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条大赛（第14季）丨罗毅：洗澡的故事

互推小编 2023-05-25

洗澡的故事

罗毅

上世纪80年代，基层连队官兵春夏秋三个季节的洗澡，冷水对付，不是问题。但冬天一到，洗澡真还麻烦。尤其是在新兵连的时候。

我们新兵连，是临时组建单位，条件简陋。洗脸、刷牙、洗衣服，官兵们都是直接到冰凉的水龙头下解决。一个星期挺下来，半个月忍受下来，身上那个滋味呀，嘿嘿。一个班，十来个兵，挤在一间屋子里，打地铺，鞋子一脱，那气味，呵呵。班长捂着鼻子说，同志们要向老红军学习，爬雪山过草地，啃树根，吃皮带，照样打胜仗。我们这点小酸臭，没事。

新兵连长新婚不久。嫂子路过我们宿舍，发现了室内的“军情”，把连长好生责怪，说慈不掌兵不是你这样掌的吧。然后回到她工作的县化肥厂，给厂长打报告。这样，在嫂子的斡旋下，全连官兵开进了化肥厂的工人洗澡房。

那一天，新兵连集体洗澡，简直就像过节——士兵们轮流站在单人格子间里，在热水龙头喷淋下，痛痛快快，洗洗刷刷。我还仰起头，偷偷喝了一口，管它卫生不卫生呢，那可是真资格的热水。洗着洗着，就有人唱起歌来：“小城故事多，充满喜和乐。若是你到小城来，收获特别多······”洗澡间的混响，总是好得出奇。洗澡唱歌的新兵，一下子成了蒋大为似的。

离开新兵连后，随部队外出施工。工兵营部与机械连，租住市出租汽车公司的办公室。为解决洗澡与饮水问题，两个分队在石砌堡坎下面，用芦草席和石棉瓦，围成了一个简易的锅炉房。每到战士们从工地回来，“山城牌”小锅炉就被炊事员烧得呜呜直叫。战士们脱得光光，或蹲或立，或洗澡，或洗衣服，用沐浴露、洗发精、洗衣粉，把世界上最简单的锅炉房兼洗澡室整得香气袭人。在那一方天地里，分不清哪个是军官，哪个是士兵。锅炉房里，除了水声哗哗，热气蒸腾，便是官兵们“坦诚相见”，嘻嘻哈哈间，施工的辛苦与疲惫，被洗澡的欢乐与愉悦替代。

十年过后，我担任了连长。连队驻扎在一座大山上，条件仍然简陋。为解决饮水和洗澡问题，我们在营房边修筑了一个一人多高的方形水池，引来山泉水，基本解决了洗澡洗衣服问题。但是到了冬天，洗澡又成了问题。

一日深夜，我起床查哨。走到离营房三百米开外的炊事班，见门窗紧闭。一丝亮光，从门缝里漏了出来。大半夜里，谁在里面干什么？是小子们忘了关灯吗？我推门进去，看见的情形，真让人气不打一处来——炊事班长老刘，竟把煮饭用的大铁锅，当成了他的洗澡盆。烧了热水，一个人坐在铁锅中，美滋滋地泡澡呢。好你个臭小子，亏你想得出来。我吼叫起来，明天大家伙还吃不吃饭？刘班长尴尬地笑着，用毛巾捂着下身，从锅里跳出来，我已经一个月没洗澡了，皮子痒得难受。连长您放心，我马上把锅收拾干净，用洗洁精，彻底消毒，保证不耽误明天早上做饭烧菜。

尴尬。那时候的基层连队，条件就这样。说内心话，我也想跳进锅里去泡一泡呢。天寒地冻的，不能责怪我的士兵，是我这一连之长，没当好。

想起洗澡，自然忘不了更尴尬的一件事。那是在前线的时候。

战地洗澡，注定不方便。防御一线的战士们，蹲守猫耳洞，光荣弹时刻挂在胸前，枪不离手，时刻警惕，洗澡肯定是“非分之想”。处在二线的我们——指挥机关的参谋干事助理员，住在挂了绿色伪装网的活动板房里，神经相对放松一些。但也不可能有专门的卫生间。洗澡，多半是自己用电水壶，烧上一桶热水，找一个避人眼目的地方，三下五除二，快速解决。

后来，战事稍缓，防化科调来了一台洗消车，在山沟隐蔽位置支起帐篷，把洗消车当成锅炉烧，通知机关干部每周一三五、二四六，按科室序列，排轮子，洗澡。

那日晚间，师作战室例行的会班结束。参谋长随口问道，今天该谁洗澡？防化科高参谋回答，轮到我们了。我回到科里，取上脸盆毛巾，独自一人朝黑暗中的洗消车走去。隆隆机声中，什么也没有想，掀起帐篷门帘，一头钻了进去······雾气蓬勃的“浴室”里，几枚白晃晃的身体，在里面欢快地淋浴。紧接着，就有女人的尖叫声响起······这明明是男人的阵地，哪里来的女人？

我本能地逃离出来，脑袋嗡嗡作响，如千鼓齐鸣、万箭穿心。高参谋严肃地说，你看到啥子没得？

我顿时紧张起来，水蒸气那么大，能看得到啥子？！然后嘟囔，女人洗澡，也不在门前放个哨，把老子搞得如此狼狈。

高参谋抿嘴一笑，你小子，误闯女浴室，看来要走桃花运了。打完仗，回家找媳妇，结婚。我说，我的哥，那些女人，究竟从哪来？高参谋拍了拍我的肩膀说，直属队的，几个临时来队家属。别紧张，都是你的嫂子。

哈哈，虚惊一场。

第二天下午，洗消车“浴室”帐篷门前，吊了一块白底黑字的木牌，上面写着黑体仿宋字：女人洗澡，特别保护。若要硬闯，后果自负。落款是师司令部防化科。

（作者供职于重庆市黔江区银保监分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