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上你我没演技
周江临给了我一巴掌,就因为我和他新交的小女友拈酸吃醋,争吵不休。
他应该没使多大劲,不然我的牙不可能还好好地镶嵌在牙龈上。
但脸上仍旧是火辣辣的痛,他的小女友嘤嘤宁宁窝在他旁边,脸上是一副可怜相,但眼睛里都是满满的挑衅和嘲讽。
1
周江临以前虽然烦死我,但从来没对我动过手。
这一巴掌,倒像是突然给我扇醒了。
我憋住鼻腔的酸涩,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
周江临从女友胸前撤回自己的手臂,一个眼神没给我。
坐在车里,我也憋着,一点眼泪没掉。
但翻看手机的视线仍旧越来越模糊,对面的周唳久半天才把电话接起来,他那边还吵吵嚷嚷的。
「又干嘛?」他语气永远都是气冲冲的。
决堤泄洪一般,我直接哭出声:「周唳久,你哥……你哥他打我……打我脸,可疼可疼了……」
我哭得打嗝,疯狂找抽纸巾。
他似乎挺忙,嗯嗯哦哦的:「他打你啊,你打回去呗。」
我又憋出一口气,吸吸鼻子,出声挺大:「他扇我脸……从来没有人打过我。」
「哦……」他那边有汽车引擎的声音。
「我靠周唳久你是不是有毛病我特么被暗恋对象打了你还嗯嗯哦哦老娘我是被他女朋友
耍了啊委屈得不行你立刻马上一分钟出现在我面前我要暴饮暴食我不干了……」
我歇了口气,继续委屈,也降下声音:「……或者我现在来找你也行。」
那边短暂地安静下来:「我在车厂,6 号场,你过来记得戴口罩走后门,别又大摇大摆。」
车子停半天,终于启动,我用纸巾狠狠揉了揉脸,旁边的助理姜姜凑过来:「伊伊姐,别这么对自己的脸,这儿已经够红了,明天还有拍摄呢,你悠着点……」
我吸了吸鼻子:「我失恋了,总得有个失恋的样子吧。」
「……」
前面的司机小张搭话:「就是嘛,伊伊姐演技这么好,网络上还有人说你不会演,我看是他们眼瞎。」
我掏出小镜子照了照自己,顺嘴回复:「不要在意这些,他们爱怎么说怎么说,言论自由嘛。」
熟门熟路地全副武装进了车厂,远远就看见周唳久背对着我来的方向。
一辆车被架起来,他穿着件黑色背心,侧头和旁人说话时看见露出嘴边叼着的烟。
我小碎步走到他后面,拍了拍他露出来的肌理顺滑有力的肩膀,他一只手撑着一边车门。
感觉到动静回头瞟我一眼,嘴边的烟随着他说话微动:「来了?」
我掀开一点口罩的边给他看:「你哥他打我。」
他皱眉:「你自己作。」
然后转回头继续改车,扔下一句:「你进去等我,我今天忙。」
2
周江临和周唳久是两兄弟,但从里到外两人截然不同。
若不是同一个姓加上那双眼睛很像,谁都不会看出来。
周江临自小就是三好学生积极分子,高冷自持,严谨冷然,一路顺风顺水被人供着,学历高,成绩好,最后理所当然地子承父业把公司发扬光大。
那么周唳久就是他哥的反义词。
周江临是所有老师的眼中宝,周唳久是肉中刺。
校规上列着的每一条,周唳久都涉足颇丰,除了早恋,这狗东西似乎就没长那根筋。
对男的是不耐烦,对女的就是单纯地烦。
他混过义务教育,他爸又给国外某所大学多投了点资金让他继续混,混完回国,自己伙同一帮狐朋狗友开了这家修车改车场,还承接市里的赛车道。
我在他们这里看见过的车,认识的,说得上名的都比我辛辛苦苦一年赚的钱还多,暴利行业。
周唳久周老师更是抢手不好约。
当然价格也是相当美丽。
我在周唳久自己单独的休息间办公室照着小镜子给自己补妆,主要是让脸上的巴掌印看着更明显。
又给自己滴了滴眼药水,努力让自己的眼睛看起来水汪汪可怜巴巴的。
等周唳久半天,他才拿着东西进来。
我先撇撇嘴努力睁大眼睛看着他,努力回想本科老师教的如何演好一场戏。
周唳久眉心微皱,到我面前,身上有冷冽的烟草味:「你是不是闲得,去招惹人家?就那么喜欢?」
「你又知道是我主动招惹他了?」
他伸手固住我的下巴,眼睛盯着我的侧脸:「那不然他为什么打你?」
我感觉有些不对劲。
我相信自己的化妆技术,肉眼看周唳久这个直男帝是看不出来的,但若是他上手,冰一润,药膏两抹……他再看不出来那就奇了怪了。
我后撤自己的脑袋:「你别碰,痛。」
「就让它肿着,你明天不出镜?」他啧了一声,眼睛下垂有些不耐烦地看着我,睫毛有些密,遮住下面的瞳。
「我晚上回去自己弄……」我扯他手肘:「我就想让你心疼心疼我……」顺便心动心动就好了。
他停了会:「矫情什么?爱涂不涂。」放下东西,便往桌子那边绕。
「我们去吃饭吧。」我跟在他后面。
「晚上有事。」
我气死了:「你天天都有事,比我这个大明星还忙。」
他背对着我在柜子里翻东西,冷笑一声:「还大明星呢。」
找出来一把钥匙,回头看我两眼,似是觉得我肿着脸难看:「晚上我要去谈事,真正事,别闹。」
「那我也去,我安静待着,不说话,一句都不说。」
「你去干嘛?自己没事干。」他另拿了衣服裤子似是要去冲澡。
「我就是没事干,可无聊了。」
若是以前,他大概率会说让我去烦周江临。
但今天的情况是,我刚被周江临扇了脸,还是作为一个主要靠脸吃饭的小演员。
3
周唳久皱眉回看我:「长点脑子,自己想想,你觉得合适吗,生怕人家认不出来你,把你发到网上去,你又来找我哭。」
「我戴口罩,戴帽子。」我向他保证。
「吃个饭谈个事,你在我旁边全副武装当保镖呢,自己回去待着。」
最后我还是跟上了周唳久。
好不容易的机会,不好好把握是傻蛋。
他在驾驶室冷淡淡地开着车,脸色很臭。
我在副驾驶开开心心地包装自己:「我真的,今天晚上就坐你旁边看着你,不说话不开口不吃东西,你看,」我降下声音,吸吸鼻子:「我今天这么难过,找你陪陪我不行啊…」
「我陪你有什么用?」
「你是我发小啊!那感情自然别人比不得,你在我心里可是排 no.1 呢!」
他冷哼一声,看都没看我,不耐烦地扔给我一包奶油饼干:「瘦成什么样了,还不吃饭。」
我拆着包装纸回他:「这不是标准体重吗?」
「标准个屁。」
……
我也没想到周唳久谈正事会谈到酒吧的包间里。
对我倒确实是安全了,故作暧昧的深色灯光,周唳久坐我旁边,几乎把我遮挡完了。
我躲在沙发角落里看着旁边的人发呆。
他右耳后颈骨那层皮服上有一个小小的刺青,纯黑线条的一只鹰,笔画简单但神态刻画得极好,看久了,在昏暗灯光下似乎要展翅而飞。
他在与对面的人谈俱乐部的事。
他们似乎是想自己组一个俱乐部出来,在谈一些职业的非职业的赛车手。
「注意点影响。」他的声音脱离话题出来冷淡地响起来,我也才回神,悄悄偏头一看,原来对面与他谈事的几人中一个正在与怀里的漂亮女生激烈热吻。
不该看的长针眼,我正要后撤头,周唳久偏过来,盯了我一眼。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这么机智这么会把握,直接弯腰一倒倒在他腿上,自己把他的手臂揽在我背上:「我困了困了,睡会,你谈你的,别开小差。」
他身上的气味与他这个人一样,干净冷冽,像是刺激的薄荷。
我还悄咪咪伸手往他那侧腰抱了抱,隔着一层薄 T 恤,内里是紧实温热很是明显。
赚到了,这一趟。
4
脸上有淡妆,但我还是装作不经意地在他腰上蹭了蹭。
想要再得寸进尺做点更过分的事情时,周唳久被我放在我肩膀上的手上移,卡住了我的后颈,手指温度有些低,隐含威胁。
我规矩了些,他们谈的事我不感兴趣,但就这样待在他旁边我也一点都不无聊。
不枉我今天挨的这一巴掌。
我在思考接下来要怎么安排时间赖住这个人,就感觉自己的发尾被人用手指轻轻顺了顺。
其实感觉真的很细微,但待在周唳久身边,我每根神经末梢都发挥了最大作用。
我憋着这点激动,直到他们谈完事回去的路上。
坐在副驾驶侧过身问周唳久:「你刚刚干嘛摸我头发?」
他启动汽车,开了车窗看了眼后视镜,注意力根本没在我这:「你有病?」
「你摸我头发干什么?」
「别烦人。」
「你是不是觊觎我的美色?」我撑着下巴偏头看他,看他利落的脸部线条和睫毛投下的小扇子似的阴影,不自觉就想笑。
他终于给了我一个眼神:「坐好。」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他又啧了一声:「什么问题?」
「小周啊,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孩?」我睁大眼睛看他,不错过他脸上的分毫神色。
「你管那么多?坐好,不然我让你助理来接。」
我撇撇嘴:「你就不能对我温柔点。」
「别赖赖唧唧的。」
「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嘛?」
他皱眉不耐烦:「喜欢不磨人的。」
「……」
