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记：临时工视觉看现下工人群体的苦难

互推小编 2023-12-17

包工头

包工头的剥削比之老板往往要更加严厉，在这种情况下，工人承受双重压迫（身心上和薪酬上）。“一靠近工厂门口就觉得压抑，脚软”。包工头比普通雇工多拿的钱是因为他同时参与了对雇工的剥削（作为特别的雇工，他同时被人剥削）。“给他260元，我赚190元，除开伙食，算它150元。”一位包工头如是说。他所以能有这种额外收益是他替老板节约了亲自管理雇工的麻烦（这种麻烦对应现实的货币，即称为管理费用的东西），且包工头管理比老板管理往往更直接更有效率。这种管理效率部分源于他对工作机会的分配权，部分源于老板发放的工资通过他再发放给雇工。他由此获得了一种特别权威。当然，作为回报，他需要比雇主更关心自己的雇工。如果再往前走，包工头这个群体是最有可能在其资本积累到一定程度后进入他们雇主行列的人，因为在他们担任包工头角色的时候他们已经深谙利润的来源。

雇工队伍结构

一般分为自主招募或家族（也包括非血缘）集聚或二者的混合。明显家族集聚的在争取自身利益时更有份量，因为这时候他们面对雇主时是团结起来的工人群体。为了维护和争取自身利益，他们拥有比自主招募的雇工更强的斗争意愿和更有技巧性的斗争方式。但相对的，厂方也可以借由其凝聚力量获得更为稳定又省事的雇工团队。

机器

机器转速是有限度的，超过那个限度，想多赚钱，必须加班加班。唯一需要考虑的问题：人。机器不需要休息或仅需要很少时间休息，只要订单足够，工厂唯一的顾虑就是找不到工人。只要它能找到，它就会马上全天候白天黑夜开工。当然有特殊情况，“（你们夜班的）今晚早点下班吧，做完白班过来没事干了”（夜班是临时工，薪酬日结，且薪酬高于白班。白班薪酬月结，哪怕没活干，只要他们上了班工资照常发）。秉着浪费可耻的原则，雇主总在时刻盯着自己厂里的任务，以便使人力得到充分利用。机器老化以及工作效率相比新出机器大打折扣带来的竞争劣势问题（症状一：旧机器逐渐找不到能够而且愿意使用它们的雇工，因为采用新机器的工厂在效率上、品质上和操作上都有更大的优势，这使得他们的顾客越来越多。订单的增加必须找到更多的雇工，而雇工则迷惑于机器工作效率的提升能让他们在同样的时间内做出更多的量从而获得更高的工资（实际上，如果你保持对某个行业长期的（10年以上）跟踪了解就会发现，随着工厂所使用的机器越来越先进，工人工资进入停滞或下滑，但工作量却是实实在在大幅提升了（不难理解，在工人工资基本维持不变的情况下，机器运转速度越快——比如某些一体加工机器的处理速度往往被工厂调到高速，单位时间产出和工人的劳累程度都会成正比例大幅增加。可见，在现代工厂制度下，科技的进步并不直接服务劳动者，反会加重他们的负担。这当然不是科技的错，清楚得很，分配有问题）。如果现实与此相反，即现实条件使工人无法多劳多得，他就会选择跳槽，与雇主一样，他同样不希望自己的劳动力白白浪费；症状二：订单下滑；三：拖欠工资；四：因订单减少，工厂会在客户下单后才订购材料，生产常常被迫停顿。这也可以看出没有及时升级机器的工厂正面临着越来越尴尬的生存处境，濒临倒闭）。

临时工

相对于长期工，临时工的魅力：拿钱快（工资日结，或几天一结，而正式工普遍要被压两个月工资），时薪更高（高1.5倍～2倍），灵活。缺点：工作不定（时间地点），常常夜班（因为白班一般要让给工厂的正式长期工做），工作量大且急忙，吃不好（由于上的多是夜班，他们的伙食不在工厂负责范围，一般是额外补贴一些。但以他们的收入水平以及惯常的省吃俭用个性，在外面也吃不上啥好东西。更别说这一层次的人在外面一般也没啥好东西供他们吃了。顺便说一下长期工的伙食情况，可以说大部分同类工厂的伙食都在及格线以下。一位老员工跟我说了他前一家待的厂伙食是如何的糟糕，简直要看不见一点肉沫星子，“在超市花9毛钱买到的特价菜还分了两顿做”。个中只有少数一些例外，像笔者考察的这家，据其厂里的长期工说就不错。总的上说工人能否遇着伙食还不错的厂主要看这两点：一，工厂效益，效益好的厂会更舍得在改善伙食上投入多一些，虽然这也不是绝对的；二，老板格局，这方面主要说他是否既关心生产效益也关心员工利益（外包团队的人也可以说是它的雇工，出于节约的考虑，某些工作环节会外包出去，对工厂来说这是效率提升的一种体现。但很多时候工厂同时把麻烦随同外包了出去，而如果这个工作环节由厂里做的话会竭力避开这些麻烦（当然，这样做要投入更多的人力物力）。譬如一些需要寄送组装的产品如果是外包给他人做的，厂里为了省事就会故意疏忽分拣工作，这可以为他们节省不少人力物力。换句话说，外包所体现的效率提升不过是别人承担了效率低下。外包个人或团队的利益并没受到足够重视）。临时工的出现对应了工厂用工紧张的局面，劳动力供不应求。其原因或者是原有雇工变动频繁，或者是订单季节性繁荣（通常在下半年）。笔者考察的对象，后者为主因。

