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鸡尾酒“玛格丽特”会成为酒吧里的疗伤神器?它背后的爱情故事是真实存在的吗?
本文刊载于《三联生活周刊》2020年第5-6期,原文标题《酒精与爱情,都挺上头》,严禁私自转载,侵权必究
酿出一杯让人上头的酒,本就是一件浪漫的事。
文/薛芃
写稿前一晚,约了两个朋友喝酒。我说我要请你们喝北京最棒的玛格丽特,其他的你们爱点什么我不管,但玛格丽特必须一人来一杯,边喝还得边听我给你们讲这款酒背后的旷世绝恋。
入夜的酒吧在晚上9点之后人开始变多,要么是刚下了班赶过来的白领,要么已经结束了一场饭局,在过来的出租车上补了个妆。我记得另有个朋友,平日从不化妆,做着严肃的教育工作,唯有偶尔约人在清吧喝酒时,才会涂一点口红。她说酒吧里的光线特奇怪,不知道怎么打的,虽然不亮但照在人脸上显得煞白,就像舞台上的光那样,把人照得赤裸裸的,只有涂点脂抹点粉才有安全感。
三杯玛格丽特端来了。
玛格丽特,一款经典的鸡尾酒,以龙舌兰酒为基酒,再加一点君度橙酒、新鲜柠檬汁,倒入冰块摇匀。玛格丽特最独特的地方,是在杯口粘一圈盐霜,一定要借着杯口柠檬汁的黏度粘满粒盐,一点空隙都不留,最后将调好的酒倒进敞口浅身高脚的玛格丽特杯中。因为是短饮型的鸡尾酒,量不多,杯中也不放冰块,趁着调酒时冰块的降温作用,那一点杯中酒还停留在冰的温度,在它没有丧失风味之前慢慢品饮。
接着我开始说这个流传甚广的玛格丽特酒的故事。
酒吧里的“疗伤神器”
主人公让·杜雷萨(Jean Durasa)是洛杉矶一位年轻的调酒师,生活在20世纪20年代的“爵士时代”。用菲茨杰拉德自己的话来说:“这是一个奇迹的时代,一个艺术的时代,一个挥金如土的时代,也是一个充满嘲讽的时代。”在这样一个享乐的年代,美国的酒文化却是笼罩在长达13年的“禁酒令”中发展起来的。
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及此后不久,全球很多国家都颁布了禁酒令。1914年“一战”爆发时,俄国是禁酒的,随后一些北欧国家也禁了酒,1919年英国开始在非洲殖民地国家颁布禁酒政策,墨西哥、加拿大、南非等国的部分地区相继禁酒。政府希望剥夺某些特定人群喝酒的权利,虽然各国的政策和标准不同,但在这些地方,若想要得到一瓶酒,总得花些力气的。
然而政策挡不住人们对酒精的渴望。禁酒令关闭了大多数酒吧,却催生出新的社交场所——地下酒吧。在大大小小的地下酒吧中,鸡尾酒成了耀眼的明星,如今不少耳熟能详的鸡尾酒都诞生在这个时期。它可以含酒精,也可以不含酒精,它可以变化出各种各样的调配方式,在昏暗的灯光中,五颜六色的鸡尾酒受到广大中上阶层顾客尤其是女性的青睐。而在此之前的19世纪和20世纪初,女性是“隐形的饮酒者”,她们只能私下在家中饮酒,怎么能出现在酒吧这样“肮脏混乱”的场所?