到公寓楼下,我不情不愿地慢悠悠下车,踢踏着步子,最后还是转到驾驶室那边,趴在窗边看他。
「干嘛?」
「我难过。」我头枕在自己的胳膊上。
半天,他才伸出手,像拍小狗一样拍了拍我的头:「行了。」
他一根手指按了按我的脸,似乎在借着远处的灯光观察,我想起我画的那厚厚的腮红,心里跳了一下。
慌忙撤开距离:「你走吧走吧,我自己回去伤心,拜拜拜拜。」
他皱眉像是瞪了我一眼,才启动汽车飞快地离开。
他总是有些凶,表情凶,语气凶。
但我又觉得他是我遇到过最温柔的人。
5
第二天在广告拍摄地,运气很奇妙的,周江临那个新交的女朋友也在。
逢场作戏而已,戏结束了我也不想理她。
我坐在化妆间开开心心地盘算着晚上怎么去赖周唳久。
余光瞥见小白花给我疯狂翻白眼的气势一下变软了,甜甜地笑着往门口走。
好家伙,周江临这么黏糊,谈个事中途还要来看两眼。
但我的戏完了,就不想再去他俩面前作妖。
顺便憋住忍不住上扬的嘴角。
给点力啊周江临。
想起昨天晚上回去给我妈打的委屈的电话,那简直是我的演技巅峰。
周江临是周家人的未来之星,我后爸当然也想撮合我和他。
我妈难做,我后爸说的话我得听得尊重。
况且他在人家私下的聚会上早都把我暗恋周江临多年、非他不嫁、誓要追他的消息放出去了。
因为我妈夹在中间,我不能做那个拒绝的主动方,只能想方设法做那个被动方。
昨晚那场哭戏要是放到我演的电视剧里,说不准今年影后我都能被提名。
我美滋滋地趴在梳妆台前给周唳久发信息。
「我今天晚上想吃肠粉。」
「瘦肉虾仁馅的。」
「要辣椒、要醋。」
「我还想看电影。」
「还想逛街。」
「你陪我逛街吧!」
「我有钱,我发工资了,我给你买衣服,你随便挑。」
「……」
当然是一条都没有收到回复的。
今天的广告拍摄是个化妆品品牌,我虽然是群拍,三五个人,但小白花的名气没有周江临的关系是进不来的。
我在心里啧啧感叹:「周老板,给点力,娶回去啊。」
我与她并不在一个棚,心情好,拍得顺,提前结束后带着姜姜就想溜。
但在地下停车场,我被周江临的助理拦住了。
上了周江临的车,我浑身不自在。
前排没人,他坐在我旁边揉着根烟,但没点:「脸没事吧?」
这感觉就像是以为自己期末考试考完,结果刚出考场就被老师抓回去说还有几门没考。
想了想目前在周江临面前我对自己的定位:被抛弃伤心要放弃的单恋狗。
「没事。」冷淡回复。
6
他侧目看着我,被他打量,让我很不舒服。
我就又在这里发散思维转移注意力,若旁边的人换成周唳久,他肯耐心盯着我看一会,那我得多高兴。
但他可能情愿盯着辆车也不爱看我。
「行,你走吧。」周江临终于淡淡出声,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打火机「咔哒」一声点燃手里的烟。
我有点无语,这个人让我上车,就问这一句话。
转身下车,飞快地小跑过停车场地面上到自己的车,才有一种由内而外的安全感。
我在车里给周唳久打了个电话,他今天倒接得快。
「我不在市里。」这是他第一句话。
「那你在哪儿啊?」
「东江。」
「你在那里干什么?」
他又要失去耐心:「干正事。」
我换了种语气,委委屈屈的:「今天我拍摄,到地方才发现我那个情敌也在,你哥也来了,我感觉我这已经好了的脸又开始疼,好尴尬,我也不开心……」
他冷哼:「发那么多短信,没看出来你哪里不开心。」
「我这是强颜欢笑故作坚强不想把悲伤情绪带给你啊。」
「那你现在跟我讲干什么?」
「因为我发现还是要有难同当,一个人消化不了,我要来找你。」
他啧了声:「你怎么这么能赖人,都多大了?明天一早回去不麻烦啊?」
我放轻声音:「我明天可以休息……后天进组。」
周唳久没说话,挂了电话,但这就是默认的意思,我收不住自己的笑。
拍拍姜姜:「刚刚那段,怎么样?满分 10 分,你给我多少分?」
姜姜给我递水,比了个大拇指:「那当然是满分,伊伊姐,获奖级别。」
我朝她转转我的脸:「你说我要不要重新化个妆,素一点的,今天这套拍口红有点浓。」
「但好看啊!别换,就这套,可美了。」
我不好意思地蒙住脸,她扒拉我的手:「别蹭掉了。」
悠了两个小时我们才到东江,我本来想悄悄地到给周唳久个惊喜,但下车我就发现他站在路口。
天色已经渐黑,他身边站着另一个男人,两人在风中抽烟聊天。
一下车,扑面而来的冷风直接让我抖了抖,周唳久走过来,我还没来及说话,他就给我套上了一件厚实的长羽绒服,我的漂亮衣服和妆容直接被风吹得凌乱。
初秋的天,市里和城外的温度差居然可以这么大。
我拢着羽绒服又抖了抖,看他只穿着件长袖卫衣:「你冷不冷?」
他给我扣上扣子,劲不小,我都被他扯得晃了下:「谁都像你这么娇气。」
我嘿嘿笑:「你看我今天好看吗?」我薅了把被吹得凌乱的头发。
「好看个屁,」他拍我的后背,推着我往前走。
姜姜和小张司机不想在这边待着,就让他们直接下班回家。
我跟着周唳久,他拎着我的小包包,往这边的酒店走。
东江还在开发中,是个半成品的旅游景点,很多都还未开放待建,所以一应设施极新,当然,也没什么人。
进了酒店,才终于缓和起来。
周唳久与那人分道扬镳,径直往酒店一楼的餐区走。
我小碎步跟着他,坐到餐厅,人也不多,但我们还是坐到了角落里。
周唳久看着菜单点单。
我撑着下巴看他,他把菜单递还给服务生之后,我才开口:「你都不问我吃什么?」
「你吃什么我不知道?别烦我。」
那倒是,我和周唳久在一起吃过的饭比我妈的次数都多。
「我晚上睡哪。」
他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敲击:「睡大街。」
「我跟你住一间吧,我一个人不敢,姜姜也不在这,这还是个新酒店,多吓人啊。」
周唳久头都没抬:「想得美。」
「我说真的,我有点瘆得慌,你就定个套房嘛,我跟你住一起就不害怕。」
他啧了声:「你怎么这么赖,自己要过来,和我睡,像什么样,你都多大了。」
我小声嘟囔:「又没说跟你睡一张床。」
他瞪我一眼,把兜里的房卡给我:「我晚上跟人约了,你去睡我那间。」
他点的餐品上桌,他自己是一份简单的意面,肠粉、小蛋糕、甜点、热牛奶都堆在我面前。
我扭捏一下:「晚上吃这么甜这么多会不会不太好啊。」
他搅着自己的面冷哼一声:「不吃就出去喝西北风。」
「周唳久,你这么凶是找不到女朋友的。」
他敛眉看我一眼,没说话,开始吃面。
7
我越过餐桌拍拍他手臂:「你晚上要去干嘛。」
他没反应。
「小周哥,你知道的,我现在失恋,最需要人安慰的时候,你作为我最好的朋友,我只有你啊。」我托着下巴看他。
他不为所动,面部表情都没改变分毫。
语言不能打动,看来只有耍赖皮那一套了。
吃过饭,他把我往楼上送,给我指明卧室浴室等各项设施,就要离开。
他前脚刚坐电梯下楼,我后脚就搭上旁边的电梯。
戴着口罩眼镜帽子追上他,在他身后拍拍。
他回头看我,果不其然,一秒之内脸色变臭。
我嘿嘿笑,尽力让他看见我弯着的眼睛。
「乔伊。」
我响亮地答了声「到!」
他眉心皱成一个褶,声音泛着冰:「是不是我说什么你都不会听。」
「不是,就是好不容易我能休个假,」不想浪费和你相处的时间,后半句我没说,低着头,试探地伸手拉住他另一只手:「我肯定不会打扰你干正事,而且你看,我只露出两只眼睛,也没人能看出来啊。」
自从我后爸单方面地大肆宣扬我暗恋周江临多年,他用言语半强迫地让我去周江临面前刷存在感,我只能尽力做一些让人讨厌的事情,甚至顺着周江临新女友挑衅找打挨。
我自己也非常讨厌那样的自己。
只有在周唳久面前,我可以毫无负担地撒泼卖乖,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他给我的安全感甚至连我妈都比不上。
我在我妈面前总是听话乖顺,我体谅我妈的处境,在她和后爸面前也是逆来顺受的「乖女儿」。
但总会累的,所以自我成年后,我就搬了出来。
当然,后爸是不会放弃我应有的价值。
周唳久盯着我看了两眼,率先松开我轻轻拉着他的手往前走。
步行过去,走了大概半小时,期间周唳久回过头问我冷不冷,我看着自己全身上下从头到脚包裹得严严实实,摇摇头。
到一处像是破旧厂房红漆掉落的铁门前,周唳久拉住我一只手的手腕,口罩下我嘴角忍不住上扬,手指轻轻蜷缩,任由他带着我走。
天色已经完全灰暗,进铁门后,男女叫闹的喧嚣隐约传来,越往里深入越明显。
穿过门廊似的粗糙建筑,就有成排铁质座椅。
前面夜色中明显的白漆粗线,站着好些男男女女,停留着一整排的亮眼摩托。
我侧头看周唳久,他眼神依旧淡淡。
到人群中央,他也没松开我,单手接过别人递来的烟,手指晃了晃,没点。
