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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运30年 | 双生花

 

《国运30年》应当是蔡应律先生2009年的旧作。在新的一年里,从电脑中翻出蔡兄这篇文章,认真读后,觉得把标题改为《国运40年》也很合适。文中提到省作协文学创作讲习班,学员中有我,我的宿舍就在他对面,而且下雨天不免一起抱头鼠窜。蔡兄没提到的是,讲习班的伙食实在是太好了,天天有肉,天天打牙祭。当然,用40年后就算不怎么“挑嘴”的眼光看,那伙食也就那么回事而已。有的往事可以遗忘,有的往事则必须牢记,这便是把此文推荐给《巴蜀之地》的原因。 ——魏治祥 30年,差不多占了我生命历程的一半。前30年,后30年。30年河东,30年河西。大落又大起,浴火又逢生。能无叹乎!30年改革开放,一个东方大国的复兴之路,会有很多人从世界的格局中、历史的维度里,去梳理其中的必然和偶然。我却只想以自己的若干人生片断,来说明,不同“国运”下,我们是如何生活的。今年初,长女得几天休假,飞回西昌晒太阳。期满,送她去机场,小女开车,长女坐她旁边,我坐后面,由海滨路转航天大道上机场路。时间充裕,我叫小女别着急,慢慢开。接着便又表扬小女慢性子,开车稳。小女从反视镜里朝我抿嘴一笑,讲起了她十余年前刚参加工作的一件事情。那时她在乡里工作,与亲友联系实在不便,决定攒钱买个传呼机。终于攒够钱那天,竟兴奋得一夜睡不着觉,次日晨奔银行提款,足在那银行门口跺着脚等了近一个小时,才到开门营业时间。小女讲这故事,是想证明她也有性急的时候,而风行一时的传呼机之迅速消亡沦为“文物”,则反映出社会的急遽变化。我说:30年前,我要是能预见到今天的情景,我会活得更有精神、更扎劲……人老了爱发感慨,譬如这突如其来的一句。长女虽未必知道我心中所想,却也极配合地,回过头来“嘿”了一声。那么,30年前的这个时候,我在干啥呢?在邛海南岸的海南公社一大队整社。至今我不知道“整社”是何意思,也不知道为何让我去“整”。反正那些年,中国大地上就剩了一个“整”:整风。整社。整党。整人。某日,我被人从车间里叫到厂党委办公室,书记说:党委决定派你去参加整社工作队,时间半年。我说我一不是党员二不是干部,整社这事再怎么说也轮不到我这个拉夹车的工人啊。书记说党员喊不动,干部也喊不动,只有喊你了。没法,土改积极分子成长起来的书记大人就这水平。我去了海南公社一大队,也就是著名的缸窑村。今天的缸窑村因水电移民开发、新农村建设和全国最大太阳光伏电站建成而怎样地繁荣、耀眼,就不用我来赘述了。而我面对的农村现实,比我当知青那阵,更其凋敝和破败。人穷成那样,还“整”什么“社”!公社门口,白头霜铺地的早晨,农民们一个个耸肩缩脖,将双臂紧抱在胸前,以减少热量散失,腰间一根草绳,扎着千疮百孔的破棉袄,透过袄子的破洞,能见到起满鸡皮疙瘩而瑟瑟抖着的肉皮……而最令人心酸的是,一个个寒冷的深夜,在残破的碾房里,在如豆的瑟缩油灯下,逼找补户们“出血”——今天,已经很少有人知道什么是“找补户”了。他们是那种脸朝黄土背朝天一年到头做下来,从队里分不回一分钱不说,反而还欠队里一大笔钱的农户。快过年了,进钱户都指望着能从队里分回两文,但找补户们拿不出钱来缴给队里,进钱户便只能干望着。于是,一晚又一晚地,将找补户们喊来开会,以从他们身上榨出钱来……毕竟跟过几年牛屁股捏过几年锄头把,知道当农民的艰难,更知道我是吃哪碗饭的,我跟找补户们一道沉默着,也熬着。是的,正是在这样的夜晚,我看出来了:这个国家,已经走到了绝境,不变不行了!而正是在这个时候,安徽省凤阳县小岗村的18户农民,为了活出条命来,冒着坐牢的危险,在大包干协议上按下了自己的血手印。几乎同时,十一届三中全会在北京召开。上下齐呼应,波澜壮阔的改革开放,就此拉开了大幕。我们这一茬“整社”,最终并没有干满半年,便草草收场了。社会的变化,足令人瞠目结舌;而个人和家庭生活的改变,更尤令人感慨。不久前,老伴翻箱倒箧,清理出28件衣物经公司工会捐给民政部门,其间发现一张黑白照片。是改革开放初期,我在州里举办的经济理论和企业管理培训班上照的。照片中我的劳动布工装上膝盖头打着两大个补疤。衣服打补疤其实也算不了什么,我们的前半生,原本是在冻饿与谎言里成长,在困顿和激情里扑腾。培训班结束,我没有参与企业管理,倒接受州文联推荐,去省作协参加为期40天的文学创作讲习班学习。时逢雨季,寝室、教室、饭厅之间有一点距离,往来非常不便,学员们却普遍买不起雨伞,班上想出个办法:每人买一块报纸大的粉红色塑料布,下雨便拿它顶在头上,双手牵着缩脖猛跑,也能顶事。偏偏那年雨水特别多也特别大,直害得这些心高气傲的“未来的作家们”不时在雨地里作抱头鼠窜状。又尤其是我,“坐家”尚没当成,裤子后面已破了个洞,拿手遮拿橡皮膏贴终不是个事,幸得同寝室来自绵竹农村的一个学员相帮,领我奔街上买了1尺布,再花两毛钱找家缝纫铺扎上,居然对付至结业……是呵,国脉与民瘼。改革开放30年,国人有说不完的体验。大而化之地看,2001年中国加入WTO,2006年中国经济总量超过英国达到世界第四,今年可望超过德国成第三。对中国和世界都深有了解而一生忧患的李鸿章先生,临死时向往华夏老大民族出现“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这个大变局,却直到一百多年后才出现,并由我们来亲历,这是何等的幸运!当然有不满足。而现实中国的种种弊端,皆不是改革开放所造成的,相反,是改革不彻底、改革被扭曲造成的。眼下该怎么走?一句话:继续改革,深化改革,并以此来拥抱华夏民族更其伟大之大变局!