据统计,到1931年,纽约大概有32000家地下酒吧,是全美反禁酒令的重镇。洛杉矶虽然不及纽约,但年轻的杜雷萨生活在20年代的花花世界中,也被鸡尾酒吸引,学起了调酒。
1926年,杜雷萨和朋友一起去墨西哥旅行,认识了一位叫玛格丽特(Margarita)的姑娘,两人一见钟情。玛格丽特带着杜雷萨在墨西哥四处玩乐,这个充满异域风情的国度让杜雷萨一再推迟回国的日期,他更舍不得的,是这段不知未来在哪里的爱情。一切看起来是那么美好,热恋期的爱人眼中怎么会看到彼此之外的任何东西呢?然而有一次两人相约去野外打猎,意外发生了。玛格丽特中了流弹去世,离开时永远安静地躺在杜雷萨的怀中。
杜雷萨从此郁郁寡欢,他的甜言蜜语、他的拥抱与亲吻在一瞬间都变得无处安放,那些日常生活中毫无用处的碎碎念和废话也没人能说了,无法再一起打猎,一起嬉戏,一起喝酒并研究下一款酒该怎么调。爱情在最浓烈的时候戛然而止,大概是恋人间最残酷的事,但残酷换来的是,永远记得对方最美好的样子。
回到美国之后,杜雷萨调制了这款鸡尾酒——玛格丽特。他用了代表墨西哥的龙舌兰酒作为基酒,柠檬的酸涩代表着心中的酸楚,盐霜是咸的,和眼泪一个味道,当嘴唇碰触到酒杯的杯壁时便尝到了泪水的味道。酒精顺着粒盐流入口中,又咸又酸涩,好在君度透出一丝香甜气息,是杜雷萨痛苦中的美妙记忆。
1949年,已是中年的杜雷萨带着这款玛格丽特参加了全美鸡尾酒大赛,获得冠军。如今,玛格丽特已是全世界最流行的鸡尾酒之一,也是龙舌兰的代表性鸡尾酒。
至此,这个传统的浓情蜜意又略带感伤的爱情故事成为玛格丽特最好的注脚,广为流传。因为这个故事,玛格丽特也成了酒吧里的疗伤“神器”,失恋时喝一杯,或许能在那一丝甜味中又看到爱情的希望。
然而,酒有时候也会让人失望,尤其是有故事的酒,就像爱情一样,真真假假说不清楚。在专业调酒师的帮助和几番资料查证下,我现在基本可以确定,杜雷萨的故事是杜撰的,甚至也很难找有关杜雷萨这个人的其他资料,在文献与历史中,他仿佛只做过一件事,就是发明了玛格丽特。这个故事与这款酒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就绑定在了一起,但可以确定的是,1945年,龙舌兰酒品牌Jose Cuervo开始推广玛格丽特鸡尾酒,他们用了一句宣传语:“玛格丽特:这不仅是一个女孩的名字。”
为什么人们这么喜欢给一个物件赋予爱情寄托?当我跟朋友说到盐霜象征眼泪时,她们心里都“咯噔”了一下,本以为结局会让她们失望,但没有,即使知道故事是虚构的也无妨,人们宁愿选择相信这酒是从一段爱情悲歌里走出来的,喝起来似乎更有滋味。虽然故事是假的,但酒是真的,喝酒的当下所思所感无一不是真的,所以故事是真是假也就不那么重要了,它与喝酒的人又有什么关系呢?人们只有在喝酒的时候想起自己的故事,才是真的。
这活计很浪漫
酒精与爱情,都有一种让人上瘾的魔力。
所有的感觉进阶都能找到科学佐证,在爱情中人们称之为“吸引力上瘾”,当两个人相互吸引时,他们的身体就会分泌苯乙胺(PEA),苯乙胺会让脑部兴奋,爱人在一起时就会感到兴奋,充满活力,没完没了地熬夜聊天,或是一连数小时的亲热。
在爱情的化学反应中,催产素也扮演着重要的角色,它是鼓励情侣拥抱、增加性爱欢愉的一种荷尔蒙,身体、情感都会让人产生催产素。英国伯明翰大学心理学教授伊恩·米切尔(Ian Mitchell)在一项研究中指出,大脑对催产素和酒精做出的反应非常相似。也就是说,爱情和酒会给人带来感官上类似的体验。这种反应有积极的一面,自然也有消极的一面。米切尔写道,催产素和酒精都会使人变得更有进取心、喜欢自夸、嫉妒心增强,而且会弱化我们感知恐惧和焦虑的能力,面临遭受伤害的危险。
因此,当酒精进入人的身体,脑子可能就留在酒瓶里了。喝酒让人产生与在爱情中类似的快感,也会更容易让人联想到自己的爱情,所以给一款酒套上个故事的壳子,倒更增加了酒的厚重感,何况是个爱情故事。
在酒与爱情的关联中,也不都是虚构的故事,日本的“威士忌之父”竹鹤政孝就贡献了一段真实的历史,如果没有这段姻缘,日本的威士忌恐怕难有现在的国际声誉。