中学时代,我妈当时的境遇比现在艰难,我也规规矩矩缩头老实做人。而那个时候周唳久在学校里都是出了名的浪得飞起,一个月翘课的次数两只手都数不过来,我知道他要去玩那些他喜欢的刺激项目,我想去,但我没法去。
而等到大学我终于自由一点,他又已经出国。
「周哥,这是?没听说啊。」给周唳久递烟的男人看着我暧昧地朝周唳久挑挑眉。
「少管。」
周唳久松开拉住我的手,展臂一搭搭上我的肩膀。
我静静感受加快的心跳。
那男人笑嘻嘻地:「珠珠要伤心死了。」
「关她什么事儿。」周唳久声音淡淡,眉头都没动一下。
8
那男人意味深长地看着我,周唳久把我往后拉了拉,啧了声。
「看什么?」
「你这,也不介绍一下。」
「你要是真闲得慌就去那边帮忙。」
我戴着挡住半张脸的口罩和粗框眼镜,而且我确实也只是个小演员,所以跟在周唳久身边倒是真的不怕别人打量。
周唳久手掌微使力,我跟着他的劲转动。
「我们去干嘛。」我在他旁边小声问。
他偏头瞥我一眼:「想不想去兜兜风。」
「你等会也要跟他们比赛开摩托?」我睁大眼睛看他。
他轻轻哼应我,这里一整列地锃亮的摩托车:「我不和他们比,带你去吹吹风。」
「你们这个比赛是怎么回事。」
他带着我往前走:「朋友弄的,私人小比赛。」
「你投钱了?」
「嗯。」
我看着远处那个巨大的标识符,左上角是一个展翅起飞的鹰。
周唳久并没有去往人群中央,而是七拐八拐到了一栋房子的后面,掀开防水雨披,下面是一辆流线型黑色机车,光影晃动闪烁着细微光芒。
我还是第一次切切实实接触到周唳久的这一面,有些懒洋洋的、但又很专注喜欢的。
上车之前,我还穿着他那件黑色的大羽绒服,他嘴边叼着根烟没点,刚刚嫌热,我把衣服敞着穿,周唳久低头给我从衣摆拉到喉咙上方:「等会吹。」
我嘿嘿笑:「你怎么突然这么温柔。」
他垂眼看我,脸上一派闲散神情:「你不气我,不烦我,我也不会没事说你。」
要戴头盔,我终于摘掉口罩眼镜,最后在周唳久面前展示了一下我今天的妆容:「你真的觉得不好看吗,我还拍广告呢。」
「你自己照照。」
我掏出包包里的小镜子,看了下,不出所料的,被我各种折腾,妆都给我擦得差不多了,眼圈乌黑一片,晕妆了。
装备齐全,我摸出卸妆巾直接简单卸掉了。
周唳久就抱着手在旁边看,只最后帮我把没擦掉的重新擦了下。
搂住周唳久紧实的腰腹,脸隔着头盔靠在他的肩背上,机车震得人全身发麻。
风从身边呼啸而过,从裤管衣袖钻进全身,吹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周唳久不走赛道,而是绕后山随便开,我隐约听见下方比赛开始的枪响。
嗡鸣轰响到山顶才停止,下车时,才发现已经绕着盘山公路到了山顶,风刮得很大,我缩在棉袄里偏头去看周唳久。
他站在绿色护栏边,衣服被风吹得贴合身体线条,隐约露出起伏的薄薄的肌肉轮廓,面无表情地点燃手中香烟的时候,有种无可言说的性感。
我用肩膀碰碰他:「给我也来一根。」
他冷淡地回:「别作死。」
「你想什么呢,珠珠?」
这次他终于皱眉回过头来:「我发现你真的缺打。」
我哼哼两声:「心虚,还不让人问。」
「再闹,等会就把你扔这儿。」
「那珠珠到底是谁。」
「我怎么知道,鸡鸡猪猪的,一天天的,你净烦人。」
我还想再怼两句,手机在贴身的裤兜里振动,艰难地把它拿出来,后爸的名字闪烁其上。
脸部肌肉立时紧绷,我滑动接听:「喂,何爸。」
自己都能感觉与刚刚和周唳久说话时声音明显的差距。
我盯着鞋面,余光察觉到周唳久偏过头来看着我。
后爹的声音带着浅淡的笑意,但底下是不可回绝的控制:「小伊啊,你这两天有空不,后天晚上的时间空出来,回家吃个饭吧,你妈也想你了。」
我习惯与他通话时低头,所以周唳久微凉的手掌心碰到我的额头时我吓了一跳,他将我的头扶起来,我盯着他看了看,嘴里回应着后爹:「后天……只有你和我妈吗。」
「后天呀,和你周叔叔他们一家聚聚,你江临哥也在,打扮得漂亮点哦。」话里带着意味深长的调笑。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很远处隐约的山脉轮廓:「嗯,我知道了。」
「哎,小伊真懂事。」
半分钟的电话,却让我觉得很累,挂掉电话,我将手揣进衣兜,望着黑暗的空寂发了很久的呆。
半天,才开口与身边人说话。
「其实,我一直不明白我妈为什么一定要嫁给我后爸,委曲求全这么多年,连在家里大声说话都不敢。若是让我选,过得苦一点穷一点也没关系,我情愿选择自在轻松点。况且还有我,我不是不懂事,我很快就长大了,我会很努力地赚钱,让我妈过上很好的日子。」
周唳久的声音淡淡的,总是没带任何的感情色彩:「一个女人带着个孩子也并不是你想得那么好过,你只看到憋屈不满,没看到你妈也是找了个保护罩。」
他是被捧在手心里宠大的,即使他从小到大惹事不断,也会有人追在后面替他收拾烂摊子。就是这样,才养成他这种无所谓的、不在乎不畏惧任何事任何人的性格,因为他的人生中就从来没有人为他定制隐形条款。
寄人篱下的无奈和压抑他不会懂,那种低人一头、那种小心翼翼他也都不懂。
我最后只是摇摇头:「我们什么时候下山。」
他皱眉看我:「不高兴?」
「没有。」
他盯着我,我坦然回视,确实,正是这样肆意妄为谁都不放在眼里的周唳久,我才会无可自拔地喜欢他、向往着他那么多年。
「你后爸要求你做什么了,还是说他为难你和你妈了?」
我拍了下他的胳膊:「都没有,你别瞎猜,走吧,我想回酒店休息了。」
我转身往前走,他不仅站在原地没动,还伸手将我扯了回去。
我站稳,抬头看他:「怎么了。」
他敛眉盯着我:「这话不是该我问你么。」
我笑嘻嘻扯着他往停车的地方走:「我没事,走吧。」
「有什么事可以和我说。」
我点点头。
「我会的,最喜欢找你帮我解决麻烦,嘿嘿。」
9
那晚回酒店,已经不早。
周唳久将我送回来,就又再次离开,他还和别人约的局谈事,那边的比赛刚结束,他就又要返回去。
第二天一天,我都没见到周唳久的人,东江有许多待开发的地皮,他们似乎要在这边建个俱乐部的大本营。
我一个人待着也无聊,他真的忙得脚不沾地我就不好再去烦他让他分心,所以下午就回了市里。
晚上是新剧组的一次主创聚餐,姜姜来接我,在车上她盯着我转来转去地看了看,我问她:「看什么。」
「你是不是有点不高兴,伊伊姐,和你那个竹马大帅哥进展不顺吗。」
我摇摇头:「我和他不一直进展不顺吗,就是没睡好,有点困。」
她很快从随身的包里递给我眼罩耳机:「那你快睡会吧,晚上还有应酬呢。」
……
我在新剧是个镶边的花瓶女三,演的还是男主的妹妹,所以前期几乎没有我的戏份,这次聚餐后,b 组开工,片场在城外,我也将会正式驻扎进村。
当天晚上我就与组里一道出了城,车里随时备着必需品,走哪里都方便。
第一天上工,就是上跑下跳的动作戏,一条拍了一天,等我终于结束出来时天边已经是落霞的大红色。
上车才发现我妈给我打了两道电话,反正就要回去,我也没回。
匆匆忙忙进别墅的大门。
后爹爱奢侈,他的别墅装修得金碧辉煌,推开门,光线实在太亮,让我短暂地有点不适。
大客厅中央坐了好几个人,我一一过去打招呼。
都是老一辈的,没看见周江临,我松了口气。
轮到后爸,他嘴角勾勾,是个形式化的笑,细长的眼睛从镜片后盯在我身上,毫无笑意,然后偏头看了我妈一眼。
我妈站起身,挽着我上楼说找我有事。
到我的房间,我妈让我重新换套衣服。
拍戏一天,着实有点疲惫,我只穿着很舒服的卫衣运动裤和球鞋,卸妆后头发随意挽在后脑勺。
我看着我妈,无声点点头。
本来想找套有款式一点的衣服,但我妈开了衣柜,里面列着好几条新连衣裙。
她笑着选出一条蓝色露肩的长裙:「你何爸说你是个大姑娘,还进了娱乐圈,要多给你买些裙子,穿这条吧,好看。」
我看着我妈,看着她眼角的皱纹,看着她有些勉强地笑。
没说话,直接拿了裙子进卫生间换。
我妈坐在我床边等,出来后,将我的头发松下来,我又给自己画了个淡妆。
「可以了吗。」我问她。
我妈笑笑:「嗯,我闺女真漂亮。」
我扯起一边嘴角从鼻腔发出点声音。
下楼,到客厅,坐在侧边沙发,后爹和周唳久父亲一直在聊天,周叔的话题更加休闲些,但后爹总会把话题引到他们的生意和项目上。
我听着都觉得累。
终于,有阿姨过来问何时开饭。
周叔笑着拿起电话:「我催催他俩,太不懂事,不回家也就算了,来何叔叔家里也赶不上饭点。」
后爹笑着应和:「年轻人嘛,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忙的,只是可能小伊要等江临着急了。」转过头来看我一眼。
我再次扯唇笑笑。
「小九,到哪了,让你来你何叔家吃个饭……你磨什么呢,你哥呢……没和你一路?快点啊,就等你俩了。」
我太阳穴突兀地跳了跳,周唳久?