计件工

逐渐成为不太受欢迎的计酬方式，因采用这种方式的工厂通常需要经常性加班，且总有干不完的活。又因为在某些订单冷淡时期，因为少活干，工人的工资会低得让他们发愁（离职冲动会在这种情况下增强）。

计时工

如果工厂订单充足，工厂无论选择计件还是计时（计件工的工艺一般比计时的更为复杂和耗时），它希望达成的目的都是一样的：激励工人尽可能延长工作时间——在多劳多得的名义下。至于工人更愿意选择计件还是计时则不是一定的，这要看对比一下他觉得哪一个对他更有利。这主要看工资待遇，更高的待遇常常可以让他们选择性忽视更为严苛的工作环境——惊人的忍耐力。

工资结算时间

通常包括月结，日结。其中，日结对工人具有最为强烈的诱惑（这主要是由压两个月工资的月结逼出来的），但能够日结的工作机会并不多，且采用日结的多是临时工。正式工普遍采用月结方式，工人一般要被压两个月工资（本月开始上班，工资结算时间在下个月末最后一天），这是工人最被迫无奈要接受的结算方式。（笔者一直幻想我国全体工人群体的工资能实现日结或至少周结，这样他们就可以不用在给雇主干活的同时也给银行等金融机构干活）。

流水线

工人的纪律如何保证？即如何保证在没人监督的情况下他们依然卖力工作不敢松懈？答案是流水线，一环接一环，没有哪一环的工人可以偷奸耍滑。因为一旦你这么做了，你很快就会被发现。在工人纪律得到保证的前提下，无论工作是白班夜班薪酬是计件计时都是可以灵活运用的。顺便一提，在如何看待流水线工作这事上有些人的思想真的是天真的可爱，他们从网上某个视频看到某个流水线某个岗位展示的工作“又轻松又简单而且看起来似乎还很有趣？”就语带嬉戏地调侃道“想问一下这个岗位还招人不”，“我喜欢某某岗位”，“我觉得自己可以在某某岗位做到死”。无视流水线工人承受的身体上和精神上的痛苦而说出这些话的他们跟那位说出“何不食肉糜”的晋惠帝其实没什么两样——同样的锦衣玉食，同样的不谙世情。

工资拖欠

如何对付拖欠工资的老板？不要脸，及时止损。这是一位拥有十多年打工经验的年轻人跟我介绍的经验。“我打过交道的老板太多了，没人比我更了解怎么对付他们。首先，我干活我拿钱，天经地义。所以他一旦开始拖工资，我就会天天追着他问工资可以发了没有。问到他烦，问到他不好意思。若此计不行，我也不干耗着，因为他拖得越久我要承担的风险就越大，所以一旦到了这个地步我就会提出辞职，绝不拖泥带水。很多时候那些老板都被我这一招吓着而把工资发给我了。很简单，他担心我一旦走了他不好找人给他干活。另外，我辞职，但我并没放弃工资，我这样做只是给老板施加一种压力。当然有时候这不管用，但那也没办法，我必须有我的态度：绝不接受拖欠工资，并且在行动上表达我的这种态度。很多人不敢像我这样做，在要工资这件事上唯唯诺诺，命门便给这些老板拿捏住了，可怜的很！”罢工，的确是很有力量的斗争方式。但我恐怕在今天这个劳动力无比丰富的时代这种力量已经被削弱到最低程度了——工人队伍，散沙而已。

工艺升级

工艺升级对工厂来说是竞争的必然结果，目的是为了在市场上争取顾客时更有优势。升级后的工艺其中一种倾向是变得更为复杂，譬如追求造型的多样化以满足不同顾客审美上的需求。复杂化的工艺对工厂和雇工都提出了新的挑战，二者无论谁跟不上或者跟慢了都可能被市场淘汰掉。但即便活下来了也并非完全美事，这只要想象一下更复杂的工艺对应的是更大的工作负担就可以知道了。“内卷”这个词在这里也很适用于这整一个工艺升级的过程。

工厂周边

有人的地方自然有服务人的各种各样的业务，上面提过工人的伙食，这里不妨就再多说两句。《千与千寻》这部动漫看过不？千寻的父母因偷吃给神准备的食物被变成了猪，这个隐喻不可谓不犀利。猪的伙食是怎样的？别人给他提供什么它就吃什么，于是没得选择就好像是它们并不挑剔一样。为工人群体提供服务的周边业务大抵将工人群体视为同一类角色，譬如说饮食，采用最廉价的甚至是不符合卫生和营养标准的食材（冻肉，打折蔬菜，外卖包），只要吃不死人，怎么节省成本怎么来。在工人群体这里，廉价的东西对应的多是质劣，它们就像猪食一样——人们永远没法想象给猪投喂的食物可以像人吃的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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