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自行车,那些纸短情长的旧时光…
1982年春节,我拥有了属于自己人生的第一辆车。28吋,黑色,“长征牌”载重自行车。
开票价150元,倾尽我大半年省吃俭用的全部积蓄,似乎还向父亲伸手要了二十元。其时,我每月工资34.5元。
当年,本地所见的自行车品牌不多,也就四五种。上海产的“凤凰”“永久”乃豪车,平价比“长征”稍贵,寻常百姓即使有钱也买不到,得凭券,或者外汇,再或花高价买黑市票,一辆车多出一百多元。天津产的“飞鸽牌”也很紧俏,本地更稀有。
▲“永久”牌自行车
“长征”算不上一线品牌,可绝非随随便便能买到的,还得走后门。在公社当干部的姑父也托了关系,终于为我弄到一辆“长征”。供销社售货员验过便条,问是谁的“来头”,与小本子上核对无误,让我在几辆已经装配的新车中挑一辆。都是一样的车,还挑什么呢。小心翼翼推出门,推过市桥,跨上车就走。
从镇上到望虞河大桥是一段砂石路,轮胎在路面上刷刷地滚过,感觉好极了。
拐下桥坡,就是窑厂。窑厂砖路面沾了厚厚的一层土,感觉不是太平整。从窑厂回家,是一条拖拉机路,比较宽。土路面有时候平整,有时候坑坑洼洼。颠得屁股生疼,手腕也被震得发麻,骑行于此,依然无限风光。这么宽阔的路,如果哐当哐当推着车,路人会笑话,笑你车技差,或者胆子小,当然,也有爱件谨慎的车主,随你笑话他什么都无所谓。
▲长征牌26轻便自行车
拆了三角架上的包装,那种带着排列整齐小气泡的尼龙纸,露出自行车铮亮的三角架,一圈接一圈绕上绿色的绝缘胶带,把“无锡自行车厂”等字码包在胶带中。这盘胶带来自哪里,已然记不起了。那时流行如此装潢,就像现在汽车贴膜或者换真皮沙发套,对了,还买了个坐垫套,给铃子装了防盗封。
此后,我天天盼着天气晴朗,晴天可以堂而皇之骑着新自行车上班,叮铃铃,一路疾行,路人知趣地闪到一边为我让行,那感觉,爽!
最倒霉的是下班前下雨。雨小,路上湿滑,骑行不稳,随时可能摔跤。雨大就倒霉了,车轮沾满泥巴,滚雪球般越积越厚,挡泥板与车轮的间隙塞满泥巴,车轮被卡住,推不动,停在路边,折一根树枝使劲戳,等轮子有所松动,继续推行。再卡住,停下,再使劲捣鼓。一路上,如此狼狈的人不止我一个。最简单的法子莫过于上肩扛着,一步一滑走回家。路人打着雨伞,轻松越过我,回头冲我笑,车骑人还是人骑车?我已经喘得无力回应哪怕一个苦笑,身子罩在不透气的雨披里,内外湿透。
回家,顾不上换下湿衣裤,洗车,擦车,折腾一个小时。
骑车带人需要技术,尤其带我笨重的母亲。她没本事扶着书报架跟跑几步敏捷转身跳上车,甚至在我停车时都不会跳下车。我得等她坐稳抓紧,左脚踏着踏板,右脚使力蹬地,等车子启动,收脚迅速跨过横梁,龙头晃几下,加力前行,等有一定速度,车也稳了。
进出村道,经常路遇村上采购员父子。采购员骑着一辆重型“永久”,他儿子骑“凤凰18”,车上不缠一点胶带,“上海自行车厂出品”扎眼,可只有羡慕的份,那时的人窝囊,明知道那是用集体窑厂平价砖换来的计划,没有一个人质疑其中的合理性。
等我也骑上“凤凰18”那年,自行车早不稀罕了。
90年代初,一个朋友首先拥有一辆“嘉陵70”摩托。说是公车,永远是私用。他同事都有摩托车,品牌不一,最高档的是进口原装“雅马哈”。购车,加油,维修均由公家买单,仅凭这一条,足以证明待遇优渥。