那边周叔又开始和后爹闲谈:「大的这个还省点心,小的这个,老何你是知道的,从小到大就是个混球,谁的话都不听。回国两年了,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真的,我跟他妈都说,早知道还不如生两个闺女。看小伊,多乖。」
10
我出道没两年,演的几部电视剧都是镶边花瓶的配角,而在生活中,我似乎也维持着这样的角色。
坐在柔软皮沙发上,我却有点坐立难安。
第一次希望周唳久不要听他父亲的催促,不要过来。
我觉得自己已经足够丑陋难堪,并不想让他看见。
但门铃响起,前后脚进来的两个高个男人也只能是周唳久与他哥。
我一时都有点不知道要以什么表情面对他。
后爹在旁边跟我使眼色,笑呵呵地率先提起话题:「江临你再不来,我们小伊可就等着急了。」
我妈与周叔一道在旁边笑,后爹看了我好几眼,我站起来,先走到周江临面前:「江临哥。」
然后才敢看向落后两步的周唳久,扫了一眼他的脸我就掠过,没有与他对视,也不敢,点点头,叫了声「小九哥。」
我连他手上轻松吊着的钥匙串都看得清清楚楚,我知道他今天开的哪辆车,看见他衣服裤子又是随便搭的,我熟悉他的很多细节和生活习惯,但在这座令人窒息的漂亮房子里,又让人觉得陌生得不真实。
如果他今天没有过来,我可能还会顺着后爹的意第无数次凑到周江临面前。
我也才知道我的自以为是多么可笑,在后爹何全眼里,不管周江临如何讨厌我如何对我,只要人家没有结婚,或是没有带到父母面前的正牌女友,我都没有选择地必须要凑上去,我对他的「爱情」都必须要深情。
因为我得「孝顺」,得「知恩图报」,得「懂事」,我和我妈吃他用他多年,这是我该做的,这是我的价值。
投资的目的不就是回报么。
大理石圆桌,头顶的水晶灯亮得晃眼睛,我坐在周江临旁边。
周叔拍着周唳久的肩膀坐下,刚好在我正对的方向。
「小伊,等会吃完饭,带你江临哥到外边花园逛逛,聊聊天,你们年轻人就不爱和我们老年人待一块。」我没抬头,没去看他的示意,于是他隔着大饭桌叫到我。
我经常有种冲动,想要在这种场合摔下筷子掀了桌子转身走人。
本来我就这样烂了,还能更如何呢。
我深呼吸口气,转头看向身边一脸冷漠快溢出来的周江临,笑得很开心:「江临哥,你等会有空吗?」
他眼睑轻飘飘瞥过来一点,声音淡淡没有情绪,最后说:「我等会儿有会。」
我依旧笑着点点头:「好的,那你先忙你的正事,不着急的。」
还能怎么样呢,我机械地吃着饭,很多种坏情绪侵袭了我。
我还曾妄想过与周唳久如何如何,我哪里又配,一个没什么本事的拖油瓶,死皮赖脸拽着他哥的癞皮狗,可能在外人或是周唳久眼里,我是势利虚荣又不要脸的。
低头时看见自己光着的手臂,在一桌穿着简单 T 恤衬衫便服的人里,我的「精致」显得格格不入。
这种感觉就像浑身上下有千万只蚂蚁在爬,万种痒意,却挠不到根本。
……
让人浑身难受的晚餐终于结束,我甚至都有点感谢周江临对我的冷漠,甚至期望他能在这里再给我一巴掌,起码这样我会好过一些。
吃过饭,他们摆上了棋局,周江临进了安静的房间开会,我以为周唳久会立马离开,他路过我时我甚至看见他浅牛仔裤上面水磨面料的粗糙纹路。
他这个人似乎一直都这样,是他哥的反义词,听人闲聊,他哥连商务正装的纽扣都极为讲究。而他随意得很,甚至批发了一箱硬布牛仔裤,工作或是日常生活都穿着。
我希望他快些离开。
但他却在路过我时,扯了下我的手腕:「跟我出来一下。」
11
我没看别人,垂着视线跟周唳久出了大门。
他的要求我很少拒绝,似乎从来就是。他说的话我会听,会过脑子。好像这是从小养成的习惯,从中学时代他翻墙来给我送吃的,不耐烦却小心地给我处理膝盖的伤,冷着张脸拎着我的书包带子扯着我回家时起。
但我现在的自厌情绪着实达到了一个小高峰。
很烦。
周唳久从小花园中辟出来的石板小路穿过,秋天的氛围越来越重,风里都带着实打实的凉寒。
我拢了拢自己的肩膀,裙角扫过草叶,发出沙沙的细小声音。
周唳久终于停住脚步,回过头。
我靠着身后的一张小石桌,能感觉到他的视线放在我身上。
「冷?」
我摇了摇头,他站在挡风口,无风时好很多。
然后是安静。
良久,他才出声:「你真的很想嫁给我哥?」
我脑子里的一根弦突然绷紧,看向对面黑暗中的他。
远处屋里的灯光照不到这里,只有院墙上的亮光薄薄地打过来。
这便是何全最期望的事,也是我最想避开的事。
「说话。」他低低催促。
我忍不住自己口里的嘲讽:「怎么,你要帮我?」
看他皱起眉头,我又低头道歉:「对不起。」
「还是说,你后爸逼你嫁给我哥?」他似乎没在意我在说什么抑或是发脾气,淡淡补充。
眼前有些水雾朦胧,周唳久是唯一一个提出这种说法的,在周围几乎所有人眼中,都是我不要脸,死皮癞踹得像个狗皮膏药巴着周江临。
「周唳久,我有点想哭……但我化了妆还没带纸。」
他啧一声:「跟你说正事,你又矫情巴拉的。」
又说我,我直接扯过对面他的 T 恤下摆,低头使劲抹脸,也不管把自己的脸抹成个什么样子。
「对,就是我后爸。你哥那么有出息,我后爸的产业却在走下坡路,他白养我这么多年,我总得发挥点用处。」
他的身上总是热热的,带着暖意,靠近后,我就不想再撤开。
但我知道这里是哪,何全随便在任何一张南边的窗户都能看见我和周唳久的暧昧姿势。
有的时候我都想破罐破摔,但我不能把周唳久拉下水,让他沾上些莫须有的恶言和揣测。
我撤开步子,再次靠到身后的桌子。
「问你呢。」他的声音再次冷静地响起来。
我盯着他,心里又开始莫名其妙地冒泡泡,周唳久从来对我没好话没好脸,但每次我赖着他凑近他他都没有把我推开过,我看着他明显染上点颜色的 T 恤下摆,这个人怎么就那么好呢。
「乔伊。」
他突然叫我的大名,我立刻抬头看他欸了声。
他眉头皱着,脸很臭:「你想什么呢,我问你,你自己想不想嫁给我哥。」
我条件反射摇头:「不想。」
他盯着我,似乎在思考什么。
我想嫁给你,这句话差点脱口而出,但我将它堵在了嗓子眼,这实在是太自私的一句话。
「行,我知道了,你晚上住这?」他的视线扫了一眼身后的房屋。
「不想住这。」
「那就走,」他把手上的车钥匙抛给我:「去开车,我进去打个招呼。」
「我也去打个招呼。」
他回头看了我一眼,似乎是知道我在想什么,淡淡的表情居然柔和下来:「去开车。」
12
把车转好弯停下,便看见个高的周唳久从院墙边显露出来的身影。
他直接走到驾驶室,敲敲车窗让我下来。
等坐在副驾系好安全带,有些矫情的说法,要逃开这个压抑的牢笼,我就又莫名其妙地恢复情绪。
周唳久依旧表情淡淡,轻轻松松地开着车。
「你不相信我的技术?我也可以开车带你。」
他扯了扯嘴角:「得了,科二挂两次,科三挂三次,都不知道你怎么这么笨。」
我撇撇嘴,他那时在国外,我练车挂一次给他通告一次,他统共回了我两个句号。
「你不教我,那教练可凶了。」
上高架,车身汇入车流:「我更凶,你跟我学,更学不会。」
今晚的周唳久难得耐心,这种没有营养的话题他也都回复了我,手机在身侧膈了我一下,我想起一直忘问的事。
「你刚刚怎么跟他们说的,我想把手机关机,我感觉我妈或者我后爸等会又要给我打电话。」
把窗户按开一个缝,我看着窗外飞快划过的路灯和路人,声音放轻:「我很爱我妈,但我有时候又很埋怨她。我是她亲女儿,但她总是全副身心地依赖何全而不是我。包括顺着他的意,总让我去做一些我非常不喜欢的事情,乃至用情感绑架我。但这种绑架是我永远不能拒绝的,因为她是生我养我的人。有时候何全让她伤心委屈,我非常想劝她让他们分开好了,我长大成人这么大了,欠人的我会努力还清,我也会非常努力地让她后半辈子衣食无忧,甚至重新找一个脾气好一点的老头,我都赞同。」
我笑了一下:「你是不是根本听不懂我在讲什么,我也搞不懂我想表达什么。」
我将头搭在车边沿,让凉风吹着我的发顶。
「父母也是人,也会犯错,有脾气,有坏习惯,你不要把你妈想得太神圣,都是普通人而已。」
是啊,都是普通人,我妈执拗地要过这种委曲求全的生活,也可能本来就是她不想再担风险再辗转奔波。
我将视线转到他身上:「你刚刚到底怎么说的啊。」
他表情一丝一毫也没动:「用嘴巴说的。」
「你就跟我说一下呗。」
「说什么。」他淡淡反问。
一般这种情况,周唳久问几次都没说,那我再磨也都没结果。
我眨了眨眼睛:「小九,你今晚回车厂睡?我也想去。」
「想得美,你明天拍戏。」
我抬头,才发现这条路是越开越偏僻,往城外走。
……
「你真没有爱心。」
13
第二天在剧组,发现我妈何全一晚上都没联系我。
让我有些惴惴不安,又轻松许多。
A 组的女主演今天和男主演有一场吻戏,我的台本上也有标注。
我用手机拍了拍我的剧本,模糊周边,重点圈在吻戏两个字上。
发给周唳久一条含糊的消息。
「怎么办,今天有吻戏,我还从没拍过呢。」
有吻戏,但没说是我的吻戏,我笑眯眯地期待着周唳久的回复。
但那边两条都过了,手机对面的联系人都没有一点动静。
我又轰炸两条:「你接过吻吗。」
「给我传授点经验。」
但都要到我开拍,我都没收到他的回信。
这人,肯定又在忙。
周唳久不太爱玩手机,手机上除了我某次无聊时下的一个单机小游戏,其他的都是些必备的联络或功能软件,杂七杂八的各类娱乐类论坛性质的 app 是一个也没有,无聊时他更喜欢找点纪录片老剧或是某些奇奇怪怪的书看,更或者是学点莫名其妙的新技能。
不爱看手机,回消息也就非常慢。
我将手机递给姜姜,站到镜头里我该待的位置,开始第一遍的走戏。
几遍之后,正式开拍。
作为男主的妹妹,这场戏我得表现出我和他的亲昵,说着台词,我要挽上他的胳膊时。
但眼睛一抬,我觉得自己似乎眼花,站在片场背阴处左下角的不就是周唳久吗。
工作状态,我强迫自己收回,继续对完这场戏。
第一次这样难熬,但效果还行,没有重来。
导演一喊下一场,我就穿着戏服往角落跑,余光里一直有他,他一直在那边。
这会他正在和一个西装革履甚至喷了讲究香水的男人抽烟聊天。
我蹭过去,西装男看见我很淡定,朝他偏了偏头示意自己往那边去,周唳久被烟雾熏得眼睛微眯,点点头。
我看着周唳久灭掉手里的香烟,挺高兴地问他。
「你怎么在这里。」
他手指了指离开的西装男人:「人要来看对象,我和他一道,顺便过来看看。」
「你为什么不回我消息,每次都不回。」
他掏手机,皱眉:「别又矫情,你什么时候给我发消息了。」
