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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食同源而殊途

 

此次新冠肺炎疫情防治中,中国取得了很大的成效,这份成绩单里,中医药发挥了不小的作用。中医药也成为了今年全国两会的热议话题。中医药如何更好地发挥作用?针对这些问题,参加本次全国两会的代表和委员畅谈了自己的观点和看法。

代表、委员们有的建议将中医药纳入《中华人民共和国传染病防治法》和中小学课程中去;有的建议将中医药机构和人员纳入公共卫生管理体系中,并调整中医药收费项目促进中医药传承创新发展;有的提出《关于进一步促进中医药文化遗产传承发展、惠及大众》的提案,表示增加传承人数量,利于独特中医诊疗技术的传承。

他们的建议和提议为今后民间中医发展传递了强有力的声音,但中医药的“春天”就这样来了吗?其实普通人对中医药的认识还处于比较模糊的阶段,比如为保健养生家津津乐道的“药食同源”,却很少有人去追问,药食同源就等于以食代药吗?药物与食物在其发生发展过程中,究竟是怎样一种关系?

药食的暗黑历程

农耕时代以前,食物主要通过采捕获得,渔猎需要体力,采集更需要智慧。《淮南子·修务训》说:“(神农)尝百草之滋味,水泉之甘苦,令民知所辟就。当此之时,一日而遇七十毒。”可算是对艰难时世的追忆。

人类这一觅食过程,也促使了药物被发现,可以说,药物的出现地基于人类有意识的觅药行为,“聚毒药以共医事”,大致就是这个意思。

也可以这么认为,古人通过观察和体验来了解认知总结药物,处理复杂疾病全靠“拼命”。比如古人虽在药物炮制上很有技巧,连朱砂都有18个品种,还给它们取了很文艺的名字,比如“芙蓉沙”“镜面沙”“辰锦沙”等;在制作上也费时费工尽心尽力,先要香水沐浴再淘洗晒干,最后在小瓶子里煅烧成粉。可惜这一顿操作猛如虎,最后一看还有毒,上层阶级人士被矿物药、金丹等撂倒的记载比比皆是。

如果说少嗑药算是保命常识,但是在强身健体甚至长生不老欲念的驱使下,古代的资源掌控者还是前赴后继以身试药的,远的有秦始皇,还有“斜杠青年”宋徽宗,这位既要当皇帝还要搞艺术的“网红”,在信奉道教的同时顺便还亲自编了《圣济经》,在这本书里,赵佶发挥了他擅长发现事物内外在联系的特长,比如他认为:车轮可以转,取车辐烧红在酒中淬火,趁热喝下可以治疗喉痹,因为轮子转啊转,可以带走肿胀;还有钥匙能开锁,用钥匙淬火的水就能治疗口噤,因为钥匙能开门也能开口;更有钩弦是弩机发射的重要部位,因此用钩弦煮水可以治疗难产等等,不一而足。

官方尚如此,民间就更有过之而无不及,药材和药方都能见到巫术的影子。比如《本草拾遗》不仅记录了寡妇床前土可以治疗耳疮,更是将各种人体器官组织如人血人肉人排泄物等一并入药。还有《本草纲目》记录了将母猴的经血拌入马草料,可以避免马得瘟病。

这些骚操作,别说我们现代人了,就连古人都看不下去纷纷“吐槽”。比如苏东坡在《东坡志林》中对这种“物以类比”“以形补形”的治疗方式就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呼喊,他在《记与欧公言》里说:把毛笔和墨烧成灰和上水让学生喝下去,就能够治好他的糊涂和懒惰了吗?由此推广开来,那么喝伯夷的洗澡水,就能够治好贪婪;吃比干的剩菜剩饭,就能够治好奸伪;舔樊哙的盾牌,就能够治好胆怯;闻西施的耳环,就能够治好容貌丑恶。

药食难以划断开

按照《周礼》设想的政治制度,天官冢宰之下有膳夫,总管王宫的饮食烹饪,在与膳夫平级的医师系列中有“食医”,专门“掌和王之六食、六饮、六膳、百羞、百酱、八珍之齐(同剂)”。食医的职责,无关乎食品的色香味,而是根据当时的医学逻辑来搭配饮食,其工作性质类似于后世的营养配膳师。《汉书·艺文志》经方十一家中著录有《神农黄帝食禁》七卷,其书虽然不传,但参考《金匮要略》之“果实菜谷禁忌并治”,推测其内容乃是食物禁忌杂疗之类,可能就是“食医”们的创作。

