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角就像“工具人”，但遇到他的人都变了“颜色”| 悬疑之疑

去年，一个新的日本作家名字频繁被人提起，他叫叶真中显，代表作《绝叫》描绘了“一个恶女的一生”，也以小见大写尽了一个时代，这本书在豆瓣上有两万多人评价，分数高达8.7分，更是“社会派推理图书”的Top9。根据《绝叫》改编的同名日剧也是2019年难得的高分日剧。

日剧《绝叫》（2019）海报。

只因为这一本作品，不少读者就开始把叶真中显和东野圭吾相提并论，两人写的都是现代的社会派，对人物（尤其女性心理）有极为细腻的观察和描写，写作技巧纯熟，都具备畅销和高口碑的特质。当然也有人并不看好，认为《绝叫》这种能量充沛的小说，很难持续地写出来。

今年7月，叶真中显的新书《blue》出版了，它的主题和《绝叫》很像，通过一个人的一生，来窥探一个时代。因为读者有了期待和准备，《blue》没有《绝叫》那么令人惊艳，但很显然，叶真中显还是那个叶真中显，一个出道不久就已经确定了风格和水准的“新人作家”。

而且，相较于《绝叫》中描绘的昭和时代，《blue》中描绘的时代，离我们这代人更近一点，它讲述的是1989年到2019年的平成时代……

撰文丨陆烨华（上海作家协会会员）

01

沿着社会派推理的路径迅速成名

在创作推理小说之前，叶真中显的身份其实是一名儿童文学作家。

2009年，叶真中显以“罪山罚太郎”为笔名，运营博客“我的邪恶备忘录”，同时还担任撰稿人，并负责2010年11月发行的独立音乐漫画《黑女王》的剧本。

叶真中显，1976年出生于东京，日本推理小说、儿童文学作家。

同时，他以“滨中秋”为笔名，创作了《竞争对手》，获得第一届角川学艺儿童文学优秀奖。在这个阶段，他初涉文坛，笔名和作品类型切换自如，正在积极寻找未来的方向。当时的他和推理小说没有任何缘分，倒是在儿童文学领域逐渐步入正轨。

2013年对叶真中显来说是一个特殊的年份，他在这一年正式以“叶真中显”为笔名创作了一部社会派推理小说《死亡护理师》。有赖于之前多变的文风，从未接触过推理小说领域的他写得格外得心应手。虽然《死亡护理师》有一个沉重的主题——因为重病而失去生活能力的老人，谁有权利来结束他们的生命？

是亲人吗？这有违伦理，亲人是想尽可能延续老人寿命的。是老人自己吗？他也没有权利，甚至没有能力。答案似乎无解，或许只能在无尽的痛苦折磨中等待自然的召唤……

《死亡护理师》，[日]叶真中显 著，代珂 译，磨铁·文治图书 | 四川文艺出版社2020年1月版。

虽然主题沉重，但有赖于之前不同文风的涉猎，叶真中显将整个故事讲得异常通俗曲折。再加上日本老龄化严重，这个主题瞬间击中了大众的心理。最终，《死亡护理师》斩获第十六届日本神秘文学大奖新人奖，还在“这本推理小说我想读！”中排第5名（新人第1名），“这本推理小说了不起！”中排第10名，“周刊文春推理小说 Best10”中排第14名。

这是新人叶真中显第一次得到这样的褒奖，《死亡护理师》的成功也坚定了他继续写社会派推理小说的信念。

社会派推理——六十多年前，这一流派正是在日本这片土地上诞生与兴起，其开创者和代表人物是松本清张。

“二战”后，日本全社会陷入困境，民众穷困潦倒、信仰崩塌，之前好不容易有点起色的推理小说也在战争中被重创，这种“浪漫主义的神探故事”已经和普通民众的生活偏差得太远了，正是在这样的环境中，社会派才能破土而出。

虽然也是侦探小说，主要的故事内容是讲述一桩案件的破解，但社会派把更多的笔墨放在了社会阶层、日常生活和因为种种倒错而产生的犯罪动机上，强烈的代入感和共鸣感也催生出了众多优秀作品和人物形象，传统的推理小说经此蜕变，不仅重焕新生，甚至还达到了纯文学的高度。

此后的三十年，日本推理文坛被笼罩在所谓的“清张魔咒”之下，直到20世纪90年代泡沫经济，又一轮审美的演变，让新本格接过了大旗。可即便历史发展到今天，新本格如日中天，销量最好的那些推理作家，如东野圭吾、宫部美雪等，写的还是社会派。

作为一名新作者，叶真中显几乎没有考虑过要写本格推理，即便他的作品中不乏有趣的本格元素（这是天赋），主题却还是想描写真切的日本社会现状。

《死亡护理师》的成功只是小试牛刀，作为社会派推理，这本书虽然完成度极高，格局却还是小了点，而叶真中显的野心并不止于此。于是，在2015年，他乘胜追击，出版了《绝叫》。

《绝叫》，[日] 叶真中显 著，林佩瑾 译， 联合读创 | 北京联合出版公司2020年7月版。

相较于《死亡护理师》直击一个社会问题，《绝叫》的时间跨度更长，想要表现的社会问题更多，它通过一名女性起伏的一生，回望了整个昭和时代的风貌和阴影。

出色的写作技巧，细腻的人物描写，再加上格局打开的时代回顾，使叶真中显彻底成名，此后，2017年出版的《茧》让他获得了第38届吉川英治文学新人奖。2019年他又凭借《冰冻的太阳》获得第21届大薮春彦奖和第72届日本推理作家协会奖（长篇和连篇短篇小说编辑部）。同年，他写完了《blue》，在这本书中，叶真中显再次回归“一本书写一个人，一个人写一个时代”的大社会派推理小说创作。

