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翟妍:我爹蹭一下蹿出来,照着我的脸就是一巴掌。(二)

 

连载二

这篇小说原名《谷芒》,发表在《长江文艺》上。算是对童年的一种祭奠。

5

我觉得这世上再没有任何一场凌乱,能比被我叔砸过的家更难收拾了。那些碎掉的碗碟和玻璃片,只需笤帚轻轻一扫,便清除干净了,可我叔那恶鬼一样的影子,却总也驱之不散。

我叔一走,我蹲在那两株从花盆里摔出的残花面前,眼泪噼里啪啦往下落。我觉得我的氧气没了,说不定哪天,我就会被憋死了。我想把那些残枝再栽进花土里,我听大凤说过,那月季和仙人掌,只要随便弄个枝杈养起来,就会扎根发芽。

我重又找两个泥盆回来,装上土,插上花秧,把它们摆在阳光能够照进来的地方。我爹垂着头,抽着烟,坐在一片狼藉里,看我忙来忙去。

我娘出去了。过了好久,她回来了,像是没有力气了,倒在炕上一动也不动,她枕着自己的一只胳膊,把另一个胳膊横在脸上,说这日子,没法过了,得好好说道说道了。

家里很快就来了好些人,我爹的三叔四婶子五姑七大爷,教书先生和村干部,挤了满满一屋子。他们都是替我爹我娘来讨伐我叔我婶子的,他们说这洪泉太不像话了,长兄如父,这么闹,会遭报应的。我从没见过我爹掉泪,可他们那样讨伐我叔我婶子的时候,我爹掉泪了。我爹红着眼圈说,菜团子,烧水。

我烧了一大锅水,从碗架子里掏出僅剩的几个饭碗给大伙泡茶。往屋子里端茶水的时候,饭碗不够了,我站在人群里囧着,我希望我娘能从炕上爬起来,告诉我接下去该怎么办,可我娘从炕上爬起来了,却看也没看我,对着那些人说,我把长辈们请来,就一事相求。我要换地,把那恶鬼换得远远的。

这话一出,我爹那些七姑八姨的傻眼了,连村干部的眼睛也直了,跟谁换?你自家兄弟他都这么整,挨了别人,谁能得好?

一屋子人正锵锵得热闹,我叔和我婶子来了,脸红脖子粗的,他们门也没进,门框子两旁一倚,一边一个,门神似的贴在那。我婶子叉着腰说,自家的事儿都摆明白了吗,编排我,当大瓣蒜来了?一个个倚老卖老的。

这一句倚老卖老,把一屋子人都气着了,他们下地的下地,起身的起身,一溜烟往外走,说洪泉咋娶了这么个货色,把李家的门风都带坏了。他们一个一个从我叔我婶子的眼皮子底下出了我家的门,我婶子一口一句慢走不送,把他们打发了。我娘趴在没有玻璃的窗户上朝外喊,你们别走呀,别走呀,事儿还没摆清楚呢。可是,他们还是走了,摇着头跟我娘说管不了了,管不了了,这年月,倒反天纲了。

人走光了,我婶子得意起来,说找谁都没用,麦畦豁了,就算你种上麦子,结了麦穗照样是我的。

我娘咬着嘴唇,巴巴看着我爹,说洪贵,你说句话呀?

我爹手指头上夹着旱烟筒子,划一根火柴,刚要点上,却又把火灭了,他站起身,闷着头说,洪泉,你说说,我这做哥的,从小到大哪儿对不住你?

我叔说,你鬼迷心窍了,你老婆说啥你信啥?

我爹说,窝里反让外人笑话,你就不嫌丢人?

