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解密：狐与丹药的关联

为了得到长生不老，佛家讲究的是“苦修来生”，道家与之不同，讲究的是炼取金丹或有神仙提携，便可“得道升天”。俗话说，“僧成佛，道成仙”，所以狐狸所禀承的应该属于道教的心法。在《聊斋。胡四姐》里，胡四姐花费了十年的功夫，炼成了“大丹”，《聊斋.白于玉》把如豆大的丹丸献给父亲，作为给父亲寿礼，年迈的父亲食用了半丸，就“顷刻，精神焕发”，就能“忽觉筋力溢于肤革”，健步行走,金丹的神效得到了验证。狐狸的仙丹应该属于内丹。修练的方式有两种，一种是正道的修炼方式，即《绿野仙踪》中于冰所说的：

二女妖道：“敢问龙虎如何调法，方为至善?”于冰道：“调龙虎之道有三：上等以身为铅，以心为贡，以定为水，以彗为祸，以片刻之间，可以凝结成胎；中等以气为铅，以神为贡，以子为水，以午为火，在百日之间，可以混合成象；下等以精为铅，以血为贡，以肾为水，以心为火，在一年之间，可以融结为功。先仙曰：‘调息要调真息息，炼神须炼补神深！’则龙降虎伏矣。”

——《访妖仙误逢狐大姐 传道术收认女门生》第72回

蒲松龄故居

狐仙所修炼的即是于冰所说的道教修炼的“前两种”方法。即在夜晚修炼吐纳之功，行三吐一吞之法，吸收月光的精华。在《聊斋》中也有着这样的记述：

有狐在月下，仰首望空际。气一呼，有丸自口中出，直上如月中；一吸，复落，以口承之，则又呼之。……

——《王兰》卷一，P40。

原来，狐每天晚上仰首对着月亮，吐出嘴中的丹丸，对着月亮呼气，采收着月光的精华。这是狐狸在炼功。人们常说，日为阳，月为阴，故月之精华，也应该属阴，以此推知，狐炼制的金丹也属于阴性。这也是道教正道门派的修炼方式。关于这种金丹的炼制方法，在世情小说里多处提到过。请看《禅真逸史》里的玉面狐狸炼功的情节——

近床看时，那怪却显了本相，是一个玉面狐狸，生得毛光爪利，两眼灼灼有光。众人大惊。看官，你道这狐狸精，既能迷人，必会变化，为何被林澹然拿住逃遁不得？原来这狐狸属阴，感受月华，积累成精，每遇月夜戴死人骷髅拜月，则能变化为人，雄者变男，雌者变女，全凭前爪捧头化形脱体。

——第13回《桂姐遗腹诞佳儿 长老借宿擒怪物》

墨山墨林流墨水

这段文字记述了两个问题：一是狐狸炼的是阴功；二是在月夜戴着死人骷髅拜月，才能幻化为人，雄者变男，雌者变女。艳情小说《狐狸缘》里讲得更加明白——

小妖轮流劝酒，狐饮宴多时，已是金乌西坠，玉兔东升之候，众狐皆有几分醉意，玉狐恐误相约之事，便吩咐撤去杯盘。吃茶已毕，便辞别众狐，出了洞府，来在青石山高顶之上，对月光先拜了四十八拜，然后张开口吸取明月精华。完了功夫，又到山下涧水之中洗身体，抖净了皮毛的水迹，仍然化成美女，驾起妖云，直奔太平庄周公子的书室而来。

——《玉面狐幻化胡小姐 痴公子书室候佳期》第3回

原来狐妖在修炼时，要头顶死人骷髅，对月光加以敬拜，然后再张口呼吸月光的精华，进行运功修炼。蒲松龄在不少篇章中，对这种修炼方法，发表了自己的观点。在《聊斋.封三娘》里，封三娘说，她“少得异诀，吐纳可以长生” ，十一娘则说，世传养生术，汗牛充栋，发出“行而效者谁也？”得感慨。封三娘认为，世上流传得并非真正的秘诀，只有华佗的五禽图是“不妄”的。她还认为修炼家，“无非欲血气流通耳。”如果血气不通倒流，那就要做“虎形”一样的站立，血气就不再倒流了。这种功夫应该属于道教正道的方法。《聊斋.莲香》的莲香发现李公子因“惑于女色”，得了病以后，痛斥了“采补者流”。——

