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留阮氏的旷达
陈留阮氏家族在魏晋时期也是一个比较引人瞩目的家族。他们虽然并没有显达的仕宦,但却在中国文学史、中国思想史上留下了深深的印记。
建安年间,天下大乱。但“国家不幸诗家幸”,建安年间文学领域内所取得的成就却远大于承平时代的东汉中前期。建安文学的典型代表就是建安七子。建安七子指的是:孔融、陈琳、王粲、徐干、阮瑀、应玚、刘桢。其中阮瑀自幼曾经向蔡邕学习,很早就有了名声。据传说,阮瑀才华横溢却无意于出仕。曹操曾经想聘请阮瑀出来给自己帮忙,阮瑀就逃到了山中躲避。曹操无奈,干脆放火烧山,把阮瑀逼出来。阮瑀来到曹操幕下后,曹操的很多重要公文都是出自于阮瑀的文笔。有一次,曹操在行军途中要写一封信,就让阮瑀起草。阮瑀起草之后呈送给曹操,曹操想进行一番修改,但拿着笔却不知道该改动哪里。阮瑀的作品流传后世的十二首诗歌。
建安七子之一阮瑀
阮瑀之次子阮籍和长孙阮咸是著名的竹林七贤中的成员。阮籍是著名的诗人、文学家、思想家,因为曾经担任步兵校尉,所以被人称为阮步兵。魏晋时期政治风云诡谲,很多投机分子飞黄腾达,而真正的忠臣君子则是选择独善其身,以不合作来表达自己的不满。竹林七贤就是他们的典型代表。阮籍幼年丧父,由其母亲把他拉扯成人。父亲去世后,家境中落,贫寒的环境中阮籍勤奋好学。阮籍继承了其父的文学天分,八岁的时候就能写文章。阮籍也精通音律,善于鼓琴,其啸歌也为时人所叹。阮籍在很早的时候就表现出淡漠名利的志趣,对于仕途并不热心。与一般的文士不同,阮籍不仅精通文籍,而且还曾习武。这也造就了阮籍性格中豪爽的一面。阮籍曾经登上广武山凭吊楚汉相争的旧战场,说出了“时无英雄,遂教竖子成名”的豪言。
阮籍虽然也有济世安民的抱负,但生当魏晋之际的复杂政治环境之中,根本没有他施展的空间和可能。正始十年(公元249年)高平陵之变后,对司马氏集团的专权心怀不满,但同时又感到世事已不可为,于是他采取不涉是非、明哲保身的态度,或者闭门读书,或者登山临水,或者酣醉不醒,或者缄口不言。当然并不是说他可以绝对隐瞒自己的态度,他只不过是以一种更为隐蔽的方式来表达而已。其中之一就是在他的眼神之中,据说他能“为青白眼”。也就是说,当他不喜欢某个人的时候,直接把眼珠翻上去,以白眼待之。如果觉着某人可以交往,就以黑眼珠正常地来看他。古人的言语中,往往用青来称呼黑,成语青睐有加,就由此而来。
古人绘制的竹林七贤图
更多的时候,阮籍都是将自己沉湎于酒中。司马昭想与阮籍联姻,阮籍则是大醉六十余日,没有给司马昭开口的机会。司马昭也不得不作罢。党附于司马氏集团的名士钟会多次试图引诱阮籍点评时政,阮籍则是以酒来应付。因此,在很多名士都被害的魏晋之际,阮籍得以幸免于难。就连司马昭也说,“阮嗣宗至慎”。
执掌了大权的司马集团以虚伪的礼教来装点门面,而阮籍则是以狂放的言行来与执政者相抗衡。阮籍的嫂子归宁省亲,阮籍专门为嫂子送别。在当时人的礼法之中,这绝对是非礼的行为。阮籍听到别人的评论之后,阮籍说道:“礼岂为我设耶?”阮籍好酒,他家旁边就是酒店,女主人是个年轻漂亮的少妇。阮籍常和王戎去吃酒,醉了就若无其事地躺在人家旁边睡着了,根本不避嫌。那家的丈夫也不认为他有什么不轨的行为。
