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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新疆山河风土的影响和塑造,新疆散文形成了怎样独特的气质

 

没到过新疆的人,闭上眼睛想想跳入脑海中的新疆元素肯定是草原、骆驼、马、羊和扎着许多小辫的维吾尔族姑娘。

今年七月,去博尔塔拉蒙古自治州采风,从山东济南来的文友,下了飞机第一句话问,哎,怎么又回到了济南,草原呢?还有文友问我,你们上班是骑骆驼和马吗,你们新疆一言不合就拔刀相见吗?这全是媒体的误导。其实现在新疆的城市和内地没任何区别,千篇一律,千人一面,乏善可陈。但是,新疆和内地确实不同,城市之外有荒无人烟的辽阔戈壁,浩瀚如海的沙漠,碧波荡漾的草原,还有宝石般的高山湖泊,巍峨的天山昆仑和阿勒泰山及纵横交错的河流及广阔田野。当下,许多广告词里大美这个,大美那个,最能撑得起大美的,只有新疆。新疆多大?新疆占我国国土总面积的六分之一,是浙江省的十六倍、有三个法国那么大。新疆用一个字表达:大,两个字:真大,三个字:太大了。新疆这片无垠的大地,自然孤绝的风光和渺无人烟的阔旷,正是孕育散文和诗歌的沃土。

中国诗仙李白就出生在新疆碎叶。现在人都在争李白的出生地碎叶到底在哪里?学术界认为历史上曾存在:焉耆碎叶,哈密碎叶,楚伊斯阔叶和今吉尔吉斯共和国境内的吐克玛克四个碎叶的说法。《资治通鉴》胡三省注,“碎叶城,焉耆都护府治所也,方翼筑。因此出现了焉耆碎叶的说法。我现在工作生活在新疆巴音郭楞蒙古自治州,从感情上讲当然希望李白出身地是焉耆碎叶。巴州出了个李白,那是我们的荣耀和骄傲。如果没有诗仙李白,谁在乎碎叶到底在哪里?说到底,李白到底出生在哪里不重要,关键是他的诗“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写得是新疆,他同时代的诗人李商隐的“八骏日行三万里,穆王何事不重来”写得也是新疆,岑参的“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写得还是新疆。中国有三大英雄史诗,蒙古族的《江格尔》柯尔克孜族的《玛纳斯》和藏族的《格萨尔》,其中两部都诞生在新疆。新疆散文有其深厚的历史文化传统,汉代的《西域传》就是精彩的史记散文,其中讲述了大量关于新疆的历史故事和风土人情。唐玄奘的《大唐西域记》元代丘处机的《长春真人西游记》清代徐松的《西域水道记》纪晓岚的《阅微草堂笔记》等,都是优秀的新疆散文作品。我尤其推崇《阅微草堂笔记》,个人认为论人物形象刻画,故事情节曲折离奇,《阅微草堂笔记》不及蒲松龄的《聊斋志异》。但是纪晓岚有纪晓岚的长处,他有蒲松龄先生没有的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超然仙风,他以局外人的目光写故事。故事叙中夹议,嬉笑调侃为官、做人、处事之道。有人评价他“俶诡奇谲,无所不载;洸洋恣肆,无所不言。”喜欢纪晓岚大人还因为他在《略微草堂笔记》中,非常详细的记录了他在新疆为官时,经历过的、亦或是道听途说的奇闻异事,提及新疆多达60多处。这些故事犹如天山明月轻抚历史的面颊,使冷峻沉重刻板的历史添了些许人间的温度,让我等后辈对新疆的前身有所管窥,在此不妨例举一二。

