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宗棠野史二十九则
左宗棠野史二十九则
林则徐、左宗棠湘江夜话
左文襄微时,为林文忠所知。道光戊戌,林起自原籍,督师广西,胡文忠腾书荐左。林过湘,使县令觅左,时岁晚,将归家,拏舟江岸,县吏从小舟中大索得之,与共登林舟,忽失足落水,衣履尽湿。登舟,叙礼毕,即谓林曰:“闻古者待士以三薰三沐之礼,今三沐,已拜领之矣,若三薰,则犹未也。”林笑曰:“子犹作文语耶?速易衣,防中寒也。”是日,即宿舟中,为竟夕谈。谈次,及新疆边事,忽举手拍左肩曰:“他日竟某之志者,其惟君乎!”左亦殊自负,后卒如林言。左晚年尝引以语幕僚,谓一生荣幸,此为第一。是时,林即于舟中手书一联赠左,联云:“此地有崇山峻领茂林修竹,是能读三坟五典八索九邱。”上款书“季高仁兄先生大人法正”,下款署“愚弟林某某”。左极感之,晚年,犹悬此联于斋壁。
(清徐珂《清稗类钞》)
左宗棠“满腹金轮”
左文襄公天资豪爽,圭角毕张,一切睥睨视之。治军新疆,廷命所谕,辄以为不是,必加驳辨,诋军机为无才。文文忠劝上召左入赞甚力。左既入枢垣,凡事必不以为然。及请旨谕允后,左又无言,始知天下事之难,固不能尽如一二人意。又左尝轻视大臣踧踖鞠躬者,以为天威不若是之可畏。初入京召见毕,退谓人曰;“吾今而后知天威咫尺之森肃矣。”于是始不敢为大言。
文襄刚毅强果,已届耄年,精力不衰,虽日历兵间疾苦,未尝以况瘁形于颜色。边塞苦寒,雪压行帐,拥絮著缫,据白木案,手披图籍,口授方略,自朝至夕,不遑暇食。军事旁午,官书山积,日必次第治理。遇将士不尚权术,惟以诚信相感孚,贪夫悍卒,一经驾驭,罔不帖然。副将某在麾下,颇能用命,后至江西,未久即伏法,公曰:“若始终属我,何至亡其首领。”公雅喜自负,与友人书,恒末署“老亮”,以诸葛自况。砥砺刚介之操,老而益力。左文襄官甘肃时,一日,值盛夏,解衣卧便榻上,自摩其腹,一材官侍侧,公顾之曰:“汝知此腹中所贮何物?”对曰:“皆燕窝、鱼翅也。”公笑叱曰:“恶是何言。”则又曰:“然则鸭子、火腿耳。”公乃大笑而起曰:“汝不知此中皆绝大经纶耶!”材官出语同曹曰:“何等金轮,能吞诸腹中,况又为绝大者耶!”闻者咸捧腹。
(清葛虚存《轶事》)
左宗棠腹中满贮马绊筋
左文襄公体胖腹大,尝于饭后茶馀,自捧其腹大笑曰:“将军不负腹,腹亦不负将军。”一日,薄暮,顾左右曰:“汝等知我腹中所贮何物乎?”或曰:“满腹文章。”或曰:“满腹经纶。”或曰:“腹中有十万甲兵。”或曰:“腹中包罗万象。”文襄皆曰:“否,否。”忽有小校出而大声曰:“大帅腹中无他物,皆矢耳。”文襄有喜色,曰:“斯言近之矣。”言未已,又有一小校曰:“将军之腹,满贮马绊筋耳。”文襄乃拍案大赞曰:“是,是。”因拔擢之。盖马绊筋,草名,湘人呼牛所食之草为马绊筋。文襄素以牛为能任重致远,尝以己为牵牛星转世。曾于后园凿池其中,而左右各列石人一,肖织女与牛郎状,并立石牛于旁,隐寓自负之意。及闻小校言,适与其夙志符合,故大赏之也。
