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辑 | 这个年代的“新手艺人”之三：“怪脾气”的“打铁李”

互推小编 2023-06-11

打铁人

李共标

打铁李的修行

“怪脾气”的“打铁李”

李共标有个绰号叫“打铁李”，杭州许多艺术家知道后一个名字，几乎忘了他的真名。他在象山中租了一个工作室，日复一日打铁，几乎是半隐居的状态。也有些收藏家传闻这个“打铁李”的脾气有点儿怪，不论你出多少钱，谁介绍来的，没有作品就不出货，有作品时和你谈不来也不出货，有时候甚至不接电话。

我们从中国美院某位漆艺老师那里打听到他的电话，嘱咐是：“也别说杂志是美国的了，他也不清楚，就说是我介绍的吧。”想来这位老师是打铁李欣赏的人物。抱着一线希望发了一条短信，一天没有回复。不甘心，他是第一个把寻常巷陌的锻造工艺做成艺术品的，再等等。第二天清晨有了简短的回信。“您好，某月某日某时，可以到如下地址拍摄。”

车子过了梅灵北路，在青山中盘桓。心里不禁琢磨，如果没有去年那次铁器展，打铁李这样隐居深山终日打铁，大概不会有人相问吧。那是去年女作家祝小兔向我推荐的一个杭州新工艺展，展览很小，只有90件铁器，主要是茶盘、茶托、花插、风炉，每一件都是手工锻造，没有一件的造型是重复的，是打铁李花了三年攒的作品，其余的都是一做完就被藏家收购了。

从这三年的作品中，可以看到一个匠人小心翼翼探索的心，每一次对材质的试验，对造型的试验、对功能的试验，有成功也有失败，都毫无保留地呈现出来。

不善交流，关门做事

祝小兔在她的第二本著作《万物皆有欢喜处》中写道：“打铁李是一个不会表达的人……人本来就是这么简单，很小的事情，值得生命去投入。”这句话令我感动，下了寻找打铁李的决心。山里下起了蒙蒙雨，雨滴越来越大，越来越急，还是找不到门牌号又拿着摄影设备的我们有些焦急了。想电话他问路，同伴说：“没找到路，说不定李老师会生气，还是算了吧。”

这时一座厂房灰色的大门开了，院子里走出一个瘦弱的年轻人，温和含蓄的神情：“很难找吧？”原来他就是打铁李，我们跟着他跑进院子，原来的厂房，门口怡然卧着一只小黄犬，是他在工作中唯一的陪伴。“它也是刚来的，才离开妈妈。”打铁李看着小犬，很温柔，并不是传说中坏脾气的人。

工具是打铁李创造艺术的最佳拍档

一盏茶后，谈起那些关于他的传闻，他也只能好脾气地笑。其实只是忙，不善于交流，干脆关门来做事。一件小作品要做到可以拿出去给人看，至少要三四个月，还有失败的可能。所以现在作品少之又少。在他工作间的茶桌上倒是可以看到一些，这也是他唯一接待朋友、休息一下的地方。有些残旧的木桌上，放着黑幽幽的茶道具，背后一个直立形铁花插，墙上几何形花插，都是造型简练、没有多余的线条，质地则是自然的纹路，有些细腻如太湖石，有些粗粝得像雨点落在湿地上的坑坑洼洼，似乎也和器型功能相关。

最可爱的是一个一握有余的玄铁小风炉，朴朴拙拙厚厚实实地蹲在桌上，红通通地翻滚着煮茶壶，这风炉是铁铸，样式是明代吴门绘画里常见的。只是近代的我们见惯了高挑轻盈的陶土风炉，竟然忘了铁风炉更容易导热也更有古韵。

打铁李的铁器作品，从传统文人爱好出发，包含花器与茶器等

“这是从一件博物馆文物的造型里学来的，其实我原来是做铜的，看过好多青铜器。”他也曾和无数心怀艺术的青年一样，在北京黑桥落脚，为雕塑家做铜铸的代工。但心中总记得童年的一个梦，梦到自己到杭州玩儿，在大人背后偷看一个铁匠如何打铁。

打铁李喜欢杭州的山山水水、花花草草，他搬到中国美院象山校区附近，在旧厂房的院子里种了桂树和枫树，花落花开间，杭州的艺术家朋友来请他喝茶，茶席上的器物是陶是瓷，是竹是木，可他心里，偏偏惦念着厂房附近那点儿废弃钢铁，忽然就有这么个念头：“如果用铁来做茶道具，会是什么样的氛围呢？”

“新材料”的执着

他试着用有氧化膜的钢板做了一件茶盘，材料处理过就不会生锈了。锻造出形后，又把茶盘风吹日晒雨淋，生出许多凹陷纹路，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他很欣喜，但再去找那种钢板就没有了。打铁李开始从尝试不同铁的材质下功夫，他去附近工厂成吨地收废钢铁，久而久之就有名了，周边的工人都知道有个姓李的铁匠有怪癖，专爱挑别人不要的废铜烂铁。一开始打铁李还很纠结铁器生锈等问题，但是随着一件件铁器的形成，他爱上慢慢观察静置在空气中自然氧化的铁器。

打铁的第一步，需要有足够旺的炉火

工作室里有一只满月铁盘，放了两年多，自然形成朱碧纷纷的锈斑，好像一件曾侯乙墓出土的楚国漆器的纹路，令他为大自然创造的美所感动。他常常是这样，能找到水纹肌理的坯料令他兴奋，每天的幸福时光，则是在附近的山里散步，捡一些山林间的矿物材料带回工作室，和铁熔炼在一起，尝试新的材料。他偶尔也会从山里捡一些落在地上的野花，于是就有了立形花插。

将需要锻造的半成品放在火炉上烧至红透

有一次，他在一段枯木上发现了虫卵的壳，从壳依附树衣的形态中，悟出了壁挂花插的造型。他学习铜雕的师承有许多，都是默默无闻的匠人，而他对于铁艺的运用，则是自学为主，大自然就是他最亲近的老师。

如今每天的工作，就是进山，打铁。一早进工作室，先把炉子烧上，火苗蹿起来，铁坯用钳子夹住，扔到火里旋转，不一会儿，炉温就达到800℃以上。酷热的盛夏，他光起膀子，一手夹着烧得通红的铁块，一手高举轻落，用锤子砸炉中的铁块，铸造、塑形，铁屑四溅、叮咚作响，一起一落间，全靠心神专注，手眼并用，好似禅者的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