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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折包

 

今天是父亲节,孩子们安排说要在外面酒店吃个饭,大家一起给我过节。年年如此,总有两个节日是孩子们特意为我安排的,一个是我的生日,一个是父亲节。现在生活条件好了,与过去相比天天如过年,与我的父亲相比我是幸福的!然而,每当此刻我就会想起我的父亲,作为儿子我总会为从没给父亲过一次生日和父亲节而愧悔无穷。

父亲虽然离开我们十三年了,但他那坚毅的目光,和蔼可亲的笑颜,消瘦而硬朗的身驱,时常浮现在眼前。每当回想起父亲那双粗糙如锉的手总是令人难忘、让人心痛,他那千叮咛万嘱咐和不厌其烦的唠叨总也在耳边回响!

父亲是位诚实、勤劳、善良的农民,耕、种、收、存等农活无一不精。他日出而作,日落而归,一辈子无怨无悔。离世没有给儿女们留下像样的家产:一院他26年前盖的平房,四个儿子都是在这里娶的媳妇;一台20年前买的18英寸彩电;一台农用三轮拖拉机,是他卖了一头骡子、几只羊和棉花、茴香等农作物才买的,当时早已"光荣退休"了;还有十几只羊;门前屋后栽满了白杨树、果树、杏树、枣树、榆树和沙枣树,如今枝繁叶茂。其它尽是些庄稼人干农活的器械和生活用品。虽然这些器具已显得老旧,也不值多少钱,但样样齐全,庄户人件件离不开,用起来仍得心应手,子女们至今还都十分珍惜。然而,在我的心目中,还是父亲的折包最珍贵!它跟随了父亲一生,送走父亲离家时,我瞒着弟妹们把它带回兰州家中珍藏。每当打开抽屉、手触碰到父亲遗留下来的这个折包时,心里总涌起一阵酸楚。想到它在父亲的人生中是那样的不可缺少,在亲戚、邻居的记忆里是那样的熟悉和不可忘却,在子女的心目中也是那样的沉重和珍贵!睹物思人,一切恍如昨天,仿佛这个折包还诉说着父亲当年的尘世往事。

父亲的折包,驼色的,长约25公分,宽约15公分,包盖从两头和中间的三条细绳交汇成等腰三角形时成系带用于封口,是在上世纪50年代生活困难时期父亲逃荒到大漠给蒙古人放牧时用驼毛线编织的,年近八十,比我还大二十多岁。打开这个折包,里面不仅仅是一些针线,还有好多他用于养家糊口的工具。包的侧面别了十几根粗细长短不一的针;包里又分好多小包,各色棉线、经纶胶线(父亲从废旧轮胎上拆下来的一种线,结实耐磨)麻绳,各种花色的破布头卷,还有几十粒各式各样的扣子。这些扣子都有它的年代和故事,有的是从旧衣服上拆下来的,有的是做新衣服时多买了预备掉了补上的,有的扣子磨损得都变了形,还有过去他自己用黑布条挽的几对布纽扣,真可以说是一个扣子的小小"博物馆"。

再就是他那些常用的工具,一棵不知用了多少年,眼看就要顶透、磨通了的顶针儿;一把乡村铁匠打制的老式剪刀,剪把用布条缠绕过了;一把约15公分长的平口螺丝刀,生活中处处用得着;一把约12公分长的三角锉刀;一把自制的斜铲,是他取材于柴油机的废旧螺栓,找当地乡村的铁匠打制的,钢质很好,坚韧锋利,切割光滑,是父亲锥鞋绑、钉掌的好帮手;有三把用途不同的锥子,一把长约10公分,锥身比筷子粗点,形似沿锥体至锥尖削取一半,锥身扁平而空心、尖利,是他编织簸箕、筛子和打水漏斗收边时用的"柳锥";一把不足10公分,比针粗点、尖利,是他锥、绡鞋绑和钉、纳鞋底时用的"鞋锥";还有一把是父亲请工匠特制的"钩锥",锥的尖部稍后有个引线槽。

有了它,父亲锥、绡鞋就可不用针,锥把是用榆木做的,上面还刻着父亲的名字,仿佛还能从中目睹到父亲年轻时的睿智和潇洒!还有一把10多根约20公分长编织用的签子……我一件一件地摆着、看着父亲的这些遗物,我又深深地陷入了回忆——

我的老家在巴丹吉林沙漠和腾格里沙漠交界边缘的一个偏僻乡村,这里常年干旱少雨,村子不小,但很穷。我们村穷,我们家更穷。村里人尽管终年辛劳,日子却紧紧巴巴。

爷爷去得早,父亲是长子长兄,为分担养活奶奶和五个弟妹的重任,他13岁就被迫外出谋生去往荒漠,在蒙古给人放牧,捻毛线织毛单、缝口袋。为了养家糊口并让几个叔叔早日成家立业,他自学编制手艺,借账累债,起早贪黑到荒郊野外拔笈笈、割柳条,织蒂、编筐、打漏斗。人民公社时期,我家八口人,奶奶年过七十,父亲常年患有严重的胃溃疡,这是生活困难时期饥寒交迫造的病,母亲身体单薄、瘦小、多病。由于劳力少,我们兄妹五个又小,一年四季只有父母亲两个劳力挣工分养活,一家人吃饭要斤斤两两地合计,家里经常喝苦苦菜拌面汤,就是每年大年初一才吃一次饺子也从没吃饱过。一家八口记人只有三床破被子,我们弟兄四个盖一床,你拉他扯,早就七疮八孔,秋不挡风,冬不御寒。