*作者简介:蔡应律,1946年出生,原凉山州作家协会副主席。1980年开始文学创作,曾在《诗刊》,《星星诗刊》,《小说界》,《四川文学》,《萌芽》。等刊物发表诗歌、小说、散文、报告文学等作品数百万字。小说《回声》、报告文学《命脉》分获第二届、第三届四川省文学奖、小说《家当》、散文随笔录《氤氲》分获第一届、第三届凉山州文学艺术山鹰奖。

老蔡——文 / 魏治祥

老蔡是我的朋友。多年的朋友。懒得描述他的长相。像张铁林,爱瞪眼睛,演皇上的那位。“呱,呱,呱!”走廊上一旦响起这声音,便知道老蔡来了。呱呱声中,轰然而起的是更响亮的笑声。那笑声极富穿透力,弄得耳朵嗡呀嗡的。这是当年——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发生在新都荣军疗养院,省作协第二期文学创作讲习班的的一幕。隔了走廊,我与老蔡正好门对门。正好,我们还都是工人。老蔡是凉山州第一砖厂的装窑工,拉板车,穿大裤衩。一问来头,竟在《诗刊》上发表了组诗:《砖头瓦块奏鸣曲》。穿一身劳动布工作服,黑而且瘦,破皮鞋一步一呱,居然是诗人?好吧,管他什么人,就凭那嗡呀嗡的笑声便值得结交。我那时也是工人,中央级大厂的表面处理车间,酸洗工。刚刚在《青年作家》发表了一个短篇小说:《婚宴》,讽刺类的,用的是笔名。一个市级砖瓦厂的工人,在中央级刊物发表的诗歌;一个是中央级工厂的工人,在市级刊物上发表的小说,算不算半斤对八两?进讲习班之前,既兴奋且忐忑。省作协的讲习班哦,不晓得有好多高人。似我这等初中尚未毕业,只有一篇作品的角色,别人要是问起,只怕会怀疑是混进去的。好在知道了老蔡的底细之后,又知道了更多同学的底细,——原来都是新手嘛,都很业余嘛!——慢慢也就有了底气。老蔡为人直来直去,赞成的事,瞪大了眼睛:好得很了嘛!反感的事,亦瞪大了眼睛:擦皮鞋!简直是擦皮鞋!不管对谁,老蔡一就是一,不是一就坚决不是一,从不遮遮掩掩。更进一步了解老蔡,是在讲习班结束后的漫长岁月。期间我多次去过西昌,他也多次来到成都金堂。八十年代住房窄,他一来我就得妻离子散。夜猫子到了堆,天南地北,胡吹乱侃,更兼老蔡那厮,动辄仰天放出一串哈哈,虽不至影响四邻,家人却是无法安寝的,只好把妻子女儿遣送回娘家。老蔡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丝毫没有鹊巢鸠占的内疚,一住就是好多天。我到了西昌,自然要还以颜色,不睡,朝天亮地聊。蔡夫人俞秉秀大姐也不睡,侍候着削水果,煮夜宵,没有半点脾气。大家都不“讲礼”,你来我往,听不得半个“谢”字。又一年我搬了新家,老蔡夫妇带外孙小豆豆到成都躲地震。这一回,直接就是主客易位了。老蔡霸占了唯一有空调的主卧,顺便霸占了书房和电脑。俞大姐不甘示弱,霸占了厨房和餐厅。让远道而来的客人操心一日三餐,我家娘子一天到黑都在过意不去。当是时,老蔡已经很发表了一些作品很获了一些奖了,占了我的书房却不务正业,成天打游戏。很弱智的那种:空档接龙。这家伙有备而来,玩的那种带音响的碟片。一旦接龙成功,扑克牌漫天飞舞的同时,伴随着铺天盖地的掌声。