(清徐珂《清稗类钞》)
左宗棠嘲骆秉章犹傀儡
左文襄初以举人居骆文忠公幕府,事无大小,专决不顾。文忠日与诸姬宴饮为乐,文襄尝面嘲之曰:“公犹傀儡,无物以牵之。何能动邪?”文忠干笑而已。尝夜半创一奏草,叩文忠内室大呼。文忠起读叫绝,更命酒对饮而去。监司以下白事,辄报请左三先生可否。一日樊提督诣文忠,延文襄出共谈,意大龃龉,遽起批樊颊大诟。樊不能堪,致为互揭查办之举。文襄回籍,樊亦奉旨罢任。樊归谓子增祥曰:“一举人如此,武官尚可为哉!若不得科第,非吾子也!”增祥卒入翰林,甚有才名。
(清徐宗亮《归庐谭往录》)
左宗棠佐骆秉章
咸丰初年,左文襄以在籍举人,就张石卿中丞亮基之幕。张去位,骆文忠公秉章继之,信任文襄尤专。文忠每公暇,适幕府,值文襄与幕僚数人慷慨论事,援古证今,风发泉涌,文忠静听而已,未尝置可否也。
左文襄公宗棠,初以举人居骆文忠公秉章幕府,事无大小,专决不顾。文忠日与诸姬宴饮为乐,文襄尝嘲之曰:“公犹傀儡无物以牵之,何能动邪!”文忠干笑而已。尝于夜半撰一奏草,叩文忠内室,大呼。文忠起读,叫绝,更命酒,对饮而去。监司以下白事,辄报请左三先生可否。
(清徐珂《清稗类钞》)
左宗棠不讲情面
左文襄佐骆文忠幕时,长沙富人常氏,有子杀人,当论抵。以独子故,遍贿官绅,求寝息其事。文襄执不可,常氏恨且惧,乃辗转托人求文襄勿问。文襄曰:“此事若问吾者,吾犹谓必杀之。”卒论罪如律。
(清佚名《清代之竹头木屑》)
左宗棠入朝遭侮弄
昔左文襄罢西师而入朝也,愤纲纪之不举,甚欲有所整顿。朝中诸大臣颇相忌畏,而未有以相制。已而察知议政王意亦不愿,于是群起侮弄之,或举其可笑之端,编为小诗,转相谐谑。缘左侯不习于陈对,其初陛见也,慈宫甚劳苦之,且曰:“汝在外久,今在京须早起想不便。”左侯操湘音对曰:“臣在军中,五更时便须弄起来。”诸人遂皆举此为笑。左又谓诸寅僚曰:“吾之妾善为盐齑,虽乡味,颇可口。”翌日尚遣人分致,乃仅各馈少许。诸人编诗,亦遂入之。又左体肥,每当治事之时,喘息殊甚。诸臣伪为恭谨,相共扶掖,其实以为弄资也。又诸臣知其欲研究诸务,任其自行料检,左顾此则失彼,举端则不能竟委,数日茫无头绪。已而两江总督缺出,遂简放左公督两江云。
(清佚名《清代之竹头木屑》)
左宗棠奏议语气多改窜
左文襄公奏议,语气多改窜,不复尽用原本。如奏查李次青折,公既为李辩战败不得为罪,而后复申之曰:“惟李在湘不得意,复钻营江西,得有优保,实为无耻。”按左与李至交,而入告之言,乃切直如此,实为近来督抚所不及。今此语均已删去。嘻!左公不自讳,而后人乃为代讳,直道不行,甚可慨也!
