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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终于把声音玩具挤进了流量池

 

文 丰二

5月15日,广州,超过1100人挤满了声音玩具的巡演专场。这支最安静的乐队以自己的方式找到了流量池。摇滚乐果真回暖了?

5月15日晚,声音玩具乐队“劳动之余”巡演广州站,超过千人涌进了太古仓的太空间livehouse。这是声玩第一次成军21年来第一次在千人场演出。/图片来自摄影师博主@阿籽Yana

不像摇滚明星的欧波

关于声音玩具最早的现场记忆,是在18年前。

2003年年底,广州白云区时代玫瑰园正在打广告卖楼花,不到4000元一平米,还要卖蛮久,不像现在开盘秒光。时代地产把当时滚圈最活跃的一线乐队喊来做了一场跨年音乐节。有声音玩具;也有大牌崔健,崔健必须唱《时代的晚上》。

那时候户外摇滚音乐节在国内很新鲜。迷笛音乐节虽然已经办了几年,但还局限于校内。时代玫瑰园这场则是北上广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户外摇滚音乐节,所以有人时隔久远还记得住那天的演出顺序,不奇怪。

声音玩具是在下午最后时段出场的。后面依次是木马、二手玫瑰、痛仰、左小祖咒,以及后来的年轻人不知道的王磊。

欧珈源当时叫欧波。欧波演《晚安国王》的时候,刚好冬日斜阳打到舞台上——有人第一次在现场听超长旋律的慢节奏摇滚乐,被深深吸引,多年后甚至能想起那个郊区楼盘工地上橘黄色夕阳的味道。欧波在演出中几乎没有说话,演完刚好夜幕降临。

那时的欧波长得像那种看不出来是诗人的诗人,没有摇滚明星常有的侵略性。当然,拿完房地产商的打赏,诗人会对自己靠摇滚乐吃饭有信心。

2003年,声音玩具在录制自己的demo。/ 图片来自网络

2004年,迷笛走到校外成为全国的迷笛,欧波带着贝斯和鼓手在北京用三大件演了《最美妙的旅行》。时代玫瑰园音乐节的影像资料当时找不到了(可惜),迷笛视频则开始随互联网的兴起在年轻人里流传。

在迷笛音乐节的硬核氛围里,声音玩具跟观众是有距离感的。那些歌的节奏不让人亢奋,只让人沉醉。舞台上,欧波短发,脸庞消瘦,穿那种最路人的灰白横条长袖,严肃且木讷,闭着眼睛扫弦唱歌,跟台下标榜特立独行的那群人几乎没有互动。

崔健当时去看迷笛,对媒体说,声音玩具是唯一在认真唱歌的乐队。

2001年声音玩具在成都小酒馆的演出截图。视频拍摄者/史雷

后来我在现场看过3次声音玩具的巡演,2008年乐山印象最深。一个山坡上的小酒吧,总共挤进了不到100人,舞台极小,器材简陋。欧波几乎一句话没说,在很暗的光线下低头演了《不朽》,以及一些没有歌词的漫长的曲子。那种带毛边的现场音效固然符合摇滚乐现场气质,但回想起来又显得过于失真。

中国最好的乐队之一,在三四线城市演一场,就是挣个酒钱。那场巡演的主题叫“劳动之余”。

他学会了挑逗观众

很多年过去了,摇滚的流量池变大了。在台上换了红绿两套演出服的欧珈源知道这一点。

声音玩具上次来广州演出还是2015年,红专厂的飞Livehouse,票价只要100块,他记得卖了300多张。这次太空间Livehouse,票价220块卖了1100多张,卖光了。

声音玩具的现场不只有老歌迷,更多的是新歌迷。/图片来自摄影师博主@阿籽Yana

繁华的太古仓的密闭空间里,最后排的观众离前排的铁马至少有半个标准泳池的距离。黑压压的人头形成的压迫感,跟早已消失多年的圣经刊物《我爱摇滚乐》字里行间曾渲染的理想氛围无异。