莲曰：“闻鬼利人死，以死后可长聚，然否？”（李）曰：“不然。两鬼相逢，并无乐处；如乐也，泉下少年郎岂少哉！”莲曰：“痴哉！夜夜为之，人且不堪，而况于鬼！”李问：“狐能死人，何术独否？”莲曰：“是采补者流，妾非其类。故世有不害人之狐，断无不害人之鬼，以阴气盛也。”生闻其语，始知狐鬼皆真。

——《莲香》卷二，P94。

老树新枝行渔舟

为了炼成丹药而采药于三山，才了三个月的时间，才把物料准备好。莲香采三山的药料，炼制的应该是今之所谓“九阳还魂丹”之类的壮阳养颜或“大补丸”之类的金丹，应该属于道教炼制的外丹。《绿野仙踪》里说：

二女妖道：“敢问入手功夫，以何为先？”于冰道：“心者神之舍，心忘念虑，即超欲界；心忘缘境，即超色界；心不着空，即超无为界。故入手功夫，总以清心为第一。”

——《访妖仙误逢狐大姐 传道术收认女门生》第72回

道家认为，人心死则道心活，人之真情，最能扰乱人的心绪，不能使人达到“无为无我”的境界。所以道家主张“清心”，把“清心”看作是入手的功夫。而人的“感情”是最不能割舍的，尤其是男女之情又是最难把持的，所以道家把“男女之情”视为修炼的大敌。所以封三娘（见《封三娘》）为了炼功，竟然不愿意嫁娶。当她被范十一娘灌醉被曹生丘破了身以后，悔恨地说：“妹子害我矣！倘色戒不破，道成当升第一天。今堕奸谋，命耳！”封三娘认为自己破了“色戒”，就不能“道成当升第一天”了。由此可以看出，封三娘对自己破了身的看法是，“色戒”是“情魔之劫，非关人力。再留，则魔更生，无底止矣。”她把“情”视为“魔”，看成是人逃脱不了的“劫难”。“情魔”这一关口也是平常人很难把持很难躲过逃脱的，是人所不能战胜的，所以她选择了离开。莲香虽然不像封三娘那样，讲究完全杜绝性欲。请看莲香与桑生的一场辩论。

莲曰：“狐何异与人？”（桑生）曰：“惑之者病，甚则死，是以可惧。”莲香曰：“不然。如君之年，房后三日，精气可复，纵狐何害？设旦旦而伐之，人有甚于狐者矣。天下病尸癆鬼，宁皆狐蛊死耶？虽然，必有议我者。”

——《莲香》卷二，P93。

绿水绿树绕行舟

莲香认为，狐仙与人没有什么不同。桑生按照传统的说法认为，遭到狐仙的蛊惑，轻则病，重的就会死去，狐仙是非常可怕的。莲香则辩论说，似桑生这个年纪，行房后三日精气就可以恢复，即使是狐仙对人也是没有伤害的。但是如果“旦旦而伐”，伐国是一定要死的。莲香所说的“伐”，自然指的是人的精气。这与道家的理论有着密切的关联。道家是主张“性命兼修”，主张用性去找命。命即是人的元精真情，亦称元阳，炼精化成烝，即是人的命。命就是本身真阳之元精，即是道书上说的“婴儿”。道家认为，元精属水，在卦为坎，坎中慢。心性属火，在卦为离，离中虚；心性即真意，即是“姹女”。只有“婴儿”和“姹女”既是本身的真阴与真阳结合在一起，才能结成圣胎，成就大道。可见人之元精是多么的重要。

道教还认为，精者，油也；灯光，性也；以精和性，是为添油。所以人之修炼至关重要的是要保精。只有保住后天之精，使之不泄，才能稳固先天之气。故如《西游记》中的孙悟空，得水帘洞后先盗水晶宫武库之金，即金箍棒也。得此真宝，可以固后天也，使花果山（比人之身）水帘洞（比卦坎，外阴如水帘，比内肾宫），成为铜墙铁壁，才可以称王。《道德经》第九章的“金玉满堂，莫之能守”，说的就是后天精足，最易漏泄。只有保而炼之，久则精返化气，与神合为一体，才能得道。谈的也是元精的重要。《西游记》也提到了道家炼功的要旨——