我叔说,活成你这窝囊样才叫丢人。

我爹把手里的烟攥成一团,碎屑顺着指缝往下掉,忽地抬起手去打我叔,我婶子一拦,巴掌落在我婶子的脸上了。我婶子一愣,呼天扯地嚎开了,说这是不让人活了,大伯哥打兄弟媳妇了。

我爹说啥也没料到我婶子来这招,气得眼前一黑,人倒在地上了。我叔和我婶子一见这阵势,转身往外走,我叔走着走着还回头扔下一句,说就这么一副不经事的子。

我爹一倒下,我们家的天塌了。我娘赶上马车拉着我爹去镇上看大夫,今天去了,明天去,后天还得去,我爹始终不能回到原来的样子,人醒过来了,话语比从前更少,人也日渐消瘦。我娘每天早上起来做饭,都用二大碗给我爹蒸上三个鸡蛋做成的鸡蛋羹,可我爹总是贴碗边吃掉一半,把另一半端端正正剩下来,说太多了,肚子装不下。我娘最怕我爹吃头不壮了,她说嫁给我爹的时候,看中的就是我爹一顿能吃三碗饭,还总也不挑食。她说能吃的男人才能干,活得才久长。我爹这肚子突然间软硬都装不下去,我娘也跟着蔫耷了。麦畦打好了,麦子却顾不得种,等到忙过我爹的身体时,再想去种麦子,时令又不等人了。那片麦地荒下来了,我爹说,种不成麦,就种别的吧。

谷雨时节,开始种大田了,我娘马车赶得顺溜,犁杖也扶得好,会打垄,会点种子会培土会压磙子,我爹不能下地的日子,我娘照样把地种得有模有样。我娘跟我爹说,你就在家好好养着,地里啥活都不用你惦记,你在炕上躺累了,就去村干部家门口坐着,咱不求别的,把地换了就成。我爹说嗯。

这回,我爹没再跑去河边看鱼贩子讨价还价,这回,他真听了我娘的话,天天去村干部家的门口坐着,只要村干部一出门,他就迎上去,跟人家说,我不给村里讨麻烦,把地换了,我就不来你家门口坐着了。村干部摇摇头绕过我爹,我爹也不追,还老老实实在人家的门口坐下去,等再遇见人家时,把那话原原本本又说一遍给人家听,半个月下去,村干部连自己的大门也不走了。

6

我叔我婶子种下的那片麦地,几天后便冒出绿芽来了,我天天上学放学时从那里经过,看着那麦地一天一个样绿起来,更绿起来,而我家的,稀稀落落长出几丛蒿草,像是没有主人的野坡。有时候,我不想早点回到家里,就在那地头坐上一会儿,大凤会陪着我,会从书包里一样一样掏出她的新玩意跟我显摆,说文具好看吧,是她二叔从城里给她捎回来的。问我日记本牛不牛?是他二叔单位的职工专用。说钢笔花了好贵的钱,是她二叔旅游时的纪念品。我总是看着看着心里一阵难过,在芒种的前一天,我把大凤的书包扔进了水渠里。大凤哭了,大凤疯了样地捞起书包说,你就是个坏种。我说我不坏,我叔才坏。大凤说,那你像你叔。我和大凤撕扯到一块去了,我说我就是像狗,都不会像我叔。大凤把我打得鼻青脸肿的,然后我们回家去了。

我们家依旧很闷,我爹和我娘连嘴都懒得吵了,总是把不得不说的话说完,就再也没人吭声了,我浑身上下泥猴猴样出现在他们面前,他们看都没看我一眼,便说,洗洗吃饭。看样子,他们已经吃过了,给我留下的饭菜扣在一个搪瓷盆里。我走过去,盯着那盆子问我爹,麦地还种吗?我爹歪着头瞅瞅我,说脸咋弄的?我说,麦地不种了?我爹说,庄稼人的地咋能荒着呢?我说,那咋还不种?我爹说,管好你书本上的事就行了。种庄稼,轮不到你操心。

我看着我爹佝偻的身子,说爹,你是不是再也下不成地,干不成活了?我爹一愣,说谁说的?我说,你要是下不成地了,我和娘一起下地。我爹一下子火了,我叔占我们家地他都没发过那么大的火,一巴掌拍在炕沿上,把炕席底下的灰土震起来一层,在阳光里盈盈地飞,我爹说,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人都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

