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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节丨晋南年俗琐记

 

我是一个出身芮城乡村的农家子弟,虽然少小离家迄今已过30多年,但乡间往事总是萦绕心间,一生也难以抹去。然而,岁月轮回,世事人生一切都在变化,我曾经熟悉的那个乡村世界如今也早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些变化是我每年春节回家时都能感受到的。也许是因为恋旧的缘故吧,在此我把自己记忆深处对童年时期春节习俗的印象记录下来,以作为化石,保存起来。

  在晋南农村,年的气味一入腊月便渐渐浓烈起来。腊月初八喝“腊八粥”开始,标志着进入了“年”的门槛。腊八粥其实也就是在平日的小米粥中加入红枣、豆子、花生米等普通豆黍作物,味道也无特殊之处,但因为是开始过年的标志,所以喝起来便有了一种仪式感,倍感香甜。记忆中,喝腊八粥总是在早晨,刚一起床妈妈便会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粥要孩子们喝下去。如果有的小孩不愿喝,大人们会以不喝腊八粥要冻掉耳朵的“危言”促使小孩子喝掉的。

  腊月二十三是灶王爷上天的日子。虽然也是一节,但形式上非常简单,只是吃顿饺子放个二踢脚而已。然而,这天却标志着年的正式开始,因为灶王爷的上天标志着凡间各路诸神都回到天庭,向玉皇大帝汇报年度工作,所以民间百姓就进入了一个没有爷神约束的狂欢时期。另外,许多平日忌讳和不能进行的事务,在二十三至大年三十间便是最合适的办理时候了。比如,家庭院落中的树木忌讳平时砍伐,但这几天因为无神管理,就可以尽行其事了。

  大年是在忙碌的准备过程中一天天临近的。除了必要的年货外,最重要的一件事是由小孩子们来完成的。这就是年三十晚上搭架火用的柏树枝,小孩子们要冒一定的风险,到只有沟壑边才适宜生长的地方寻找、割取。妇女们要施展自己的巧手,捏、蒸各式各样的花馍。晋南农村的花馍是颇有艺术特色的,因为年前年后参加婚礼、走亲戚、回娘家等都要以花馍作为礼物,所以妇女们都会想方设法做出最最漂亮的花馍“艺术品”。人们评价谁家媳妇能干与否,花馍的好与次是一个直接的表证。

这样,就到了除夕之日。这也许是一年中最忙碌紧张而又欢快无限、充满希冀的一天。上午,所有的人家都在进行紧张的清除打扫工作,拂去一年的尘埃。下午,妇女们包饺子、开油锅炸煮各种祭祀、食用的什物;上学的孩子们便要拿出笔墨纸砚,书写春联。和蒸花馍一样,书写春联是检验孩子们的重要时刻。即使是商品经济十分发达的前多年,春联早已成为重要的年货之一,但有的家长们仍要孩子们一展身手、牛刀小试。这可能与老家讲求“耕读并重”重视文化教育有大的关系。我们小时候没有黄历书参考,春联的内容也要由孩子们自己编写,结合家庭生活、农业生产、大事喜事(自己家庭发生的)等内容有感而发。(我自己曾因为在写灶王爷对联时写了“精神文明”的书面套话而受到父亲的笑话;邻家小孩因为大门春联横批写了“六畜兴旺”而被传为趣谈)。除了春联、灶王爷对联(一般写“上天言好事、回宫降吉祥”一类话语)之外,因为老家院落大、什物多,所以还要书写名目凡多的“吉利条”。这些吉利条约有两寸宽一尺长,以四字居多,常见的有:春光明媚、满院春光、紫气东来、抬头见喜(贴于院内或大门旁);树木兴旺、根深叶茂、老树新花(庭院内外树木上);满柜新衣(衣柜上);清水长流(水缸上);风如雷吼(风箱上);面白如雪(面缸上);身体健康(炕边);六畜兴旺(牲口房内),等等。更早的时候,因为用油灯照明,人们还写“小心灯火”的内容,所以有些老人即使在今天电灯通亮的房间内,还习惯于写上这样的吉利条;我女儿小时候因为对鸡特别感兴趣,所以发明书写了“鸡肥蛋多”的吉利条,贴在鸡窝旁,受到她爷爷的夸奖,说她比我强,不像我“精神文明”那样墨守成规、照搬照抄。

  等到饺子包好、对联贴门的时候也就是下午四五点钟。这时要首先鸣响鞭炮,接灶王爷、马王爷、土地爷、财神爷等各路神仙回到人间,并对这些神灵以及自家的祖先进行简单祭祀。同样,祭祀是非常简单和方便的:只要在捞饺子出锅时,先舀几碗放上筷子由孩子们端至祖先牌位前磕头后(灶王爷、土地爷、马王爷有固定位置供奉、磕头,其他诸神在祭祀土地爷、马王爷的过程中只需将碗向天一举、双膝一弯。所以我们小时候便经常偷懒、敷衍了事)即可回锅,再次舀出,由家人食用。其实,对祖先的祭祀是十分日常的,我的爷爷去世早,家里每次有什么好的食用时,母亲总会先叮嘱一声:“献(晋南方言,意为供奉)了你爷爷再吃!”这些日常习惯,使我们幼小心灵中有了敬神、崇祖、尊老的观念。现在回想起来,这些看似琐碎的行为,正是我守传统、敬祖宗心理的形成起点。

