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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作自励】原创中篇小说《上水船(五)》陈正才

 

【旧作自励】原创中篇小说《上水船(五)》陈正才

上 水 船(五)

陈正才

小黑狗不懂得唱的是些啥子,但看到两岸青山,一天云影映在水面,飞快的牯牛船像是在云中走,在峰上行,加上船歌那拉长的声调在心头闪悠闪悠,也就实在逗得他如痴如醉。

从那次坐船起,黑狗日复一日迷上了船上生活,巴不得早点长大,做个自由自在的拉船人。他和杏女的悲剧也就此拉开序幕。

初中毕业,黑狗入航运社,当纤夫当机帆船水手;杏女读高中,毕业后连续三年高考都被渔霸祖父的阴魂莫名其妙地剥夺了入学资格。她发誓不考了,但鼓励黑狗考。黑狗离不得船离不得赤水河,她又要他学数理化考驾长。黑狗抱起书本就打瞌睡。杏女失望恼怨之下,不免两日雷阵雨又几天日丽风清。疙里疙瘩拖三年,若没有意外,河水再弯也入海,船行千里靠码头,龚一龙终归要当黑狗的干老丈人。哪想得到,“唉!都怪的是划龙船……”船头上,黑狗无声地吞着泪水。

“搭板儿,靠岸喽。”德奎在舵台上叫。

牯牛船又要登滩了。黑狗“吆哦——”长叫一声,纤夫们抓起各自的搭板,准备下船。杏女走出舱说:“德奎伯,我来煮饭。”

德奎黑着脸说:“免喽,有人煮。”

天才却拍着手欢笑:“好啊,杏女姐为我们煮饭,保证秀色入餐。”他转向纤夫们问,“各位意下如何?”

“好!”纤夫们当然巴不得。

天才笑着对气咻咻的德奎说:“爸,共产党的原则,少数服从多数。”

第六章

决心殉死明志后,杏女反而畅快了些。她深情望着河岸的风光,就连纤夫们粗俗的笑骂,她也当作纯美的乡音。就要离开这个人世,在过去的生命岁月中,不管从个总是伤害过在风雨河流中苦累几十年的老人,伤害过痴心恋你至今未娶的狗哥,杏女你还有啥子理由啥子心肠埋怨他们委屈了你呢?

肚子里胎儿动了一下。小生命啊,你是枣儿还是枣花呢?母爱的柔情从心灵的泉眼里一丝丝沁出来,弥漫了杏女的思绪。她又温柔地想起她的钟盅哥了。

那年五月端阳。

吃过早饭,杏女拉着女友们到清溪口码头看划龙船。河边街的一扇扇窗中,码头的金沙滩上、黄桷树下,万头攒动,草帽布伞油纸伞杂着太阳帽小花伞。杏女朝起划线望。航运社抽签在第一组预赛,黑狗是航运社龙船的龙旗官。他赤裸肩膊,白腰裤,红头箍,叉开大脚板,威风凛凛站立船头。他的龙船上纸糊的龙头跃跃欲飞,船中间木架子上写着红底白字的“古航”二字。二十名光背膊红腰裤的龙桨手,雄赳赳分坐两舷,一个龙鼓手坐黑狗身后。龙舵手是德奎。

古航号获预赛小组头名时,杏女和钟盅认识了。

当时杏女喊:“冠军是航运社的啦!”

身旁一个小伙儿说:“结论太早。”

杏女高兴中再喊。

小伙儿冷冷地再说。

杏女有些奇怪地打量他,涤丝白短袖衬衣,绿军裤,浅发和棱角分明的脸把自信衬托得十分突出。很面熟,又想不起他是谁。

她问:“何以见得航运社不能拿冠军?”

他说:“第一,我没否定航运社能拿冠军,只强调结论过早;第二,另外几组尚未露面,凭第一组结果就下结论,未免武断;第三,航运社倨傲自大,若有意外情况,难免败北。”

杏女心想,他还咬文嚼字呐,随即反击:“航运社基础厚实,年年夺魁,此其一;其二,其他队均非专业船上人,有的甚至是居住深山的无水乡村来参赛的。倘不知此情,敝人岂敢妄言!”

小伙儿很动人地一笑:“看决赛吧。”

……决赛更加精彩。一声锣响,四条龙船银桨骤舞,飞射向前。龙旗官摇旗吹哨,龙鼓手鼓声雷动,龙桨手们齐声喊起“吆嘛吆哦!划上来哟!咳!咳!咳罗咳!得罗洋船得罗咳!”四十对银桨只划得河中万人欢叫,岸上倒海翻江,龙船箭一般并排疾驶,一时间难分上下。

万名观众呼唤着自家的龙船,声欲破天。渐渐地,古航号和另一条写着“川津”的龙船并肩冲到前面。观众的声音一致变成了“航运社,加油!”“航运社,加油!”川津号是四川江津县一些收运芦苇梭草的人的船,算外地人,古土人自然万条喉咙都姓“古”喽。

……离终点只剩二百米了。川津号上络耳胡龙旗官突然双手平伸,川津号鼓声骤息,龙桨手们迅速收起白木桨,换上长把大水瓢。络耳胡左手叉腰,右手举过头顶,朝前一砍,二十名龙桨手齐吼“吆哦咦吧吆哦哦嚯咳!”水瓢猛划,鼓声激荡,川津号很快就超过了古航号。

古航号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搞木了。节奏一乱,被川津号甩得更远。

“天禄!”危急之中,龙舵手王德奎威严地发令,“急急龙!”