「就刚刚啊。」
他低头翻手机,我凑过去看了看,通讯软件好些未读消息的红色数字提醒。
离得有些近,我晃脑袋时头上繁复的钗环装饰戳到了他的脸,他略抬了下下巴,单手控住我的后脑勺:「别乱摇。」
周唳久点进我的对话框,很快浏览完我发的消息,眼尾微抬,视线似乎在我的唇部轻踏而过,然后又是一句:「你有病?」
我可不爽:「我又怎么了。」
周唳久低头,飞速掠过别人发给他的消息,没避着我,但我还是偏开视线。
「你接过吻没。」我凑更近去问他。
他收起手机,放在后脑勺的手挪到我的前额推了下:「别烦人。」
我扯住他的袖口,视线放在他呈标准斜角的鼻梁上,上方投映出睫毛眨动的阴影,他小时候本来有点内双的意味,但年岁增长,眼皮褶皱似乎加深,看人时尤其明显:「小九啊,你就跟我说说呗,我又不会告诉别人。」
他不怎么在乎我叫他的称呼:「别磨,还吃不吃饭。」
「你是来找我吃饭的,你今天怎么这么有空。」我有些惊喜。
「吃不吃?」
「吃呀吃呀。」我摇了摇他的衣袖,带得他手臂轻晃。
14
周唳久今天开的是辆低调的黑色 SUV,我飞快换了套舒服的常服,连帽卫衣加运动裤运动鞋。
离开前姜姜看着我欲言又止,我笑着托了托她的下巴:「去外面吃饭低调点好,再说,以他那种直男癌审美,说不准他觉得我这样反而更好看。」
脱下厚重戏服出来,外面凉风穿进宽大的卫衣下摆,我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然后后脑勺的帽子就被人从后面扣上了。
「你还没上车呢。」周唳久今天穿的是稍有些版型的白色衬衣,内里叠穿一件领口稍高的黑色打底衫,他几乎不穿这种精致版型搭配的衣服,所以今天一时见他,我很有些惊讶。他似乎从来都不是被禁锢的,衣服也不行。
但越这样,稍微带点严丝合缝肩腰线的衣服、要遮不遮的挡在喉结上的衣领,反而在他身上碰撞出本有的冷淡,且多添了几分明显的男人的性感。
我盯着他前两颗敞开的纽扣里露出来的黑色衣料,上方的明显的喉颈线条,凌厉乃至锋利。
「太冷了,小九啊,你去把车开到门口来吧,我不想再走路了。」我隔着帽檐与他说话。
「怎么不懒死你。」他边说边往外走。
我又很快跟上去,装作不经意地挽住他的胳膊:「冷死了冷死了,贴着走贴着走。」
「你不是要在那等?」他把我扯到马路沿墙一边。
「你一个去开车多孤单,我陪你说话。」
「你可闭嘴吧。」
周唳久今天开着辆不常开的黑色 SUV,似乎是老板谈事专用的稳重车型,车门没关严,后座坐着个年轻小姑娘,有些腼腆,穿着职业套装,但身边背的是书包,很年轻秀气。
我拉副驾驶门的手突然卡了下。
后座的小姑娘耳朵有点泛红,朝我和周唳久打了个招呼,视线在周唳久身上转了圈,周唳久淡淡点了点头随口应了两句,就上了驾驶座。
我关闭车门,低头系安全带。
多此一举地给自己戴上口罩,并不是在防备什么,而是想让自己的脸有一个保护层。可能也是做演艺行业的后遗症,莫名其妙地,口罩能带给我许多安全感。
我有点不想掌管面部表情,也不想带给周唳久或是后座的小姑娘任何误会,更不想再若无其事地调动气氛开启话题。
周唳久总说我矫情,我可能真的有点。
成长环境有些敏感,导致我现在也容易多思多想,在周唳久面前我总是随随便便开开心心,但离开他,我就挺沉默。
我还从来没有在周唳久身边见到过除我以外的比较亲近的女孩,也没见过他如此自然地将人留在他的车上,更没见过他甚至有点温柔地对个姑娘说话。
但其实我知道,这姑娘可能就是工作同事,周唳久顺带送个人请个饭再正常不过,他俩交往之间也没有任何暧昧的意味,周唳久也就是正常语气正常反应。
我都清楚明白得很,我在无理由的不开心,自找的。
但我就想借题发挥,摆出只有周唳久能看出来的不开心不高兴。
可能是恃宠而骄,毕竟从小到大,我只能在他一个人面前毫无理由地放下各种包袱负担,全身心地依赖。
也可能是想趁此把我和他的关系再往那个方向拉一点。
更有可能是我一直在周唳久面前笑闹赖皮,突然想发个小脾气。
15
周唳久把车开去了一家位置有点隐僻的私房菜馆,饭菜上桌,那个小姑娘还抱着平板在和他低声认真讨论。
我确实是饿了,拍了一天戏,为保持状态水都没喝两口。
但他俩确实又在谈正事,我不好打扰,自己一个人先吃又感觉实在不礼貌,于是将下巴磕在桌沿看着桌上的瓷盘以及氤氲的热气发呆。
「先吃饭。」周唳久的声音传过来,我没理他没看他,自顾拿起筷子给自己盛饭。
他们吃得挺快甚至有些敷衍,等我吃完他们早就已经在小声继续谈事情。
多是那姑娘在说,周唳久只点头,视线倒是一直放在平板屏幕上。
我看了他们一会。
然后静悄悄得起身离开了包间,戴上口罩帽子上了提前打好的车。
在半路,周唳久的电话追了过来:「去哪儿了。」
我用手指扣着膝盖上的裤子的布料:「回剧组。」
「怎么了?」
「生气。」
他像是叹了口气:「能不能讲点道理懂点事,多大了,嗯?」
「讲什么道理。」
「我跟人谈点事,你也要发个脾气。能不能让人省心,要我说,你比我姑家上幼儿园的小孩都不如。」
他今天心情似乎挺好的,居然这么有耐心地温和地跟我说话。
得寸进尺我在周唳久面前是演绎得淋漓尽致:「你忙完了吗。」
我听到清脆的打火机的声音,不要脸地继续说:「你可以过来安慰我,然后我就不生气了。」
「你听点话。」他吸烟时,吐字就不太清晰,声音在夜色中压得低,温温柔柔的。
「你很累吗。」我也放缓声音:「你今天……是专门来看我的?觉得我心情不好?」
他不明显地笑了声:「你还挺会想。」
稍带点凉意的初秋夜晚,周唳久罕见的耐心,也可能是疲惫,但仍在电话对面与我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些没营养的话题,我感觉自己的心酸涨涨的。
司机师傅在前方提醒我下车:「到了?」他在对面问。
我边嗯嗯边下车,下车后左侧景观灌木旁一辆车突然闪了下前灯,后座的门打开,我后爸露出上半身带着惯常的笑朝我招了招手。
感觉全身的血液突然朝耳朵处沸腾而去,我顿了顿,对电话对面说:「我突然有点事,晚上回去打给你。」
坐在车后座,何全的旁边,在这边郊外,来往车辆很少,所以显得这一隅极其安静。
「何爸。」
他虽然笑着,但镜片后审视的目光却很尖锐:「我们今天过来看工厂,听你妈妈说你在这片拍戏,过来看看你。」
「何爸可以提前给我打电话,免得等这么久。」
他挥手让前座的司机下车:「听说你今天晚上是跟周家老二出去吃的饭,我也不着急,在这等会。」
「他就是路过,顺便吃个饭。」
他笑了下,身体后倾翘了翘腿:「以前哪,我就说,怎么周老大换女友还挺频繁,你也没哪里差,你们怎么就一直谈不上。现在,我才知道,感情你的心思是放在他弟弟身上。」
「何爸呢,怎么对你的你自己有数,我没有孩子,把你视如己出,也没有亏待过你。你有不高兴的、不舒服的可以提,小伊,我看你也不是个阳奉阴违的孩子,你说是吧。」他的声音很轻,响在我旁边,却让我浑身起鸡皮疙瘩。
「没有,周江临那样的人,谁不想嫁给他呢,只是我没本事,他看不上我。」
他哼哼笑了一声:「但是他弟看上你了。虽然老二从不掺和他们家他们公司的事情,但人也是周家人的宝贝,受重视的程度可能还胜于他哥,你倒是聪明,压了个大的。」
商品,我在他眼里的定位。
但他还以这种评头论足估量价格的口吻来谈周唳久,就让我非常不舒服。
「你想多了,何爸。周唳久什么样的人,你也不是不清楚,他爸妈都管不了他,他没把谁看在眼里过。我们以前是高中同学,所以沾了点朋友关系。」
何全又笑了下:「小伊啊,感觉你真的是长大了,何爸说一句,你回得头头是道。看来,你还挺在意他的么,我看他对你也不错。」
我闭了嘴,何全不是个好糊弄的人,确实是我着急了。
他轻轻抬手拍了拍我的肩膀:「既然两情相悦,不容易,早点定下来,当个周太太,也好过你起早摸黑在圈子里忙忙碌碌啊。」
似乎是警告,也似乎是提出来的新要求。
「那我就回去给我们小伊准备嫁妆了。」他的眼睛眯缝着笑。
……
何全走后,我给我妈打了个电话。
她接得挺快,在对面亲亲热热的叫我的小名。
「妈,那天晚上在家里,周唳久走前,跟你们说了什么。」
「你说小九?」她顿了顿,似乎有点吞吞吐吐。
「小伊,妈妈问你个事情……你是在和小九谈对象吗?」
「没有,就是普通朋友。他那天晚上说什么了吗。」
我妈声音降低了些:「他也没说两句,就说小时候是他把你管大的,说你都成年了……如果你惹事他会帮你收尾,让我和你何爸不要管你太严格,不要限制你,多给你点自由。」
「他就说了这么两句,以前听他们说周家老二最叛逆不服管,你看他还对你挺好挺耐心,所以我和你何爸就觉得是不是你们私下里在处对象。有的时候,我们也不是想管你,就是想给你指些简单的路,让你以后过得舒服一点。你看,妈妈这两天都没有给你打电话问你,就是想多给你一些自由的空间,不想追着你让你烦。」
「妈你别说这些,我没这么觉得,不早了,你休息吧。」
她嗯了声,声音放得轻:「以后有什么事情,你都可以跟妈妈说的。」
「好,休息吧。」
16
我喜欢周唳久,喜欢与他相处,喜欢看他,喜欢他的所有一切。
他是我心里最干净温柔的净土。
但何全的插手,便让我有些想要避开他。
他的意思很明确,似乎是板上钉钉我和周唳久的关系,甚至让我们尽快定下来。
结合这段时间他比之以往更频繁地见我联系我催促我,再加上半年来他数次在家里宴请些老关系的大老板包括周唳久他们,私下小聚他的言谈间却都是公事。
我不得不怀疑他的公司是出了什么问题。
我算是他的一件商品,他得让我发挥价值,让他起码赚够本。
但若是因为我而把周唳久带进来,带入这种僵硬的利益关系,那我不知道以后要如何与他相处。
周唳久太好了,如果何全让我与他结婚,不管他对我有没有感情,我都怕他不拒绝。
跟我结婚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好处。商业化的关系,何全必定会狮子大开口,今后许多年何全不知要从他们家里吸多少血;他也从来没有表现出自己的私人感情,若是他对我有点意思,那便是将关系弄得尴尬,若是没那种意思,那我们就变成单纯的交易,以后再没有谈感情的机会。
那会是周唳久此生最大的牢笼。
周唳久回国这两年。我许久不见他,很想他,总是感情至上,自私地顺着自己的欲望赖着他,回避去思考这些问题,像是饮鸩止渴,隐蔽的、暗地里的、缓慢的,就自欺欺人地觉得毒药不会复发。