(清佚名《清代之竹头木屑》)
左宗棠讽藩司
左文襄素有兀傲名。督两江时,年齿既尊,一时贤达,出其部下者至夥,故兀傲益甚。尝令材官某投书于江宁藩司,嘱其面投。及见藩司,即与升炕并坐,侃侃而谈,藩司不悦。翌日上院,举以告左,左呼材官至前,责之曰:“昨日命尔送信,尔公然与藩台大人分庭抗礼,荒谬绝伦。须知藩台大人之炕,非我之炕可比,我之炕,由尔睡,由尔坐,藩台大人之炕,岂有尔之坐位乎?”藩司闻之,大不安。退而问巡捕,始知某盖题奏提督,赏穿黄马褂,曾署某处总兵者也。又一日,藩司谒左,见其亲兵戈什哈坐于仪门,未起立示敬也,告之左。左令巡捕传谕,于藩台大人回署时,站队恭送,以赎先倨之罪。须臾,送藩司出,鹄立大堂两旁者皆红顶花翎。
(清徐珂《清稗类钞》)
左宗棠俊辨
左文襄大拜,至翰林院受职。诸翰林意存蔑视,文襄危坐清祕堂中,曰:“适从何来,遽集于此?”诸翰林肃然起敬。已而请书匾额,文襄大喜,谓:“诸君皆擅长八法,今乃推一粗鄙武夫作此,足征引重之心,遂有入学蒙童乍临影帖为塾师所激赏动笔加圈之乐。”诸翰林皆服其俊辨。盖左以举人补赏检讨,为入阁地也。既官东阁,往往一人在室中摇首自语曰:“东阁大学士,东阁大学士。”
(清徐珂《清稗类钞》)
左宗棠问举人与进士孰尚
左文襄以孝廉从军,立跻通显,居尝高自期许,以为秀才能任天下,布衣可佐王业,雅不欲以甲科中人为评 之定鉴,此盖有所激而然也。光绪甲申法越之役,帅军由江苏至福建,道次九江,官吏呈刺谒见,左视九江道履历,乃进士出身,未延见,仅传见九江府。继而德化等县皆进士出身,不得已,皆见之。后有同知王惟清,以举人需次者,持刺来见,左视之若大宾,肃衣延之入,即纳之上座,于后谒者概令谢绝。侯辕诸人疑之,密贿持帖者探左意。
未几,柬房人云:左见惟清时,颇谦抑,进茶后,问惟清出身,惟清以举人对。左问举人与进士孰尚,惟清曰:“举人尚。”文襄佯示疑讶,诘之,惟清正对曰:“凡人作秀才时,仅经营于八股试帖,以外无暇他及。通籍后,又有大考试差,纷纠于内,不得不于小楷诗赋昕夜研攻,犹必出习世故,奔走于酬酢应答之间。惟至乡榜告捷,胸襟始展,志气甫宏,经世文章,政治沿革,乃稍稍有暇究治焉。幸而出仕,及膺任县要,皆其平日所营治者,尚得有尸位诮耶?故卑职窃谓举人尚。”文襄拍案叫绝,称是者久之,曰:“一篇好议论,今何幸闻之!足下在晚近中,真不愧为佼佼矣。”语毕,送惟清出,时道府方站班,文襄顾左右曰;“此间好官,仅一王丞,奈何使之屈抑如此?”道府耸然受教。文襄行后,道府问惟清与文襄感洽之故,惟清详述之,与阍人所道同。
(清徐珂《清稗类钞》)
左宗棠功名符梦
左文襄未遇时,尝得一梦,则领解也,春闱报罢也,参戎幕也,典兵权也,膺方面也,得封爵也,平边乱也,复提兵万里,扫荡边氛,返故镇也。及蘧然而觉,乃知为梦。是岁秋试举于乡,其后入幕治兵,凡所经历皆与梦中所见,若合符节。
(清徐珂《清稗类钞》)
左宗棠喜左家面
扬州新城校场街,有左家面铺者,自咸、同以来,开两世矣。盖左文襄初为孝廉时,北上道扬州,尝之,美不能忘也。及督两江,阅兵至扬郡,地方官之备供张者,问左右以所好。左右云:“公尝言扬州左面佳耳。”时郡城面馆如林,而无此肆,地方官乃令庖人假其名以进。文襄虽未面揭其伪,而退言非真也。由是左面之名脍炙人口。
(清徐珂《清稗类钞》)
