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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最喜欢的黑猫被母亲抓住即将处死!男人却不敢开口保它

 

和日本文豪一起寻猫去

黑猫

岛木健作

我想象如此剽悍的生物双眼炯炯发光,在库页岛的密林中徘徊的模样。它或许是整座库页岛上濒临灭绝的欧亚猞猁族类中,幸存的最后一只。这该是何等孤独啊!然而这份孤独,却并未伴随丝毫落寞的身影,有的仅仅是一股傲气与满满的斗志而已。

岛木健作

(1903—1945)

小说家。本名朝仓菊雄,出生于北海道札幌。就读东北帝国大学法学部期间,积极地投身学生运动,之后舍弃学业参与农民运动。因持不同政见入狱,1932年被释放,之后以狱中经验和政治理念的转向为基础,发表《癞》和《盲目》,受到文坛关注。其后围绕农民问题创作的《重建》《生活的探求》深受战时青年与知识分子的推崇,他一跃成为畅销作家。晚年患病体弱仍不懈笔力,接连完成长篇力作《基础》和短篇小说《赤蛙》等,于1945年日本宣布投降第三天逝世。死后《赤蛙》被编入日本高中语文教科书,为日本人所熟知。

前不久我的病况稍有好转,能在小睡片刻后读点书。那段日子里,我最先拿上手来阅读的就是游记。我素来喜爱游记,阅读的数量却远远不及喜爱的程度。和人聊起,意外发现他们也不太读游记,至少读的量无法和随笔相提并论。大家的想法似乎都相同,一来认为那些土地纪行和自己永远不可能扯上任何关系,便提不起兴趣;二来,读过一些游记后发现,能让人对那些完全陌生的土地产生深刻感受的篇章极少,加上有时虽然会因怀念某个曾经造访的地方而阅读与之相关的作品,通常也只会大略翻阅已知的部分。还记得我自己也曾一边书写游记类的文章,一边想:这种东西到底有谁会看?想着想着便失去了自信。这次长期卧病在床让我更加相信,最忠实的游记读者肯定是病人。

我既读间宫伦宗11、松浦武四郎12和菅江真澄13,也读歌德、西博尔德14和斯文·赫定15。明治时期以来的文人著作,只要是家里有的,不管作者是谁,我都拿来阅读,无一遗漏。那些为数不多的书都看完后,我便要帮佣把地理学杂志摆在枕边。好几年前我便开始持续订阅地理学杂志,至今都只是叠在一旁,这次趁机悠闲地一页页翻阅。慢慢地,我开始感觉到这样的乐趣无可比拟。

这本杂志最近几期连载了某位博士的萨哈林岛(库页岛)旅行谈,我读了觉得十分有趣。其中谈到了库页岛濒临绝种的欧亚猞猁16,这让我的幻想猛烈迸发。内容是这样的:库页岛的欧亚猞猁曾先后三次遭人捕获,时间分别在明治四十一年、大正元年和昭和五年。一般认为它们在此之后便已绝种。然而到了昭和十六年的二月,人们又在野田这个地方捕获到了一只,这次抓到的是只母猞猁。猎人派出的猎犬遭到驱散,震惊之下猎人举起枪来。就在此时,欧亚猞猁突然出现在树上,对准下方的猎人头顶撒了一泡尿。我反复阅读这篇简单的纪事,意犹未尽地看着书页中插入的欧亚猞猁照片。照片上的欧亚猞猁约在明治、大正时期遭到捕获,随后被制成标本,样貌等特征可以说和活物全然不同。然而那种据说连熊也能打倒的剽悍、凶猛的特质却表露无遗。头加上身体接近一米,毛色是带点红色的深灰,圆形的深色斑纹零散地分布于全身;背部的毛不长,但感觉相当浓密;嘴巴几乎要咧开到脸颊,脸颊上有一束毛,像流苏般丛生,胡须又白又粗。但是,最能呈现出那份凶猛特质的,却是柔韧性十足、让人联想到树干的四肢。动物通常不是腿部上方粗壮,愈往脚踝就愈细吗?一般认为,脚踝太粗会导致行动不敏捷,但欧亚猞猁的四肢从上到下的粗壮程度几乎一致,而且比身体更长,相当吓人。这不仅没有带来丝毫的笨拙感,甚至让人更能感受到那股弹跳力十足的猛烈力道。它用这样的四肢近乎无声地行走,而脚趾内部,则藏有如剃刀般足以把熊的皮肤撕裂的爪子。

