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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人穿睡衣是怎么上大街的

 

夏日上海,有一种现象一直遭人诟病,那就是“睡衣上大街”。

前两年,堂堂央视还专门报道过呢,它的女主播还嘲叽叽地说:不穿睡衣上大街岂不是显不出“海派范儿”来了么。

先把“睡衣上大街”偷偷地与“海派范儿”划等号,然后暗示“海派范儿”的统统一无是处,用心何其良苦!

“睡衣上大街”确系当代申城一大特色,无需讳言。

但它的历史并不长,只始于文革结束的1970年代末,今虽余“韵”犹存,毕竟已经式微,前后不足40年。

而沪渎开埠凡170余年,向以穿着入时著称于世,“睡衣”是无论如何也算不得“海派范儿”的。

有人指出,一些描写老底子上海的电影里也有“睡衣上大街”。

我查了一下相关书籍,发现老底子上海“睡衣上大街”只是个别现象,并不像前些年那样“蔚然成风”。

当年只有两种人“睡衣上大街”。

一种是土财主。从乡下到上海来赚了一点小钱,就迫不及待要显示自己已经脱胎换骨,有点档次了,于是,在家门口以睡袍示人。

其意为:“老子已经是进了家门要换衣服的人了,你们呢?”

另一种是舞女。社会地位低,处处被人瞧不起,当然要在某个方面硬挣面子“扎台型”啦。

她们往往白天穿睡衣,其意为:“此刻姑娘并没有在做生意,非营业时间恕不接待。”

这种个别现象到了1949年后,就与娼妓和鸦片一样,迅速销声匿迹,而且一匿就是将近30年。

据我看,始于1970年代末的“睡衣上大街”风潮,与老底子上海的零星现象基本上没有关联,形不成传承关系的。

最主要的理由是,1970年代末,意识形态还控制得非常严,邓丽君的歌也只能在晚上偷偷地哼唱。

至于老上海的影像资料和文字资料更是完全没有解禁,普通市民根本无从得知并效仿之。

另一个理由是,“睡衣上大街”的始作俑者基本上是当年的产业工人,文化程度有限,家庭经济条件也有限,到哪里去了解关于老上海的信息呢,也未必有兴趣关心吧。

说得极端些,即便是老上海拉过黄包车做过黄包车夫的,家里曾经买过一张两张老上海的“年份牌”,也逃不过文革初期的“扫四旧”。

更何况,产业工人总是觉悟更高,跟得更紧些的一群。

还必须指出,最早上大街的是睡裤而非睡衣。

而且这些睡裤都是自己扯条纹布自己在家里用缝纫机做得的。

一方面,当年市面上根本还没有睡衣裤卖,买布还凭票呢。另一方面,即便有卖,价格也一定不合适。

在我的印象中,当年自制的睡裤平均每条只合两块人民币左右吧。

如果“全家一起上”,一做五六条,还可以套裁,那就更便宜了,平均合下来每条只须一块六七角洋钿。

ANYWAY,当年睡裤流行的初衷还是好的,真的是为了弄堂文明。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睡裤上大街”最早流行于南市老城厢,然后慢慢向其他城区的老式石库门里弄、老式工人新村渗透。

那些地方当时俗称“下只角”,弄堂窄,住户多。

一到夏天,各家门窗打开,竟没有私密可言。

而当时的女人们大多不知胸罩为何物,晓得了也不一定买得起或舍得买。大姑娘也只穿一件“方领衫”,即一字领无袖短衫,里面完全真空上阵。

为了节省布料,当家人还往往把自家女儿的花短裤做到短得不能再短。

为此,很多大姑娘以及新媳妇是不愿意出门的,再热也捂在屋里摇扇子。

后来不知阿谁想出了这一招,用条纹细布做睡裤,最早穿的就是那些原来羞于出门的大姑娘和新媳妇。

还是为了省钱省布料,一开始的睡裤很短,类似现在的“七分裤”,俗称“吊百筋”。

其实,这“上大街”也有一个过程。

最早是“上弄堂”。

住老式里弄,有一半事情要在弄堂里做的,这就叫“门口头做市面”或“弄堂里做市面”。

比如刷牙洗脸,淘米洗菜,晾衣晒被。

弄堂里从来不比街上更冷清,更何况还有许多“开门见街”的街面住家呢。

所以,一开始,大姑娘和新媳妇们只是穿着睡裤去倒倒痰盂马桶,收收晾在屋外的衣裳,不敢走得更远的。

后来看看也没什么议论,就又穿着睡裤去烟纸店买草纸肥皂香烟自来火了,再后来又穿着睡裤去买盐打酱油了,再后来买菜也穿了,甚至邻居串门也穿着睡裤登堂入室了——可以说,我是眼看着它一步一步发展起来的。

就这样,本来想文明些,结果弄得越来越不文明了。

但是直到1980年代末,这样的风景始终只在那些“下只角”,从来没有风靡过全上海。

新式里弄、公寓大楼里的人们,好像始终不屑于跟这样的风,或者不敢。

而且,一开始只是二三十岁的妇女穿,男人不穿,上了年纪的,男女都不穿。

都人老色衰成那样了,还遮遮掩掩个屁。

后来渐渐发展到中年夫妇、老年夫妇都穿,兴许就是从年轻时穿过来的同一拨人吧。

再后来,老城区纷纷拆迁,很多人都搬入新公房,此风便真的蔓延开来。

现在,晚上不管在哪里的超市,你总能见到一个两个穿睡衣的主。

而且夏有夏装,冬有冬装,还有情侣装呢。

不但睡衣睡裤的面料变得高级了,有织锦缎的了,人也烫发纹眉,脚蹬高跟鞋,手拿名牌包,还抱着宠物呢。

我早就说过,这叫做“乍富难改旧家风”。

有钱买不来档次。

“睡衣上超市”算什么,我还亲眼见过有人在某个清晨冷不丁地把奔驰560停在路旁,推开车门,穿着睡衣拖鞋下来就直奔路边的小摊,拿出钱来买两只“油墩子”呢。

不可以么?这是个人自由啊。

虽然我们其实并没有太多的自由,但我们对自由的理解却是最高级的:

“老子想干啥干啥。”

殊不知,世界各国对自由的定义都是以不妨碍他人自由为前提的。

但事关教养,毕竟只能靠自觉,嘲笑并不会令它消失。

真要解决问题,大家的心态都先要好些才是。

“睡衣上大街”,尤其发生在1930年代就被世人目为“东方夜巴黎”的上海,究属不雅。

但细究起来,它的出现又有它的必然性。那就是,当代吾朝早已没有了上流社会,没有了贵族。

“五四”运动喊出“打倒孔家店”的口号以后,就打响了摧毁上流社会的第一枪。

1949年无疑是更彻底的。

而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便是文革,“彻底砸烂”真的很彻底。

文革中流行过三句要命的话。一曰,阿拉大老粗,不懂的。二曰,阿拉穷人,该不起;三曰,阿拉自家人,随便点。

呜呼!

终于,满大街只剩下黑、蓝、绿三种颜色,从背后看过去,男人女人都分不出。

漫山遍野的香花毒草都被烧得一干二净,但春天还要来。

总得长点什么吧,于是就长出了“睡衣上街”来。

作为吾朝当代时尚最后的前沿,上海滩上还有为数不多的“老克勒”在艰难地坚守着原来的生活方式,试图传播火种。

而放眼其他大城市,虽然没有大面积复制“睡衣上大街”,但因为都没有了上流社会,都没有了贵族,那里的风景依然惨淡,如果不是更惨淡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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