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度｜“丁真效应”下的然日卡：有了“网红合作社”，今年虫草带货370万，没有中间商赚差价

8月上旬，丁真“低调”地回到然日卡村，因为近期多地突发疫情，甘孜州理塘县的赛马节未能如期举行。

这个夏天，很多游客千里迢迢而来，住在村里的民宿，在坝子上搭起帐篷……傍晚时候，他们围在广场跳舞，或者徜徉在阳光下的草原，享受远方的自由自在。然日卡村只有101户村民，但对于地广人稀的甘孜州理塘县来说，已经算得上较大规模的聚居区。

↑山谷里的然日卡村

2020年11月，丁真突然走红，打破了村庄命运的惯性。

众多喜欢丁真的粉丝突然出现在村里，这个海拔3000多米的高原村庄，前所未有的热闹起来。通过网络，村庄缩短了与外界的距离。村里的“网红合作社”也应运而生，包括周边村庄在内的30多名青年，在“丁真效应”带动下，开始拍短视频做直播，在网上形成“流量新势力”。理塘县格聂镇干部、然日卡村第一书记吉村告诉红星新闻记者，他们要努力把流量变现，以“网红经济”为引子，延伸发展旅游产业、畜牧业、农特产业……

（一）

人人都喜欢丁真

高原辽阔而明亮，格聂镇离然日卡村还有9公里。山路盘旋，翻过一座山梁，再下到另一个山谷。

吉村一度觉得不可思议，村里怎么突然就来了那么多游客。一年多前村子还没有任何接待能力，游客便在草地上搭建帐篷，或者在村民的屋子打地铺，而有些游客一住就是几个月。

然日卡村一条路可以通往格聂神山景区，有一条小路通往“格聂之眼”。以前有自驾游客经过这里，但大多数不在村里停留。“一年经过这里的车子可能就10来辆，大部分选择另一条路去格聂神山。”吉村说，那时候，没有人注意到这个村子。

但现在，很多去往格聂神山的游客，都会来这个村子“打卡”。去年赛马节的时候，村里甚至变得“拥挤”，每个村民家都住满了人。

↑大量游客来到然日卡

2020年11月11日，抖音账号@微笑收藏家波哥第一次发布丁真不足10秒的微笑视频，俊朗以及一脸纯真朴素的丁真很快成为“新晋顶流”。走红后的丁真成为了理塘县的旅游大使。

这如同一场“意外”，有网友调侃，“10多天前，20岁的牧民丁真，还开开心心地去村口买两桶泡面，心里美滋滋地盘算着先吃什么口味，结果半个月后，就在全国网友的监督下写作业了。”

签约理塘县旅游大使后，丁真为四川甘孜州代言的宣传片《丁真的世界》上线，迅速刷屏。紧接着，以“理塘旅游形象大使”现身理塘县旅游推介会的丁真，虽然只说了一句话“欢迎大家来理塘”，仍然迅速获得热搜……

25岁的恩珠从小跟丁真一起玩耍，他告诉红星新闻记者，丁真走红之前，放牛、挖虫草和松茸，也带过游客去转格聂神山。丁真离开村子前的那个晚上，恩珠从牧场回村看丁真直播，第二天县上的干部就来到村里，然后丁真就跟着他们离开了村子……

位于318国道上的理塘县城海拔4000米，被称为“世界高城”，旅游业一直是这个县城的重要产业，近年来，当地也一直在宣传格聂神山这个新的旅游目的地，但人们并不知道“附近的然日卡”。在理塘采访，红星新闻记者发现，每个人说起丁真，赞许与喜爱溢于言表。

“丁真就是我们的‘神山’。”吉村告诉红星新闻记者，如今村里所有的变化，都是丁真带来的。

↑然日卡村的一间民宿里贴着丁真的海报

（二）

正在发生的改变

村子里，村民们正在重新修建房屋，以辟出更多房间用于民宿。

邓珠泽仁家是一排平房，除了留下三间自己居住以外，另外四间装修一新，铺上木地板，配置上厕所，安置了10多个床位。他说去年赛马节的时候，房间里住满了人，一个人70元，管吃管住。

“村上有规定，最多只能收70元。”邓珠泽仁告诉红星新闻记者，村上有统一定价，可以收低一点，但不能收高了。邓珠泽仁的家在村庄边缘，位置不是那么好，但去年靠民宿还是挣到了1万元左右。

邓珠泽仁一家9口人，去年赛马节、国庆节游客多的时候，他把房间都腾了出来。父母年纪大了住在屋内，他和妻子、两个兄弟、三个孩子都在屋外搭了帐篷住。

邓珠泽仁发现，自己的生活已经发生了变化。游客没来以前，他养牛，挖虫草、松茸、草药，一年有三四万元的收入。去年他没有再去挖松茸，而是去“格聂之眼”牵马送游客，一季下来，收入差不多，但比在山上挖松茸轻松很多。

吉村一直在格聂镇工作，但在担任然日卡村第一书记以前，他对村子了解不多，“因为很少来到这里”。他说村里的规划已经出来，未来几年将发生彻底的改变。

而现在，吉村正在努力地改变村民的意识和习惯。过去一年多来，村里开办牧民夜校，从县城请来老师开展多项技能培训。教牧民做一些家常菜、维修水电、经营民宿，也包括语言学习。

培训从“你好”开始教起，让牧民学会简单的汉语交流方式，然后到接待礼仪，然后是服务意识……这个世世代代以放牧为生的村庄，一夜之间，迈入了另一条发展的轨道。这里的人们，也开始学习和习惯另一种生活方式。