我爹说的话我半句都没听懂,但是我知道,我想和我娘一起下地的事儿,是不能再提了。

芒种那天,我爹破天荒不再去村干部家门口堵村干部了,他和我娘正儿八经地说,麦地得种,种麦不行了,种谷子吧。他把马车套好,装上犁杖,谷种、点葫芦,叫上我娘。说走,种谷子去。我娘说你能行?我爹说能行。他们就出发了。

打好的麦畦要毁掉,重新打垄,种谷子得种在垄台上。撒谷种的活还是我娘做起来最上手,她把点葫芦上头连着的布口袋里装满谷种,往胸前一挂,用一根树棍敲种子经过的筒子,种子从点葫芦里爬出来,均匀地撒在垄台上早已犁好的种沟里。我娘在垄沟里走着一字步,那敲点葫芦的当当声,像是一缕玄妙的曲子,载着我娘的身体,在那片由麦地变成谷地的田野里飘来飘去。我爹的犁杖在前面犁出浅浅的种沟,我娘碎步跟在后面,我在上学的路上远远见了那场面,像是看了这世上最美的风景。

一段日子后,我们家的谷子也像我叔家的麦子一样,拱出嫩芽,盖住大地。我爹和我娘开始忙着铲地,除荒草,好像一进到夏天里,我爹我娘和我叔我婶就变得相安无事,我叔会做瓦匠活,地里的庄稼一出齐,头遍地一铲完,他就随着基建队出去四处找活儿干,家里就只剩下我婶子和小子两个人了,我婶子没有我叔仗腰眼,人会变得安生些。顶多是我爹去灌谷地时,我婶子把水渠偷偷开几道口子,让水顺着豁道溜到她家麦地几分。所以我爹给谷地灌水,总是不能消消停停坐在地头等水从另一端淌过来,他得地头地尾来回遛着,好及时堵住那些我婶子抽冷子打开的口子。

到了歇伏的时候,我爹也想到外面搞点副业,可自打那回晕过一次之后,我爹的身子常是急不得火不得的,我娘便不让他走,我娘说钱那东西,多有就多花,少有就少花,没必要拿命去换。我爹说那也不能闲着,守家在地也要找点零散活,那样手头能宽裕些。

也是巧了,我爹正为闲发愁时,村干部传出话来,说他们家包了一片林地,枝杈太多,树长不直,想雇几个人撬树枝。我娘一得到消息,兴颠颠从外头跑回来,跟我爹说,这活咱接吧,一片林地,起码能把那恶鬼掰去的一垄苞米找补回来。我爹说,那就接。

于是,我爹和我娘起早贪黑去给村干部撬树枝,林地在村外,撬完的树枝还得用马车拉回来,村干部家要留着做烧柴。那活儿,本来村干部自己安排车干就好了,可我爹偏偏逞能,跟人家说,树枝子都撬了,也不怕再多干上几天,顺便给你拉回来了就是了。村干部一听,心里高兴,嘴上却说,这个,可不能给你加钱。我爹说,不要你加。

花了大半个月的工夫,那片林地里蓬乱的枝杈都被我爹我娘清理干净了,就连村干部家门前的枝子垛,都高过他们家的屋顶了,我娘说,按一天五十块算工钱,他们也挣了六七百块呢。可村干部的钱迟迟没兑现,我娘有些着急,要去找村干部要,她说这钱到手了,一个夏天的花销就有着落了,手头能宽裕些,好给菜团子换双凉鞋。

我爹让我娘不要急,说要钱的事,还是他去比較好。我娘不明白我爹的意思,以往,我们家大事小情,都是我娘张罗在前头的,如今,我爹突然想担起要钱的大任,我娘对他有几分刮目相看,当即答应了。还嘱咐我爹跟村干部好好说,不是咱信不过他,实在是手头太紧。我爹应下了,正要出门,村干部来了。