左宗棠嗜莼羹
左文襄在浙时,最嗜莼羹。其后至新疆,胡雪岩尝以莼馈之。时尚无罐诘也,万里间关,邮致不易。然胡所馈,至疆后,瀹以为羹,仍如新摘。盖莼多滑涎,捲之于纺绸也。
(清徐珂《清稗类钞》)
城隍神为左宗棠所责
左文襄驻军甘肃时,见其地多狼,食人畜,遂命出队围猎,而终日不获一。军官某献言曰:“闻狼之为物,冥冥中有神管辖,故非人力所能驱除。”文襄大怒,命舁其地城隍神至,褫其冠冕袍笏,责四十军棍,枷于营门外。
(清徐珂《清稗类钞》)
左宗棠不欲失信
各省省城附郭之知府谓之首府,首府出缺,由藩司查照补缺轮次,挨班序补。湘阴左文襄公宗棠督两江时,不明此例,适江宁府出缺,即以其文案试用知县某署理。藩司力争不可,文襄曰:“保过府班,则得矣。”藩司曰:“府班人多,谈何容易?且朝廷有定制,似不宜擅更。”文襄大怒曰:“君以朝廷胁我耶?我出将入相数十年,用人惟知择其才耳,不知定制也。”藩司愤。时苏抚某亦与文襄有隙,乃以擅改祖制紊乱官常劾之,文襄不知也。及部员函告文襄,文襄语人曰:“我许某权首府已言之矣,不可失信也。”乃奏以试用知县保举知府。旋奉上谕,着照所请。
(清徐珂《清稗类钞》)
左宗棠黄马褂被窃
左文襄初次入觐时,寓善化会馆。忽一日,黄马褂被窃,笥中朝珠及冬裘无数,且有银数百两,皆无恙。文襄大惊,乞步军统领缉之。统领曰:“此衣既不能衣,又不能质钱,窃之何为?此必尔曾大言,故若辈显其手段耳。不必缉捕,自当送还也。”不数日文襄出门归,见榻上置一袱,黄马褂在焉。
(清梁溪坐观老人《清代野记》)
袁昶记张之洞与左宗棠
袁忠节公《小沤巢日记》云:“孝达督部出诗四卷枉示,某对公言:‘此安石碎金,故当流传世间。’公笑曰:‘那得便尔,殆不过陶公木屑耳!’忆壬午年谒左文襄时,以病在告,予对言:‘公晚境可务自全,正宜如裴晋公放意机衡外,收身矢石间耳。’文襄蹴然改容,云:‘吾安敢望裴公!今虱政府,殆不过束缚酬知己,蹉跎效小忠而已。且吾位为宰执,岂容依阿浮沉,专务自全。子言非也。’两公之于诙谐中出庄语,箭锋相直皆此类。”
(清吴庆坻《蕉廊脞录》)
左宗棠奏停武职捐例
自事例之开,文武皆有捐纳。同治五年,左爵相总督闽浙时,奏请永远停止武职捐例。大略谓:武营捐班太多,流品混杂,势豪策名右职,藉为护符;劣弁巧躐升阶,专为牟利。一旦夤缘得缺,竟敢靡恶不为。从前报捐之多,实为军政之蠹。至捐例,原为筹饷起见,武职官阶捐内例银,本属无多,实亦得不偿失云。旋奉俞旨,饬部永远停止。迄今十馀年来,武官无复捐班,营伍较前肃清,实爵相一奏之力。然自军兴到今,以战功得官者,尚不胜其拥挤,虽曾文正公奏请以大衔借补小缺,有功之人犹未能尽登仕版。门生周广才以花翎参将考补千总,忻喜不置,数年来究未得缺,则以员数猥多,大府亦实无疏通之善策也。
(清陈其元《庸闲斋笔记》)
左宗棠援据经史上陈西北战事
左文襄总制陕甘,并授钦差大臣督办军务,上疏曰:“臣维西北战事,利在戎马,东南战事,利在舟楫。观东南事机之顺,在炮船练成后,可知西北事机之转,亦必待军营马队练成后也。春秋时,晋侯乘郑之小驷以御秦,为秦所败,是南马不能当西马之证;汉李陵提荆湖步卒五千,转战北庭,为匈奴所败,是步队不能当马队之证。”援据经史,读书得间。
(清况周颐《餐樱庑随笔》)
此葛亮之所以为诸也