我想象如此剽悍的生物双眼炯炯发光,在库页岛的密林中徘徊的模样。它或许是整座库页岛上濒临灭绝的欧亚猞猁族类中,幸存的最后一只。这该是何等孤独啊!然而这份孤独,却并未伴随丝毫落寞的身影,有的仅仅是一股傲气与满满的斗志而已。无论在什么情况下,它都不会丧失森林王者的气派。身为万物之灵的人类举枪瞄准时,它没有逃跑,甚至没有亮出最强的武器准备正面交锋。它所做的,只是从人类头顶上方,抬起脚小便而已!手中持枪的人类之辈,在它看来只值得如此对待。

我不禁微微一笑。欧亚猞猁给了我这孤独的病人最大的抚慰。我感觉充满了生气,整个人也振奋起来,几乎可以说是在精神上感动不已。

同篇纪事里也写了海豹岛上海狗的故事。和欧亚猞猁正好相反,海狗一天到晚都在拼命繁殖,岛上的生物为了繁衍后代,打斗到满身是血。有次我在电影中,看到海狗群栖的场景。当我想起它们用鳍一般的手脚啪嗒啪嗒弹跳的模样,以及如同病牛从远处传来的嚎叫般的声音,实在忍不住作呕。海狗的日文是“腽肭”,和表示“后宫”的词汇给人以相同的感觉,都令人感到恶心至极。

看了欧亚猞猁的故事之后我深受感动,没过几天,就有个小家伙不时在我家的里里外外出没,这让我心情愉快。它只不过是一只流浪猫,然而那股倨傲的风采,却和欧亚猞猁如出一辙。

这两三年来,在我家四周晃荡的猫狗明显变多了。不用说,这是人类的粮食短缺造成的影响。有些猫狗一出生就无家可归,自然缺少食物,但这一阵子就连原本有人喂养的猫狗也愈来愈多陷入食物匮乏的境况。它们都萎靡不振、毫无活力,过去曾有饲主的情况更加严重;和猫相较之下,狗的情况则更加明显。简单来说,越习惯讨好人类过活的,就越凄惨落魄。它们是为了在垃圾堆里寻找食物才外出游荡,而人类家中却连垃圾堆都没有了。即便如此,它们还是每天耐性十足地前来,在庭院和厨房门口徘徊。再怎么防堵,树篱的一角还是必定会在不知不觉间被钻出洞来。大概是盘算着出手一百次,其中总有一次能够成功偷得厨房的食物吧。除此之外,它们似乎也会在秋天晒晒太阳。最痛恨这些猫狗的人是母亲,因为在庭院耕作是母亲的工作,而它们会把田地踩得一塌糊涂。

那段时间里,我一天会去庭院待上十五分钟左右。我也不喜欢在待在庭院时看到它们。尤其是狗,我特别讨厌。之前有邻近的人家饲养狗,我只是经过那些家门前,它们就对我吠叫。如今竟然如此亲昵地摇着尾巴接近,同时不断察言观色。一旦感受到我无声的敌意,它们就会把尾巴紧紧夹进两腿之间,踉跄逃离,路上还会吃熟透掉落后腐烂的柿子。猫不像它们如此卑微,却比小偷还要厚颜无耻。即使有人类在,它们也毫不在乎,趁机偷取家中的食物,还会在屋里穿梭来去,在榻榻米上留下脚印。有时它们会在坐垫上待很久,就像在回想过去,然而只要和人类一对上眼,就一定会飞速逃离。

此时,那个家伙出现了。

没有人知道那家伙的过往。它是只体型硕大的黑色公猫,大小足足有一般猫咪的一倍半,尾巴短短的,一脸威严凛然。每回看着它离去的背影,总会看到在那短短的尾巴下方和两腿之间,有两颗感觉硬邦邦的、像果实那么大的睾丸紧实地并排长在那里,毫不松垮晃动,充分显现出雄性的象征。要说缺点就只有一个,那就是毛色。它的毛色若是纯黑,或许便是一等一的好猫。但很可惜,它虽说是黑猫,毛色却是透着点灰,好像被弄脏似的黑色。看着那毛色,我忍不住觉得,难怪会沦落为流浪猫啊。