村干部不是空手来的,腰包里鼓溜溜揣着我爹我娘给他家撬树枝的工钱,他说活干得地道,没偷奸耍滑,钱也不能偷奸耍滑,该多少就多少,一分不少。他掏空口袋,把钱拍在炕上。

我娘赶紧抓过来,在手指头上沾了吐沫数,我爹一把拦住她,夺过钱,塞给村干部,攥着人家的手,说这钱我不要。

村干部一脸糊涂,说不要钱你要啥?我爹说要换地,把我家的地,换成离洪泉家的地远远的。我娘听我爹这么一说,也醒过腔来了,附和着我爹说,洪贵说得对,换得远远的。村干部说你们这不是难为人吗?那洪泉差不多头顶一拍脚底冒脓了,谁愿意挨他?谁敢挨他?

我爹说,他怕你。

村干部眼都立起来了,可看在我爹我娘说啥也不要那工钱的面子上,还是答应把地换给我家了,按亩数,按质量,该咋调咋调,村干部说,那从明年春天开始,换过来种吧。又说,也就是你吧洪贵,别人,给我磕头都不好使。

我爹和我娘千恩万谢把村干部送走了,那钱,当然也被村干部揣回去了,可我娘还是美滋滋包了一顿饺子,她说,要是有炮仗,真巴不得点上一挂呢。

7

我爹解决了我们家土地的大事,我娘天天乐,嘴也合不拢,我娘和我爹有好长一阵子,都过得有说有笑,我爹的身子,渐渐又像从前那般壮实了,又开始忙着遛庄稼地,白也遛黑也遛的,格外上心,有时,还会带上我。谷子在三伏天里拼命生长,夜晚,从地边走过,会听见谷子拔节的声音,咔咔、嗞嗞,沙沙,伴着虫鸣和清香,好听又愉悦。我想跟大凤重修旧好,在月光透亮的晚上,从我爹的屁股后跑去大凤家里,跟大凤说,我们去听虫子叫吧。大凤一开始不搭理我,后来歪着头看我好半天,说你跟我说句赔不是的话,以后咱俩还一起玩。

我本来是要给大凤赔不是的,可大凤那样一说,我的嘴变得比鸭子嘴还硬,抠鼻子摸眼,半天不吱声。大凤噗嗤一声笑了,说你可真行。拉着我朝村头跑去。我和大凤就算和好了。

我和大凤追着一群玩警察抓小偷的孩子从村头跑到村尾。在经过村干部家的枝子垛时,我看见一道道亮光朝着那柴垛飞,和大凤绕到近处一看,竟是我叔家的小子在玩火。他手里拿着火柴盒,把火柴摁在磨砂上,用手指头一根一根往枝子垛里弹。大凤说,会失火的。我拉着大凤跑,我说要是失火了,会赖上我们的。

我和大凤一直跑,一直跑,跑得回家睡下了,做梦时还在跑。

村干部家的枝子垛到底是烧起来了,我爹和我娘跑去救火了。我婶子也去了。我婶子站在大火冲天的枝子垛旁,跟榆村的几个女人说,保不准是给人家撬了枝子,又觉得人家钱给少了,就点一把火,省得人家占他们的便宜。

有个快嘴的说,村干部咋能占他洪贵的便宜呢,虽然往回拉枝子讲的是白拉,可人家把自家的地换给洪贵家了,那不也是洪贵巴不得的事吗?我婶子眼睛瞪溜圆,说啥?村干部和他家换地了?凭啥?

