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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条橙》:是祸害青少年的“毒草”还是关于成长的经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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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我市的晚报连续两天刊登了“飙车党”的相关新闻,第一天是某市民打市长热线投诉“飙车党”深夜扰民且危害公共安全,第二天便有昔日的“飙车党”队长现身说法,讲述当年飙车带来的的惨痛教训——三个好兄弟因飙车殒命,自己也受重伤,女朋友愤然离去……以此来规劝仍然热衷于深夜炸街的年轻人们。

相比起年轻人飙车,我最近读的一本小说是关于更危险、更可怕的青少年暴力行为,这些行为不仅扰乱社会治安,甚至一不小心就构成了犯罪。

这本小说就是英国作家安东尼•伯吉斯创作的《发条橙》,翻译是浙大教授王之光。国际大导演库布里克以此为蓝本拍摄的同名电影曾轰动一时,该部电影也因其中的暴力、血腥、色情元素遭禁数十年。

我并没有看过电影《发条橙》,但是仅从我所读的王之光教授的译本来看,应该是不至于遭封杀的,或许是库布里克的电影过于突出暴力、血腥、色情的视觉冲击效果,才导致异议纷纷,认为《发条橙》将会把青少年引入歧途。不过这丝毫不影响库布里克在电影届屡获殊荣,因为所有的锅都由作者安东尼•伯吉斯来背了。在我看来,《发条橙》并非祸害青少年的“毒草”,而是实实在在的关于成长的经典文学,这一点想必也是目前所公认的。

说到作者安东尼•伯吉斯,我发现他真的是一个了不起的全才。他早年在大学攻读文学,后来做过钢琴师,音乐造诣颇高,还进过情报部门,从事秘密工作。再后来被诊断患有脑瘤,从此隐居起来从事文学创作,写出了《发条橙》等多部名作,最后才发现脑瘤压根是误诊了。

这也应验了“上帝关上一扇门,必然会为你打开一扇窗”这句话。不过即便成了著名文学家,安东尼•伯吉斯仍然念念不忘的是音乐,他一直希望被看作是会写小说的音乐家,而不是会作曲的小说家。虽然大众传媒仍然将文学家的头衔放在首位,但是他的作品中的音乐性却始终存在。

02

读完《发条橙》,我脑中印象最深的几个关键词就是音乐性、戏剧性、个人暴力和国家暴力的政治隐喻

(一)音乐性

小说《发条橙》的音乐性在多个方面都有体现。

首先,《发条橙》共分三部二十一章,就像音乐有前奏、正曲、高潮、尾奏一样,这部小说也有着这样的结构,从形式上来说是非常完美的,在作者看来,这种章节编排还有更深层的寓意,特别是第二十一章的存在使全书产生了真正虚构小说的品质,能够看到小说主人公在最后一章洗心革面,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小说。不过美国出版的第一版《发条橙》和库布里克的电影都删掉了最后一章,而作者也只能表示无可奈何。

其次,音乐贯穿了小说的始终,是一条非常重要的线索。小说主人公——15岁的小混混亚历克斯非常喜欢音乐,特别是贝多芬、韩德尔等音乐大家的作品,对他而言,音乐能够激发暴力倾向,让他在暴力的幻想和行动中感到畅快无比。不过,亚历克斯最终因为性质恶劣的暴力行径招致牢狱之灾,在普通监狱服刑两年之后开始接受为期两周的“路氏技术”疗法(巴普洛夫的负强化技术),这种疗法使得曾经让他感到兴奋和快乐的音乐成了痛苦、恶心的源泉,甚至在音乐的刺激下,他宁愿选择跳楼了结此生。

此外,《发条橙》的音乐性还体现在语言上的反复和结构上的对称。15岁的亚历克斯作为一名无恶不作的街头小混混,在语言上自然是各种秽词俚语夹杂,并且以不可一世的新新人类口吻表达出来。其中,用词的反复就能充分体现小混混的语言特色,而对称的语言结构则具有一种奇妙的音乐性。比如:

“只见遥远遥远遥远的地方有一组雕像,渐渐推进推进推进,由上下齐射的强光所照亮。……这些硕大的仙体在靠近靠近靠近,简直要把我压垮似的。”

——这是亚历克斯在奶茶店喝完“加料”奶茶后头脑中呈现的幻象。此处语言的反复既是头脑不清醒情况下的口语化表达,又能显现出一种音乐的渐强效果。

再如:

“弟兄们哪,足踏圆舞曲——左二三,右二三——破左脸,割右脸,每一刀都令我陶醉惬意,结果造成两道血流同时挂下来,在冬夜星光映照下,油腻腻的胖羊鼻子两边各一道。”

——这是亚历克斯在描述与另一拨小混混在街头混战的情形,对称的语言结构让暴力的场景少了几分血腥,多了一点音乐性。这大概是电影无法做到的,或许还得感谢翻译的高超技巧。