它从不惧怕人类,即使和人类的视线正面交会也不会逃跑。它虽然不会进到屋内,但是当我在二楼窗户边靠着椅子睡觉时,它便会来到我上方的屋顶,瞪我一眼,然后自己待上很长一段时间,悠闲地享受那里的阳光,就像已经摸透了我的想法一样。它总是沉稳缓慢地行走,即使是饿着肚子,却也像是在某处已经吃过了一样,不会显露出渴望食物的样子,似乎也不会去掠取厨房里的食物。

“真是异常正派的家伙啊!”我感到十分佩服,“它从来没偷过任何东西吗?”

“嗯,目前还没有。”帮佣回答。

“偶尔也喂它吃点东西吧。”我说。我甚至心想,如果事情顺利,也可以喂养它。

有一天,村里的人去了趟东京,回来时顺便带了盐渍鲑鱼给我们。那天晚上,已许久不曾烤过盐渍鲑鱼的厨房里弥漫着香味。半夜,楼下的吵闹声吵醒了我。母亲和妻子都已起身,厨房里传来她们的声音。不久以后,妻子走上楼。

“什么事?”

“有猫闯进厨房……”

“门不是都关好了吗?”

“它是从缘廊下方推开地板进去的。”

“偷走了什么吗?”

“倒是没有偷什么东西,那时妈正好起床。”

“是哪只猫?”

“不知道,但我想可能是那只虎斑猫。”

附近晃荡的猫很多,所以无法确定究竟是哪一只,但没有一个人怀疑黑猫。隔天晚上也出现了同样的骚动。

因此,母亲和妻子决定在地板上放一大块腌渍用的石头。然而,那天晚上,猫咪大概是用头顶开地板侵入了厨房,就连那块腌渍石也一同被推开了。母亲赶过去时,它已经不见踪影。我开玩笑地给它取了“深夜怪盗”这个名字,母亲和妻子却没有这种心情,毕竟什么都无法弥补睡眠受到的极大的干扰。

话说回来,母亲是第一个开始怀疑黑猫的人。能顶开那么大的石块入侵厨房并不容易,嫌犯一定孔武有力。母亲深信除了那只黑猫以外,没有其他猫有这样的力气。

这确实是合理的看法。但我看见那只黑猫时,心中却半信半疑。每天晚上同样的情形一再上演,在这段时期,白天黑猫总会在家附近出现,没有半点异样。它全身上下没有丝毫不同,如果夜晚的嫌犯是它,那它也未免太过不在乎、太从容不迫了。我带着颇有深意的眼神,始终正面望着它,它却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然而母亲也毫不退让。

有天晚上,厨房传来了巨大的声响。妻子吓得跳了起来,跑下楼去。我也忍不住竖起耳朵,关注这个异常激烈的响动。声音一开始从厨房传出,之后则转移至一旁的浴室。在一片物品掉落的声响和摔跤声中,传来了母亲和妻子的尖叫声。

最后总算安静了下来。

“没事了。之后的事我来处理,你先睡吧。”

“没问题吗?”

“都说没问题了。这家伙再怎么厉害,也挣脱不了这绳子。今晚就先这样吧……真是折腾人啊。”

我听见了母亲的笑声。

妻子带着略显苍白的脸色上楼来。

“终于抓到啦。”

“是吗?是哪一只?”

“果然是那只黑猫。”

“咦?这样啊……”

“妈把它逼到浴室里,用棍子打,趁它害怕的时候压制住它。费了好一番功夫呢……搞得天翻地覆的……它的力气很大啊。”

“是啊,那家伙的力气真的很大……但是,真的是它做的呀……”

据妻子说,猫被绑在浴室里,母亲说她自己处理就好。母亲的想法是不让年轻人动手,但是即使让妻子动手处理,她也会感到害怕,因而无从下手。秋天的夜晚颇有些寒意。妻子带着满身的寒气,再次钻进被窝。

我无法立即入睡。凶手果然是那家伙,这让我辗转难眠。我既不会太意外,也不觉得遭到了背叛。不知为何,我反而想要痛快地大笑,或许是对它那胆大包天的作风感到赞叹也说不定。说起来,那家伙从头到尾都没有叫过一声,我到现在才发觉这一点。我想象它在我正下方的浴室里被牢牢捆绑的模样。母亲已经去睡了,浴室里既没有任何叫声,也没有碰撞的声响,甚至让人觉得它是不是已经逃走了。

隔天早上,母亲把黑猫从浴室拖出来,绑在庭院内的树木旁。

“妈,你打算怎么做?”