修仙者，骨之坚秀；达道者，神之最灵。携箪瓢而入山访友，采百药而临世济人。摘仙花以砌笠，折香惠以辅茵。歌之鼓掌，舞罢眠云。阐道法，扬太上之正教；施符水，除人世之妖氛。夺天地之秀气，采日月之华精。运阴阳而丹结，按水火而胎凝。二八阴消兮，若恍若惚；三九阳长兮，如杳如冥。应四时而采取药物，养九转而修炼丹成。跨青鸾，升紫府；骑白鹤，上瑶京。参满天之华采，表妙道之殷勤。比你那静禅释教，寂灭阴神，涅磐遗臭壳，又不脱凡尘！三教之中无上品，古来惟道独称尊！”

——《比丘怜子遣阴神 金殿识魔谈道德》第78回。

绿水卧桥绕绿树

要旨即所谓的“采日月之华精。运阴阳而丹结，按水火而胎凝。”，还要“应四时而采取药物”，养九转以后才能够丹成。这里说的是具体的修炼方法。看来，狐家与道家一样是非常珍惜精气的，都认为男女之间的情欲是修炼的大敌的。

另一种是阴阳采补术，即采吸人身上的精气。这属于内丹中的一种，道教中一种下等修炼方法。据史书记载，西王母在昆仑山修炼的就是这种阴功。艳情小说《狐狸缘》里对这种阴毒的功夫这样讲道：

狐狸垂泪道：“小畜受生以来，寿延五百年余年了，朝暮吐纳修炼，不是一日功夫，到得这变化地位。……来了一位年少的全真，小畜不合化为女子，夜去调戏，欲采他真阳修炼铅汞。……”

混沌生伊我，同修大道身。

无羁登昊阙，有欲谪凡尘。

历尽风波险，迁归情净真。

天书藏璞石，入手可凌云。

——第13回《桂姐遗腹诞佳儿 长老借宿擒怪物》

江南也有雪覆日

因为阴阳采补术属于道教的邪门一派，所以连道教的正派人物也不齿于这种方法，视他们炼的是下等丹功，但比较可知，他们修炼的方法还是基本相同的。反映道教事迹的《绿野仙踪》中说：

二女妖道：“敢问龙虎如何调法，方为至善?”于冰道：“调龙虎之道有三：上等以身为铅，以心为贡，以定为水，以彗为祸，以片刻之间，可以凝结成胎；中等以气为铅，以神为贡，以子为水，以午为火，在百日之间，可以混合成象；下等以精为铅，以血为贡，以肾为水，以心为火，在一年之间，可以融结为功。先仙曰：‘调息要调真息息，炼神须炼补神深！’则龙降虎伏矣。”

二女妖道：“敢问婴儿姹女产育之道如何？”于冰道：“精从下流，气从上三，水火相背，不得凝结成胎，则婴儿姹女，从何产育？人苟爱念人生，此精必不下流，忿念不生，此气必不上炎。一念不生，则万虑澄澈，水火自然交媾，产之育之，有何难也？”

——《访妖仙误逢狐大姐 传道术收认女门生》第72回

粉树卧桥流丽水

婴儿姹女指的是铅贡，在这里指的是气神的凝结。这种下流修炼方法，是“以精为铅，以血为贡，以肾为水，以心为火，在一年之间，可以融结为功。”依靠采补异性的精，尤其是靠采补男性的精液来修炼，是损人利己，是对男权者至高无上地位的蔑视和挑战，是对男性的极大伤害，所以是传统道德所不允许的，所以雌狐靠采补男性真阳来修炼，被称为是下流阴毒。关于狐狸的内丹，《狐狸缘》也有描写：

一颗内丹吐出了口，众人看去甚觉蹊跷。炼他时，共辅导，能护身，无价宝。月色浸，日光照，清风吹，仙露泡，这本是狐腥内生产的灵苗。炮制它，费材料：龙脑香，灵芝草，牛中黄，犬中宝，虎豹筋，林凤爪，蝎子须，长虫脚，他用那文武火炼满满地熬。押甲子，轮回妙，合天机，通神道，取阴阳，二气调，六十年来才炼一遭。炼成了，红色娇，如米粒，似胡椒，或能大，或能小，应吐纳，任意招，真是血帖一般有万丈光毫。这便是妖狐作怪的防身物，就把那巡更的庄人吓了个发毛。