乌鲁木齐多野牛,似常牛而高大,千百为群,角利如矛。睰其行,以强壮者居前,弱小者居后,自前击之,则驰突奋触,铳炮不能御,虽百炼健卒,不能成列合围也;自后掠之,则绝不反顾,中推一最巨者,如蜂之有王,随之行止。尝有一为首者,失足落深涧,群牛俱随之投入,重叠殪焉。又有野骡野马,亦作队行,而不似野牛之悍暴,见人辄奔,其状真骡真马也。惟被以鞍勒,则伏不能起。然时有背带鞍花者--鞍所磨伤之处,创愈则毛作白色,谓之鞍花。又有蹄嵌踣铁者,或曰山神之所乘,莫测其故,久而知为家畜骡马,逸入山中,久而化为野物,与之同群耳。骡肉肥脆可食,马则未见食之者。又有野羊,汉书西域传,所谓睱羊也。食之与常羊无异。又有野猪,猛鸷亚于野牛,毛革至坚,槍矢弗能入,其牙癉于利刃,马足触之皆中断。吉木萨山中有老猪,其巨如牛,人近之辄被伤,常率其族数百,夜出暴禾稼,参领额尔赫图牵七犬入山猎,猝与遇,七犬立为所啖,复厉齿向人,鞭马狂奔乃免。余拟植木为栅,伏巨炮其中,伺其出击之,或曰傥击不中,则其牙拔栅,如拉朽,栅中人危矣。余乃止。又有野驼,止一峰,脔之极肥美,杜甫丽人行所谓紫驼之峰出翠釜,当即指此。

细细读,是不是非常有意思。若非纪晓岚的记载,我们怎么可能知道二百年前的新疆乌鲁木齐地区野牛的壮观堪比非洲角马群。仅仅过去两个多世纪,乌鲁木齐已是人口六七百万的庞大城市。人类繁殖和侵占能力多么强大,在野生动物眼里人类是势不可挡的灾难。

新疆散文地位里少不了19世纪末、20世纪初蜂拥而至的一大批外国探险家,比如瑞典的斯文·赫定,英国的斯坦因,美国的亨廷顿,德国的风·秦科克,丹麦的哈士伦,日本的橘瑞超,以及早期的俄国探险家普尔热瓦斯基等。这些探险家,同时也是科学家、画家、作家,他们以自己敏锐的观察力,深邃的思想和出色的才华,透过不同视角,写出了新疆的真实面貌,社会现实和处境。《丝绸之路》《游离的湖》《沙埋和田》《亚洲的脉搏》等书籍都成为了经典散文作品,其中斯文·赫定的《马仲英逃亡记》成为当时反映新疆社会生活的优秀作品。如果想了解一百年前的新疆,大家不妨看看他们的书。

好了,远的不说,就说现代新疆散文。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受山河风土影响和塑造,每一个地方的散文都有自己的独特气质。比如沈丛文的凤凰,王安忆的上海,池莉的武汉,迟子健的东北哈尔滨。新疆是大山大水大沙漠大盆地大绿洲,新疆是浪漫神秘的,新疆是色彩缤纷的,新疆是热情洋溢的,新疆也是单纯朴素的。新疆的散文有一种大气象、大格局、大情怀,和新疆辽阔的地域很契合。新疆的散文地域底色明显,整体呈献出自由,神奇,散漫,旷达,深邃,悲悯,忧伤的独特气质。

新疆写散文的人很多,散文写得好的人也非常之多,乌鲁木齐的周涛、王族、南子,沙湾的刘亮程、帕提古丽,阿勒泰的李娟,博尔塔拉的熊红久,兵团的郁笛,伊犁的亚楠(散文诗)、程静、张惜妍,克拉玛依的赵均海等等。其中最具代表的四个人,一个是周涛,二是刘亮程,三是李娟,四是帕提古丽。用一副构图来形容他们四个人的散文。风滑动叶尖,静谧的高山草原上挂着一弯神秘散淡的月亮,映照一座孤独的毡房,一位姑娘纤巧的身影在月下徘徊。周涛是风,刘亮程是一弯月,李娟是毡房,而帕提古丽则是月下徘徊的身影。