魏晋南北朝食物类著作甚多,大半不传,从书名和少数佚文来看,大致可以分为两类:一类偏于膳夫庖官,以记载原料贮存、加工酿造、烹饪操作为主,乃至如祭祀等重大活动中的仪式化程序也在其中;另一类偏于食医,如《隋书·经籍志》著录之《老子禁食经》《黄帝杂饮食忌》,以及他书所引的《扁鹊食禁》《华佗食论(禁)》等,从书名看显然属于此类;此外,陶弘景《养性延命录·食戒篇》也专门讨论食忌。

食物治病并非唐代才有,《周礼·天官·疾医》“以五味、五谷、五药养其病”,据郑玄注:“五谷,麻、黍、稷、麦、豆也。”相关“医学”解释,则见于杨上善《黄帝内经太素》:“五谷、五畜、五果、五菜,用之充饥则谓之食,以其疗病则谓之药。是以脾病宜食粳米,即其药也;用充饥虚,即为食也。故但是入口资身之物,例皆若是。”

药物与食物之间,难于截然划断,典型的例子有二。《金匮要略》有当归生姜羊肉汤,治寒疝,腹中痛、里急:“当归三两、生姜五两、羊肉一斤,以水八升,煮取三升,温服七合,日三服。”如果嫌此例中用到了药物当归,不够纯粹,还可以看华佗的故事。《三国志·华佗传》云:“佗行道,见一人病咽塞,嗜食而不得下,家人车载欲往就医。佗闻其呻吟,驻车往视,语之曰:向来道边有卖饼家蒜齑大酢,从取三升饮之,病自当去。即如佗言,立吐蛇一枚。”对此,陶弘景在《本草经集注·序录》中说:“此盖天地间物,莫不为天地间用,触遇则会,非其主对矣。”所以,米谷果菜、虫兽禽鸟,诸多可食之品,也堂而皇之地载入《本草经》。

几本食疗的古书

现在有关食疗的出版物可谓汗牛充栋,在古代却是不多。孙思邈的《千金食治》是我国历史最早的食疗记载,《千金食治》原本是“备急千金要方”原书的第26卷,作为一本中医典籍,书中论述了日常生活里所食用的果、菜、谷、肉的性、味、药理作用、服食禁忌及治疗效果等,具体讲述的是中医与食补之间的关系。

《千金食治》共分五篇,序论说:“夫含气之类,未有不资食以存生,而不知食之有成败。百姓日用而不知,水火至近而难识。余慨其如此,聊因笔墨之暇,撰五味损益食治篇,以启童稚,庶勤而行之,有如影响耳。”将本草果实、菜蔬、谷米、鸟兽部类中有关条文摘录出来,并将食忌的内容增补其中。比如茗叶条说:“茗叶,味苦、咸、酸,温,无毒。可久食,令人有力,悦志,微动气。黄帝云:不可共韭食,令人身重。”茗叶即茶叶。

孟诜是孙思邈的弟子,善于摄生,常以药饵为事,亦享遐龄,卒年九十三。《旧唐书》本传载其格言云:“若能保身养性者,常须善言莫离口,良药莫离手。”两《唐书》皆言孟诜撰有《补养方》《必效方》各三卷,另据《嘉祐本草》引书解题,提到《食疗本草》。一般认为,孟诜所著原书名“补养方”,经张鼎增补而改名“食疗本草”。因为称作“本草”,此书遂从为数众多的方书中脱颖而出,《食疗本草》的书名也大显于世。

所谓“食疗”,其实与“食治”同义,应该是为避高宗李治之讳,改用“疗”字。就内容来看,延续《千金食治》而有发展。仍以茗叶条为例,《食疗本草》云:“茗叶,利大肠,去热解痰。煮取汁,用煮粥良。又,茶主下气,除好睡,消宿食,当日成者良。蒸、捣经宿,用陈故者,即动风发气。市人有用槐、柳初生嫩芽叶杂之。”其中“主下气,除好睡,消宿食”,乃是根据《新修本草》增补;而“用陈故者,即动风发气”,应该是针对《千金食治》说茗叶“微动气”的补充说明。

有意思的是,《食疗本草》在很多条目下都提到南北方差异,如海藻条说:“南方人多食之,传于北人,北人食之倍生诸病,更不宜矣。”昆布条说:“海岛之人爱食,为无好菜,只食此物。服久,病亦不生。遂传说其功于北人。北人食之,病皆生。”究其原因,认为“是水土不宜尔”。杏条说:“若南方人北居,杏亦不食;北地人南住,梅乃啖多。”作者解释云:“岂不是地气郁蒸,令人烦愦,好食斯物也。”这些内容,似来源于作者之闻见。