(二)戏剧性

《发条橙》的戏剧性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

一个方面是小说情节紧凑,进展迅速,一路高潮迭起,所展现的画面极富戏剧性。

比如,小说的第一章开篇就是小主人公亚历克斯和另外三个弟兄逞凶斗狠、无恶不作的画面。他们戏弄从图书馆出来的老男人、恐吓收买酒吧喝酒的老太太、明目张胆地抢劫烟糖商店、任性殴打醉酒男子、和另一拨偶遇的小混混在街头混战、偷车、飙车、驱车到乡下私闯民宅打伤男作家并轮奸作家妻子……他们就像一股邪恶的小旋风,呼啸而来,呼啸而去,仅仅一个晚上的时间就干了这么多暴力血腥的坏事,整个情节的推进、画面的切换都如走马灯般迅速。

另一方面,小说的情节设置还巧妙地体现了“出来混迟早都要还的”或者是“恶有恶报”这句话。

小说共分三部分,可以简单划分为入狱前、在狱中和出狱后三个阶段。出狱后,亚历克斯就遇到很多戏剧性的事件,比如回到家里却发现自己的房间被父母租给外人住了,于是负气出走。到唱片店听自己曾经喜爱的音乐,却被恶心到落荒而逃。试图到图书馆的书籍里查找无痛苦的死法,却碰上当年自己欺负过的老男人,结果被老男人号召起来的一堆老男人胖揍一顿。好不容易警察来了,却发现其中一个警察是自己当年街头混战的对头,另一个警察则是背叛自己的兄弟,这两个由小混混变成的警察又不由分说把他带到乡下毒打一顿……

所谓人生如戏大概就是这样子的吧。

(三)个人暴力和国家暴力的政治隐喻

如果仅看到小说表面上呈现出来的无恶不作的暴力画面,而不去深入理解其中的内涵,那么《发条橙》充其量只是一部关于犯罪与惩罚的通俗小说,与相同题材的作品别无二致。

但是,如果深入去体会,就能发现作者在小说中还带有鲜明的政治隐喻。这一点主要体现在根除犯罪反射的新型矫正疗法上。

在小说中,亚历克斯所接受的“路氏技术”疗法就是被捆绑在床上,眼皮被吊起,身上贴着感应吸盘,头上戴着接了大量电线的帽子,强制观看各种暴力血腥的画面,通过负强化的手段让治疗对象被迫向善。

“每天,电影都是大同小异,全是拳打脚踢,红红的鲜血从面孔和身上滴下,溅得满镜头都是。通常是穿着纳查奇(青少年)时装的狞笑着的男孩子,也有嘿嘿窃笑的日本折磨者,或者凶残的纳粹踢人者和射击手。日复一日,恶心、头痛、牙痛,厉害厉害的口渴,生不如死的感觉正在变本加厉。”

被治疗过后的亚历克斯根本不能动恶的念头,一动念头就会造成身体和精神上的痛苦。事实上他已经成为了非人的东西,再也没有自主选择的权力。因为他已经委身于社会所接受的行为,成了台行善的小机器。音乐、性行为、文学艺术,全都成为痛苦的来源,而不是快乐的源泉。

纵然以亚历克斯为代表的作恶多端的小混混们令人深恶痛绝,但是政府这种强迫向善的做法已经让人丧失了道德的选择权。在作者看来,“彻底的善与彻底的恶一样没有人性,重要的是道德选择权。恶必须与善共存,以便道德选择权的行使。人生是由道德实体的尖锐对立所维持的。”

从哲学角度来看,这也是一种善恶对立统一的辩证法。

在小说中,相比起个人的暴力,政府机器的暴力或许更为强大和可怕,一旦运行下去,那将是极权主义的终极暴力。所以,小说的最后,作者让小主人公亚历克斯通过跳楼自杀未遂的方式,摆脱了矫正疗法的影响,重新找回了本性。在他精心设计的第二十一章里面,亚历克斯还彻底洗心革面,意识到过去的一切都是因为少不更事,就像发条娃娃一样只会走直线,所以也会碰壁。现在长大了,该做点有意义的事了。

03

关于青春,我们总会有很多正面的颂扬,青春也的确是每个人的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与此同时,我们也不能忽视青春期的灰暗面,可能有校园霸凌,可能有街头小混混,可能有误入歧途的犯罪少年……无论如何,青春的另一面都是一种不容否认的存在,关键是我们如何认识它,就像如何认识《发条橙》给青少年带来的影响一样。

我觉得亚历克斯洗心革面后说的一段话挺好的,可以作为对灰色青春的清醒认识。

“对对对,就是这样的。青春必须逝去,没错的。而青春呢,不过是动物习性的演绎而已。不,与其说是动物习性,不如说是街头地摊售卖的小玩具,是铁皮制的洋娃娃,内装弹簧,外边有发条旋钮,吱吱吱扭紧,洋娃娃就走起来了,弟兄们哪。可它是直线行走的,走着走着就砰砰砰地撞到东西了,这是不由自主的呀。年纪轻,就好比是这种小机器啊。”

至于对《发条橙》的认识,还是作者自己说得好:

“一部小说的主人公犯了罪或是不道德,如果给有思想的读者读,他也能由恐惧得到陶冶,让自己远离自身的罪恶之根。而对于没有思想的读者,它什么作用也不会发生。迷失了本性的文学固然会诱发恶行,但那不是文学的错。”

是的,《发条橙》本身没有错,如果你读懂了,那就是一部极佳的青春成长经典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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