但观众其实是从容而非凝重的。

我看到穿高跟鞋的女生听到《爱玲》的时,像小女孩一样跳了起来,这让她脸上的妆容显得多余。一个不够好看的胖姑娘摇摆着身体陷入自我陶醉。几个嗓门粗大的操广东口音普通话的男生站在最后一排,齐声嚷嚷想听《小翅膀》,就像在他们学校的操场上起哄一样。

更重要的是主唱会说话了。

《爱是昂贵的》本不在歌单里,欧珈源说微博后台有很多乐迷给他留言,希望听到这首,于是他们临时加歌。唱到《月上乌尤》,他给观众讲歌背后外公和外婆在朝鲜战争中相识的故事。唱《昨夜我飞向遥远的火星》之前,他说刚好早上天问一号成功着落火星乌托邦平原。

欧珈源越来越懂得跟台下观众互动。/图片来自摄影师@阿籽Yana

他试图调动氛围,让情绪共鸣。他从舞台左侧跑到右侧,让人想起枪花乐队的主唱罗斯。那是绝对意义上的摇滚明星。

返场之前,他呼吁观众要“encore”的话可以喊“叔叔”。凡此举动都不是一个内敛的诗人所为。

舌头和野孩子早前在广州演出,现场的话跟过往一样少。舌头还是像染血的旗帜,野孩子还是像干枯的河床。就我所感知的老牌乐队里,声音玩具的台风变化最大无疑。欧珈源的变化,对得起他那张几乎看不出年龄的脸。

从摇滚民工变成摇滚明星

欧珈源是不是摇滚明星?相当于问摇滚明星到底是不是摇滚明星。这很有趣。

舌头4月份来广州演出,跟朋友约好演完吃宵夜,约在天河东路的高档粤菜馆炳胜。“教父”吴吞到了炳胜,进去走了一圈,然后回到门口等朋友。朋友来了,他对朋友说,这里不适合我们,我们还是该去大排档。吴吞肯定不是明星。欧伽源可能也不是。

跟过往不同,现在每次演完,乐队都要给乐迷做签售。/图片来自网络

千人场演出结束,有个周边产品签售环节。超过200名乐迷留下来排队等摇滚明星签名。签售完,离太古仓不远的宝业路粤式大排档,欧珈源跟朋友喝酒,向新结识的朋友倾吐他对票房的满意。

“北京上海深圳的预售票卖得很快,广州稍微慢热一点点,但还是满了。”

摇滚乐队也开始聊票房了。

搞摇滚不是只讨论诗性、爱情、生死?这倒是好理解。票房恰由歌迷组成,歌迷也是芸芸众生,芸芸众生就是诗性,所以票房也是诗性。

乐队开始有包装意识了。左起,吉他手李哲、贝斯手胡凯、主唱欧珈源、鼓手王咏、吉他手许屹 图片来自时尚芭莎

以前中国摇滚不是这样的——演出市场越来越大,现场硬件越来越好,团队服务越来越具体。多媒体舞台背景呈现、灯光、专职摄影,年轻时尚大方的姑娘越来越懂得怎么爬上舞台纵身一跃跳进人群,这些都成了表演本身的一部分……

不过“摇滚明星”自带前互联网时代的理想主义色彩,像一个过气的名词。

中国肯定有过摇滚明星。1980年代末1990年代初,崔健在首都体育馆演出,在全国各大城市体育馆巡演,涌入过千的观众是常态。北京乐迷在80年代末就在现场打出过“崔健后援会”的横幅。

30年前的崔健可能是中国唯一的真正的摇滚明星。 /图片来自网络

成都小酒馆创始人唐蕾正是因为90年代初在成都看了崔健巡演,受到感染,才开创了成都摇滚根据地。以声音玩具为代表的成都滚圈孕育于小酒馆,是赵雷那首烂大街的歌里不为人知的原始荷尔蒙。