我们家是远近挂名的穷困户,虽然也会得到政府救济粮和救济的旧衣服,但我们主要还得靠经济条件稍好一点的亲戚、邻居资助的旧衣服遮阳挡风御寒,兄妹穿衣总是要搞"接力",过年的新衣服不是大的改小,就是把旧衣服翻新。平时再冷也舍不得穿,只有每年除夕到大年初三才穿着,三天年过后就要脱下身存放起来了,生怕把衣服穿旧磨损,走亲戚、过节没新衣穿。在我的记忆中,母亲只穿过一件新衣服,那件衣服是母亲去世前一年年底买的,父亲卖了家里养的猪后特意给她买的,母亲总舍不得穿,年后不久,母亲便因重病无钱医治离我们而去。父亲身上穿的衣服总是补了又补,脚上穿的锥弯子鞋,也是锥了又锥。不要说没钱买,没材料,就是有钱买到材料也人口多做不过来。不论是我的父亲母亲,还是我们兄弟姐妹五个,总是索要和拣亲戚邻居家大人孩子的旧衣旧鞋穿,大号的改小了穿,破损的补了补丁穿,旧了的里面翻过改了穿,女孩子穿过的衣服染了穿。

如今生活条件好了,一年四季要增添好几件新衣服和几双新鞋,每当添置新衣时,我总会为忆起过去的艰难困苦而纠结,舍不得换下旧衣服,破了的还想补了再穿,换下来的旧衣、鞋帽总是舍不得轻意扔了。每当在生活小区的垃圾堆里看到人们还没穿破就遗弃的衣服、鞋子总感十分可惜,也想着假如这些衣物穿越时空遗弃在我们穷困潦倒的岁月该多好,甚至还会萌生拣回来、洗干净送给生活贫困人的念头。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母亲离世后,我们兄弟姐妹五个一夜间成了无娘娃,一家七口人的穿戴重任就落在了年逾古稀奶奶的肩上。为了减轻奶奶的负担,父亲手中的针线活就多起来了。尽管父亲肩上的担子太重,但凭着坚强和勤奋,始终没有把他那瘦弱的驱体压弯。父亲农闲时披星戴月、独居荒漠为生产队放骆驼,农忙时白天耕种、除草、收割、碾场挣工分,夜晚砸草、筛芝子,尽职尽责喂牲口,年年被评为劳动模范。在家里父亲更是从未闲过,他起早贪黑、锥绑纳底、打房笆、编蘑子、打漏斗、编筐子,由于常年编织,他那双老茧僵硬、粗糙如锉、血口裂满的手,十指变了形,常年劳累过度,他的双眼总是布满了血丝……

在我童年的记忆中,父亲总是这样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地白天拼命挣工分,夜晚在昏暗的油灯下,在凄冷的月光下,不是缝缝补补、锥绑纳底,便是编筐、织蒂、打漏斗。

父亲是我见到的唯一会针线的农村男人,我们穿的衣服多是别人家大人、小孩穿了很久的,有的磨损得即将透漏,有的已补了补丁,父亲常常要一针一线地修补才能穿;父亲心灵手巧,他亲手把驼毛、羊毛捻成线,给我们编织袜子、手套御寒;父亲的手工活精雕细琢,追求完美,他锥的鞋绑、钉的鞋掌该圆就圆,该方就方,该长就长,既好看又结实;他打蒂、编筐等用的笈笈都要一根一根地选拔、一根一根地除去外皮,他打簸箕、漏斗等用的柳条都要精挑细选,还要用锅蒸,并用最好的麻搓成麻线绳编制。这样编织出来的用品既精巧好看,又经久耐用,人人赞赏、喜爱。

父亲心慈面善,重情义,他的编织虽然活做得细,质量优,样子好看,但从未到集市上卖过,都是为远亲近邻而做的,加之大家都不富裕,编一个筐子给他1元钱,一个簸箕、漏斗给2元钱,编一块十几平方米的蔗子也就给5元钱,条件好的也许多给一、二元,大多是做了人情。且不说材料成本,单就编织、加工程序而言付出的远远大于收获。如今父亲虽已离去,但是远乡近邻、亲戚朋友的家里,都留着他义务为他们编织的蒂子、房笆、筐子、漏斗、簸箕……父亲虽然大字不识几个,但懂大理、眼光远。为了让我们读书,他就这样靠那常年皮糙如锉、老茧僵硬、长满渗血裂口的双手,不分昼夜,骑高爬低地劳作,分分角角地积攒书本钱和学费,供我们上学。父亲为我们付出的心血和流淌的汗水,谁也难以估算!

父亲的这个折包是岁月时代造就的,它又与父亲陪伴着我们。我深信,倘若父亲再迟几十年出生,就不会有这样的一个折包,也就不会熬这么多夜,吃那么多苦!随着岁月的流逝,也许伤感会被时间抚平,思念会被冲淡,但对父亲的这个折包及其当年的尘世往事,我将把它永远珍藏在心底,永远不会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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