1894年竹鹤政孝出生于广岛,家族是当地有名的清酒制造商,竹鹤从小便学习酿酒,又进入摄津酒造工作。摄津酒造有个远大目标,希望制造出日本的威士忌,竹鹤到这里工作不久,就赶上了经济萧条期,国内的环境很不景气,社长便把竹鹤派到苏格兰去学习威士忌。
竹鹤政孝
竹鹤没有直接进酒厂,而是在1918年12月,进入了格拉斯哥大学应用化学系学习,他曾这样写道:“格拉斯哥虽然烟雾缭绕,但我感觉就像在家里一样,格拉斯哥就是我的家乡。”在这个烟雾缭绕的城市,竹鹤认识了未来的爱人丽塔·柯温(Rita Cowen)。
丽塔的父亲是当地名医,家境非常富裕,但不幸的是,父亲在1918年死于心脏病,此时仍有400名患者欠了他高达514英镑的治疗费未还,丽塔一家人的经济状况一落千丈。为了增加收入,他们开始出租家里的客房,竹鹤就成了其中一位房客。其实两人各自都有婚约在身,竹鹤在日本定了亲,丽塔也有未婚夫,却在竹鹤到来之前不久在“一战”中牺牲了。两人的感情在格拉斯哥的浓雾中慢慢发酵。
那年圣诞,竹鹤在丽塔家度过。英国人有一个传统,会在圣诞餐桌上的布丁中放入一枚硬币和一枚缝纫顶针,无论男女吃到硬币都会有远大前程,而如果一个女孩吃到了顶针,就意味着她会在一年之内就结婚。那天晚上恰好是竹鹤吃到了硬币,丽塔吃到了顶针。但到了谈婚论嫁时,丽塔的母亲极力反对,她不希望女儿嫁给一个东方人,两人最终背着母亲,还是偷偷结了婚。
婚后他们离开格拉斯哥,去了坎贝尔镇,坎贝尔当时是苏格兰重要的威士忌产区,竹鹤在那里疯狂学习威士忌的酿造知识,并把这些内容都记录下来,这就是后来他带回国的《竹鹤笔记》——一本影响日本威士忌发展的重要手记。
两年后,竹鹤与丽塔回到日本,开始酿造属于日本的威士忌。到了日本,丽塔非常努力地融入这个国度,她在家只说日语,也很快学会了做日本菜,得到竹鹤家人的认可。竹鹤的事业在经过几番碰壁后,遇到了日本酿酒历史上的另一位灵魂人物——鸟井信治郎,寿屋(三得利前身)的社长。
丽塔·柯温与竹鹤政孝
两人都希望生产出日本的威士忌,但双方在酿酒方式上有些分歧,竹鹤想在北海道生产带有强烈烟熏味的威士忌,因为北海道的气候与苏格兰类似,而鸟井选择了山崎市,这里交通更方便。最终在1929年,第一款日本国产威士忌在山崎蒸馏所诞生,流传至今。而竹鹤也在后来单独建立了余市蒸馏所,生产出了另一款有名的威士忌Nikka。
在与竹鹤共度的一生中,丽塔只回过苏格兰两次,他们没有属于自己的孩子,而是领养了一男一女两个孩子。1961年,63岁的丽塔去世,18年后,竹鹤政孝去世。直到现在,余市为了纪念丽塔,还将当地一条主街道命名为了丽塔路。
与玛格丽特的故事相比,日本威士忌的真实故事充满丰富的细节与历史的不确定性,日本人在史实的基础上,还将这段跨国恋情拍成了晨间剧。
爱喝威士忌的村上春树游历苏格兰和爱尔兰酿酒之地时,写过一本小书《如果我们的语言是威士忌》,其中有一段酿酒师吉姆的话:“我之所以喜欢造威士忌,是因为这活计很浪漫。等我现在酿造的威士忌拿到世上的时候,有可能我已不在这个人世了,但那东西是我酿造的,你不认为这很妙?”
如果竹鹤政孝与丽塔能看到“余市”“宫城峡”“竹鹤”这些出自他们之手的威士忌如今在市场上一酒难求,或许也会这样感慨,那位可能从未出现过的杜雷萨也一定希望玛格丽特真的出自他手。
杜雷萨的故事甚至都不能称之为故事,只是一个传说。可传说依旧迷人,几十年来那么多人钟爱这款酸中带甜的鸡尾酒,又被这段激情而短暂的爱深深俘获。人们迷恋爱情,往往因为它有结点,但你无法预知结点什么时候到来,所以在可能的结束之前,人们要竭尽所能去体验爱情的味道,去全力付出自己的爱并收获爱,这便是一种信仰。
环视三里屯酒吧里的男男女女,爱情仿若一个笑话,反复的试探、徘徊、怀疑、背叛让人不再愿意相信这一切,爱情真的还值得吗?我们还需要爱情吗?它终究不是喝一杯酒下肚,脸红脑醉一晚便又可清早出门上班那么简单的事。人们喝着信仰爱情的人调出的酒,不知随着时间的推移,这酒还的魔力还能不能让人一代一代地信仰下去?不管怎样,在爱情中all-in的全情投入仍是一种无法比拟的快感,一种偏执的浪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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