但1994年红磡之后,中国摇滚明星活到地下去了。很长一段时间里,摇滚乐丧失了群众基础,没有大众媒体关注。2000年唐蕾带声音玩具等几支成都乐队,坐火车去北京的酒吧巡演,台下只有寥落的观众。当时北京聚集了一群搞乐队的,全是这类死磕型的名字:夜叉、痛苦的信仰、冷血动物、扭曲的机器……

痛仰还在写那些后来根本不可能过审的歌词。野孩子写了首三和弦的民谣《生活在地下》,是滚圈真实写照。

最初的声音玩具在粗糙的环境下表演是常态。 /图片来自天涯社区

欧珈源说:“你见过哪个明星是自己演完,然后现场连幕布都没有,让观众看着自己收拾东西背着琴下台?你见过哪个明星不能从容地生活和创作?以前树村那种生活状态,哪里是一群摇滚明星,就是一群摇滚民工。现在我觉得大家是摇滚明星了,是真正的艺人。你看木马的谢强舞台上那个腔调,我(跟他)说你现在不是旧城之王,你是新城之王了。”

欧珈源矛盾在,他是享受流量的,但又很在乎自己获取流量的方式。他的迎合是极其有限的。

声音玩具早前两年在成都几乎没有动静,只在一个能容纳200人的小剧场做过两场演出,一个是政府采购给公务员的表演服务,一个是在线直播演出。

乐夏过后,声音玩具的官方微博分数数量从2万涨到8万。8万相当于没有流量。去年八月到现在,声音玩具已经参加了超过10次音乐节演出。他又有些满足。“别看只有8万,我们基数小,涨了4倍。”

可是他和乐队几乎不在微博上做什么文章。他阅读兰波,他越来越愿意在媒体面前侃侃而谈,但这都是传统艺术家的路数。怎么吸引新粉?这是个问题。

二手玫瑰的梁龙在接受采访时大谈自己跟王菲的短暂爱情,最终靠美妆视频出圈。欧珈源顶多愿意通过多跳几支舞来增强存在感。

这次巡演结束后,他计划回成都“学学跳舞”。他觉得自己在台上的舞姿还稍微有点别扭。

欧珈源的台风跟之前已经不一样了。/图片来自@大地大地

“我希望每次演出的时候,80%的观众是新的,不要来来回回就是那群老乐迷在听。我曾经看到过第一排有个小姑娘,带着妈妈来听,她妈妈年纪可能跟我差不多,甚至比我还小。我想这是个好女儿。”

木马的谢强曾说,每个摇滚乐队都想在“能容纳10万人的、恢弘的体育场”做演出。欧珈源说:“我理解。那就是荷尔蒙。当你振臂一呼,前面有10万人响应你,那就是最极致的快感。谁不想在10万人面前表演?”

1000人和10万人之间还差挺多的。

五一期间,全国各地都有多个户外音乐节,人流量最大的是河南焦作的云台山音乐节,据说最后一天有6万人来看演出。不是因为台上有谢天笑和刺猬,是因为有薛之谦。后者是真正的“明星”。

时代洪流里的胜利

新裤子、痛仰、刺猬、木马、二手玫瑰、谢天笑都等到了这一天,在Livehouse的票会秒光。新裤子和痛仰完全可以奔着2000人的场子去。

痛仰多首歌曲评论过万,这些歌都出自是那张转型之后的柔软的唱片。

万能青年旅店创造了中国摇滚乐的奇迹。网易云音乐上,万青的第二张数字专辑《冀西南林路行》发售了55万张,总收入已经超过1000万元。第一张专辑里的《杀死那个石家庄人》,评论数过10万。在南京李先生的歌被全线下架后,这首是唯一评论数过了10万的本土摇滚乐作品。