阮籍母亲去世的时候,阮籍正在和友人下棋,友人要求停止下棋,阮籍则是下完了棋,接着喝酒吃肉,然后开始放声痛哭,一直到吐血。在当时人们的观念之中,居丧期间饮酒食肉也是不可接受的。阮籍为母亲服丧期间,有一次在司马昭的宴席上喝酒吃肉。司隶校尉何曾也在座,他对文王说:“您正在以孝治国,而阮籍却在母丧期间出席您的宴会,喝酒吃肉,应该把他流放到偏远的地方,以正风俗教化。”司马昭说:“嗣宗如此悲伤消沉,你不能分担他的忧愁,为什么还这样说呢?况且服丧时有病,可以喝酒吃肉,这也是符合丧礼的呀!”阮籍依旧在喝酒吃肉,神色自若。
那个何曾在中国历史上也是以奢靡而闻名的,据记载他每顿饭要花费一万钱,他还抱怨“无下箸处”!他死后,朝廷按照惯例需要给个谥号,当时博士官秦秀就建议给何曾“谬丑”的谥号。虽说晋武帝没有采纳,但也说明了何曾的为人。偏偏是这种人,标榜为礼法之士。对此,司马昭也是心知肚明。所以,当类似何曾这样的人弹劾阮籍的时候,司马昭也给予了一定的保护。当然此举,也为司马昭收买了一些人心。毕竟阮籍在当时的士林之中也还有些影响。
生当乱世的阮籍内心毕竟是苦闷的,他与嵇康、阮咸、山涛、向秀、刘伶、王戎等人的竹林之游,也不过是借以遁世,并不能真正消解其内心的苦痛。他“时率意独驾,不由径路,车迹所穷,辄怮哭而反”,穷途当哭的典故就由此而出。
阮籍无意于仕途,他的成就主要体现在文学和哲学领域内。阮籍是建安以后第一个全力创作五言诗的诗人,他的《咏怀诗》八十二首通过不同的写作技巧如比兴、象征、寄托、借古讽今、借景抒情,和形象塑造等,形成了一种“悲愤哀怨,隐晦曲折”的诗风。阮籍的论说文,都是阐述其哲学观念的,比较全面地反映了他的思想,如《通老论》《达庄论》《通易论》《乐论》等。阮籍的《大人先生传》更是以诙谐幽默的语言对那些所谓的大人先生们极尽嘲讽之能事。
在魏晋时期受竹林七贤的影响,很多人也以放诞而自居。其实,他们根本不明白竹林七贤所思所想为何物,只不过是东施效颦而已。就阮籍个人来说,他何尝想如此呢?所以,当他的儿子阮浑也试图向他学习的时候,就被阮籍断然拒绝了。阮籍说,有你的堂兄加入我们就已经足够了,你就不要再这样了。
阮籍的侄子阮咸,字仲容,父阮熙曾经担任武都太守,阮咸更多地受到了叔父阮籍的影响,放达任情不拘礼节,与叔父阮籍等人游于竹林,当时信守“礼法”的人们对阮咸等人多有讥讽。阮咸则是根本不介意别人的评价。在竹林七贤中人基本凋谢后,阮咸又与侄子阮修、琅邪郡王澄、泰山郡胡毋辅之、陈郡谢鲲、城阳郡王尼、新蔡毕卓等人相与为友,也都是狂放不羁,醉酒佯狂,不为世俗所容。
阮咸的官职并不大,只做到了散骑常侍,他也志不在此。阮咸的文学成就不及叔父阮籍,有文集一卷行世,但后来失传了。阮咸的音乐成就非常之高,尤其善于弹奏琵琶。如今在民乐演奏中,有一款非常重要的乐器就叫阮,它就是阮咸发明的。颍川荀勖也以善解音律而闻名,后来与阮咸成为知音,在荀勖的推荐下,阮咸出任始平太守。
