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老知青的自述——卖土单簧管(三)
我站起来活动活动手脚,得到证明的是,吃下去的食物已经变成力气了。心想:论打架,你瑶人绝不是我的对手。我既负你。先让你三分。可你也别逼得我无路可走。
瑶人死活要脱我衣服,我那件补丁累累的“龙袍”已被他撕破,他一个“黑狗钻裆”竟要捞我阴部,一不做,二不休,我顺手操起筐上那根扁担,圆睁双目,吼声如雷,朝他脚踝骨就是一扁担,此处打人不死,却痛极钻心。并佯装要打死他,吓得他大呼救命往山下狂跑。我虚追一段,收住脚步,看着他那被我吓得魂不附体一拐一拐飞跑的样子,我笑出了眼泪,两个背时鬼,他往那头跑,我往这头跑,都是为了一条小命。
又跑过一道山粱,隐约见前面有一村落,上前向一放牛老倌探问,才知已进入湖南境内,是江永县回龙圩农场领地,村名岩口塘。这村里也有长沙知青。听到有知青,顿时一股暖流涌上心头。仿佛打劫的绿林回到了山寨,沙漠中快要渴死的人见到了甘露,遇到风暴的航船,在黑夜中见到了灯塔,心中升起一种获救的希望。
村中有一知青好汉,浑名和尚。此公长得细眉细眼,细鼻细嘴,手长脚长,猿猴模样,惯行夜路,胆大过人。下放几年,扶犁掌粑,样样农活拈得起放得下。更悟得一套过硬偷术,这偷术与知识挂钩,有众知青组成的智囊团出谋划策,更了不得。
锅里烧水,外出偷鸡摸狗,手到擒来,这种雕虫小技,自然不在话下。
有一次,数名知青断炊数日,求助于他,他用手朝胸膛拍了拍,要大家回去准备欢欢喜喜过个“年”。
他白天到场部粮库“采点”,深夜爬上屋顶,揭开盖瓦,用绳子捆在檩子上,人顺着绳子滑入米库,将米袋入布袋,再从屋面吊出,栽盖好盖瓦,不露蛛丝马迹。将所盗之米送往知青处,让大家欢欢喜喜过个“年”。
我虽是落难来投,却受到和尚款待,两杯酒下肚,都有相见恨晚之意。待我将缘由讲完,他将米缸的米倾底入袋中令我背着, 又将家中能吃的东西统统装入挎包内,两人匆匆赶路,回到家中已是深夜,妻儿饿得直哭,那哭声时疏时密,时断时续,仿佛深秋的凄风苦雨,敲打着我那颤抖的心灵……
我坐在火塘边,打开包袱,抽出一支土单簧管,在万籁俱寂之夜,用一种极其复杂的感情吹完了一去妻子最爱听的古曲《满江红》后,把所有的土单簧管全扔进火中,和尚从火中抢出一支,语重心长得对我说:“留下一支吧,等孩子长大了,我们给他讲讲这支土单簧管的故事,对孩子是会有好处的。”我留下了这支土单簧管,但从此再没有吹过它。
二十年后,我和高中毕业即将进入大学学习的儿子,骑摩托车从长沙出发到江永旅行。行程四千多公里,遍游了江永县全境。根据在脑中依稀记得的地方,我们来到了都庞岭山脉笔架山下那个叫程义家的小山村。来到当年我砍竹子的山上,放眼四望,那碧波万顷的竹木,迎着改革的春风,更加枝繁叶茂,婆娑起舞。
我们又开车来到广西麦岭“闹子”,脑际中深刻的印象已不复存在,替代的是四通八达的公路网和一幢幢田园式的小楼房。
我给儿子讲述了关于土单簧管的故事,目的是让他明白父母坎坷的昨天,珍惜幸福的今天。刻苦学习报效祖国。
我们曾到过麦岭附近广西与湖南交界处,几个瑶族老乡聚居的村子,向很多老者打探,希望能找到那位被我用扁担打伤的老乡,偿还我曾欠下他十二个窝窝头的钱,哪怕是十倍、百倍、千倍地偿还他,我都是很乐意、很高兴的。只有这样,我积蓄于心的负罪感才能得到一种释放。
我和儿子在江永县逗留了半个多月,可一直没有找到他。这便是我一生中在心里留下的一个最大的遗憾。
江永是我的第二故乡,我的心无时无刻都与那一方水土,那里的父老乡亲联系在一起。退休以后,我会像走亲访友一样,经常到那里走走看看的。
我想:上帝既然要安排他在荒山野岭与我相遇,用十二个窝窝头来搭救我们全家,上帝为什么又不会再安排一个机会让我与他相见呢?
我们一定是会再相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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