关于食疗的书籍还有一本是《食疗方》,由元代营养学家忽思慧撰写。他曾任饮膳太医,管理宫廷的饮膳烹调工作,著有《饮膳正要》一书。《食疗方》是《饮膳正要》第2卷中“食疗诸病”一节的61个方子,分成植物类食疗方和动物类食疗方两个体系,保存了有益于补养身体,防治疾病,简便易行的食疗方剂。

食养食治大不同

先说“食养”,这与现代营养学有一定联系,也是古代食疗表现突出的地方。如利用海藻、昆布以及动物的甲状腺(羊靥、鹿靥)之类含碘丰富的物质,治疗缺碘引起的地方性甲状腺肿(瘿瘤);以富含维生素A的动物肝脏改善夜盲症(雀盲)病人的视力。此人所共知者,毋庸赘言。

尤可注意者,《食疗本草》黍米条云:“不得与小儿食之,令不能行。若与小猫、犬食之,其脚便踻曲,行不正。缓人筋骨,绝血脉。”从症状描述来看,与维生素B1缺乏引致脚气病出现的病理步态非常类似,其中甚至提到,可以利用“动物实验”来做验证。根据营养成分表,黍米含有B族维生素,按道理不应该引起脚气病,或许也与稻米的情况一样,精加工导致维生素丢失,具体情况有待进一步研究。

“食忌”大约有三种情况。一种是疾病禁忌,比如痛风病人避免食用嘌呤含量较高的食物,如豆制品、海产品;糖尿病患者应控制碳水化合物的摄入;高血压病人应该注意低钠饮食。一种是药食禁忌,比如饮茶降低铁剂的吸收,使用头孢菌素期间饮酒可能出现双硫仑反应等。古代食疗文献中,这两类食忌也有很多,尽管某些禁忌在现代医学看来,未必正确,但其出发点古今基本一致。

还有一种是食物之间的禁忌,这一类直到今天,仍通过各种信息渠道广为流传。各类禁忌中流传最广的是蜂蜜与葱的传说。《金匮要略》云:“生葱不可共蜜食之,杀人。”又说:“食蜜糖后四日内食生葱韭,令人心痛。”这是所见最早的蜜葱食忌文献。《医心方》引《养生要集》云:“葱薤不可合食白蜜,伤人五脏。”又云:“食生葱啖蜜,变作腹痢,气壅如死。”

事实又如何呢?动物实验是用小白鼠做的,先蜜后葱、先葱后蜜、葱蜜同食,多蜜少葱、多葱少蜜、葱蜜等量,葱叶、葱白,大葱、小葱,总之一切可能性都考虑到了,也没见到有确切的毒性反应发生;虑及人与动物的差异性,更有勇敢者“以身试葱蜜”,同样安然无恙。

食物疗饥,药物治病,乃是常识;若是颠倒过来,以药丸充饥,用食物治病,则成为笑谈。一项比喻可以说明“食养”与“食治”的不同。基于不太确切的研究报告,说芹菜所含的芹菜素或许有助于控制血压,于是让高血压病人常吃芹菜,这样的建议算不得离谱;可因此让病人停止正规的高血压药物治疗,专门靠芹菜来降低血压,就荒谬而有害了。

何以如此呢?药与食同源而异途,食物是能够满足机体正常生理和生化能量需求,并能延续正常寿命的物质。相对于药物而言,食物对机体生理生化过程的干预极小,正因如此,长期乃至终身食用,一般不会给机体造成严重伤害;也正因如此,食物不足以改变因疾病而异常的生理生化过程,故不可能取代药物。

即使站在传统医学的立场,过度强调食物疗疾,也很难做到逻辑自洽。孙思邈可能注意到了这一点,故在《千金食治》的序论中明确承认药与食为两途,即所谓“安身之本,必资于食;救疾之速,必凭于药。不知食宜者,不足以存生也;不明药忌者,不能以除病也”,并指出,只是缘于药性猛烈,担心“发用乖宜,损伤处众”,所以建议医生治病,先“以食治之”,若“食疗不愈,然后命药”。但是,并没有以食疗代药疗的意思。当然,按照今天的医学观点,能被食物治愈的疾病,多数也算不得真正意义的疾病。

本文写作参考了王家葵:《本草文献十八讲》(中华书局)、云无心:《吃的真相》(重庆出版社)、果壳:《谣言粉碎机》(新星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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