉此时此刻只有在“南京”得到,满足感油然而生。同时引位的服务员已在一旁等待,将你领到二楼美发部。
美发部老师傅们的制服看似简单,清一色的白色衬衫和黑长裤,其实大有讲究。衬衫仔细烫平没有褶皱就不用说了,衬衫里一定要有件白色背心打底。看看老电影就知道了,老牌绅士们都这么穿。
当你在等位时,会想起自带的中药没喝,或者咳嗽不停,想来杯温水,抑或有需要喝咖啡和茶,只需说一声,就听见理发师开始吆喝:女子部某座需要温水、加热中药、来杯咖啡嘞!立马机动服务员应声而起,2分钟内就会把这些服务递到椅子边。
老上海人都称美发为“做头”。刘瑞卿,就是专门为阮玲玉做头发的刘师傅,他是当年南京美发店女子部最有名的理发师,曾多次被评为上海市劳模。很多人就是冲着他的技艺来烫发的。
王丹凤曾拜师“南京”著名理发师刘瑞卿(右)
图片来源静安区档案馆
母亲的固定理发师是“小顾”,我称顾阿姨。也是技艺超群,约她的顾客络绎不绝,稍有疏忽就会约不上。她黝黑的脸颊上镶嵌着一双会说话的眼睛,分分钟都在解读你对理发的需求,并及时满足你的愿望。一张整天都是笑盈盈地脸,好像是专为服务行业而生。
落座后,顾师傅会根据脸型,气质,年龄(要是老顾客,她连客人什么职业都清楚),也会兼顾客人的意见,设计你的发型。做完以后,她会拿着一面大圆镜子,从后面照上去,请客人从正面看反射镜子里的发型,还时不时地问道,侬看看叫,还有撒地方需要改进?定型香氛要喷伐?我也赶紧伸过头去看。这时,母亲很有满足感地说,“小顾,可以了,非常满意!谢谢!”
很有意思的是,先是听我母亲说,后来自己也亲身经历:只要去“南京”做过头,到哪里都会有人问:今天发型不一般哦,很飘逸自然,很时尚前卫,别的店家是做不出的,一定是“南京”做的吧!可见南京发型的超前和独一无二!我母亲也是老客人了,顾师傅做出的发型端庄中带有知识分子特有的矜持和气质,很贴合职业人的身份。母亲每次满意而归。每次去,我们常会看到明星艺人去店里做头、美容。“南京”给他们设计出来的发型,就很有时代感,贴近潮流。
“南京”的师傅永远彬彬有礼地替你“做头”,从不作任何推销。这也是母亲欣赏的另一个理由。打理完毕,顾师傅会摘下你身上的围兜,彬彬有礼地欠身目送到楼梯口,并细声告知“下次来不要尬客气噢!请慢走!”碰上突然下雨,顾师傅会很贴心地把自己的雨伞借给母亲。此时的小顾阿姨,两眼笑得眯成一条缝,转身又开始接待新的客人了。
如此一来,南京美发公司顾客盈门。因为信任这里的师傅和服务,不少社会上的知名人士每周都会来预约理发。像茅善玉、孙道临、汪琪凤、茹志鹃等都会定时来美发、美容。我曾看见过。
虽然旧辰光不在,但“南京”的生意还是一如既往,客人们为了熟悉的剃头师傅也甘愿排队个把小时。不时也会有外国客人慕名而来,跟老师傅们侃大山,聊生活日常,在熙熙攘攘的南京西路,也算偷得一份好时光。
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特别是到了春节前夕,南京美发公司的门前总是人满为患,由于从小受母亲的影响,我也成了“南京”的顾客。至今还记得南京店门口排长队、写编号的场景,甚至天不亮就有很多人前去排队。
那时候,“南京”设计出的女子“水纹式”发型,以发丝弯曲起伏如水波,自然流畅、飘逸舒缓的状态,给人一种优雅、秀丽、宁静、柔美之感,因而发型一经推出立刻流行,深受女性青睐。
我也有逢喜庆或节假日必去“南京”做头的习惯。小顾师傅早已退休,但接班的师傅一个比一个强。听说,考进去的师傅都是临场现做手艺展示,评委提问,再考笔头,过五关,斩六将过来的。
女子部的张经理就是我的固定理发师,那份温馨,体贴,依然在南京美发公司延续。记得有一次,我脚崴了,上下楼不方便,张师傅听闻,立马就拿着工具冲下来,扶着我到一楼的椅子上,嘘寒问暖,热茶送上,随后帮我做头。完成后,还叫了出租车,送出门,扶上车,一再叮嘱到家要把脚搁高点,否则会肿。等车渐行渐远,才转身回去。
这种让客人宾至如归的企业文化,已经深深地打动了几代客人的心灵最柔软处。
“南京”的师傅永远是认真做头,诚心对待每一个客人。与目前部分美发店边做头,边推销生意不同,张师傅会经常劝他的客人:染、烫发频次要减少,一是容易伤害头发,二是再好的染烫发水都是化学合成,多少会对身体造成伤害。记得去年过年时,我想去烫个发,一落座,张师傅瞧了下我的头发,就建议不烫,因为头发开始分叉,需要养段时间。“吹个带卷的,不就跟烫了一样吗?”张师傅说,过个年没问题。这样的建议是不是很像自家人的温馨提醒?
评判一个企业是否优秀的标准是它的社会情感发展程度。那些具有良好社会情感的企业总能够得到人们的赞美,因为他们懂得扎实的专业技能才是安身立命的根本,如何与别人合作,如何照顾别人的情绪从而在竞争激烈的社会中生存下来。而每一名劳动者也是一样。
对南京美发公司的世纪情愫,将永远是我们两代人心底抹不去的底蕴与情怀。
海上遗梦(重彩画) 李守白
编者按:
本栏目来源于1994年2月8日创刊的《静安报》副刊《百乐门》。在微信平台,“百乐门”将以全新形式向读者展示。每周定期推送,换个角度阅读静安。投稿可发至 jinganbao2016@126.com
本文作者:李牧
本文摄影:肖鸣亮
文字编辑:施丹妮
图片编辑:王菲
栏目主编:施丹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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