倘若有我在场,最后那一刻,老蔡是要卖关子的,一脸的得意,翘起按鼠标的食指,曰:“此处估计有掌声,宜稍作停顿。”随即一指头重重点下去,掌声四起的同时,仰天放出一串憋了半天的哈哈。有时我在客厅,他一个人照样玩得开花暴朵,一个人玩出了一屋子人的音响效果。游戏结束后,一再问我安不安逸,表示会留给我玩,且语重心长地嘱道:“以后你要玩就玩这个。这个是我专门在成都买的哦!”作家的手艺是把细节放大,老蔡于此道自然驾轻就熟,随便举一段文字:“小外孙的胎毛长得好,黑幽幽的,泛着光泽。用我们布满岁月霜雪的眼睛看去,能看到令人敬畏的圣洁和华贵;用我们积满世俗尘烟的手掌去抚摸,能触到令人心惊的纯粹与感动。那么,生命的脆弱和坚韧,生命的柔软与绵长,生命的奥秘和启迪,都,——隐藏在这黑亮亮的胎毛里了。”——摘自《胎毛笔》一般人看胎毛是看不出什么的。老蔡的“看”法不同,是用“布满岁月霜雪的眼睛”去看。光看还不够,还得“用积满世俗尘烟的手掌去抚摸”。一看一摸,便把纤细的胎毛放到了显微镜下,“生命的脆弱和坚韧,生命的柔软与绵长,生命的奥秘和启迪”,一一纤毫毕现。每一个婴儿与生俱来的胎毛,其来历竟如此惊心动魄!除了放大细节,我以为老蔡最大的本事是放大快乐。他热爱邛海,身居陋室的他,常常喋喋不休地炫耀自己的居住环境,声称家住邛海边的人,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一小撮人。“邛海于我是一种恩惠。她就在我的窗外。一直以来,她就这样令人心疼地美丽着。并且一直以来,她就送给我以宁谧、守持这样一些当今世界比较稀缺而珍贵的东西。十年忧愤,云淡天高。“写东西的感觉象是在独唱。因为无伴奏,因为唱得太投入、太动情,或把音起高了而跑调的事,便经常发生。这时我需要一只校音器。我于是推开圈椅,站到阳台上来。第一眼看到的,自然又是邛海。我们开始对望。有邛海加入进来,我心里踏实了,独唱成了双人的合唱。”——摘自《邛海 彝海》读到如此深情款款的文字,细细感受作者发自内心的满足与快乐,我发现自己对位于沱江之首、号称蜀中四大名镇的金堂县赵镇,爱得实在不够深。我于三江环绕中看到的美景,听到的涛声,怎么就不懂得放大呢?毕竟隔了千里沱江,更隔了浩渺的邛海,朋友之间的走动并不算多。最近一次到西昌,又是十几年未曾谋面了。老蔡还是老样子,嗓音洪亮,笑起来嗡呀嗡的。他隆重地说:“十几年没有在家接待客人了,今天俞姐为你破例。”我毫不见外地说:“那是当然”,直接降低了接待规格。内心的感动,则写进了一篇散文:《打馆子的故事》。结尾是这样写的:如今,但凡家中来客,逢年过节,都会去餐厅酒店。难得在家里炒几个小菜宴客,客人竟受宠若惊,说这才是最隆重的接待。哦,差点忘了,老蔡姓蔡,名应律,还有个外号叫散焉楼主。 2021年3月2日于金堂

*作者简介:魏治祥,1953年出生于成都金堂,资深媒体人。曾在《四川文学》,《青年作家》,《山花》,《文学青年》等期刊发表过中、短篇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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