而真正到了做决定的时候,理智终于缓缓的占据上风。
回到酒店,我知道我还得给周唳久回电话,我也晓得他可能不太在意这些细节,但以往,我总会抓住这种机会与他说会话聊会天,特别还是晚上这种有点舒服平静的时间段。
但我为了抑制住自己那种强烈的想要拨给他电话听他声音的想法,把手机锁到了柜子里,便去洗漱,然后看明天的戏。
第二天早上,我不知自己是以何种心情打开手机的,期待还是害怕,但在意料之中,他并没有回给我。
我松了口气,也有压制不住的失落。
理智上,我知道我得离他远点,他很好,但我不能这样没脸没皮不断拖累他。但情感上,我舍不得他的。
之后的几天,没事我都将手机放在姜姜那里,情感有时候很强烈,我只能用物理手段压住内心欲望的兽。
终于要换拍摄地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半个月。
这半个月,我没有主动给周唳久打过电话发过信息,他问了两次,我说忙,便再没有回音。
这是我想要的结果,他自由自在就好,谁也不要束缚他。
但我心里却像是挖掉了一块肉,冷风酸涩疼痛堵进去,伤口无法愈合。
跟着剧组辗转去下一个拍摄地之前那晚,剧组组了个小聚,组内氛围表面上看起码非常和谐,一群年轻的漂亮男女一路笑闹。
我心情不是特别好,晚上喝得多。
姜姜扶着我出门,她过去开车时,我头疼得蹲在 ktv 门口用拳头敲脑袋。
陌生的气息靠近,我对这些总是敏感,是放到我们剧组试水的一个流量爱豆,那人还伸手捏住我的手腕,我动作很大地避开。
蹲着退了两步,小爱豆眼影打得亮晶晶的,在 ktv 门口的流光溢彩的灯光下显得很是好看。
「小乔姐,你喝多了吗,难受?」他蹲在我旁边问。
我看他后续没有过于不妥的举动,稍稍放松下警惕,迟钝地思考了下,毕竟一个剧组,我不能搞得难看或是大惊小怪。
我摇摇头:「站累了,蹲会。」
他笑起来:「那我陪你蹲会。」
「不用,我在等我的助理,你先走。」
他露出有点不好意思的笑:「刚刚导演那几趟车我没赶上,我的助理今天有事请假了,小乔姐,我可以搭你的顺风车吗?」
我的脑袋转得慢,这会乐于助人的良好习惯占据上风,愣愣的点点头:「可以的,没关系。」
他又笑,唇红齿白的漂亮男孩,我凑近看:「你这个睫毛是哪家买的,好自然啊。」
他顿了顿。
我拍手笑起来,后退开:「不会是自己长的吧,太厉害了,我就见过一个人,」我指指自己的眼睛:「他的眼睛长得特别好看,特别漂亮,睫毛长长的,眼珠黑黑的,有光……在里面。」
……那便是我那晚最后的记忆。
17
第二天早上在机场,是几个同剧组演员看我的眼神不太对劲时我头疼的脑袋才有些迟钝地反应过来。
我问姜姜有怎么了吗?
她咬着一边嘴唇,递给我平板。
脑袋发昏,上面的字看了半天我才看清楚:「宋应临与同剧组女演员街边夜会」,后面跟了个小小的「爆」字。
宋应临是流量,是火爆爱豆,这还是他电视剧初涉水,外界不可能不虎视眈眈。
词条上方挂着的照片,便是昏黄灯光下,我俩蹲在马路肩上,凑得极近,我和他都只有半张模糊侧脸。
媒体很会找角度,这样看着,像是在接吻。
我的心激烈地跳了两下,第一反应是找手机想跟周唳久打电话问问。
但我忍下来了,我的事,还是不要再和他扯上关系。
姜姜在我旁边瞪眼睛:「这些无良狗仔真不是东西,小伊姐你凑过去又退开都在我眼皮底下,我把车开过来扶你,你喝多了犯糊涂,还凑到我面前数我的眼睫毛呢,他们怎么不继续拍啊。」
我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现在说这些没用,我的问题,知道自己酒量不行还喝多。」
手机嗡嗡地振动起来,我有些紧张地捞过来,居然先是我妈。
「小伊啊。」
我闭眼嗯一声。
「在忙吗?」
「什么事。」
「就那个,早上那个新闻,我和你何爸看到了,他…他可能没转过弯,挺生气的,你什么时候有空,回来一趟可以吗?」
我低头看自己的指甲,有点想笑,想说你们给我的自由只能是特定的某个人的自由,但忍住了。
「我现在在剧组,任务排得挺着急,这周周末我看看能不能抽出时间来。」
她哦了两声,语气听着有些犹豫和不满意。
「那我挂了,妈,忙了,你注意身体。」
她嗯了声。
宋应临是火爆的爱豆,女友粉居多,他那边恨不得跟我再不相见,所以热条很快在两方协商下撤了下来。
但剧组氛围就有些尴尬,一些视线或轻或重地在我身上停留。
其实那天晚上之前我都不太认识宋应临这个人。
喝多了酒,我也不明白当时他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并且与我炒作,对他来说百害而无一利。
所以我不太明白,他是有意还是无意的。
但网上的事情暂且解决,私下里我却是要老老实实避开他。
不过我没想到,就在这风口浪尖,宋应临不怕死似的,我出片场,他也跟着要再次搭我的车回休息的酒店。
我拉着姜姜站在我旁边,与他隔开些距离:「可能不太方便……」
他这会卸了妆,口罩戴得松松垮垮只遮住下巴尖,脸色看起来苍白疲倦些,但也多了真实的少年棱角,闻言他眉头微皱:「因为那个新闻?」像是觉得很好笑似的,他笑起来:「我就是来找你解释这件事的。」
「放心,今天没有人来拍,即使拍了,他们也不敢放到网上去。」
我觉得他简直莫名其妙的,想直接告别离开,他又慢悠悠吐出一句话。
「我妈是钱雯,就是你知道的那个钱雯。这下你相信我们今天不会被拍了吧。」
我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如果他真是那个大老板钱雯的儿子,那确实可以不担心。
他拢了拢自己的运动外套,自顾上了停在我们身边的车的后座。
「整个剧组我最喜欢你。」
刚上车我正喝水,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呛咳好几声。
他又慢悠悠补充:「别误会,不是男女之情的喜欢。只是那些其他演员,名气稍微次一点的,势利功利都写在眼睛里,围着导演制片转。而大牌一点的,又要天天被人捧着伺候着,看得我烦死了。」
他也不在乎我们听不听,也不怎么需求我们的反馈,只单纯地输出。
然后他突然偏头看了我一眼:「而你吧,也不怎么出名,我以前都没听说过你。但你却是组里唯一一个把拍戏当上班的人,踩点来踩点退,在组里不拍戏就捧着个手机傻乐,你是不是都不知道别人加了多少场戏了。」
我:「……」
姜姜似乎在旁边憋笑,我面无表情地拍了拍她。
他翘起脚,撑着下巴,手指在自己面颊上点了点:「我给你讲讲我吧,顺带解释一下昨天晚上那一出。」
「钱雯,出名吧,大老板。但是她的控制欲不仅体现在自己的事业上,还体现在一年见不到两面的儿子身上。从小到大,我都不知道我妈到底在忙什么,但我的培训班兴趣班各种课程不会少,我十二岁就会四门语言了,听起来厉害,但这都是逼出来的。」
「但我会长大啊,长大了,我就不怕她了。她让我往东,我偏要往西。她不让我进圈,我反手就在大学期间去参加了训练生成为她最不喜欢的流量爱豆;当了爱豆吧,她要让我退圈,那我就让自己火起来呗;好嘛,现在他又让我严格要求自己成为一朵不染纤尘的白莲花,那我就多给自己搞点杂七杂八的屁事出来。」
他换了只腿继续翘着,话语里突然带上点歉意:「那天晚上我找了人来拍,但没想坑你,本来准备随便抓个讨厌得想火的幸运儿,但你蹲那个位置吧,实在是……所以你现在可以找我要赔偿了,我能满足的都可以提。」说完似乎有点小心地偏头看了看我,眨眨眼睛:「你确实是单身吧。」
我:「……」
车在红绿灯前停下来,我都被面前这人的骚操作给弄得有些无语。
叹口气,我终于有点无奈地开口:「你这明显是小孩心性……」
但话没说话,他朝我摇了摇食指:「你可千万别说我妈是为我好,我不能拿自己的人生开玩笑,说我没长大。我就是清楚得很太清楚了,我自己的人生为什么连我自己都不能做主,我是个成年人,我有自己选择的权利,就算是条烂路是条黑路,但我自己愿意走到头,我不后悔。我妈给我规定的那条康庄大道,是她想要培养的机器人般的儿子去走的,不是我。千金难买我乐意,我凭什么听别人的一言一行。」
他这两句话,我隐约在他身上看到了某个人的影子,心里不由得跳了跳。
「但是你母亲生你养你长大成人。」
「是啊,我没有否认。但脱离母体,我就是个独立个体。她生我养我,我以后也会给她养老送终让她下半辈子衣食无忧,但我不能忍受在她的监控管制下过一辈子。」
从很微妙的角度,我觉得他给了我一些勇气和挑战的想法。
人生的所有选择,都该捏在自己手上。
18
路途不远,车很快停在酒店门口。
虽然他的很多观点我不是非常认同,但我觉得他身上有种特别自由的理想化,干净又透彻得让人向往。
他甚至话很多,这会已经谈到他 16 岁第一次创业的第一桶金的投资去处,下车后,他把外套脱了拎着领口搭在后肩膀上,也不戴口罩,就这么跟我并排走进酒店,大堂有熟悉的冷调香氛。
我正想和他在电梯口分道扬镳,却像是心灵感应般抬了个头,那边的黑皮沙发上,坐着个人,黑衣浅牛仔裤,我呼吸停了停,那是好久没见的周唳久。
宋应临跟着我停下来,看向那个方向,然后看看我的脸,再偏过去:「这帅哥找你的?我靠,你不会真有地下情吧,那帅哥看着不太好惹…我去帮你解释?」
我看他一眼,又有些无奈:「你可真厉害,看见个人就能猜这么多,早知道昨天晚上搞什么事,先回去吧。」
他挑起一边眉毛,退着往电梯走:「真能搞定哦?」
我无言朝他挥了挥手。
再次朝那边的沙发上看过去时,却发现刚刚微低头看手机的周唳久已经抬起脑袋直直看向了我。
我呼出口气,提步走过去站到他旁边,轻声问:「小九哥,你是来找我的?」
前前后后 20 多天没见,再次看见他只有一股热意涌上心头,那种深入骨髓的依赖在见到他时便自动归位。
声音莫名其妙地有点发沙,我看着他形状漂亮清晰的眉毛和眼睛。
他的视线在我脸上转了两圈,不说话。
这边来去的人还是多,周唳久的形象太出挑又从来不会给自己戴遮挡物。
「小九哥,你跟我上去吧,我的房间就在楼上。」
他终于站起身来,高度突变,本来这种身高对我来说是有压力的,但周唳久对我却没有,反而让我由内感受到一种微妙的安全感。