“当然是弄死它呀。年轻人不要看,别跟着我。”

我考虑是否要请母亲饶黑猫一条命。我认为它值得我这么做。它毫不谄媚的孤高自恃深深地吸引着我。晚上做了这么过分的事,白天却丝毫不表露出来,望向我的视线也毫不闪避,大胆的程度用厚脸皮都不足以形容,光是这一点,就值得为它求饶。如果它是人类,必定是一国之君一城之主,成为流浪猫则是命运的捉弄。偶然拥有的脏兮兮的毛色支配了它的命运,而它并不知道这一点。人们给它卑微的马屁精同伴温暖的睡床和食物,而像它这样的猫却遭到人类舍弃,说是人类的耻辱也不为过。而且即使落败,它也绝不屈服。它并非偷偷地到厨房里行窃,而是光明正大地展开夜袭,用尽全力对抗战斗,被捉到后既不挣扎,也不吭一声。

但我却无法对母亲说出口。在现实的生活里,我这样的想法,只不过是身为病人的奢侈念头。今年春天,我也和母亲发生过小小的冲突。我所租住的这个房子的庭院里,有柏树、枫树、樱树和芭蕉树。从春天伊始到五六月左右,这些树木长得正美,我便把病床移到看得见它们的位置欣赏。有一次,母亲毫不惋惜地把这些树的枝丫修剪到不忍直视的程度,有一株几乎被修剪得光秃秃的。我动怒了,接着立刻在心中道了歉。母亲并非极不爱惜这些树木,也并非不懂树木之美,只是她亲手打造的菜园必须照射到阳光才行。母亲弯着腰拿着锄头施肥,就连狭窄的庭院角落也被她耕作成了田地。她只不过是一心想为生病的儿子种出新鲜的蔬菜罢了。

盗取食物的猫和人类的关系,也渐渐转变成不怎么有趣的争端,这一点虽然可惜,却不得不承认是事实。人们已经渐渐无法像以前一样,即使东西被偷走,也只是笑笑便算了。就连受到打扰的三十分钟睡眠时间,对人们而言也不再是从前的三十分钟。“生病的我喜欢黑猫流浪的样子”这类理由我根本说不出口……再说,我想了想,“受过这样的惩戒,那家伙应该也学到教训了”这种想法实在太过天真,那家伙肯定不会这么老实吧。下午,在固定的休息时间,我原本不打算睡觉,却也小睡了一下。妻子去拿配给物资,花了比预期要长的时间才回来。我一醒来,便立刻想起了黑猫。母亲在天气好的日子里通常都会翻土,今天似乎也是一整天都在庭院里劳作。我仔细听,还是没有听到庭院内有任何像是它发出的声响。

妻子一回来,便上二楼来对我说:

“妈好像已经处理好了。刚刚回到家,我瞄了一眼芭蕉树下,看到它被草席裹住,露出了一点脚尖……”

妻子的表情,就好像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

母亲用的又是什么方式呢?老人的感情有时太过泛滥,有时又太过冷漠。母亲应该是用老年人那种毫不在乎的情绪处理的吧。即使如此,它到了最后一刻,是否仍然一声也不曾叫唤?无论如何,幸好事发时我在睡梦中,妻子外出办事不在家……也说不定,母亲是特意选在那个时间动手的。

黄昏时,母亲有一小段时间不在家。而那时,芭蕉树下用草席包裹的物体也不见了踪影。

隔天开始,我仍然一如往常,每天到庭院里晒十五至二十分钟的太阳。黑猫已经不会再出现,只有那些卑躬屈膝的家伙们慢吞吞地爬来爬去,就像我这不知何时才会痊愈的病一样,令人感到厌倦。我开始比之前更加憎恶它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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