古航号鼓声骤紧。黑狗喊“伙计们!拼命啦!”小旗向上一举,朝前砍下。蓦然警醒的龙桨手们随之一叠连声地怒吼“嗨唑嗨唑嗨唑嗨唑嗨唑嗨唑……”霎时间浪涌如节日焰火,鼓喧似豪雨惊风,古航号速度比先前快了一倍,像长了翅膀,迅速赶向川津号……

但是,来不及了。“咣!”又一声锣响,两条龙船大张的龙嘴巴同时衔着了终点彩门下的红“宝珠”。

广播里一阵“得胜鼓”后,播音员在大喇叭里宣布:“古航号和川津号并列第一。”

观众有的欢呼,有的惊讶,有的怒骂。杏女露出失望的表情。小伙儿却又说话了:“果然不出所料。航运社,唉!”

杏女质问他:“你是不是古土人?”

“当然。”

“那你为啥子不帮古土人说话?”

“必须助长同乡人的盲目骄傲吗?”

“……”杏女猛然愣怔一下,喉咙被哽住了。过一会儿,她试探地问:“你在哪里工作?”

小伙儿神秘地指指军裤:“前边。”

杏女又问:“你是不是钟盅?”

轮到小伙儿愣怔了:“你怎么认得我?”

杏女抿嘴一笑:“古土人怎敢忘记咬文嚼字的大军官呐!”钟盅比杏女高三届,父亲是老红军,他又是有名的小才子。高中毕业安排他进糖厂,他执意广阔天地觅诗情。下乡三年后高考进贵州大学,毕业后又申请到云南前线当兵。两年时间立功入党,提为侦察参谋。古土镇河对面有滑坡形成的高大绝壁,像一面巨大的镜子正对着古镇。路过的阴阳先生说,那是断锦崖,断了古土人的官运。古土镇街上每年都有十几个小伙儿送进军营,穿上干部服的却极少极少。古土镇古风浓,虽一代代人当不了官却没有断过做官的梦。钟盅为古土人增了大光,就成了古土人的图腾。这些,钟盅当然不知道。

于是,他们相识了。于是,他接受她的邀请去杏女在的文化站看录相了。于是,他们最终相爱了……

肚子里的胎儿又动了一下。杏女一阵悲怆,生命在娘腹里萌动时,总在呼唤,总想早日挣出娘腹,到人世上享受自由自在。可是孩子啊,你从个想得到世上到处有失意和辛酸哟!

听舱外德奎黑狗吆喝,杏女心头象倍大提琴的粗弦轻轻拨动。认识钟盅起,杏女跟黑狗的差距便更见明显了。那晚上,钟盅和杏女海阔天空神聊一通,古土人的禀赋与惰性南泉河的夏天李白杜甫苏东坡岳飞陆游辛弃疾傣族串哨云南十八怪北京英语角反官僚主义人生追求边境战争当代军人价值,接着看录相。香港武功片才看个开头,钟盅就起身告辞。恰好黑狗兴冲冲提着几只获奖的鸭子进来,见到钟盅,一愣,默坐一阵又默默离去。杏女熄了灯,窗外黄桷树遮天蔽日的枝叶和远处赤水河一阵一阵的涛声,却把两个男人的影子燃亮在她眼前,直到鸡叫。(待续)

(原载《边防文学》1994年春季号)

陈正才:男,原籍重庆巴县,生于贵州习水。1977年参加工作。1979年3月初入伍,历任战士报道员,边防团、军分区、省军区宣传干事,《边防文学》编辑,省军区宣传处副处长,军分区政治部副主任,市人武部政委、市委常委等职。上校军衔。2004年转业,曾任厅办公室副主任,厅宣传中心主任兼省林业文联主席、《云南林业》杂志主编、《中国绿色时报》云南记者站站长等职。现退休。有中短篇小说、诗歌、散文等作品散见报刊。有作品获奖、收入选集、受到评论。主编文学作品选集《绿漫云岭》和大型文献《云南林业改革开放三十年》等。诗歌集《攀枝花红,黄桷树绿》即将出版。云南省第七届文联委员。云南省作家协会会员。云南省首届边防军事文学奖评委。曾入选《中国当代青年作家名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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