  最具有代表意义的民俗活动自然集中地发生在除夕夜。过去年代的除夕不可能有电视节目和春节晚会的观看,所以除夕晚上主要活动便是准备年夜饭、守岁以及祭祀。由于物质匮乏,年夜饭不可能像现在那样的丰盛和繁复,除了饺子,另外加上刚刚煮熟出锅香喷喷的猪肉、两个凉菜、两个“小炒”(炒素菜),就算相当不错了。从晚上10点左右开始,家庭有关活动就开始了。父亲如果正好不上夜班(我父亲在火车站工作,村里人称他的工作为“吆火车”——如同吆喝耕牛一样,挥挥手中的红绿小旗即可),他便领上我哥哥和我,进行有关事务。父亲如果赶上夜班,哥哥便成了“领班”。这是否意味着必须是家庭男性成员来进行祭祀,至今我也不是十分明白。

  首先要进行“y u 门”——用簸箕撮些草木灰,在自家大院外的巷子两端,各画一个耙子,中间画“金子瓮”“银子瓮”各一。这表示要招财回家,所以耙子把肯定要朝里,而且位置一定要正好在与邻居的界墙中间——不多占别人的便宜,但也决不肥水外流;如果耙子搂到了邻家地界,肯定要受到人们非议的。之后便关了院门,并在门下用草木灰划一横线,这样当晚就不能出入院门了。随后再在院子中央也画金、银瓮各一。

  然后进行供奉活动。由于供奉爷爷的牌位多年一直在我家(奶奶去世后,才由我的四叔搬走那张公有的八仙桌和爷爷的牌位),正月初一一大早伯伯和叔叔家的人都要过来祭拜,所以我们家的那张老八仙桌上就尽可能地摆上了最丰盛的供品:除了一个长宽一尺余、由母亲精心设计、用食用油炸煮的奇怪图案食物被撑起在牌位前外,另外还要放七八个细瓷盘子,里边放上糖果、饼干、红枣、柿饼等副食品。这些祭品曾经那样地吸引着我,因为家里数我嘴馋,所以,妈妈照例这时要吓唬我一番:这些都是给神灵吃的,谁偷吃了,神仙要捏鼻子的。然而,我却总是忍不住诱惑、“顾吃不顾打”,今天偷一口、明天抓一把,在正月十五前偷吃个精光。除了供奉祖先外,还要在财神爷神位前放上一方熟肉,肉下压张十元大票。各间屋内不管有无人住,都要灯火通明。

  随后便是守岁。母亲在屋子里忙碌年夜饭和春节期间的吃食,孩子们坐在炕上等待放鞭炮。等到凌晨三四点时才能开始。到时妈妈下饺子,我和哥哥出去,一个人点架火(相当于晋北的旺火,只是晋南缺煤,用柏树枝搭成),一个人放鞭炮。柏树枝点燃后散发出的浓香、鞭炮鸣放的响声、硝烟混杂一起,酿造出浓浓的节日气氛。吃年夜饭前,照例要敬神祭祖,形式同一致。家人围坐一起吃饭时,父亲如果在,要先说一说去年一年的情况和来年的希望。话题的中心便是孩子的学习情况,记忆中一年之间父亲也不问一声我的学习成绩,就是留在年三十晚上才让汇报;听完后往往只有一句评语:“你现在也不小了,自己办好自己的事情!”吃饭时,每个孩子都必须吃一小截生葱,以讨“聪”之吉利。此外,年三十晚上还有一些忌讳:过了子时,互相之间便不能叫喊名字;不能扫地、不能往外倒水(晋南方言“水”、“福”同音)。

  虽然除夕要守岁,但正月初一仍要早起。起床后,父母会先给了压岁钱:5角钱在我小时就算多的了!然后成年男子就要挑上水桶,从村中水井、水窖往家中“担福”,越多越吉利。八点多天大亮后,就到叔叔、伯伯家给长辈拜年。奶奶在世时和三叔住在一起,所以家族中所有人都先到三叔家拜年;奶奶去世后,爷爷和她的牌位都放在了四叔家,所以,我们这些小辈就要先到四叔家,给爷爷、奶奶上香磕头。这之后再到其他伯叔家,但决不能去外婆、舅舅家里去。另外,成年之后哥哥已经独立另外分开居住,初一上午他们一家要邀请父母和兄弟及未成家的弟妹,到他们家中吃饭。

  正月间主要活动是拜年、走亲戚。初五以前不能扫除、倒掉家中所有的垃圾,尤其是除夕晚架火的灰烬(也可以倒掉大多数,留一部分)。初五“扫尘土”,小孩子将家中各间房屋打扫一遍,连同架火灰烬,用簸箕撮起倒在大门外垃圾堆旁,中间插上一个二踢脚,点燃后把尘土崩炸,这大概寓意“送穷鬼”吧。初七“老鼠嫁女”,小孩子拿上一只铁簸箕或铁盆,用小棍子敲着,在屋里屋外各处敲一遍,然后一直敲着,走到村子沟边赶快将棍子扔得老远。这样,家中的老鼠就会被驱逐一空了。之后,一直到正月十五,春节才算完全度过。不过十五,男不能动任何劳动工具,女不能动一针一线。

  在晋南农村老家经过了许多的春节,回想起来十分温馨、有情趣。现在人越来越觉得年味太淡,主要原因除了生活水平提高之外,是由于传统民俗的渐渐消失。我自己一直坚持认为:传统年俗中有许多的文化意义,比如上文所提及的敬神、崇祖、尊老观念灌输,娱乐的功能,等等。

本文转载自史志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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