莫名其妙地有点心虚,我一直没怎么看他,进套房他坐在客厅沙发边,我正准备去厨房给他倒点水拿点东西吃,就听见他终于开口:「你先回来,我们说点事。」
语气算不上好坏,语调平静不含情绪。
我坐在侧边沙发上,盯着脚上的拖鞋。
「我跟我那助理谈对象了?」他突然这样问我。
完全是下意识地,我疑惑地啊了一声。
他翘起腿,懒懒地靠在沙发靠背上:「那你这一个月是在和我避什么嫌,还是说,是你和别人谈恋爱,不方便跟我联系?」他还是慢条斯理地说着话,我却感觉有点风雨欲来的前奏。
「……我当然没有和别人,只是,有点忙。再说,我们本来都是成年人了,我天天缠着你也不像话……」越说声音越小。
「成年人,」他淡淡地嚼了嚼这三个字:「屁大点事,你跟我哭爹喊娘的时候怎么不说自己是成年人,走一步跟一步的时候怎么没想到自己是个成年人。说说吧,我惹着你了?」
「没有惹我,你很好。」
能感受到他的视线一直放在我身上,我看着自己的膝盖:「可能我就是,突然懂事了吧。」
「你后爸昨天上我们家来了。」他看着我突然说:「他专门找我聊了聊,他说你喜欢我得很。说你,想和我结婚。」
我太阳穴突兀地跳了两下:「你不用理他说什么,他以前还说我对你哥情根深种非他不嫁呢。」
「所以你是?」
「是什么?」
「对我哥情根深种、非他不嫁。」他的手指轻轻在腿上合拢。没待我回答,他突然又用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我不瞎,只是很多时候没你那七绕八拐的心思,所以你有什么可以直说,别藏。」
「我藏什么了……」他今天意外地直接甚至很有攻击性,压倒性的强势。
他稍微偏了下头,耳后那只鹰的纹身在灯光下一晃而过:「你后爹那里还有一摊麻烦事,你的处境不会好过。」
「走一步看一步吧,本来他供我读书长大,我就该听他的、尊重他不是么。」
「那你怎么没跟我哥结婚?」
我抬头看他,他看着我继续说:「听何全的,他最开始不就想让你和我哥结婚吗,但你不配合,为什么。」
19
话题转来转去,又转回来。
我笑起来:「因为你哥看不上我嘛不是,总不可能强嫁啊。」
他黑色的眼珠一直放在我身上,又是无形中地加压。
「现在你后爸让你嫁给我,你觉得我能看上你吗。」
我终于收了脸上那点强做的笑,沉默半晌才开口:「小九哥,从小到大你已经帮我很多忙了,你对我好我知道,但总有个限度。我不想再拖累你,再说,我都这么大了,很多事情我自己能解决的。」
「你的解决方法……就是昨天那张大头照片吗。」他的声音轻轻的。
「你一直都喜欢我,但到了动真格的时候你又开始退避三舍,」他盯着我做思考状,话说得不快:「是因为你后爸?你不想按他给你安排的走,还是说你不喜欢家长掺和进来这种关系。」
早在他说第一句话时,心脏处就像火山喷发前的不安跳动,并随着他的话逐渐沸腾。
「周唳久,你这样直接地说出口,我以后都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你了。」不知该做何表情,我又有点无奈地笑了。
「我不想何全掺和进来,因为我不想给他搭座吸血的桥梁,不想限制你利用你,不想把我们的关系弄得这么机械这么商业,不想拖累你,也不想我们本来可能存在的一点感情被消磨殆尽。」
「我说这些,你可能觉得莫名其妙,但我后爸一直急迫地想让我嫁你们家,我觉得,他公司出了很大的问题,他想促成和你们的合作,姻亲关系是最方便最简单的,也是最甩不掉的。」
他突然朝我招招手,我有点疑惑地站起身走到他面前。
他一手扯住我手腕直接将我拉到他身边的座位上坐着,离他很近,连他衣服上的纤维纹路都能看清楚。
「你信不过我?」他保持着侧身面对我一手拽住我手腕的动作。
这样我们靠得特别近,真正的呼吸可闻。
「不,我最相信的是你。」
他的眼睛真的很好看,尤其是凑得这样近的时候,剔透的黑色,距离越近,越能感觉到其中有孩童般的纯真干净。
「那你怕什么?从来都是我给你兜底的不是么。你后爸的事情干你屁事,你总是怕他做什么?」
「不是的,你没有明白我的意思……」
他打断了我,话语里罕见地带了解释的味道:「我很蠢吗乔伊。我说的这个怕包括很多种方面,我很久以前就说过,你想干什么都可以。你后爸的事,我哥我爸坐在那,你以为他就能占到多大便宜,你总是操这些莫名其妙的心干什么。大人的事小孩管什么。」
他捏住我的下巴左右晃了晃,甚至像挑动物时打量牙口的表情动作:「你心眼细,简简单单的事你能自己在那转八百个弯,所以我不耐烦跟你磨,你操心你妈,操心你后爹,然后呢,操心出什么结果了?自己一个人扭捏大半个月,扭捏出什么了?」
我吸了吸鼻子:「周唳久,你说得我可感动,好想要一个你这样的爹,你当我爹吧。」然后我直接搂住了他的腰躺在他肚子上。
他拍了一下我的后脑勺,用了劲,但却没什么痛感。
想到这里,我抬眼由下至上打量打量他:「我后爸真的当着你的面说…我喜欢你?想和你结婚?」
他拿着手机似乎在打字,房间的灯亮度不高,手机荧屏些微淡蓝的光洒在他脸上,闻言他眼睛都没偏一下,淡淡补充:「还有我哥和我爸。」
我无语半晌,憋出一个字:「操。」
他放下手机:「你说什么?」
我坐起来躺在沙发靠背上:「表达一下我的惊叹。他以前当你爸你哥说我喜欢你哥喜欢得不得了,现在又当你们面说我真爱是你……那万一以后我嫁给你,我怎么面对他们……」
我生无可恋地看着天花板,余光居然扫到周唳久的唇角勾了勾:「放心,我们家都是聪明人,故作聪明的只有你后爹,笨蛋只有你。」
「我妈昨天还给我打电话,我后爹又要找我算账,你刚刚也说他那里一堆麻烦事,」我扯了扯他的手,手心温热有茧:「他在外面这样败坏我的名声,我都不想回去了。」
他似乎笑了下:「你回去的时候叫上我。」
「你要陪我?」心里一下变得熨帖。
他哼了声,倒没明确开口。
我眨眨眼抿抿唇看他:「你今天……专门来找我的?你等了我多久呀?」
「又开始闹了是吧?」
「问一下呀,你就是专门来找我的你还不承认,没有担当的男人。」我伸手指戳戳他脸。
他捉住我的手:「别磨人。」
我想起什么,看着他的眼睛说:「那个照片,是媒体乱拍的,我和宋应临那个时候都不认识的,我就是喝多了,看他眼睛化的妆好看,就凑过去数了数他的眼睫毛…那个照片是借位,角度问题,我没有。」
「知道,但如果下次你再乱喝酒,我就弄死你。」
我另一只手拍拍他的脸:「不敢啦不敢啦,喝个酒居然和别人绯闻上热搜,太吓人了。我保证以后只有你在才喝酒。」
他把我另一只手也捏在了掌心,我就着被固住手的动作凑近他,嘿嘿笑:「你看我漂亮吗,今天化的妆我还没卸,你从来不说我好看,人家都说我好看。」
「你别害羞,你夸夸我呗。」
他低头看着我,表情平静,我以为他又要说我烦人。但他突然低头直接亲上了我的嘴巴,我盯着他没反应过来,他眼睛里似乎蕴上点笑意然后抬手阖住了我的眼睛。
我想,我以前的感觉有很大错误,周唳久虽然总是说不出好听的话,但他的唇真的很软。
很好亲,也很甜。
20
再次回到何家的豪华别墅,周唳久走在我前方。
但到门口,他突然拉住了我的手。
他的手手型修长好看,但掌心皮肤其实稍微有点粗糙。
我本以为这只是我们与何全的一次商谈,抑或是何全单方面要对我敲警钟。
但周唳久带着我进入正厅,他父亲和他哥却都坐在长排沙发上,我后爹的左手边。
听见动静,几人回头看过来,周江临的视线似乎在我们交握的双手上停了停。
我妈在何全旁边,看见我们进来,笑了下,但目光中总有点欲言又止的意味。
我们在后爹的对面坐下,这种有点三堂会审的模样,让人有些紧张。
我用手指抠了抠周唳久的手掌心,他捏住,让我没有动弹余地。
「要谈什么?」周唳久还是有点冷或者有点欠扁的语调,打破了室内表面的平和。
他父亲似乎是转过头来瞪了周唳久一眼,然后笑着喝了口面前的茶,似乎是接着我们没来之前的话题在说:「老何,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孩子的事我们这个辈分的人插什么手,你前两年一心想要撮合小伊和我们家老大。」
「但是呢,两个孩子就是不来电,没办法。我们做父母的,也不能强逼是吗。那你看,真正有感情的,不用我们问,自己就走到一堆儿去了。」他笑着示意我和周唳久这个方向。
何全的脸似乎有点不可察见的红,他最好面子,在公司似乎也是独断作风,不会容忍别人质疑他的决定。
但这会,周唳久的父亲慢悠悠在我们几个小辈面前点出他这种私事,他可能是有些尴尬的。
他摘掉眼镜擦了擦镜片,戴上后再看向我,眼里有着某种意味:「老周,那可能是我误会了小伊。她们年轻人的感情总是飘忽不定的,那会喜欢这个,可能转头就又喜欢另一个。我也是好心,想着给他们搭搭线。」
何全一副慈祥地为我好的面容,他看向了我妈,似是示意我妈为他说两句。
我妈尴尬地看了我一眼。
「没有,我不喜欢江临哥。从我懂得男女感情的时候,我就只喜欢周唳久。」
我想起宋应临说过的话,和他给予我的勇气。
在各种大小聚会时,我都是从不开口默默听的角色,所以我这会突然直白地开口说话,房屋里突兀地安静了下来。
但今天,周唳久连着他的父亲都在帮我铺垫,该是我自己冲破这种无形的监管限制。
周唳久的手指刮了刮我的手背。
何全脸色更显尴尬,他看向我,眼神已经冷下来。
我直视他,慢慢说:「何爸,我知道您对我和我妈都很好,我尊敬您、听您的话。但是有的事情,我还是希望能讲清楚。」
周唳久的父亲又乐呵呵出来打圆场:「老何你看,孩子们的事情,我们老头老太就是不要插手的好。他们都是成年人了,都懂事了。我家这两个,不仅不想听你的,你问两句还不耐烦。小伊已经很乖了,懂事又听话。」
说到这里,他似乎想起什么来,笑了下「我还记得,高中时小九跑去跟他那些朋友搞什么摩托车比赛,摔瘸了腿,被医生勒令半个月不要动弹。但他照样天天晚上还要溜出去,去接小伊下晚自习,回来他妈又得重新给上药。你小子,那个时候就不老实吧。」
被父母长辈说出这种事,其实有些尴尬。
我看向周唳久,他依旧拽着张脸冷冷的:「接一下又怎么了?」
他父亲撇着嘴笑起来。
全场,唯一安静的是周江临,从头到尾,他就坐在沙发上他父亲的旁边,没开口说过一句话。
最后谈了些有的没的,周唳久突然拍拍我:「去收拾东西。」
他声音不小,在场都能听见。
我有点疑惑:「收拾什么东西?」
他罕见地耐心,说:「收拾你自己的东西,跟我搬去市里,工作上班都方便些。」
同居?