丁真的“热效应”迅速传递，村子也正在经历一场前所未有的变革。吉村说，今年7月份，村里每天的游客都有四五百人，家家户户的民宿都住满了。村里的木屋酒店、温泉酒店也是爆满。为了迎接这些游客，村里举办了赛马、跳锅庄等活动。

↑村民组织跳锅庄活动接待游客

吉村介绍，按照新的旅游发展规划，然日卡村位于一个旅游大环线之上，“文旅一体、产村相融、宜居宜游”是然日卡村的发展目标。如今，然日卡村已经吃上了旅游饭，村民60%以上的可支配收入来源于旅游。

（三）

36个网红与外界的联系

今年6月上旬，正是虫草采挖季，红星新闻记者在格聂镇看到，冷清的镇上只两家餐馆正在营业，一家“川菜馆”，一家“正宗川菜馆”……

但在网络上，虫草的交易，却是另一方热闹的场景。恩珠抖音上有2万多粉丝，相较于去年几十万元的销售额，今年显得有些“疲软”，只卖了几万元。丁真走红后，他也开始拍摄短视频、做直播。村里还有很多年轻人跟他一样，逐渐成为“小网红”，粉丝在几千到几万不等。

邓珠泽仁今年的虫草，都是通过村里的这些“网红”卖出去的，他说以前村里会有商贩来收货，但更多的时候，他们会坐半天车子，赶到县城的交易市场，以求卖个更好的价钱。

“我们把资源整合起来，成立了网红合作社。”吉村告诉红星新闻记者，这些“网红”既宣传了家乡，也成为家乡农特产品销售的重要途径。目前，“网红合作社”共有36人，大部分来自然日卡村，还有少部分附近村庄的年轻人。

“网红合作社”是格聂镇党委书记泽仁四郎一手组织起来的，在他看来，网红流量变成客流量，是更便捷的发展选择。成立了合作社，政府出面组织培训，教这些年轻人拍摄、剪辑、运营，让他们有更好的收益。另一方面，也通过指导和培训，提升他们的“带货”能力。

↑网红直播现场

2021年9月，“网红合作社”第一次尝试直播带货，一个小时不到，几个“网红”就卖出了14万元的农特产品。“对于头部网红来说，这只是个很小的数字，但对于我们来说，已经觉得不可思议。”吉村告诉红星新闻记者，村里的牦牛、虫草、松茸等，以前要靠村民自己卖到县城，有商贩来村里收购，但价格往往卖得更低。“作为地方政府，既然有机遇摆在我们面前，我们就应该去争取，也为老百姓增收致富，拓宽他们的眼界和空间。”泽仁四郎说。

↑然日卡村“网红合作社”的“流量新势力”

如今，“网红合作社”的这些年轻人，也成为村子与外界联系的窗口和纽带。泽仁四郎说，外界可以通过这些网红了解然日卡村，了解格聂镇……了解这里的生活、这里的文化和风情以及这里的农特产品。

（四）

未来发展

10年前，丁真舅舅四郎罗布在格聂神山下放牛，他把几个帐篷租给游客。两个月时间赚了两三万元，那是他第一次通过旅游赚钱。如今，四郎罗布那间矗立在村里大路边上的民宿取名“格聂王子”，另有一个网友取的名字也挂在招牌上：舅在这里。

@微笑收藏家波哥名叫胡波，他最先认识并拍摄了四郎罗布，并在四郎罗布的家里遇到了丁真。也正是这场偶然的相遇，才有了突然走红的那个纯真俊朗的笑脸。

四郎罗布家曾养了八九十头牦牛，但几年前就已经卖光，“父母年纪大了，放牛特别辛苦。”四郎罗布告诉红星新闻记者，他把牛卖了后，盖了民宿，如今又在理塘县城开了宾馆。因为有着数十万粉丝，“带货”也是重要的收入来源。

四郎罗布也是然日卡村“网红合作社”的社长，但他的汉语交流并不流畅，他说这并不影响自己的网络直播，“微笑就是最好的交流方式”，他身后的高原、身后的文化才是网友最感兴趣的。

吉村告诉红星新闻记者，理塘县的赛马节原计划在今年8月上旬举办，但由于周边新冠疫情的影响，活动暂未举行。据他了解，丁真因为提前安排的档期，最近也“悄然”回到了村里。

在吉村看来，这一切的改变，源于丁真，基于网络。吉村说，今年的虫草销售，网红合作社成绩斐然，零售额达370余万元，其中销售额超50万元的有5人、销售额超过10万元的有5人。真正做到了让本地特色产品卖得更远、卖得更快、卖得更好。

泽仁四郎告诉红星新闻记者，“网红”带来的改变，一是流量变成消费流量，二是流量变成客流量，“这个是我们正在做的，下一步的计划和发展，也是这个。”

理塘县格聂镇然日卡村，巍峨的格聂神山就在身后，山顶终年积雪，山麓草甸辽阔。一处被称为“格聂之眼”的海子，神秘而美丽，如同回望天空的大地之眼。

“村里的孩子”丁真走红一年多后，再来打量这遥远的然日卡村。8月天空高远，村子在幽深的岁月中醒来，到处是建设的场景，人们随着网络流量聚焦这里，这里也开始重新远望未来。

红星新闻记者 杨灵 蒋麟 摄影报道

责编 邓旆光 编辑 杨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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