那快嘴的嘻嘻笑,说凭你大伯嫂长得俊,你信不?快嘴的不过是句玩笑话,我婶子却传开了,说我娘是为讨村干部的好,想让村干部和我们家换地,才和我爹给人家撬树枝。撬完树枝,村干部答应换地了,顺便还占了我娘的便宜。说撬树枝我爹能忍,占我娘的便宜,我爹没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就一把火给村干部家的枝子垛给点着了。

话儿没腿跑得最快。没到一天,那闲话闹得满村风雨。我爹和我娘也听到了,都心里慌慌的。我娘说身正不怕影子斜,就怕村干部顶不住那些吐沫星子,把说过的话给否了。要是反悔了,不换地了,那榆村就再也没人敢和我们家换地了。

我爹说,村干部要是这点压力都顶不住,还当啥村干部?可过了两天,村干部还是找到我们家里来了。他跟我爹说洪贵呀,吐沫星子我能顶住,我媳妇我顶不住呀。全村人都不和你家换地,偏偏我换了,我媳妇咬着这点直画圈呀。我爹说那我去给嫂子解释解释吧。

我爹就去了。到了村干部家,话也没说几句,村干部的媳妇就把他给轰出来了,说无风不起浪,除非你把那放火的给我找出来,我才相信村里传的都是瞎话。换地的事,咱还说到哪儿做到哪儿。

村干部媳妇让我爹给她找放火的人,难为我爹了,他又不是公安局的,咋能破这么大的案子呢?他一宿没睡觉,第二天一起炕,牙床子肿成馒头那么高,哎哟哎哟直喊疼。我娘看他那副样子,说那就不换了嘛,大不了年年种地收庄稼的时候,和那恶鬼吵两架。我爹捂着半边脸,说这可不是换不换地的事了,这是你清白的事,咱现在要是蔫退了,你以后在榆村还抬头不?我娘说,全村人都埋汰我,你信我就成。我爹说,那这黑锅你也不能背,编排人的事儿咱不扛。

可去哪儿找那儿放火的人呢?一天两天三四天过去了,村干部的媳妇在路上碰见我爹,说没那金刚钻,就别揽那瓷器活,公安局都破不了案,你瞎咋呼啥?我爹是从来不喝酒的人,回到家里非要整两口,一下子喝多了,望着屋顶直发呆,说村干部得罪谁了呢?说天灵灵地灵灵,谁知道真相就托个梦吧。

我趴在炕沿儿上写作业,寻思半天,说爹,我知道点火的人。我爹一下子清爽了,说你咋知道?我说我看见了。我爹说你咋看见的?我说我和大凤玩时看见的。我爹说谁点的。我说小子点的。我爹愣了,说别胡说,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我说真是小子点的。我说我看见小子拿着一盒火柴弹,火光飕飕往村干部家的枝子垛上落,差不了。我爹呼一下把我拽到眼皮底下,说这事儿别到外头讲,小子再不好,也是你弟。我说我没弟,他从来没管我叫过姐。我爹说那也是你弟。我不懂我爹了,心里一气,挣开我爹跑了。

第二天早上,我爹和我娘吵起来了,我听见我娘说,这回你就不顾我的清白了?我爹說,可小子只是个孩子。我娘说那我们的地咋办?让我跟着你一辈子受那恶鬼的气?我嫁的人是你李洪贵,不是他李洪泉,我为啥要受他的窝囊气?我爹说地的事儿,以后再慢慢商量吧,可小子玩火这事儿,谁都不准往外说。我娘说不说也行,那日子也别过了。当天下午,她收拾几件衣服,回娘家去了。

村里的谣言越来越重了,那些从来没有的,都变得像被人亲眼见到样的真实起来,他们说我娘是没脸在榆村待下去了,不回娘家还能去哪儿?

我娘不在家的日子,村干部又来找我爹,说洪贵呀,换地的事儿,当我没说过,我是一村之首,名声比命都值钱。

我爹蹲在门槛子上抽烟,烟雾一绕一绕的,让人看不清他的脸。村干部也不等他回话,转身就走,我站在窗前看着,心里翻腾着小子弹火柴的样子,在村干部路过我身旁时,突然拽住他的衣角,我说大,我知道火是谁点的。村干部斜着眼睛看我半天,问是谁?我说是我叔家的小子。我爹蹭一下蹿出来,照着我的脸就是一巴掌。他说小孩牙子,别胡说。我仰头对我爹说,就是小子点的,你打死我也是小子点的!我亲眼看见是小子点的!我说,我要我娘。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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