首先说说周涛和他的散文。周涛生于1946年,儿时在北京启蒙,少年时期,随父母迁居新疆,以后再没有离开。他在古乃斯林场放过马,南疆喀什当过宣传干事,足迹踏遍整个新疆,周涛原来写诗歌,后来改写散文。诗人拜伦说,写诗歌的人改写散文是文学的堕落,但是周涛并没有堕落,他的散文赋予诗性,承袭了李白的气质,随性、高蹈、自由、睿智、松弛、收放自如,开阖有度。他的《巩乃斯的马》《天似穹庐》《忧郁的巩乃斯》《伊犁秋天的札记》甚至长篇散文《游牧长城》等作品,是具有独特诗性的上乘之作。

中国有北周南余之说,北就是周涛,南就是余秋雨。可能我们都是新疆人的缘故吧,我个人更喜欢周涛的散文作品。周涛的散文看起来并不精于结构,却大巧若拙,有着生活的质感,率性而为。有人这样评价他,说他有着一只任性的笔,随心所欲地驾驭着文字,苍天阔地,长河野韵,梦情奔马,大漠孤烟,乃至于雀猫狗猪,人生沧桑,都在他的笔下浑然天成,奔腾腾跃,摇曳生姿,偶有神来之笔,似乎进入了一种超验的境界,令人击节赞叹。其中最为超凡脱俗的应该是《巩乃斯的马》。文章主要是写他在伊犁河谷见到的一次雨天马群奔跑的瞬间姿态,以下这一段最为精彩,“仿佛分散在所有山谷里的马,都被赶到这儿来了,好家伙,被暴雨的长鞭抽打着,被低沉的怒雷恐吓着,被刺进大地、倏忽消逝的闪电激奋着,马,这不肯安分的灵性,从无数谷口,山坡涌出来,山洪奔泻似的,在这原野上汇聚了,小群,汇成大群,大群在运动中扩展,成为一片喧叫,纷乱,快速移动的集团冲锋,争先恐后,前呼后拥,披头散发,淋漓尽致。有的疯狂的向前奔驰,像一对尖兵要去踏住那闪电;有的来回奔跑,俨然像临危不惧的,收拾残局的大将;小马跟着母马认真而紧张地跑,不再顽皮撒欢,一下子变得老练了许多;牧人在不可收拾的潮水中,被挟裹,大喊大叫,却毫无声响,喊声像一块小石头片儿,跌进奔腾喧嚣的大河。雄浑的马蹄声在大地走出古典,悲怆苍劲的嘶鸣,叫喊在拥挤的空间碰撞、飞溅,划出一条条不规则的曲线,扭住、缠住漫天雨网,和雷声雨声交织成惊心动魄的大舞台,而这一切,得在飞速移动中展现,几分钟后,马群消失,暴雨停歇,你再也看不见了。”这是多么鲜活生香、奔放激情的文字,画面感极强,不用多说,你们也能体会到周涛,这个精彩的片段和阿城写《树王》其中的一段火烧树王一节有异曲同工之妙。周涛和阿城若不是亲身经历,绝不可能写出这样的文字。周涛说,“我饮了这里的水,吃了这里的无花果和葡萄,真正的“经”渗入了我的身体,成为了我的一部分,真正的“经”看不见的,他与我同在。好作品就是这样的,有声音、有画面、语言美、思想深、结构巧、言有尽而意无穷,绝对不是那些看起来文字华美,实则无物空洞,像人工美女。她们永远不明白美具有独一性,没有差别就没有所谓的美丑。当然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没有贬低她们的意思,我是说文章最怕千篇一律。文章要像喝酒、饮茶,刚开始有些苦,但是有回甘,让人越喝越上瘾。汪曾祺老先生的散文就很少用形容词,他们文章极简、像中国水墨画,有很大的留白,供读者自己想象。

