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富，可以从沙子中来（下）

（接上文《财富，可以从沙子中来》）

从第一点来说，由于风险投资试图把资金和技术结合、改变我们的社会，因此它们面对的是巨大的不确定性：这和传统的投资模式正好相反。

由于其中正确的投资会带来巨大的回报、同时大量失败的投资又会带规模庞大的损失，风险投资不能把宝压在几个项目上：这样万一失败就会万劫不复。因此，风险投资往往至少投资几十个项目、有的多达几百甚至上千个项目，从而保证自己能够押中成功的项目。

从第二点来说，由于风险投资一旦成功，获得的回报率大到难以计算，而初始的投资金额往往又很小，因此风险投资基本上不会太在乎企业估值。

而且，由于风险投资介入的时间太早，因此实际上企业也往往不会有什么盈利、净资产，能拿来做估值的基础，有的风险投资者甚至在公司还没成立的时候就参与其中，创立公司的钱都来自风险投资资金，自然更没有估值可言。

对此，汤姆﹒珀金斯曾经有句名言：“要想在风险投资中获得成功，就必须选择正确的交易，而不是就估值讨价还价。”在著名的苹果公司早期的融资案例中，我们就可以看到以上所描述的场景。

在苹果公司早期募资的时候，没多少人相信史蒂夫﹒乔布斯打算创造的个人电脑，在未来能有什么用。皮奇﹒约翰逊曾经问乔布斯：“家里放台电脑有什么用？你打算把食谱放在上面吗？”想象一下，我今天建议你在家里养一头长颈鹿，你也会问我一样的问题。

个人电脑最终改变了未来，但是在改变还没有到来之时，这种将来的、梦幻般的场景，对于当时的人们却是难以想象的。因此，苹果公司最早的估值报价也就低的离谱。

在早期融资中，乔布斯曾经试图以1万美元的价格卖出苹果公司10%的股权，结果遭到了拒绝。一个纽约商人、斯坦﹒维特这样描述乔布斯：“看着这位长发嬉皮士和他的朋友，我那时心想，你是世界上我最不愿意托付1万美元投资的人。”而在另一次兜售中，乔布斯的开价是5万美元可以收购1/3股权，结果也没卖成。

在我写下这篇文章的2022年底，苹果公司的总市值已经高达2.1万亿美元，比当初乔布斯给的估值上涨了大概两千万倍：这就是风险投资所渴求的财富。

有效的网络

那么，风险投资是如何完成以上所说的、寻找大量投资标的和聪明创始人的工作的呢？一张有效的人脉网络，对此至关重要。

在传统投资领域，比如共同基金、对冲基金，人脉网络并没有那么重要（当然谁都不认识也不行）。这是因为这些传统的投资机构，投资的都是公开交易的标的。只要自己能看懂报表，和人打交道的重要性其实没有那么高。

于是，在传统投资领域，有不少投资经理过着清心寡欲、甚至是半隐居的生活。在电影《大空头》里，布拉德﹒皮特所扮演的退休投资家、本﹒霍克特，就过着这样的生活：他在爱尔兰的一个连wifi信号都不太稳定的小酒吧里，用一台笔记本操纵华尔街的几十亿美金。

但是，风险投资机构却完全不一样。它们需要接触最新的技术，和富有朝气的工程师一个个交流，在初创企业最艰难的早期还要深度介入其中的运营管理工作：这一切都离不开一个足够发达的人脉网络。

我自己的本职工作，是比较传统的公开市场投资，而这样的从业背景也让我很早就注意到了传统投资者和风险投资者的不同：只要吃一顿饭就能看出来。

当传统的公募基金、私募基金的朋友们在一起吃饭时，很少有人的手机会响个不停。偶尔响起的手机铃声一般也会抱歉的挂静音，以免破坏吃饭的气氛。但是，当你对面坐了一位风险投资者时，事情会变得完全不一样：一顿饭他如果只接了5个电话，那么应该还算是比较少的。

风险投资界的巨大人脉网络，也确保了聪明的创业想法，绝不会因为一个风险投资家的误判就石沉大海。一个有潜力的项目会被几十个、甚至几百个风险投资家一一审视，就像马克沁机枪刚发明的时候那样。最后，总会有人愿意为这个项目签出支票试试看。

并不总是鲜花与掌声

以上所说的，就是风险投资创造财富的过程。依靠庞大的网络，风险投资在无数的投资中，抓住了少数改变未来世界的机会，从而获得了指数级的财富增长。

但是，风险投资创造财富的道路上，并不总是伴随鲜花和掌声。和所有的金融投资行为一样，风险投资也会面临真正的风险。这种风险至少来自4个方面，它们分别是：误判项目前景、强大的竞争、道德风险、股票市场泡沫。

首先，风险投资面临误判项目前景的风险。当然，之前所说的、大量分散的投资，可以部分抵消这种风险，但是误判项目前景仍然是风险投资绕不过去的最大风险来源。

有时候，风险投资甚至不是误判项目前景、而只是稍微早了几年，就会在黑夜里面临撑不到天亮的窘境。比如，早在1990年代早期，不少风险投资项目就曾试图制造便携的笔记本电脑，但是它们都失败了。一直到1990年代末期，笔记本电脑真正的商业化才成功。

其次，即使投资了正确的项目，企业之间的竞争也常常会变得非常激烈。这种竞争在上世纪60、70年代风险投资开始的早期，尚不太明显，但是今天却已经变得非常显著。

以团购和购物网站为例，在2011年，中国出现了几千家类似的公司，以至于后来引发了所谓“千团大战”的行业大血拼，最后活下来的胜利者则寥寥无几。

第三种风险，则来自道德方面。直白点说，并不是所有的创业者都有良心，有些公司的创始人压根就是骗子。他们利用风险投资机构试图开创未来、不重视财务报表和估值的特点，画出一个大饼，把钱弄到手再说。至于企业究竟做成什么样，人家从一开始就根本不在乎。

美国著名的号称自己要“滴血验癌”的西拉诺斯公司（Theranos），就是这方面的典型。最终，其创始人伊丽莎白﹒霍姆斯，因“欺诈罪”被判有期徒刑11年零3个月。

最后，风险投资还要面对来自股票市场波动的巨大风险。当股票市场顺风顺水时，风险投资自然很容易做：投资项目的退出非常顺当。但是，在股票市场下滑时，一切都会变得不同。

在让人难忘的、承载了科技股大熊市的2022年，美国的纳斯达克指数下跌了33%，中国的创业板指数则下跌了29%。在熊市氛围下，每一家风险投资机构都会面临巨大的压力。原有的项目退出不顺，新的募资变得艰难，所投资的公司也会因为后续资金不济而步履维艰。如何在冬天活下去，是对风险投资机构的巨大考验。

所以，在风险投资的财富传奇中，既有春天的鲜花，也有隆冬的冰雪；既有胜利者的传奇，也有失意者的无奈。但是不管怎样，在创造了无数财富的同时，风险投资极大的改变了我们的世界：这是金钱与头脑最好的合作。

（作者为九圜青泉科技首席投资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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