上述几支京圈乐队,除了万青刻意跟大众传播保持距离,其他在商业上的兑现能力似乎都比声音玩具出色。

5月1日上线的《劳动之余》,是声音玩具成军21年来的第3张专辑。

成都滚圈里,声音玩具的晚辈海龟先生,5月18日刚出了付费数字新专辑《死不回头》——声音玩具的数字新专辑是免费的,海龟先生敢收费。

小酒馆的小弟弟马赛克在《乐夏》上比声音玩具走得远,似乎说明他们跟年轻人的距离更近一些,他们还没有《最美妙的旅行》那种奠定江湖地位的专辑,但已经是各大音乐节上最抢手的乐队之一。

“是律动的问题。”欧珈源说。

演出后第二天,在一个广州铁杆乐迷经营的咖啡店里,欧珈源认真地和新周刊记者探讨这个现象。“很明显,这代年轻人喜欢律动感更强的音乐。新裤子、痛仰、马赛克的节奏能让大家感到高兴,现场氛围容易调动起来。”

1990年代初一度流行的金属乐,现在显得尴尬,跟时代节奏不符。欧珈源说:“现在年轻人来看演出是来享受生活的,不是来发泄愤怒或者标榜什么姿态的。很多人甚至不是冲着摇滚这两个字来的。”

现在的乐迷不是来甩头的,而是来拍照或录像的。/图片来自现场乐迷

我好奇他会不会去听那些同龄乐队的那些“网络评论数量更多的、成功的作品”。欧珈源脱口而出:“不会。因为我知道他们能写出什么样的作品。我很早就知道新裤子最终能写出什么样的歌。我更愿意去听新乐队的作品。”

在《乐夏》被淘汰后,欧伽源用他们此前没用过的快节奏律动写了一首歌,名字就叫《超级巨星》。这更像一个玩笑和插曲。你很难想象声音玩具会改变自己20年如一日的姿态去巴结所谓的时代节奏。

对“时代”两个字,声音玩具有一套拧巴又自洽的逻辑。

欧珈源说,乐队当时决定参加《乐夏》,是不想被时代抛弃。“继续做音乐是需要资本的,买乐器也要钱啊。如果被时代抛弃了,就可能丧失这种资本。”

2008年汶川地震后,他写了一首关于人和人之间的情感的歌《你的城市》,一直拖着没有发,最近才决定发出来,但他认为歌词已经失去了时效性,所以换了新词。这是时代更迭给他带来的直接体验。

但他又反复强调:“一代人有一代人的特性,但我始终相信人是有共性的,我想在音乐里提炼出这种共性。”

很多演出,都喜欢在多媒体背景版上做“文章”。/图片来自摄影师@阿籽Yana

整场演出,声玩最出格的一幕,恰恰在《你的城市》的舞台背景视频上。歌曲讲述的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歌词最后一句“不让你我之间注定是美国式的结局”,“美国式”三个字,放大在屏幕上,自带一股意识形态上的立场感和紧张感。当前互联网语境下,这三个字明显是一种挑逗。

“我没有站队。我只是独立思考。我反对的是美国式消费主义里人与人的冷漠。我是温和的改良派,我认可民族自豪感,不认可民粹,我不是想迎合什么。”

毫无疑问,声音玩具尝试变得更活泼,但它的美学气质决定它是漫长的而非爆炸的。

如果滚圈有一个区间,那声音玩具在这头,五条人恰好在另一头,木马大概在中间。气场诙谐的五条人跟综艺节目形成绝配,跻身滚圈顶流行列,实现破圈,但那些流量又有一股不踏实的感觉。乐迷只会看五条人的下一首歌是不是伟大作品。欧珈源用他惯有的姿态理解这个事情:

“摇滚乐不可能永远上综艺。”

欧珈源已经46岁,他有个4岁的儿子。每天早起后,他把儿子送到幼儿园,然后去工作室“干活”。风格很难定义的声音玩具是一支看不出年龄的乐队,未来的路还很长。会不会有10万人现场的那一天?不知道。

不过,声音玩具能给1000人跳舞,已经是摇滚乐的又一次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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