文章的最高境界就是素简。

如果说周涛是代表六七十年代新疆散文,那么刘亮程就是代表八九十年代的新疆散文。中国现代文学馆里,新疆唯一进驻的人就是刘亮程和他的散文《一个人的村庄》。刘亮程的散文,清幽舒缓,不动声色,就像一弯月,挂在天际,离我们悠远却能引起许多神思遐想。刘亮程比我小一岁,1962年生于新疆的沙湾县,离我的出生地克拉玛依一百多公里,那时候我们从克拉玛依去乌鲁木齐,沙湾是必经之路。现在的高速公路走的是新沙湾,过去我们走老沙湾,沙湾我很熟悉。我记得很清楚,车进沙湾远远的就看到一个很大的黄沙梁,汽车穿沙而过,拐个弯儿就是沙湾老城。改革开放前的几十年,沙湾几乎没有什么变化,土泥平房,寂寥的街道,破旧的村庄,连公路两边的沙枣树,每次路过好像还是那个样子。散文本就是慢艺术,这样的环境养育出了刘亮程的乡村文学。在《一个人的村庄》这本书里,刘亮程塑造了一个刘二的闲人,整天无所事事,背着手在村里村外转悠。用刘亮程自己的话说,中国文学史上从来没有塑造过这样一个闲人,他不是陶渊明那样“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找一个清静处的休闲,他是把春种秋收的劳作放下,把地上的事儿放下,去想天上的事儿,或者把地上的事儿说给天上的云和星星听,这是一种自在逍遥的闲。闲人做的最大的一件事儿,每天早晨独自站在村东头,迎接日出,他认为天地间最大的一件事情是太阳出来了,太阳出来这么大的事情,整个村庄没有人管,就是家里来了远方的客人还得出来迎一下吧,闲人就用自己的方式迎接太阳的初升,引导天空,闲人都没事儿了,到了下午,闲人又独自站在村西口,以他独特的方式目送落日,他认为,此时此刻落日是天地间最大的事儿,而不是你家的牛羊归圈了,太阳落下,一个村庄的白天结束了,世界的白天也结束了,所有的道路变成黑路,闲人做的就是这件事。想一想是不是很有道理。假如哪一天太阳不出现,人类将陷入永恒的黑暗和绝望之中,从这个角度理解,日出可不就是人类最大的事情吗。还有关于改造地球的行动在他眼里是这样的“有时,我会花一个下午的功夫,把一个跟我毫无关系的土包铲平,或在一块土地上无辜的挖一个大坑,我只是不想让一把好锨在我的肩上白白生锈,一个在岁月中虚度的人,在搭上一把好锨,一栋好房子,甚至几头壮牲口,让它们陪你虚晃荡一生,那才叫不道德呢。当然,在我使唤坏好几把铁锨之后,也会想到村里老掉的一些人,没见他们干出啥大事儿,便把自己使唤成这幅样子,腰也弯了,骨头也散架了。几年后,当我再经过这片荒地,就会发现我劳动过的地方有了变化,以往长在土包子里的杂草,现在下来和平地上的草挤在一起,再显不出谁高谁低,而我挖的那个大坑里,深陷着一窝墨绿。这时,我内心的激动,别人是无法体会的,我改变了一小片野草的布局和长势。就因为你那么一锨,这片荒野的一部分发生变化了,每个夏天都落在土包上的雨,从此再找不到这个土包,每个冬天也会有一些雪花迟落地一会儿。我挖的这个大坑增加了天空和大地间的距离,对于跑过这片荒野的一头驴来说,这点变化也许算不了什么,他在荒野上随便撒泡尿,也会冲出一个不小的坑了,而对于世代生存在这里的一只小虫,这点变化可谓地覆天翻,有些小虫一辈子都走不了几米,在他的领地随便挖走一铲土,他就会永远的迷失”这种逍遥洒脱自然的诗性和饱含生命体验的表达,是刘亮程散文的主基调,充满了古典清幽的哲学,容易让人联想到庄子,参透大道,御风而行。他有一句名言,“写散文就是把地上的事往天上聊。”这就使文章有了哲学的美。

