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去的爱

互推小编 2023-04-25

在那缺医少药的年代，有个小病小灾的，父亲就会用一些土方法来医治。

我发烧时，他就用手来测量体温。他那宽厚的大手放在我的额头上，感觉凉凉的很舒服，然后再在背上摸摸，确定是真的发烧了，就打来一盆开水，放少许的食用盐，等水晾一会儿，给我洗脸，擦身体，前胸、后背、腋窝，额头，再让用鼻子吸点水。经过这么一番折腾，还真能大大减轻症状。捂住被子睡一觉发身汗，便万事大吉，第二天还不耽误玩耍。有时胡乱吃些东西，肚子不舒服，父亲用手在肚子上拍一拍，按一按，就能知道是消化问题。他用做针线的针在肚皮上扎几下，肚子马上会舒服起来。有一回，吃了好多煮杜梨，看电影又着了凉，父亲就用这种方法救了我的命，不然，那天晚上肚子会把我疼死。父亲一边为我医治，一边心疼地说：“灰女子，那是些木实东西，吃多了就不好消化。”

我八岁那年的腊月，生产队死了一头老耕牛，分肉时，父亲没有要牛肉，选择了牛的下水。他认为自家娃娃多，下水比肉能多一些。他把拿回来的下水泡了、洗了，煮好存起来，准备在过年时让我们好好吃一顿。可天不遂人愿，临近过年时，庄里的娃娃都开始发烧，最后确诊为当康采(出天花)。那时也打防疫针，多年都不出现这种情况，有的孩子因为误诊，耽搁了好几个。我们也难逃此劫，兄妹六人四人感染——大哥、二哥、二姐和我。父亲不能下地干活了，专门在家照顾我们几个，什么药也没有。听老人们说，出天花不能退烧，这种烧是骨子里烧，烧到身上有红点点出来，像小花花，才能慢慢地自然退去。岁数小的还能轻些，岁数越大就越严重，有的能烧的昏迷，还有的甚至烧的连尿炕了都不知道。

我不知自己是轻是重，也不知道哥哥姐姐怎么样，只知道昏天黑地地睡，就觉的发烧好难活，每次吃东西都得叫，不然连饿和渴都不知道。父亲多处打听能有什么好的方法减轻我们的痛苦，听说有种黄柏刺根熬水喝管用，他就去山上刨树根，天寒地冻刨回来，赶紧熬水，把我们一个一个叫起来，把水端到跟前让喝。这水又涩又苦难以下咽，父亲不厌其烦劝说我们，给我们轮流喝，他总是说：“药哪会有好喝的。”

父亲精心照顾着我们，端汤递水，一日三餐，从无懈怠！

紧接着到了过年，父亲把牛下水从藏窑里拿出来一些烹调，有烩的带汤的，也有加热后用醋和蒜拌好的，连同小米饭一起端在炕上，让我们都起来吃。我们谁都没胃囗，一囗也吃不下。父亲拿起筷子尝了一口，动员我们吃：“好吃着了，都来吃点吧！”我们还是不想吃。父亲放下了筷子，不无遗憾地说：“早晓得这样，还不如煮出那天就让你们好好吃上一顿！”他长长地叹了口气，痛恨这突如其来的康采，迟不来早不来，偏偏在这临年腊月来，操的连个年也好过不成。

在父亲的精心照料下，我们总算熬过了这一劫难。由于营养不良，身体一下子难以恢复，走起路来头重脚轻。父亲看着弱不经风的两双儿女，心里犯起了愁:“你们这也不吃，那也不吃，想吃什么嘛？！”其实，那年月想吃个拌疙瘩泆鸡蛋都是奢望。哥哥姐姐没提什么要求，只有我说想吃玉米饭了。按习俗，不过正月十五是不能动碾磨的，父亲为了满足我的要求破格动了碾磨。他急忙把玉米放水里捞了一下，就端着走了。回来后赶紧做好盛在碗里，递过来让我吃。我一看，不是我要吃的那种玉米饭，我要吃的是在碾子上圌的一颗一颗的，煮着许多豆豆的那种玉米饭，不是这种在磨上拉的玉米糁糁饭。我坐着没动，眼泪不由的掉了下来。父亲见我没接碗光淌眼泪，也明白了，有点不高兴:“则你说想吃了，老子做下你又不吃。”父亲马上又用心疼的口吻说：“吃一点，身体就好受些了。”我不想辜负父亲，就端起碗吃了起来。哥哥姐姐们也吃了些。不久，我们一个个有所好转。

和疫情抗争了三年的今天，“好事”又让我遇上了，第一波我就中招了。我没有声张，也不担心自己，只担心和我住的俩个孙子，体会到了父亲当年对我们的担心！我们没去医院，只在家里吃药。俩小孩是发烧一两天就都好转。感谢老天眷顾我们。第六天早上起来，我也感觉自己好多了，肚子也有些饿，记起小时候当康采时想吃的玉米豆豆饭，就用高压锅做了一锅，吃了两碗，浑身觉的老有劲了。我脑海里仿佛又响起了父亲带我看《洪湖赤卫队》里韩英的唱段“……韩英我无比坚强，……韩英我浑身都是力量……”

趁着东风好驶舵，接下来几天我把房子统统消毒打扫了一遍，碗筷进行了消杀，床单被套、枕巾枕套也大消毒大清洗，自己洗了头，折腾了大半天。到了半后晌，感觉浑身没劲，两腿发软，刚吹干的头发已被汗水浸透。简单吃了晚饭，迷迷糊糊睡去，梦里父亲来到我的身旁，语重心长地说:“爱不上那些好，就别爱了；看不上人家的样，就别看了，身体当紧。”我用微弱的声音告诉父亲:“我记住了，身体当紧。”梦醒时，泪已挂在了眼角。

（作者：韩秀珍，延安市宝塔区南泥湾镇九龙泉村人，农民，文学爱好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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