我盯着他,他问:「怎么,有问题?」
我看了看何全僵硬的脸色,这意味着以后他要单独给我打招呼都得越过周唳久。
我摇摇头,捏了捏他的手,上了楼。
收拾东西的时候,我妈上来了。
她坐在我床头似是要帮我叠衣服,我止住了她的手:「妈,衣服我就不要了。」
那些漂亮裙子,我不会把它们带走。
「伊伊,你是不是会怨我。」
我合上手头的行李箱,摇了摇头:「不会。我知道你是想给我好的生活,为我好。但我希望,如果你过得不开心一定要跟我说,毕竟我已经这么大了,你可以试着相信我。」
然后我抱了抱她,时隔好些年,再次拥抱我的母亲。
她将头搭在我的肩头,摸了摸我的后脑勺,说:「是啊,我的乖乖,已经长大了。」
20
结婚前一天晚上,新娘新郎不能见面,我有些紧张。
躺在床上给他打电话:「周唳久周唳久……」
「嗯。」
「你在干什么」
「睡觉。」
「我睡不着。」
他今天晚上罕见地有耐心:「怎么睡不着?」
「我有点紧张。」
他似是有点无语「我又不会逃婚。」
我想和他多聊会,又想起个话题:「你那天跟我妈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果然,他立马开始不耐烦:「大晚上的,不闹了,睡觉。」
他当然没挂电话,我便自顾自继续说:「我听到你跟我妈说,你会好好对我、照顾我、爱我,我妈都哭了,其实我也哭了。」
我放轻声音:「原来,你那么爱我呀。」
对面有点安静,我耳边是自己的呼吸声。
终于,他开口,声音在寂静夜色里显得温柔。
「我们之间,其实并不能用简单的爱与喜欢来概括。我把你管大,你本就是我的。」
「从我们认识的那天起,到以后,都是。」
我感觉自己有点脸红发热,顿了顿。
我才小声说:「那你也永远都是我的。」
他似乎笑了声:「是你的,睡吧。」
(全文完)
番外:
1.
何全结婚弄得低调,但请了很多业界人士。
周江临在学校念高中住校,他妈逼着他,把他带去了婚礼现场。
周唳久坐在宴会大厅百无聊赖,他妈只要能逮到他,就想把他拴在裤腰带上。
他绕去阳台吹了会风,想着能不能提前溜。
阳台是很大的圆弧形,几间房间一起打通,形成个走廊。
他瞥眼又看见他妈盯过来,于是背着她往深处走。
最深处的某间房间里,传出女生细小的说话声。
玻璃门并没有拉开,纤瘦的女性穿着白色的婚纱背朝着门,那是新娘子的准备房间。
一个小姑娘拉着过长的裙角站在身后,脸倒是侧向这边的。
只是表情是完全不符合年龄的沉静与低落。
周唳久无意看到这些,他很快离开了这里。
婚礼简化,但仍旧有不可取消的流程。
长长的红毯,新娘微笑着走过。
周唳久他妈将他拉到位置上规矩坐好,周唳久发着呆看向舞台角落。
他又看见了那个穿着粉色裙子的女生,站在阴影里,看着红毯方向,抿着唇,眼里什么情绪都没有。
从他妈口中,他得知了女生的名字:乔伊。
2.
何全当年发展不错,与他们家多有来往。
连带着他的新婚妻子。
周唳久某次被他妈弄去所谓聚会,席间几个可能是他爸合作商家的孩子都围着他转。
他烦不胜烦。
小孩一桌,叽叽喳喳,炫耀这个比拼那个。
周唳久夹菜吃饭,不想开口说话。
最后他妈牵过来个穿着嫩黄开衫的姑娘坐到他旁边位置,给他打招呼,让他有个哥哥样。
周唳久偏过头看了看,想起对方是谁。
他看着桌子上那盘被抢来抢去的醉虾,再看身边只夹自己面前小白菜的乔伊。
直接站起身来,把两盘菜掉了个位置。
有个男孩指着乔伊问:「她是谁啊,以前我都没有见过。」
周唳久用干净筷子给乔伊夹了几只虾堆到碗里,冷冷地说:「关你什么事儿。」
他这一开口,问话的男孩脸都被气红。
最后他感觉自己衣袖被轻轻扯了扯,他垂眸看向身边的人。
女生微抿唇,声音细:「谢谢你。」
那天晚上,乔伊吃过几只虾后,整个人脸都开始不正常地发红,他摸着人家有些烫的额头,把他妈叫了过来。
他以为对方是过敏,但没想到是乔伊酒量太差,从没碰过,吃几只虾就有点醉。
这么会功夫,乔伊已经趴在桌子上闭着眼睛睡着了。
他自然又被他妈训了顿。
3.
新学期开学,他们班转来个新同学。
他本来是趴在最后一排课桌上睡觉。
班里突然开始起哄,他前桌碰得他的桌子都晃动起来。
他踹了对方一脚。
也终于被吵醒。
眯着睁不开的眼睛,他扫了扫讲台上站着的人。
是乔伊。
已经穿上了他们学校的校服,肥大的运动制服更显出对方的纤细。
而她也刚好看过来,眼睛很大,与他对视上,稍有些紧绷的嘴角,突然软软地翘起个细小的弧度。
周唳久举了举手,班主任不耐烦地看他:「你又要干什么?」
周唳久拍了拍身边的空桌子:「让她坐这。」
班里在小声地起哄。
「都给我安静,我是老师你是老师,你要做什么妖。」
周唳久有些无语,指了指自己:「我跟她,认识。」
老师狐疑地盯着他,又看向乔伊。
乔伊点点头。
4.
他们坐了一年的同桌,后面就分了班。
高中后两年,乔伊长开了些,周唳久某次听好友扯闲,说有人看上 5 班班花。
5 班班花,他第一反应是乔伊。
这两年他们逐渐熟悉起来,乔伊在他面前也终于活泼了些、话多了些,有的时候追着他闹,他倒没觉得多烦。
下课后,他上了楼,在走廊里等到背着书包一个人走的乔伊。
在他面前,她话多,但在别处,她还是安静内向得很。
看见他来,他眼见着乔伊眼睛亮了亮,然后小跑着朝他而来。
他拎住对方的书包袋子,给她卸了有些重的包。
推着她的背心往前走,路上问:「这几天有陌生人来找你不?」
乔伊有些奇怪地皱了皱眉毛,摇头:「没有啊。」
「以后晚上等我,送你回去。」
乔伊笑起来,带着点灵动的狡黠,拖长声音:「哦。」
5.
周唳久成绩烂,他根本没把心思放到上头。
从小到大,他爸妈唯一强制的事,是在他高中毕业把他打包送到国外。
起码混会外语。
在哪读书,读什么他倒没什么所谓。
他挺干脆地同意了。
但乔伊知道后,却闷闷不乐了很久。
他有点无奈:「几年就回来了,有事给我打电话。」
乔伊低头走在旁边没吭声。
那天起飞,在国际航站楼。
乔伊第一次主动地抱住了他,手臂箍着他的腰,脸埋在他的肩头。
坐上飞机,衣领处还带着淡淡的潮意。
他突然有点后悔这个决定。
6.
他在国外待的第三年,处了群好友,过得还是不错。
某个和他们从小认识男生好友的和他聊天。
「你哥和乔伊是不是快谈上了?」
他皱了皱眉,他从没把这两人连上过。
他和周江临也从不过问对方私事。
好友笑起来:「都说你们家和何家好事将近。」
他拿出手机,翻出三天没有动静的乔伊的对话框,最后一条是乔伊说自己去忙,他便没再回复。
莫名其妙地,他心里有些沉不下来。
于是他加快了自己凑学分的进度,似乎是想快点毕业。
再回国,乔伊来机场接他。
明丽漂亮,变了很多。
而她和他哥的绯闻也是甚嚣尘上。
不过尽管如此,在他面前,乔伊还是好懂,大大的眼睛像是会说话,情绪自动就跑出来。
她看他哥时,眼里没情。
7.
他和周江临第一次谈起私人感情的事。
两人站在周家的阳台上,分享了一包烟。
烟雾熏着眼睛,周唳久眯了眯眼,看向远处的暗色天幕。
「哥,你怎么没答应她的追求?」
他哥轻笑了下:「我愿意和喜欢我的谈。」
周江临动过心,但他并不想做个单恋者。
他拍了拍周唳久的肩:「她演技不行。什么都藏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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