光绪初,左文襄督陕甘,时布政使为林寿图。一日,文襄招饮,左右报某处捷音至,林颂其神算,文襄拍案大声曰:“此诸葛之所以为亮也。”已而臧否人物,文襄谓时下诸贤,类皆自称诸葛,林亦拍案曰:“此葛亮之所以为诸也。”文襄以其讽己而恶之。
(清徐珂《清稗类钞》)
西疆之役老湘营为首功
西疆之役,以老湘营为首功,故提督刘忠壮公松山旧部,其犹子今新疆巡抚锦棠所统者也。忠壮伤亡后,所部出战,辄著灵异。回贼尝目击公临阵指挥,以故见湘军旗帜,辄狂走。左文襄公尝出巡,忽一卒攀舆大哭,舆不得前。遂言曰:“吾日助若战,军士寒饿不堪,须衣粮,并西洋枪炮子药勿迟。”审其音,即忠壮也。文襄颔之。卒昏去,有顷乃苏,文襄觅匠制冥器相生焚之,亦奇事。
新抚亦将才,有权略,尝与金将军顺等择地度岁,歌舞酣宴甚乐,而密使四出侦贼所至。既元夕后,谓将军曰:“吾辈乐亦足矣。曷一出剿贼?”率师即日行,不数日大捷闻矣。而将军等方集麾下,议论未定也。故改建行省诸大政,文襄粗立其基,经营部署,率皆新抚成之。然回孽未尽,俄众相逼,求其百年无事,殆未易言。天欲成文襄之名,独为其难,卒如所愿,亦伟矣哉!闻出关以后,无大战事,老湘一军,号称无敌,实在甘、凉一带著绩云。
(清徐宗亮《归庐谭往录》)
左宗棠痛哭英翰
左文襄公在西疆时,湘部而外,旗营、勇营林立其间,遇有饷项支绌时,无不立予协济,以是人服其公。然意气甚盛,虽官秩相等,而言语酬酢,书函往复,皆自处于卑下,则遇有所求,无不如志。英果敏公任乌鲁木齐都护,一见倾倒,派兵派饷,以供使用,概辞不受。嗣奏陈边事艰难情形,极推文襄之功,遽得月协八万巨大饷,情好以是日密。时将军金顺颇不能事,将奏荐代领其众,未及而英卒矣。英病亟时,以寸纸手书告诀。文襄为之痛哭,告僚友曰:“西边少一替人,吾且伤一知己矣。”飞草表其夙勤,为理身后事甚备。文襄向论旗员习气重,解事少,遇金将军犹以部曲等之,至果敏则称为有用才,近世督抚罕有其比云。
(清徐宗亮《归庐谭往录》)
左宗棠辟荒于新疆
左文襄公宗棠督师西征,既出关,驻哈密最久。其时白彦虎已逃,天山南北路一律肃清,文襄恐兵士逸居无事,筋骨懈弛,乃仿赵充国屯田之法,责令开辟荒地,播种杂粮,并于驻节处辟菜园二十亩,躬自督之。天甫明,即往菜园眺望良久,然后回营接见属员。七时早膳,膳毕批阅各处公事,至午后六时,又往菜园督看浇灌。勤者奖之,怠者训之,每见青青满陇,辄欣然有喜色。又在关外设立蚕桑局,教民养蚕桑。故驻节数年,汉、回之民皆仰之如父母,于其去也,至有痛哭失声者。
(清徐珂《清稗类钞》)
左宗棠倡借洋债
光绪初年,新疆用兵,左文襄公倡议借用洋债,此为政府募集外债之始,商人之欠洋款由来已久,道光壬寅中英《江宁约》第五款“酌还商欠三百万两”,此为国家代还商欠,非国家自身之欠款也。委道员胡光墉主其事。此事传之沪上,西报略有讽议,谓借债募兵,非计之得;又有谓国际用兵,新疆兵事颇涉中俄关系。第三国不宜有所资助。此等论调,看似忠于为我,其实此次借款,划出若干为购买枪炮之需,债权者得两重利益,故得之者欣然,旁观者遂不免发为妒词也。及华字报稍稍登载,事为左所闻,左即致书某友云:“江浙文人无赖,以报馆主笔为其末路。”盖即指此事而言也。
(清徐珂《清稗类钞》)
左宗棠西征之后