江山代有人才出,各领风骚数百年。继刘亮程之后,新疆散文新的代表人物是阿勒泰的李娟。李娟,1979年生于新疆,在阿勒泰地区,跟着母亲做裁缝,卖小百货,和牧民一起转场,阿勒泰的喀纳斯湖很有名,许多人去过。但是再往深处走,便是偏远的边境地区,与图瓦共和国接壤,李娟的作品有很浓的异质性,地域性极强,对大多数人来说陌生而新鲜。《阿勒泰的角落》《我的阿勒泰》《走夜路请放声歌唱》《冬牧场》《夏牧场》等,几乎全部写阿勒泰,所以我说它像一座毡房。王安忆说,“ 李娟的文字一看就认出来,她的文字世界里,世界很大,时间很长,人变得很小,人是偶而出现的东西,那里的世界很寂寞,人会无端制造出喧哗。”是的,边境地区,人和人很少见面,人除了生活艰难就是寂寞,因而有了李娟笔下可爱的妈妈,可爱的外婆,可爱的牧民,可爱的酒鬼,可爱的孩童,可爱的牛马,可爱的河流森林。李娟在遥远的葵花地里有这样一段文字,“花苗躲过了沙尘暴,却没能躲过鹅喉羚,刚长出十公分就遭殃袭击,一夜之间给啃的干干净净,我妈只好又买了种子补种一遍,第二茬青苗很快出头,长到十公分时又在一夜之间被啃光了,又补种了第三遍,很快,第三茬种子重复了前两茬的命运,我妈伤心透顶,不知找谁喊冤,很快,她听到野生动物归林业局管,便跑到城里找林业局告状,林业局的人倒很爽快,满口答应给补偿。但是,你们取证了吗?我妈蒙了,取证,啥意思?那人微微的笑说,拍照阿!当它们正啃苗时拍张照片儿,我妈大怒,种地的,顶多随身扛把铁锨,谁见过带照相机的,再说那些小东西,警觉非凡,又长着四条腿,一有动静,撒开蹄子就跑到天边了,拍正在啃的照片,恐怕得用天文望远镜吧。总之,这实在是令人沮丧的一年,尽管如此,我妈还是播下了第四遍种子,本来7月中旬就可以回家的,这下至少要等到9月了,这是我妈后来讲给我的事儿。说起来鹅喉羚也是很可怜的,大旱之年,戈壁滩几乎寸草不生,野生动物们只好向北面的村庄和人群靠近,偷吃农作物,然后被愤怒的农人开车追逐,撞壁,死不瞑目。但人的日子又好到哪里去了呢?春天完全过去了,万亩土地仍空空荡荡,无论如何,第四遍种子的命运好了很多,似乎已进入6月,就熬过了一个难关,从此再也没有见到它们的身影,它们去了哪里,哪里是水草丰美,哪里暗藏秘境?这片坦阔的大地对我们隐瞒了什么?第四茬种子长出地面,因一无所知而格外蓬勃,毕竟它们是第一次来到这个世界。”这就是李娟的生活,独一无二,无法复制。细细品读似乎又有一些刘亮程散文的影子,有一种无可奈何的悲凉。

