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山孝水|一只粗布口袋
在我家的衣柜里,放着一个破旧的布口袋。它不是什么宝贝,是用以前那种白粗布对折后,手工做成的两米长一米宽的大口袋。每次妻子收拾衣柜时,把它拿出来欲扔掉,我又偷偷地把它叠好放回去。因为在它的身上,有着我太多辛酸和温暖的记忆。
记得那是在一九七九年,我只有十二周岁。那年我考入了淄博二中初中班。由于离家远,学校要求在学校寄宿。那时家里很穷,没有一件像样的被褥。母亲只好把她当年作嫁妆、藏在衣柜里不舍得盖的一床被子拿出来,让我带到学校用。
学校宿舍虽然很宽敞,里面设施却相当简陋。几个人睡在大通铺上,身下铺的是芦苇编织的席子,冬天连取暖炉子也没有。天冷时,一个人躺在冰冷的铺上,盖着薄薄的一床被子,夜里不知冻醒多少回。
一个晚上,天空中飘起了雪花。我在被窝里蜷缩了半宿,才慢慢睡去。临近清晨,我感到身上好暖和,不愿醒来。不知到了几点,我醒来时,看到父亲坐在我床边。宿舍里同学已经都走了,只有我一个人,赶忙起身穿衣服,才发现被子上盖着一床白白厚厚的大被子。我一边穿衣服一边埋怨道:“爸,您啥时来的?也不早点叫醒我,耽误了上早操,老师会批我的。”父亲说:“我来时还不明天!下了一夜雪,我和你妈怕你冻着,想给你做床褥子,找了半天,只有这块白布。只好用它缝了,装上麦穰,连夜给你做了个草褥子,铺在身子下会暖和些。”我不领情地埋怨着:“您早来了也不喊我。”父亲说:“地上雪有半尺厚了,你还没醒,老师来过说今天不上早操了。你从小就爱睡懒觉,我告诉老师说要和你在宿舍里呆一会儿,就是想让你多睡会儿。”我出门一看,地上果真铺着厚厚的积雪。父亲是不明天就踏着积雪,步行七八里路背着这大草褥子来的。当时我非但没感激父亲,还认为他送来这个东西丢人。当把它铺在床上睡过几夜后,才知道它真是个好东西。
这个草褥子,陪伴我度过了三年的初中生活。夏天,我把里面的麦穰倒掉,把大口袋洗干净,放在床头,天气凉时盖在身上。冬天,我又拿回家装上麦穰,背回学校铺在床上,再冷的天也感到身下暖和和的。
我由于治病休学一年,一九八三年初中毕业。由于某种原因没有能读高中。父亲说:“你有残疾,不能干累活。现在正好开放了,政府允许个人做买卖了,我就借钱让你出去学点技术吧!有点技术,就能养活自己一辈子。”后来从收音机上听广告,最后决定去张店马尚的职业中学学习修表技术。
去马尚的那天清晨,天空中飘着冷冷细雨,父亲和我带着简单的行李——仍是在学校使用的那些铺盖,踏上了学习技术之路。一百多里路,几次倒车到达学校时已是中午时分。父亲帮我报好名,安排好宿舍后,已是下午两点钟。父亲说要走,晚了就赶不上回家的车了。那时我十六岁,第一次独自一个人在外乡异地。看到父亲要走,心里总觉得有点舍不得。
我依依不舍地把父亲送出学校,看着父亲远去,泪水哗哗地流了下来。当我转身往回走的时候,又听到父亲在身后喊:“小军,大口袋草褥子在背包里,到时候找点麦穰填上再用。”
刚到那儿人生地不熟,去哪儿找麦穰啊!我只好提着那个布口袋,在学校外面操场上一把一把地拔些荒草。一下午拔了半口袋,背回宿舍。来自天南地北的同学们都拿异样的眼光看着我:“咦,这个同学有病还是要饭的,怎么背着半口袋干枯的杂草来了?”
那个冬天特别冷。宿舍里没有炉子,大雪节气后,很多人夜里都冻得受不了。有几个城里同学,身下铺着崭新的毛毯子,整夜地嚷着快冻死了。可我铺着有点脏的草褥子,感觉身下暖乎乎的,睡得十分香甜。有同学问:“哎,小焦,我们夜里都冻得睡不着觉,你怎么不冷呢?”我说:“我有草褥子。”同学说:“到晚上咱换床睡,我试试暖和不。”我说:“行啊!明天我要回家,你就在我铺上睡试试。”
我在家住了一夜,回到学校,那个同学说:“哎,小焦,没想到你那个草褥子还真是很暖和,昨天我好好地睡了一夜。”
修表学习毕业以后,那个大口袋草褥子一直陪伴着我,直到我结婚。结婚后,我把有些破旧的它洗干净,放在了衣柜里。每当看到它,就会想起以前那个贫穷却充满温馨的岁月,更加会想念已经去世多年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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