左文襄幼年自负,几不可以一世,人称之为“小诸葛”,公有时游戏笔墨致友人书,自称“老亮顿首”。其后丰功伟业,媲美武乡,可称佳话。常谓后人思想薄弱,不敢以今拟古。武侯所当曹操、司马懿,对手较为劲敌。然文襄勋绩,南平闽、越,西定河、湟,过于六出祁山远矣。
左文襄西征之后才智已竭,所谓鞠躬尽瘁者,是也。入赞纶扉,参预密勿,乃醇邸用南城舆论,以为左胜于李。及见其衰惫,不免爽然若失。旧例:军机大臣惟领班一人上奏,其馀则不问不敢对。文襄越次而为王德榜求缺,蒙恩许诺。及下值,议令德榜谢恩。恭邸徐讽之曰:“且俟诏下。”乃已。李文忠奏报永定河堤坊一折,枢臣以文襄为外任,熟于其事,引与计议。文襄曰:“宜先往观。”欲即行。恭邸讶曰:“不待奏准而遽出京,若上问及,将何辞以答?”文襄曰:“然则举动必待奏准耶?”恭邸曰:“内廷中,是则然矣。”
(清刘体智《异辞录》)
曾左二相封侯
曩闻粤寇之据金陵也,文宗显皇帝顾命颇引为憾事,谓有能克复金陵者可封郡王。及曾文正公克金陵,廷议以文臣封王似嫌太骤,且旧制所无,因折而为四,封侯伯子男各一。曾文正公封一等毅勇侯,世袭罔替;曾沅甫宫保封一等威毅伯;提督李臣典封一等子;提督萧孚泗封一等男。左文襄公之肃清甘肃、新疆也,廷议援文襄公长龄平张格尔封公之例,拟封一等公爵。皇太后谓:“从前曾国藩克复金陵仅获封侯,左宗棠系曾国藩所荐,其所用得力之老湘营亦系曾所遣,将领刘松山等又曾所举也。若左宗棠封公,则前赏曾国藩为太薄矣。”乃议左公以一等恪靖伯晋二等恪靖侯,所以不获一等者,稍逊于曾公也。
(清小横香室主人《清朝野史大观》)
左宗棠、陶澍、胡林翼三人夙故
文襄公长女,为陶文毅公子妇。其缔姻时,文襄年少而贫,与胡文忠公夙故。文忠,文毅婿也。省文毅江南督署,文襄与偕,文毅奇赏之。一日传优人治盛筵堂上,文襄为宾,文忠为介,而文毅为主,凡三人,众莫测其故。酒酣,文毅命子桄出拜,指谓文襄曰:“吾一子无可托者,观君志意出吾上,愿乞贤女配之,俾成立。”文襄慨然允诺。文毅薨,桄始八岁,文襄乃就文毅家主持内外,岁备三百金,如是十年。文毅多藏书,国朝掌故之类尤备。文襄日夕讨论,遂以成业,文襄后出入将相,岁寄家人,亦以三百金为率。戒其子曰:“吾昔受人重寄,岁入止此。汝辈安坐享之,何厚乎!”文毅家号巨富,文襄佐湖南抚幕时,饷事有急,辄令陶氏输重金为倡,不少顾惜。其长女极贤干,有父风,能任家政焉。
(清徐宗亮《归庐谭往录》)
曾国藩、左宗棠联句趣话
左文襄勋业,以幕客时为始。文襄在军,距曾军数十里程,间日跨马而来,文正辄盛设馔食以待,谓大烹以养圣贤,重之如此。文襄善啖而好谈,入座则杯盘狼藉,遇大块用手擘开,恣意笑乐,议论风生,旁若无人。偶与辩胜,张目而视,若将搏噬之状。称人必以其名,惟于文正则敬之称字。一日,言事有异同,文正出句云:“季子自鸣高,与我心期何太左?”文襄对曰:“藩臣身许国,问君经济有何曾?”以名对字,偶一呼名,所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也。
(清刘体智《异辞录》)
原载2011年陈先枢编纂、岳麓书社出版《长沙野史类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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