02

用《blue》见证日本平成时代的变迁

写一个时代的主题，在小说的背景设置中就可见一斑。比如故事开始于1989年，结束于2019年。小说的主人公blue也出生于1989年，死于2019年。这三十年，刚好是日本平成时代的完整三十年。

《blue》，[日] 叶真中显 著，吕灵芝 译，新星出版社2021年7月版。

《blue》的故事并不复杂，一共包含前后两起命案，串联主人公blue的一生。小说的叙事结构却非常独特，几乎没有正面描写过blue，而是通过两代刑警追查这两起案件的过程，侧面反映blue的成长史，也牵连出和blue相关的各色人等。

小说的章节名就是人名，整本书总共出现了12个不同的人名作为章节，也以他们的视角从各种角度见证了时代的变迁和发展。

前面提到，小说成书的年份正好是2019年，是平成和令和交替的年份，一个时代结束，另一个崭新的时代开始了。上一个时代保存了哪些精彩，又遗留了哪些问题，正是叶真中显想通过《blue》这本书表达的主题。

如果说昭和时代是大开大合、大起大落，那么平成时代则寄托了日本人对平静生活的向往。从“平成”二次就可以看出，在经历剧变和动荡后，日本各方面又重新成长起来，在此背景下，老百姓只想过安稳的日子。可事实上平成时代并不平静。

平成时代刚开始不久，就发生了泡沫经济，平成初期几年刚好是泡沫经济的尾声，日本人又陷于疯狂当中，《blue》中也描写过用现金竞价打车、高薪工作应接不暇，每一天都是纸醉金迷，没有人意识到钱越来越多的社会只是一个假象。很快，泡沫破裂，公司破产、负债者走投无路，日本人又一次经历了从天堂到地狱的巨变。

关于日本泡沫经济前后的故事，很多日本小说都有写过，而在《blue》中，这只不过是平成时代的开始，只是blue还是个小孩时经历的一部分挫折和影响，生活还是要继续，虽然不可避免的，生命已经驶向未知的方向。

不只是blue，书中各色人物也是被这些事情或大或小、或多或少地影响，裹挟着走上了未知的人生道路。此后，日本又发生了沙林毒气事件、"3·11"大地震等多次天灾人祸。而与此同时，文化方面又迅速崛起，任天堂game boy问世，安室奈美惠引领一代人的审美和潮流。整个平成时代收视率最高的电视剧是《半泽直树》，销量第一的歌曲是SMAP的《世界上唯一的花》。

《半泽直树》（2013）剧照。

作为中国读者，虽然不像日本读者那样对平成时代有切身的认知，但其中发生的很多事情就在身边，我们也看《半泽直树》，我们也听SMAP，这些文化元素和邻国的重大事件，我们看在眼里也会感到亲切。所以，blue的悲伤与绝望，我们或许不能身临其境，但他的快乐和慰藉，我们可以感同身受。

故事中，《世界上唯一的花》这首歌多次出现，它其实是这本书的最大注脚。为什么这首歌这么流行？因为日本人崇尚服从，从众心理和规矩至上的观念深深影响着他们。但这首歌却说“每个人都是不同颜色的花”，这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了那一代日本人的信念和追求。

日本国民偶像团体SMAP，1988年成立，于2016年解散（图片来自维基百科）。

是的，每个人都是不同颜色的花，我们通过《blue》这本书确实看到了很多不同颜色的人，有的光彩照人，有的丑陋不堪，有的始终朝向光明，有的不得不在阴暗处挣扎，但不可否认的是，他们确实都是不同颜色的花，这些花朵是用一个时代的土壤和养分浇灌出来的。

新星出版社这本简体版《blue》的装帧也特别有意思，封面是大片的蓝色，它代表了主人公的名字，也代表了blue这个三原色之一、最纯粹的颜色。

不同的颜色在遇到蓝色之后，都会发生改变，黄色遇到蓝色就变成绿色，红色遇到蓝色就变成紫色，正如故事中那些出现在blue生命中的过客一样，擦肩而过后，发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被改变了颜色。

这种改变，可能会催生出故事里发生的那两起悲剧，这种改变，也会碰撞出故事中那些让我们读者感动落泪的细节。而这些颜色也好，改变也好，本身都是因为时代的前进而吸收到的不同养分所致，他们本身也无能为力。

无能为力——这不仅是《blue》这本书，而是社会派推理揭示真相后都会留下的余味。正如叶真中显的社会派推理处女作《死亡护理师》那样，案件了结了，但是问题的答案依然不知所踪。

社会派的魅力或许也就在此，所以这种类型才会吸引一批又一批读者，它让我们知道，个人的命运是可以被某些事物决定的，个体的答案也是可以被高智商的那些人给出的，但是，由时间提出的问题，只能由时间来回答。

本文为独家原创内容。作者：陆烨华；编辑：宫子 申婵；校对：危卓。题图来自日剧《绝叫》（2019）剧照。未经新京报书面授权不得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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