——《妖狐吐丹唬庄汉 书斋媚语探周声》

一颗内丹的经过很多中药物，还得合天机、通神道、取阴阳、二气调，一个甲子才能炼一颗。这样的一颗内丹真是无价之宝。我们通读《聊斋》可以发现，蒲松龄对阴阳采补之说，有着极其强烈的兴趣，而且关注到了具体的技术问题。他在《单道士》中记载了一个精于房术的道士，能以下体吸酒一斗，语气中还流露出羡慕的味道。当然，药量过大也会对身体有害。《药僧》里写道：

僧解衲角，出药一丸，如黍大，令吞之。约半小时，下部暴长；逾刻自扪，增于旧者三之一。心犹未足，窥僧起遗，拈二三丸并吞之。俄觉肤若裂，筋若抽，项缩腰橐，而阴长不已。大惧，无法。僧反见其状，惊曰：“子必窃吾药矣！”急与一丸，始觉休止。解衣自视，则几与两股鼎足而三矣。缩项蹒跚而归，父母皆不能识。从此为飞舞，日卧街上，多见之者。

——《聊斋.药僧》卷九，P561。

漫天大雪埋农居

这人服用了过多的僧药，因此致残。在蒲松龄的笔下，有不少的阴阳互采的事例。值得注意的是，蒲松龄一反以往传统“男采女”的思想，塑造了大量雌狐采男子精气而修炼，令男子元气大伤甚至因此致死的形象。这是与传统道德相背离的，是对男权社会的否定，是对男权制度下受压榨女性的一种同情。如《董生》里说：董生（字遐思）夜晚归来，被衾中竟然卧有一人。点着灯看，却是一个“姝丽，韶艳稚齿，神仙不殊。”，竟然“喜狂”，认为是狐女而戏探下体，果然有毛绒绒长长的尾巴，于是感到非常害怕。当狐女让他再次探摸下体时，则“髀内如脂，尻骨童童。”，董生喜欢狐女的美丽，认为是自己搞错了，便与狐女“解衣共寝”，感觉非常自得。将近一个月以后，他变得身体赢瘦无力，家人问他，也不知道什么原因。让“善脉者”观脉后，认为是“妖脉”，已经无可救治。董生大哭，医生不得已为他诊治，还赠药给他，并嘱咐他，“如有所遇，力绝之。”。回去以后，狐女要与他“共寝”，他愤怒地说，不要再纠缠我了，再行房事的话，我就要死了。狐女非常惭愧，但也发怒说，你还想活吗？到了夜晚，董生服药独寝，闭眼就做梦与狐女交合，苏醒后发现自己已经遗精。他感到非常恐惧，搬到内室，让妻与子夹守着他睡，但依然做梦。过了数天，董生口吐吐血而死。董生竟然被狐女采阳而死。

狐女离开董生以后，就去找王生（久思）。王生喜欢狐女美丽就与之私通。过了数天，竟也“迷罔病瘠”，最后因为王生“福泽良厚”，得到董生魂魄的帮助，经过半年的救治才保住了性命。

流水沙洲卧残雪

《聊斋.婴宁》也提到婴宁也是狐女所生，吴生说：“秦家姑去后，姑丈鳏居，崇于狐，病瘠死。狐生女名婴宁，绷卧床上，家人皆见之。姑丈没，狐犹时来；后求天师符粘壁上，狐遂携女去。”，看来，秦家的姑丈即婴宁的父亲，也是被狐女盗取元阳而死去的。《聊斋.胡四姐》里的尚生，秋夜，银河高耿独居清斋有所遐思时，忽有一女子（胡三姐）逾墙而来。尚生看到女子“荣华若仙”，就马上“惊喜拥入，穷极狎昵”，便从此夜无虚夕。后来，经狐女胡三姐的介绍，得到了“年方及笄，荷粉露垂，杏花烟润，俨然含笑，媚丽欲绝。”的胡四姐，在两人“备尽欢好”以后，胡四姐告诉尚生“阿姊狠毒，业杀三人矣。惑之，无不毙者。”，原来，胡三姐已经使得三个男子丧生。当四姐用仙人正法书符粘贴于寝门，赶跑胡三姐后，胡三姐又跑到陕西去惑迷男性，陕人因为“被妖物蛊杀吾弟”而发誓消灭妖物，就使用法术，结果误把正义之狐女狐四姐捉于瓶中，差点丧失了性命。这个故事中，竟被雌狐采取元阳而伤害了四条人命。狐狸幻化成“美女”，是为了盗取男人身上的“真宝”，即男人身上的“元阳”。即所谓的“盗人之精，而益己之精；吸人之髓，补己之髓”。艳情小说《狐狸缘》里有这样的情节——