阮咸长子阮瞻,字千里。生性清虚寡欲,自得于怀。读书不求甚解,但求大体而已。和人谈论的时候,言辞不足,而旨趣有余。阮瞻也非常善于弹琴,而且不管贵贱长幼,只要愿意听,阮瞻就给他们演奏。阮瞻性格谦和,从来不和别人争论,他的内兄潘岳让他弹琴,阮瞻弹一天也不会流露出不悦的神色。有一次外出公干,天气炎热,到了旅店后,只有一口水井,大家争先恐后地去喝水,只有阮瞻淡定地躲在后面。等到众人都喝完了,阮瞻才去喝水。他深受司徒王戎的器重,被王戎辟为掾属。后来也被东海王司马越所赏识,东海王不仅辟他为僚属,而且还提出由他来教育自己的孩子。
阮咸的次子阮孚,也继承了家学和一贯旷达的家风。早在洛阳的时候,他就被辟为太尉府的掾属,渡江以后被晋元帝辟为参军。阮孚渡江后,依然不改其放达的性格,与谢鲲、毕卓、王尼、阮放、羊曼、桓彝、胡毋辅之等人并称江左八达。阮孚也以沉湎于酒而闻名,晋元帝即位后阮孚被任命为散骑常侍,他甚至把官服上的重要装饰金貂拿去换酒了。晋明帝非常器重阮孚,任命他为吏部尚书,甚至为他而违背了朝廷的惯例,直接在阮孚家中为他举行了任命仪式。当时有人提出异议,晋明帝说道:“如果不这样,就要遗失贤才了。”晋明帝去世后,阮孚注意到朝政不稳,干脆请求外任以躲避。朝廷任命他为都督交、广、宁三州军事、镇南将军、领平越中郎将、广州刺史、假节。结果尚未到任就病卒,在阮孚病卒之后不久,东晋就发生了苏峻祖约之乱。
阮咸之侄阮修,字宣子,也是魏晋之际的名士。阮修性好《易》《老》,善清言。有一次和众人争论人死到底有没有鬼,阮修说道:“今见鬼者云著生时衣服,若人死有鬼,衣服有鬼邪?”证明所谓的见鬼,不过是人们自己心目中所想象的。
西晋时期的青瓷
阮修生性不喜好交往,尤其是不愿意见俗人,遇到了就躲开。但是,当他自己有所得,想与人交流的时候,不管天色早晚,立即跑去找人。真的见到了朋友,又未必会滔滔不绝讲个不停。经常外出步行,在杖头挂上一百个铜钱,路过酒店,就进去畅饮。当时豪富之家,阮修也不会去光顾。虽然自己家境贫寒,但处之淡然。经常与一些同好,畅游于山林之间。太尉王衍曾经感叹道:“阮宣子才是一个值得畅聊的人。”
阮修家境贫寒,一直没有结婚。后来王敦等人纠集一群名士集资帮助阮修成婚,很多名士都来凑热闹,甚至有人因为没有能够随份子而遗憾。西晋末年中原大乱,阮修也带着家眷渡江避难,途中被贼人所害。
陈留阮氏另外还有阮武一支也比较出名。阮籍早孤,其早年在很大程度上是受到了族兄阮武及其父亲阮湛的影响。阮湛身处东汉末年,拒绝了朝廷的征辟,有《三礼图》传世。阮武,被称为“拓落大才”、“阔达博通”,是知名的“渊雅之士”,官至清河太守。阮武之弟阮炳则是官至河南尹,洛阳城的最高长官。阮炳之侄阮坦,字弘舒,晋惠帝时官至太子少傅,平东将军。
陈留阮氏渡江之后,比较知名的还有阮放,官至监交州军事、扬威将军、交州刺史。阮裕官至金紫光禄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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