1993年,在朋友竭力怂恿下,我购买了一辆“重庆80”摩托。家里积蓄不够,医生朋友沈建中毫不犹豫借我900元钱,还问我够不够。凑够6450元,上牌的钱还是向另一位朋友借的。
▲“重庆80”摩托
拧开电门锁,脚踩启动杆,排气管突突冒烟,挂挡,拧一把油门,车子蹭蹭往前窜。这车是循环档,无离合器,操控极方便。柔软的坐凳,前后轮都有液压避震,鸟枪换炮就是不一样。
油箱两边贴着老鹰图案的是什么摩托?本田王,价位3万多。服装老板很追捧,尽管它的载重量不行,远不如“幸福250”。
▲本田王
修车行老板有一辆橘红色的“本田”赛车,车胎呈弧形,车身长满小零件,很拉风。这是一辆走私二手车,到手价始终没个准,他说有人肯出三万求购,都没舍得。每次去修车,我把车停在赛车边,觉得很寒酸。
女儿上高中时,每逢周末,我去省中接她回家。有几次下雨,两个人都淋湿了。还有一次雪后路滑,一路险象环生。
该考虑买汽车了。
之前,我家造别墅,泥水匠征求意见是否留车库,我说,用不着,太遥远了。有库没车,风雨中卷帘门哐当哐当响,做甚。
可能是先入为主,“普桑”最实惠,维修保养便宜,技术成熟。有人说线条硬太难看,我眼里不难看。我内心也羡慕朋友的“雅阁”他是中学音乐教师,钢琴十级,随便开一个辅导班,生意好得来不及回绝。他那辆白色的“雅阁”,30万上路,至今依然不落伍。
2004年中秋,我把一辆黑色的“普桑”开回家,成为同事中第一个有车族。
那时,就连我们校长都没有私家车,有时他说要办一点私事,跟我商量借用一次。尽管有所不舍,看在他领导份上,还有两包好烟的诱惑,我把车钥匙给他。他不太守时还车,我会担心一夜。
汽车跟摩托车不一样,风吹不到,雨淋不着。2008年下过大雪,路面冻住,公共交通瘫痪,女儿好些同学被迫滞留在学校。新世纪大道上出事的面包车横在路边,大灯碎片散落一地。我的“普桑”好歹有“ABS”,一路有惊无险。那一次,我深切体会到汽车的种种好处。
2011年,华东汽车厂与《常熟日报》联合举办征文,主题是“汽车让生活更美好”。我寻思,不能囿于汽车的作用,把汽车与父亲的责任糅合在一起写。于是有了《父亲,就像一辆普桑》,获得一等奖。华东汽车的老总江建龙深有同感,推荐给厂里员工阅读。在颁奖典礼上,他谈起儿子上高中时,每天夜自习结束后,他去接儿子,总会在校门外拐角处看到一个女孩蹦蹦跳跳出来坐进父亲的农用车,由此而感慨:父爱无贵贱。
“普桑”跟了我十四年,这几年频频出小故障。有人劝我,该换车了。我犹豫着。有时急着赶路,汽车坏在半道,恨不得立马淘汰它。等修好了,车况正常,将就着开吧。掀开引擎盖,除了发动机没有大修,小零件几乎都不是原配件,不断维修投入,把我的小农经济头脑套住了。
今年,终于狠下决心换车。大概“普桑”知道即将被抛弃,车况出奇地好,几欲动摇我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二手市场估价,三千回收。三千?当初12万,即便一堆废铜烂铁都不止。
新车买回家后,“普桑”还在车库里呆了一星期。一次喝酒时,做工地的朋友根根戏言想买,我豪气勃发,送你!
毕竟我还能不时见到它,尽管重新上了牌。
根根把车开走了,我目送得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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