再说说帕提古丽的散文。帕提古丽和刘亮程是一个地方的人,她是混血儿,父亲是维吾尔族,母亲是回族。混血儿在几十年前的新疆非常之多见,有汉族和维吾尔族的,有维吾尔族和回族的,有回族和汉族的,有达斡尔族,塔塔尔族和汉族的,现在少了。我居住的小区不远有个自由市场,里面有位做生意的河南人娶了维吾尔族姑娘,他俩生得女儿上小学二年级了,娘家人还不承认这桩婚姻。他俩独自过自己的小日子,恩恩爱爱的,从不再乎别人的看法。去年夏天我专程采访过他俩,现在我们成了很好的朋友。另一位卖干果的,他嫂子是维吾尔族,生了一儿一女。我们小的时候喜欢把这种人叫二转子,或者是三转子。两个不同的民族结合,生出来的孩子,汉族人不认为他是汉族,别的民族不认为他是别的民族,有点像俄罗斯的地理位置,西方人不认为它是西方,东方人也不承认它是东方,就在两个民族之间钟表一样摇摆。帕提古丽的散文呈现出了这种混血状态,像月光下踌躇独行的少女背影,朦胧而略带忧伤。她最具代表的作品是《被争夺的舌头》下面让我们一起分享文章中的精彩片段“我们家庭语言的演变,就像那扇木门颜色的演变,最初占主导地位的母亲的回族话,随着她患上严重的精神分裂症而弱化,父亲的维吾尔语占了上风,他们各自的语言和生活习性,像蹩脚的油漆匠刷的油漆,或者拙劣的泥工墁的墙皮,两种不同的油漆,或者泥巴混合着,斑斑驳驳地粘贴包裹在我的身上,其间有弥合不了的裂痕,它们组成了我这个混血的家庭成长出来的,类似鱼鳞或者蛇皮一样的文化斑纹,就像难以分辨混血后两种颜色的油漆,我已经难以分辨哪一种印痕来自于父亲,哪一种印痕来自于母亲……只要是生命最初被打上烙印时,都会有焦灼疼痛和不适的感觉,有的甚至会因为强烈的过敏和排异反应而致命,任何东西在相互碰撞,相互标记的过程中,在对抗、撕扯、断裂、争夺后,变化的结果不一定是非此即彼的,相互倾吞也好,相互融合也好,这个世界上的两种事物总不可能完全割裂,最终各种印痕终会变得界限模糊,难以辨识,都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我相信碰撞是融合的开始,疼痛则是我们为争夺和标记彼此付出的代价。对于任何一种文化的吸引,或者都是在抗争中去发现,分析,比较后汲取,而不是不假思索的被这种事物彻底淹没……多一种语言,一个人的交流范围,可以成千上万倍的扩大,这不是吃亏了,而是占有了一种优势,语言是一条精神得以前行的路径,可以带你走出去,让思想走得更远,在汉语里,这叫出路,出路对于一个人是何等的重要,几乎是存亡攸关的大事情。”这种混乱于我们只是一种表象上的感觉,惟有帕提古丽在用身心一点一点地融合,由融合带来的焦灼疼痛和不适的感觉,通过帕提古丽真实地表达了出来。一个混血的新疆人,她对新疆的理解和描写,有别于他人,若要了解一个民族内心深处,不妨读一读帕提古丽的散文。她是一颗冉冉的新星,越来越受到文学界的关注。

如果没有读过以上四个人的文章,建议好好读一读,对于大家深入地了解新疆,理解新疆,热爱新疆有很大的帮助。

作者简介

李佩红,汉族。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石油作家协会理事。在《人民日报》《读者》《中国作家》《光明日报》《西部》《绿洲》等报刊杂志累积发表散文、小说70多万字。其中,《记忆里起来的故乡》在《中国作家》杂志2012年第12期发表,《变迁》《老主任》等五篇文章在《人民日报》大地副刊发表,《变迁》被《读者》和《年度优秀乡土文学》转载,入选高中语文阅读素材。报告文学《穿越塔克拉玛干》入选2014年中国报告文学协会优秀作品年选。《老安羊碎杂汤》刊发2016年人民日报9月6日海外版,后被《人民周刊》第60期选编。2016年入选全国9+1高中联盟试卷。散文《杏花春醒入梦来》获得2016年中国西部散文排行榜题名奖,出版个人散文集《塔克拉玛干的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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