仙姑若得此人朝夕相会，慢慢地盗他真宝，从此不愁大罗神仙之位。这也是仙姑的福气、缘法，方遇得此等机会，实是可喜可贺。”

——《玉面狐幻化胡小姐 痴公子书室候佳期》第2回

蒲松龄在写这类故事的时候，过程非常简单，《狐狸缘》中周公子的与玉面狐狸交往后，身体发生病变的病态正好做以补充——

周公子贪恋美色，也就诸事不顾，恣意于情。岂知人之真元已失，未免精神倦怠，便就不似先前那等充实身体。况又旦旦而伐之，岂有不欲火上攻之理？所以人之元阳，乃系一身之宝者，不丧失，不但寒暑之气不侵，可以长生寿者。即入修炼之道，体健身轻，亦可容易飞升。不信，八仙之中吕纯阳便可相说，他因自幼不丧精元，故道术较别的仙人甚高。这人身的精血，岂不是至宝么？玉狐与周公子相会，意为的是采取元阳，容易修成大道的心意。无奈周公子不知，反以为最美之事。哪知夜夜鸳鸯，朝朝鱼水，便是亡身致病之由。前人有四句诗，可以为戒：

二八佳人体似酥，腰间仗剑斩愚夫。

虽然不见人头落，暗里催君骨髓枯。

——《玉面狐采阳补阴 周公子贪欢致病》第3回

浮云绿树漂渔舟

周公子贪恋美色，诸事不顾，恣意于情，夜夜鸳鸯，朝朝鱼水，身体开始精神倦怠。但接下来的状态是这样的——

精神少，气带厥，两腮瘦，天庭瘪，满脸上皱纹儿叠。黑且暗，光彩缺，似忧愁，无欢悦，比较起从前差了好些。眉梢儿，往下斜；眼珠儿，神光灭；鼻梁儿，青筋凸；嘴唇儿，白似雪。他的那机灵似失，生了痴呆。倚床坐，神歪列；听声音，软怯怯；衣上钮，还未扣结。看起那两只胳膊，细似麻秸。床上被，未曾叠；汗巾儿，褥下掖；香串儿，一旁撇；绣帐外，横抛着一双福字履的鞋。未说话，喘相接，真可痛，这样邪，大约是眼里冒金花行步趔趄。谢苍天，既然绝了我李门后，千万的别在伤我这糊涂少爷。

——《老苍头忠心劝幼主 周公子计瞒老家人》第5回

这段三字文形象地描绘出了被雌狐采去元阳以后的身体状态，正好能作为董生、王生等人的未死前状况的注脚和写照。

应该说，蒲松龄对于道家的丹药有着无限的羡慕，但对于雌狐炼制内丹伤人性命，还是持否定态度的。如《胡四姐》里，借胡四姐嘴说，“阿姊狠毒，业杀三人矣。惑之，无不毙者。妾幸承溺之爱，不忍歼灭之，当早绝之。”当尚生与陕峡槲林的少妇通好后，胡四姐竟说尚生“君不长进，与骚狐相匹偶，不可复近！”，竟然离开尚生而去。还有《董生》里，当道人把女狐制服后，竟然剥了狐女的皮，使得狐永远不能复生，表现出了对雌狐害人的仇恨。但同时作者又借雌狐的嘴说到，“我诉诸法曹。法曹谓董君见色而动，死当其罪；但咎我不当惑人，追金丹去，复令还剩。皮囊何在？”说明了董生的死是死当其所，罪有应得，谴责了董生的“见色而动”的不道德行为。但我们从另外一个方面去理解，这既是在为雌狐开脱罪责，又在对雌狐不能复生给予了巨大的同情，这是蒲松龄对待女性问题矛盾心理的反映。

绿洲绿水绕绿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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